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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休妻

发表时间: 2022-11-14

第一章 休妻

正午,柳婉茹带着竹斗笠,透红的脸颊汗涔涔,手里拎着一大篮蔬菜,看着有长豇豆、紫茄、青椒和黄瓜。

母亲何清瑶挑着水桶,桶里放着锄头,水勺等农具。

两人脚上的深色布鞋沾着些泥土,一进院就看到柳家二房的媳妇王青娘正拿着鞋底和针线筐坐在院门斜对面的堂屋门口坐着。

她看见两人却神色有些讳莫如深,压抑着一股的兴奋。

十二岁的柳婉茹本能皱起秀气的眉头,她就觉得这二婶有些不怀好意。

这边王氏已经站起身朝屋里喊了一声,“大嫂母女回来了。”

然后嘴角压着幸灾乐祸的笑容朝母女俩说,“你们快进去吧,爹娘等你们很久了。”

何清瑶无甚表情朝王氏点点头,去院门旁的杂物小屋放下水桶和农具,就率先朝正屋大厅走去。

柳婉茹见状也赶紧放下东西跟上,心中警铃大作,每每这种三堂会审似的局面都对大房或者她娘不利。

进屋一看,她娘站在屋子中间,头发半白的爷奶神色严肃的坐在一旁的炕上,炕桌上摆着一份红纸,也看不清是什么。

其他两个儿子站在一旁,眼睛乱转。

爷爷柳福抬了抬眼皮,敲了敲旱烟杆开了口。

“柳氏,场面话我就不多说了。你进门十四年余,除了十二岁的婉茹至今膝下无子。如今也三十三了,大夫也断言你再难以诞下麟儿,我今天作主,代懿之休妻,你可愿意?”

何清瑶闻言晃了晃,这话比在烈日下劳作还要让人头昏得多。

柳婉茹赶紧上前一步搀住母亲,不满的看着爷爷,正要开口,却被何清瑶捏住了手臂。

“爹,懿之可是有消息传来...”何清瑶哑着问道,喉咙怎么也无法完全打开。

“嗯,官府送来了懿之的喜报,说是中了举人,明年二月就要参加贡试,如考过,接着就是殿试。”语气中隐含骄傲和得意。

“那爹要休掉儿媳,懿之可知道?”

“当然知道,这也是懿之的意思。他虽然今年三十有二,可如遇良缘,不难再子孙满堂。何氏,你也不忍心看懿之以后高官厚禄却无人送终吧?”

何清瑶闻言闭了闭眼,轻笑出声,语气温柔坚定的开口,“我不相信这是懿之的意思,所以我不能同意。”

柳婉茹则是气得身上有些发抖,内心怨怒和孝道纠缠在一起叫嚣。

如果没有娘,爹哪来的时间和钱财去读书,这一切都是娘的功劳,可现在爹考中了,爷奶却要过河拆桥,简直...简直非人所为...道貌岸然,畜生不如...

这些念头一冒出来,特别是柳婉茹觉得自己爷奶一家道貌岸然畜生不如的时候,自己也吓了一大跳。

原来自己对他们竟有如此怨愤,怨到孝道也顾不上了...

“何氏,你有没有想过懿之以后的身份,你配得起我儿吗?再者你又能给他带来什么助力呢?靠你种菜种树,一年赚那二三十两银吗?”奶奶柳胡氏开口嘲讽道。

“娘,男子要兴家立命,靠的是自己的能耐,不是靠妻族权势显赫,不然也会让人耻笑。”何清瑶低着头,看着桌面回答道。

柳福夫妻气得胸脯都颤抖起来,柳胡氏咬牙切齿的看着何清瑶,正要破口大骂,却被柳福按住手。

柳福深呼一口气,又沉沉开口,“如果你不同意被休,那就要给懿之纳妾,懿之这一房总不能因为你断子绝孙吧。”

柳婉茹再是忍不住了,她从小就是被父母亲如珠似宝的教养长大的,四书五经也是学了的,便是个女身,也是父母的血脉,也能生儿育女,为父母养老送终,怎么就断子绝孙了。

她顾不上呆愣住的母亲,冲上前一步喊道,“就算爹娘没有儿子,还有我呢,我可以招婿,我可以侍奉他们到老。”

一言既出,四下皆惊。

爷爷柳福气得发抖,手指着柳婉茹,“放肆,你眼里还有没有尊长。招婿是但凡有点脸面的人家都干不出来,何况你爹以后还是官身,你让别人怎么戳他的脊梁骨,怎么看我们老柳家?”

何清瑶还在震惊中,柳婉茹却是被激得不管不顾了,“你在乎这老柳家的脸面,我爹不一定在乎,我爹在乎的是我娘和我。”

这话就像是踩着了柳福的痛脚,打蛇打了七寸。

柳懿之对何清瑶母女确是极上心,比对爹娘还要上心百倍。

柳福想要趁柳懿之不在家休妻或者纳妾,未必没有把柳懿之的心慢慢拉向父母,然后为柳家大大小小所亲所用的心理。休妻不行,先纳妾也行,何清瑶眼看有些动摇了,亲孙女却跳出来坏事。

他怒极之下,喊了声,“自私自利的小畜生。”直接把手中的木头烟斗砸向柳婉茹。

柳婉茹看大铁烟斗冒着烟火朝自己飞来,情急之下来不及闪躲,只得把头偏开,用手护住脸面。

不料烟斗还是砸中右侧头骨,让她发出一声痛呼。

何清瑶大惊,慌忙上前将女儿护在怀中,只两息时间间一股血流就顺着柳婉茹耳朵流下来,沾湿了她的头发和何清瑶的手。

何清瑶又气又悔,生硬道,“我今天便带着婉茹回娘家,除非懿之亲自给我休书,否则休妻我是不会认的,纳妾我也不认。走,婉茹,娘带你离开这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

“你,你...”柳福气急败坏的指着何清瑶母女的背影,“你给我等着,父母之命便是懿之也不得违抗,我有权代他休妻。老二,你过来给我写休书。”

何清瑶闻言顿了一下,还是头也不回的带着女儿走向自己住的西厢房。

老二柳大河走上前,一脸为难,“爹,现在大哥可是举人了,少不得还可能成为贡生,然后去殿试,到时候就直接封官了。我们不经他同意休了他的妻,以后他不帮衬我们二房、三房怎么办?”

“他敢!”柳福一掌拍在桌子上。

老三柳大海也踌躇着走上前来,“爹,大哥孝敬你和娘是天经地义,到时候管不管我们可难说了。牛不喝水,咱们也不能强按着它喝水啊。爹,你不是不知道大哥的脾性。”

柳福闻言噎了一下,想起柳懿之的性情,知道老二老三顾虑的是事实,只得叹口气,“不孝子啊,我这也是为他好啊。”

柳胡氏也气得不轻,“就算他到时不肯休妻,我们也一定要让他纳妾,先纳我娘家胡小云,年轻漂亮又好生养,到时候老大就知道好了。”

老二柳大河和老三柳大海相互看了一眼,同时走近两个老人,各扶一个,“实在不行,我们也愿意过继一个给大哥,不至于让他这房没人的。”

一家人各有各的盘算,都打的噼哩叭啦响。

柳福想要做柳懿之的主,柳胡氏想要送上自己的娘家小侄女,柳大河柳大海想要过继儿子给柳懿之。

这些何清瑶母女全没听见,手忙脚乱用跌打药粉按着止血,足足按压了一刻钟时辰,血才止住。

何清瑶要出去找村里的草头大夫,被柳婉茹拉住了。

“娘,我们先收拾,收拾好了再去看大夫,看完直接去姥姥家。”

何清瑶抹了泪,听了女儿的话。娘俩换了一身衣服,收拾好包袱就要离开。

一家人都躲在屋子里静悄悄的,连孩子都拘在屋子里,除了几只鸡在觅食,就只有院子里的大柿子树枝轻轻摇动。

没有人出来挽留母女俩,既不敢彻底将人得罪,又都想让母女俩吃吃苦头,娘家岂是那么好长住的,也正好给柳懿之去信告状,最好休了这何清瑶。

走出院门的何清瑶眼泪差点掉下来,抬袖擦了擦,回头最后看了一眼一家三口住的套间,房门也懒得锁便离开了。

她真是再也不想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