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雁鸣双秋

作者卿和子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沈父,嗜酒如命,绰号“沈二两”,又名“沈杜康”。可是,沈家的四个孩子却个个儿出力拔萃。沈家二丫头秋叶被逼嫁人,毅然选择了跳井自杀。三丫头秋草无奈代姐出嫁……自此掀开了乱世中,沈家姐弟三人寻寻觅觅,相爱相依的感人故事……沈家双秋,用自己超出常人的努力,成就了乱世中一对姐妹佳人的传奇故事……

主角:   更新:2022-11-20 19:4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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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雁鸣双秋》,由网络作家“作者卿和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沈父,嗜酒如命,绰号“沈二两”,又名“沈杜康”。可是,沈家的四个孩子却个个儿出力拔萃。沈家二丫头秋叶被逼嫁人,毅然选择了跳井自杀。三丫头秋草无奈代姐出嫁……自此掀开了乱世中,沈家姐弟三人寻寻觅觅,相爱相依的感人故事……沈家双秋,用自己超出常人的努力,成就了乱世中一对姐妹佳人的传奇故事……

《雁鸣双秋》精彩片段

1926年冬,东北某小村庄……

沈家的二丫头沈秋叶,为了不使自己嫁给邓老爷家那个多病聋哑的儿子,而选择跳井自杀了。

当二丫头的尸体被人们从井里打捞上来的时候,围观的乡里乡亲全都不忍目睹,有的大娘大婶还悄悄背过身子抹起了眼泪,为这位年仅十五岁小丫头的惨死而扼腕叹息。

昔日,二丫头是远近十里八村中最漂亮的女孩子,多少小伙子为她倾倒,多少人家想娶她过门儿。

可惜!人就这样说没就没了。

二丫头死了的消息立时在全村炸开了锅,全村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沈家帮忙料理二丫头的丧事。

沈家穷,破败的院子里乌泱泱地站满了人。

在这一群人中,有人是来看光景看热闹的,有人是来打秋风占点儿吃喝便宜的,也有人是真心帮助沈家的,形形色色啥样子的都有。

一个未出阁的小丫头,丧事也简单,也没啥仪式。找人给二丫头换了身干净衣服,用薄木板钉了口简易的棺材,草草地便下葬了。

丧事办完后,沈杜康一个人坐在炕沿儿上,脑袋瓜子第一次如此的清醒。

沈杜康原名沈四海,可村里人早已记不得他的这个代号了。却因为他平时有事没事都愿意喝上二两小酒儿,喝完二两后,立马又央求着店家再续上二两,人也总是迷迷糊糊的,所以村儿里人都喊他“沈杜康”,有些瞧不起他的人就直呼他“沈二两”。

沈杜康膝下有四个孩子,三个丫头和一个儿子。

最小的儿子沈福贵出生时,老婆姜荣花月子里便感染了风寒,没钱医治,没几天就撒手去了,连棺材板儿钱都凑不齐。

没办法,沈杜康便把大丫头沈秋霜卖到了城里的王公馆给王家大小姐王英娥当使唤丫头去了,这才凑齐了几个棺材板儿钱把老婆安葬了。

好在大丫头沈秋霜懂事又能干,去了没多久,就凭借着自己能忍耐能吃苦的性子在王家立住了脚。

后来,王家小姐王英娥嫁去于家,秋霜便也随着去了于家。

现下,秋霜的日子是不愁吃喝,在于家专门侍候着嫁过去的王家这位大小姐,在沈杜康看来,这也算是过上了好日子。

二丫头沈秋叶是沈杜康几个孩子中最漂亮伶俐的,村子里稀罕她的小伙子可不少。

可谁知,有一天,邓家老爷和邓少爷路过他们这个村子,不知怎么的就看上了这二丫头。

邓老爷膝下只有邓少爷这一个儿子,一根儿独苗苗儿。可这根独苗苗儿却是个天生聋哑,聋哑也就罢了,听说打娘胎里出来身子骨就弱,多病多灾的,就是个药罐子。

但是邓家是谁,远近闻名的大户,不缺钱呀!邓老爷给足了沈家彩礼钱,硬是要把二丫头秋叶娶过门儿,给自己那多病多灾的儿子当媳妇,说是要给自己儿子冲冲喜。

村儿里人都传说,说这邓家一连找了好几个算命的算过,都说邓家若是娶了沈家这二丫头当儿媳妇,那邓少爷的病就会大好。

二丫头秋叶也是个倔强的,看到自己亲爹沈杜康真的收了邓家的彩礼钱,要把自己嫁给那多病的邓少爷,她二话不说就跳进了村子里的古井。

这大冬天的,滴水成冰。当人们把二丫头从深井里捞上来的时候,人已经断了气儿,身体冻得快成冰砣子了,那真是一个“惨”字了得。

沈杜康心里那个悔呀!

他感觉自己对不起祖宗八代,对不起死去的老婆,更心疼自己如花似玉的二丫头,恨不能自己一头撞墙上,替二丫头死了算了。

花了人家的彩礼钱,又没钱退回去。二丫头这一去,沈杜康坐在自家炕沿上唉声叹气那个愁呀!

家里的孩子剩下两个小的,一个是十二岁的三丫头沈秋草,一个是五岁的小儿子沈福贵,可他整天吃喝赌也养不起这俩孩子呀。

此刻,沈杜康坐在炕沿儿上耷拉着脑袋心里盘算着,不如让秋草带她二姐嫁到邓家去,也不知三丫头秋草愿不愿意,更不知邓老爷家愿不愿意。怎么滴也得给自己的命根子小儿子福贵留下点儿活命钱吧。

沈杜康正坐在那里愁眉苦脸地胡思乱想,就听见屋外有人喊他:“杜康在家吗?”

能这样尊称他大号的,只有隔壁的李大哥,沈杜康慌不忙地回道:“唉,在、在……”。

随着自家破门栓哗啦啦地响,进来一个四十多岁的壮年汉子,粗犷黝黑的面庞,浓眉大眼,一看就是憨厚朴实的庄稼人。此人住在沈杜康的隔壁,大号李兴凯。

“杜康,俺估计你也没吃饭,给你拿点儿鱼汤,还有俩儿苞米面的大饼子,还热乎着呢,给!”说着,把手里的陶罐儿和两个大饼子递给了沈杜康。

沈杜康眼圈儿不觉微微一红,每次家里有个七七八八的事儿,李兴凯总会冲在最前面帮忙,这样的朋友可真是难得。

沈杜康心里一边儿这样想着,一边儿伸手接过李兴凯手上的东西,说道:“李大哥,你,你这,唉!你总是这样帮衬着俺家。”

“你这说的是啥话,俺家就老两口子,姑娘嫁人了,也不能经常回来看俺。你家孩子多,平时小福贵总往俺家跑,俺稀罕这几个孩子还来不及呢。咦,这俩孩子呢?”李兴凯问道。

“福贵要溜冰,秋草领着去了。孩子小,也不懂事,伤心一会儿也就过去了。二丫头这一去,我这心里头难过极了。”沈杜康表情悲戚地说。

“正想和你唠这事儿呢,二丫头去了,那邓家的亲事咋整?”李兴凯试探着问。因为平时两家关系非常好,所以他也不避讳这事儿。

“还能咋办,我也正愁着呢!邓家的彩礼都花出去了大部分,我这儿要退也没钱呀。这二丫头人也走了,邓家能来要不?我正琢磨着,反正三丫头在家也是跟着我吃苦,要是邓家来要,不如让三丫头代她二姐嫁过去,你看成不成?”沈杜康抬头问,眼神里满是愧疚和无奈。

“唉!”李兴凯叹口气,垂下头说道:“要说让三丫头代姐出嫁也成,在你这儿也是跟着你吃苦受累的,嫁过去还能有顿饱饭吃。只是可怜三丫头,才十二岁,孩子太小了,嫁过去也是个童养媳。

“另外,杜康,俺还有个担心,这邓家是什么人,就算邓老爷有些仁慈不要这份儿彩礼了,可邓家是那个邓夫人管家,那是多厉害的一个主儿,那么一大笔彩礼钱,她能不要?”

“是呀!我也正为这事儿犯愁呢。唉!都是我这当爹的没用,让孩子跟着吃苦受罪的。现在,也不知道邓家是个啥意思,愿不愿意接受三丫头代嫁的事儿,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没个谱儿。”沈杜康低着头说。

“不是老哥说你,平时不能总去那赌场赌,也不能总往肚子里灌那黄汤儿,咱穷人家耗不起这个。”李兴凯瞪着沈杜康埋怨道。

“是!是!”沈杜康低下头,一脸惭愧地回道。

“唉!你呀!”,李兴凯看着沈杜康惭愧的表情无奈地叹口气说,“不行的话,咱俩去找村长商量商量,让村长从中给这事儿说道说道吧。”

“那成,那咱俩现在就去。”沈杜康抬腿跳下炕就要走。

“哎呀,你这说风就是雨的。俺看这事儿这么办吧,今天晚上,你带上瓶儿酒,俺再带上两条新鲜鱼,一块儿去村长家,把这事儿说道说道,求人办事儿哪有空着手去的,你说是不是?”

“还是李大哥想得周到,那又让李大哥破费了。”沈杜康接过李兴凯的话茬感激道。

“得了,三丫头这事儿要是办成了,你也别整天在家闲着了,跟着俺一块儿在近海打点儿鱼。虽然现在天气冷海里上着冻可能危险点儿,但总比在家饿着强。小福贵就交给你嫂子,有俺老两口子一口吃的,就饿不着他。”李兴凯拍着沈杜康的肩膀说。

沈杜康的鼻子发酸,哽着嗓子说:“李大哥,咱兄弟俩我就不说谢了,以后,我的儿子就是你的儿子,将来你老两口老了,就让他给你们养老送终。”

“成,那俺就当真了。俺一直没个儿子,俺可是稀罕这小子稀罕得紧,就等着你这句话呢!哈哈……”李兴凯爽快地大声笑着,一点不掩饰自己兴奋的样子。

别看沈杜康整天醉了不醒,醒了不醉,总是迷迷糊糊的,沈杜康一直知道李兴凯稀罕自己的小儿子福贵,想让小福贵当他的干儿子。

李兴凯是个山东汉子,直率仗义豪爽,心地还非常善良,因为两家住得近,就经常照顾着沈杜康一家。

沈杜康也非常欣赏他的为人,也不介意让自己的儿子将来给李兴凯老两口养老送终。

夜幕很快降临,静谧的小渔村笼罩在茫茫的白雪中。

雪地里,两个人裹着粗布棉衣蹒跚前行,踩得脚下的积雪咯吱咯吱地响。

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两尾鱼,鱼身上些微结了一层细霜,显然是两条刚钓上来不久的新鲜鱼,因为天气的寒冷才挂上了层霜。另一人怀里揣着一瓶酒,用手紧紧地裹着。两人去的方向正是村长贾文家。


此时的村长贾文,双脚正泡在大木盆里,轻摇着头眯着眼睛哼着小曲儿。背后站着他的小老婆王氏,正一下下地给他拿捏着肩膀,一双柔嫩小手揉得贾文心花怒放,一脸的享受。

贾家只有兄弟二人,得益于他能干的老父亲的荫蔽,贾家生活过得还算殷实。

贾父死后,贾文这一房的日子过得还说得过去,有吃有喝有俩老婆伺候。

只是他那个哥哥贾故,实在是不争气,吃喝嫖赌全在行,好好的家产早已给他败光了,还四处惹事生非,闹得贾文也跟着不得安生。

可终归是老子死了,弟兄分家,个人过个人的日子罢了。自己的福自己享,自己受的苦自己担着,各人随缘吧。

听见敲门声,贾文和小老婆王氏皆是一惊。

这么晚了,大冷的天儿,很少有人来造访,这会是谁呢?两人不约而同地竖起耳朵来细听。

得知来人是沈杜康和李兴凯后,贾文的脸上漾起了笑意,他心里霎时明白,这是好事儿要上门儿了。

眼珠子一转,贾文伸手拿过王氏手中的抹布,也不用王氏帮忙,几下子便利落地擦干了自己的脚,然后穿上鞋子,整理好衣服,又把自己的大背头向后顺贴了几下,才点头示意王氏去开门,迎门外的两个人进屋。

一番寒暄之后,沈杜康表明了来意。

贾文瞅了瞅两尾鱼和一瓶酒,嘴巴咂巴了一下,到了嘴边儿的话打着转儿就是不说出口。他在等待,目光在沈杜康和李兴凯两人的身上来回梭巡。

李兴凯反应极快,迅速地从怀里掏出用手帕包着的钱,双手捧着递给贾文,恭敬地道:“村长,俺两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也没啥孝敬您的,这个您先收着。”

贾文看了看眼前又黄又皱的脏手帕,嫌弃地瞟了一眼,没有伸手去接。

李兴凯慌忙地把自己的手帕拿走,双手再次把钱捧到贾文面前,贾文这才勉为其难地收下。

贾文接过钱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转头轻咳两声耷拉下眼皮儿遮盖住自己眼中的欲望,又抬头轻蔑地瞟了一眼沈杜康,嘴里哼哼着:“成,那我就去邓家走一趟,尽力为三丫头代嫁一事和邓老爷说道说道,成不成的你们先回家等信儿去吧。”

沈杜康在旁边看着李兴凯的举动心中颇为感动,又看到村长贾文向自己投来的轻蔑眼神儿,心中很不是滋味,双唇嗫嚅着低下头,终究没有说出来什么。

得到村长贾文的这句答复,二人如释重负。李兴凯拉着沈杜康点头哈腰地向贾文一再感谢之后,二人才离开了贾家。

日子不长,也就是二丫头秋叶刚刚烧完五七,村长贾文便带来了邓老爷的回话。说是考虑到沈家生活困难,就勉强同意三丫头代姐嫁入邓家这一事儿。

只是因为三丫头年岁太小,邓家娶过去也是个童养媳。不能和儿子马上同房不说,还得在邓家养上几年颇多费钱财,就取消了娶亲的所有仪式,让村长贾文带着三丫头过去邓家就是。

沈杜康麻溜地点头同意,心底私下里长松了一口气儿。终不至于让自家返还彩礼了,只是难为了自己的三丫头秋草。

为了弥补自家女儿,更因为心里亏欠死去的二丫头,沈杜康难得的一连几天都没碰一滴酒,也没进一次赌场。第一次在家里好好地照顾起两个孩子,尽心尽力地做起了一个好父亲。

且说十二岁的秋草,身子还未发育成熟,没有二丫头秋叶的娇美如花,也没有大丫头秋霜的成熟绰约,但却胜在清新可人。小小的年纪,骨子里就透着那种雅丽脱俗清冷孤傲,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

秋草临出嫁的前一晚,大姐秋霜得了信儿,从城里赶了回来。

秋霜到家后,沈杜康就不自觉地在自己大女儿面前面露愧色。

好在,秋霜虽然痛恨父亲的所作所为,但并没有当着自己弟妹的面儿过多地指责埋怨父亲。可是因为心里生气,也没给父亲什么好脸色。

吃了晚饭,三姐弟一同坐在炕上唠着嗑儿。

大姐秋霜从脖子上摘下一条金镶玉观音链子递给秋草,说:“三妹,这是我侍候王家小姐王英娥得的赏,就送给你做嫁妆吧,让观音菩萨保佑你以后的日子平安顺心。”

秋草欢喜地接过大姐手中的金镶玉链子,细细地看着,用手轻轻地摩挲着玉石上镶嵌着的金灿灿的观音菩萨,眼神儿中透露出欢喜的神色。

可是,下一刻,秋草果断地把链子递还给大姐,说道:“大姐,这个我不能要,你留着吧,你侍候王家那个大小姐也不容易。”

秋霜的眼圈儿红了,说道:“傻丫头,你这是出嫁呀,是咱们家对不起你呀!”

为了掩饰自己的难过,大姐秋霜拿过秋草手中的链子,亲手给三妹秋草戴到了脖子上。

“给我看看,给我看看!”旁边儿的小弟福贵猴急地说。

“一边儿去,别弄坏了,这是大姐送给我的。”秋草不再推脱,宝贝般地捂住自己胸口儿处挂着的金灿灿的观音菩萨。

小福贵上前扒开三姐秋草的手,就着秋草雪白的胸口儿好奇地看了看,拖着稚嫩的童音说道:“啧啧,这东西再金贵也没有我三姐好看。”

一句话,把姐弟三人都逗笑了。

大姐秋霜一个肩膀搂着小弟,一个肩膀搂着三妹,流下了眼泪。

她深情地抚摸着二人,说:“你们二姐走了,她走的时候,我也没有得到消息,也没回来看她一眼。多可惜呀!她才十五岁。

“以后不管你们有什么事情,都要先和大姐说,做大姐的一定想办法护着你们俩儿。不管有多困难,咱们姐弟三个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秋草和小福贵听到大姐这样说,都嘤嘤地哭了起来。

他们知道二姐走得有多惨!从井里打捞上来的时候,二姐的身体冻得僵硬,惨白的一张脸,他们都不敢相信这是平时和他们在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嬉笑怒骂的二姐。背着爹,他们两个在一起为二姐流过好多眼泪。

这时,姐弟三人同时听到了一个声音,那是爹爹沈杜康在旁边儿的屋子里压低声音的哭泣声,只是爹始终没有过来和他们一聚。

就这样,姐弟三人在一起絮絮叨叨,没完没了地唠着家常。

他们一起唠起娘,唠起一家人在一起时的快乐时光。又想起秋叶在时,姐弟四人曾经在一起玩耍嬉闹的场景。三人时不时地流下眼泪,一直唠到天蒙蒙亮才小睡了一会儿。

公鸡打鸣报晓,大姐秋霜起早在小灶台上熬了锅玉米面糊糊,又在大锅里贴了几个红薯,屉子上蒸了几条咸鱼和四个红皮儿鸡蛋。

没一会儿,早饭便端上了桌儿。

秋霜把放着红皮儿鸡蛋的大碗端到三妹面前,说道:“秋草,今天你出门子,家里也没啥好吃的,你就多吃两个鸡蛋,这些都是煮给你吃的。”

秋草知道这几个鸡蛋是二姐秋叶走的时候邻居们送的份子,吃到现在,家里也仅剩下这四个鸡蛋了。

于是,连忙说:“我哪里能吃得了那么多鸡蛋,爹、小弟、大姐,你们都吃。”说着,秋草便把碗里的四个鸡蛋给四人平分开来。

沈杜康没有说话,捧起眼前的大碗,猛力地吸溜着里面的玉米面糊糊,看也不看眼前的几个孩子。

小福贵把自己眼前的鸡蛋放到三姐面前,说:“三姐,这两个鸡蛋你都吃了,多吃点儿好有劲儿赶路。”

秋霜强忍心中悲痛,笑道:“咱家小福贵是越来越懂事了。成,那你就把剩下的那两个鸡蛋放到你三姐的小包袱里去。”说完,秋霜把自己和爹眼前的红皮儿鸡蛋都递到了小福贵的手上。

“哎,好!”小福贵答应一声,“刺溜”一下。从炕上窜到了地上,跑到外屋给秋草的小包袱里放鸡蛋去了。

秋草眼眶湿润也不再说话,低下头慢慢地剥掉鸡蛋红红的外皮儿,小口儿地吃下这枚鸡蛋。

一家人都没有再说什么,强打欢颜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吃过早饭,秋霜便急急地坐着村子里进城送货的牛车赶着回去了。因为大小姐王英娥说过,不允许她在自己家里耽搁太长时间,让她尽快赶回于家。

沈杜康心里有愧,没有出去送自己的大女儿。只有秋草和小福贵去送大姐秋霜,姐弟三人依依不舍地拭泪惜别。

村里人看着这样的场景,看着沈家大姑娘沈秋霜坐着牛车离去的背影,都凑在一起为这一家子啧啧叹息。

其中一人道:“唉,真是可怜呀!”

另一人说:“我说,你可别瞧不起这沈二两,他可真是前辈子修来的福气。我看这大丫头也不输那个死了的二丫头,都是咱这十里八乡顶尖儿漂亮的人。”

“谁不说呢!他那四个孩子都漂亮,还聪明伶俐着呢。可惜了,可惜生在那样一个人家儿。”一旁的人拍着手附和道。

“听说他家三丫头今天要出门子,代她二姐嫁去邓家了?”有人问道。

“唉!是呀,这年月能找条出路,有地方吃饭,活着就不错了!”有人答道。

“就邓家那地方,这么小的一个丫头,去了,活下去也是难呀!”又有人随口说道。

众人凑在一起,为沈家以及沈家的这几个孩子感叹唏嘘着。


三丫头秋草临出门前,李嫂,也就是李兴凯的老婆,一把给秋草拽回屋子里,悄悄地对秋草说:“三丫头,婶子和你说,你不用怕,邓家那个少爷天生聋哑,身子还多病。你年纪小,才十二岁,即使嫁过去,邓家也不会让你们马上圆房。你只要平时勤快点儿,多帮婆婆干点儿活儿,讨公公和婆婆欢心,日子就会好过些。”

秋草不明白圆房是啥意思,她也不好意思张口问李嫂,想着多干活儿讨公公、婆婆欢心总是不会错的。于是点点头,说道:“婶儿,你放心吧,进了门儿,我就多干活儿!”

李嫂看着眼前秀气的小丫头,一张稚气未脱的小脸儿,不觉就红了眼圈儿。

临出门时,李嫂不放心地替秋草理了理头发,又拽了拽她褶皱的衣襟,流着泪把秋草送出了门儿。

沈杜康、李兴凯,还有李嫂和小福贵都站在沈家大门口儿为秋草送行。

村长贾文给了好大面子,亲自到沈家门前来接秋草。他背着手迈着方步走在前面,秋草亦步亦趋地跟在他的身后,手里提着一个破旧的小布包袱。

刚走不远,突然,秋草转身又跑了回来。

她从小包袱里掏出早上吃剩下的三个红皮儿鸡蛋,拉住小福贵的手,一股脑地全塞到了弟弟小福贵的手上。然后,又掉头跑着追向村长贾文。

“三姐!”身后传来小福贵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沈杜康双腿一软蹲在了地上,双手握拳敲着自己脑袋瓜子,哭诉道:“都是我无能,都是我无能啊!”

李嫂护住跳着脚喊“三姐”的小福贵,泪水已经模糊了她的双眼。

李兴凯也是心酸,用手拍着地上蹲着的沈杜康的肩膀不停地安慰着他。

就这样,秋草跟在村长贾文后屁股,没有花轿、没有嫁衣、没有迎亲队伍,只带了一个破旧小包袱,懵懵懂懂地带二姐秋叶,跨进了邓家那黑漆漆的大门,这就算正式嫁入了邓家。

迈过高高的门槛儿,绕过影壁,走进邓家,秋草立时感到邓家的不一样,自家的草房是根本没法和这里比的。

偌大的几个院子,大大的房子,高高的院墙,院子两边是漆着朱红色的抄手游廊,雕梁画栋的,非常精美。当中是穿堂,铺着高高低低的鹅卵石。

院子里有一处亭廊和假山,还有很多叫不出名字的花草树木,想来春暖花开的时候一定会很美。

邓家的管家在前面引路,秋草随着村长贾文一路走着,穿过一个东西穿堂,绕过两个拱门,向南面大厅,有五间正房。

院子的两侧是东西厢房,院内四处皆挂着红红的大灯笼。

几处院落,参差相邻,皆呈正方形,打扫得十分整洁。

秋草不时四处张望,紧随贾文身后进到了正房,进屋见过邓老爷和邓夫人。

邓老爷很是严肃,一眼看上去很有气质很斯文的样子,秋草不知道应该怎样形容邓老爷,只觉得他站在那里就应该是这个大户人家的老爷,只是板着个脸让人有些不敢亲近。

邓夫人让秋草感觉有些害怕。圆圆胖胖的身子,两头尖尖,中间儿圆圆的,裹着一双小脚儿,走路还得扶着个丫鬟,脸上深深的法令纹和一双严厉的眼睛,让她看上去莫名地就严厉许多。

秋草在村长贾文的示意下,分别上前给邓老爷和邓夫人见了礼。

邓老爷、邓夫人和贾文分别落了座,双方在一起寒暄起来。

秋草从未经历过这样的场景,站在贾文的身旁非常紧张,一颗心仿似小鹿一般在怀里直撞,好似要从里面跳出来。一张俊美的小脸儿绷得紧紧的,手心儿里浸满了汗水。但即使再紧张害怕,倔强的秋草依然挺直了脊背站在那里,宛若雪中一枝初开的小小傲梅,执拗而骄傲。

邓夫人看到这样一个倔强不服输的小丫头,胖脸上的一对儿眉毛渐渐拧成了疙瘩,她上下打量着秋草,脸色是越来越难看。

不等村长贾文离开,邓夫人便安排身边儿的丫鬟红绣道:“去把管家叫来。”

红绣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没过一会儿,管家便躬身进来给邓老爷和邓夫人以及村长贾文请安。

邓夫人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眼皮儿都没抬一下,安排管家道:“你去把这丫头送到厨房,跟厨房的管事吴妈说一声,以后就让她在厨房里烧火。”

管家点头应下,领着秋草先下去了。

贾文看邓夫人的脸色不好,自是讪讪的,也不便再坐下去,简单寒暄几句后,便起身告辞。

好在邓老爷为人还算和善,亲自将贾文送出了自家大门儿,让他这个村长挽回了些许颜面。

自打秋草住进邓家,感觉邓家的佣人很多,规矩也多。

秋草住的院子是下人住的地方。从她跨进邓家大门儿,除了厨房和她自己睡觉的小屋儿,就哪里也不曾去过。秋草不敢擅自往其他院子走动,以免坏了规矩,让邓老爷和邓夫人撞见了不高兴。

秋草知道这里院子很多也很大,又宽敞又明亮,比自家的茅草屋显然要好过百倍千倍。但是,秋草依然觉得,还是自家的茅草屋里有人气儿,有人情味儿。不似这里,处处等级分明,处处都要看主人和管家,还有各位管事妈妈的脸色。

不过,秋草现下倒是乐得做这个烧火的活计,毕竟这个活儿,她平时在家里也时常干,很是熟悉。

只是每天天还不亮,鸡一叫便要早起,为的是早点儿起火,给邓家的长工们做早饭,这着实是有些辛苦。

十二岁的女孩子正是快速长身体发育的时候,因为每天天未亮就要起身做早饭,秋草时常犯困。

这一日早晨,外面的天黑蒙蒙天寒地冻的,厨房灶台里火烧得旺旺的,暖烘烘的让人想睡过去。

秋草蹲在灶台旁,眼皮子又不自觉地开始打架,头像小鸡啄米似的一点一点地,晕乎乎地趴在自己的膝盖上就睡了过去。

没一会儿,大锅里的玉米饼子就烧出了糊焦味儿,这锅大饼子是吴妈亲自早起给干活的几个长工贴的。

在外面忙乎的吴妈闻到糊焦味儿,三步并做两步从外面飞奔进来,瞪圆了双眼瞅着睡过去的秋草,揪起她的耳朵没好气儿地照着秋草的屁股就踢了她一脚。

吴妈一边儿踢一边儿心里想着,这丫头要不是给少爷冲喜用的,自己恨不能下手打死她。

吴妈的举动彻底惊醒了秋草,也惊到了旁边小灶上做早饭的几个大师傅,大家纷纷过来劝解。

秋草心里那个悔呀!自己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这么点活儿都干不好。

看吴妈手忙脚乱地从大锅里往外拿糊了的玉米饼子,秋草赶忙上去帮忙。

这顿饭端上桌儿的是一盆儿半黑半黄的玉米饼子和一锅烧糊了的豆腐酸菜。

早起干活的长工们不愿意了,其中几人七嘴八舌地嘈吵起来,说是大冬天的,一大早儿给邓老爷家干活儿,却连顿饱饭也吃不上。

秋草眼见吴妈在众人面前点头哈腰地赔着不是赔着笑脸儿。又见众人对吴妈不停地指责,秋草只能呆呆地站立在一旁束手无策。

这事儿很快便传到了邓夫人耳朵里,秋草和吴妈一同被带到了正房邓夫人那儿。

邓夫人坐在上首,沉着脸问两人道:“怎么一回事,都说说吧。”

吴妈哈着腰,立刻开口道:“夫人,这丫头烧着火蹲在灶坑旁就睡着了,可惜了我一大早就起来烀的一大锅玉米饼子,几乎全糊了。”说到后来,吴妈也怕邓夫人责怪,有些底气不足,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

秋草知道自己被吴妈拉出去当了挡箭牌,再加上本就是自己有错在先,便垂着头一句话也不说。

邓夫人看了眼秋草,没好气地说:“怎么不说话?哑巴了?”

秋草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说道:“夫人,都是我的错,请你处罚秋草吧。”

邓夫人看着眼前这张俊美的小脸儿,身上有一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骄傲和倔强,气便不打一处来,道:“哼!小小的年纪,净知道偷懒,明明错了还这么倔。红绣,去赏她几个耳刮子,让她不长记性,罚她在厨房门口儿跪上一个时辰。”

脆脆的响声在房间里响起,秋草的脸顿时红肿起来。

冬日下午,漫天的青雪花儿随风飞舞,零零落落,飘飘洒洒,覆盖了地面上原有的积雪。

秋草单薄的身子在寒风里瑟瑟发抖,眼泪打湿了胸前的衣襟,又很快在胸前结成了冰,小小的背影儿跪在冬日的残阳下分外可怜。


邓老爷刚走进正房,邓夫人就开始埋怨他道:“老爷,你就是心太善,怎么就那么好说话,好端端地花了那么多彩礼钱,儿媳妇没娶成,倒是领进来个童养媳,平添了张嘴吃饭。这下子,给儿子冲喜冲不成,还得替人家把闺女养大。”

邓老爷听完此话,气得沉着个脸。他也不愿多与邓夫人争辩,径直走到书桌那儿,取了本书翻了看去。

他这个夫人是自家表妹,从小父母定下的娃娃亲,要说管家理财那是没得说的,但是性子里的苛刻和吝啬自己当真是不待见。

也是没有法子,打小这个表妹就跟了自己。自己每天在外面舞文弄墨乐得逍遥,家里的大事小情便都由她管着。虽然这个表妹能干,但是自己就是不愿意整天对着她那张阴郁刻薄的脸。

加之,他们唯一的儿子邓启良打娘胎里出来便是聋哑,身子一直不好,邓老爷心里也不好受。于是,夫妻二人之间的关系这些年来是越来越冷淡。

邓老爷不常去邓夫人房里,倒是常去二房齐氏那里。只不过邓夫人对齐氏看管得严,加之齐氏性子懦弱,到现在膝下也无所出。

邓夫人见邓老爷不回应自己,只捧着书看,更是气不打一处来,继续挤兑邓老爷道:“要我说,你就是被齐氏那个狐狸精迷了眼,整天吟诗弄墨的,做什么事情性子都软糯,没有个魄力,倒是让那些穷鬼给欺上了门儿。”

这些年,夫妻俩之间这样争执的场景时常发生。

现下,邓老爷极力忍耐着,叹口气对邓夫人解释说:“唉!夫人,村长贾文亲自来找我商量三丫头代嫁一事,我能不给村长面子吗?何况沈家二丫头已经为此事跳井自杀了,现在好几个村子,那么多双眼睛都盯着看咱们邓家,看咱们邓家怎么处理这事儿。这时候,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息事宁人。”

“哼!我才不相信那些穷鬼能把咱邓家怎么样。”邓夫人瞪了眼邓老爷,不满意邓老爷的说辞道。

邓老爷继续忍下一口气,说道:“当时下聘二丫头,是因为她是十里八村的大美人,小小的年纪就在附近一带出了名。与咱儿子邓启良曾有一面之缘,儿子对这个丫头颇有好感,这才去沈家下了重礼。

“何况,下聘之前,咱家不都找了好几拨人算过了嘛,说这二丫头是儿子的良缘,夫人当时不也是同意的嘛!”

邓夫人不满地撇嘴道:“我同意的是那个二丫头,我可没同意这三丫头进门儿。这三丫头小小年纪便有那么一股子傲劲儿,我看着就别扭。”

邓老爷道:“我可不这么看,她二姐长得不错,我看着这三丫头也差不到哪里去,兴许比她姐姐有过之而无不及。养她三年两年再与启良圆房,兴许还能给咱生个大胖小子。

“夫人呀,咱现在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只有这样做,才能掩住所有人的嘴。你就不要再多事了,每次见面,你总是这样,为这些琐事争吵个没完,真是没趣。”说罢,邓老爷摔下手中的书,怒气冲冲地拂袖而去。

邓夫人看着往二房齐氏那里去的邓老爷,气得浑身直哆嗦。本来胖胖的身子就站不稳,一气之下更加瘫软,一下子瘫坐到太师椅上,掏出手帕子来抹眼泪。

大丫鬟红绣赶紧过来给她抹前胸捶后背,让她顺下这口气儿。

刺骨的寒风中,秋草跪在厨房门口儿,身体已经快失去知觉了。她的嘴唇冻得青紫,脸上和身上都落满了雪花,可小小的身子依然挺直了脊背倔强地跪在那里。

吴妈站在厨房里看着外面漫天的雪花儿和厨房外跪着的秋草,搓着双手,心中不免有些担忧和愧疚,脸上便不自觉地表现出来。

这时,旁边走过来一位大师傅,此人叫吴老三,是吴妈家的远房亲戚。因为在邓家呆得时间长些,就专门负责给主子们做小灶。

吴老三道:“我说吴妈,她还是个小丫头,这大冷的天,你可别要了人家孩子的命。”

此话正说中了吴妈心中所想,吴妈也有些紧张,对吴老三说道:“谁不说呢,可是夫人那脾气,说是让这丫头跪一个时辰就得跪一个时辰,我也不敢私下放人呀!”

“唉!不行你去拿件棉衣给这孩子披上吧。”吴老三道。

吴妈想想也是,披件棉衣这样的小事,夫人总不会责怪自己吧。

吴妈刚要转身去自己屋里拿棉衣,就见雪地里走来一人。

吴妈一见来人是少爷邓启良身边儿的大丫鬟翠萍,连忙上前拉开厨房门,打了厚厚的棉门帘子让她进来。

翠萍一进门儿便搓着双手,笑着道:“哎呀,这天儿可真冷!这大冷的天儿,外面跪着的人是谁呀?”

吴妈连忙接话道:“是呀,是呀,这么冷的天还劳烦姑娘跑一趟,少爷可是有什么吩咐,姑娘派一个使唤婆子来不就行了。

“噢,姑娘问这外面跪着的人是谁?啊,她是厨房里的烧火丫头秋草。”吴妈知道秋草的来历,尴尬地搪塞着翠萍,说出的话便有些发虚。

翠萍道:“哎呀,这可不巧了,少爷要喝煲好的鸡汤,连带着点了几个他喜欢的小菜,点名让秋草帮忙送过去呢。”

吴妈和吴老三听了此话都悄悄松了口气,心下明白,这个时辰少爷从未点过鸡汤和小菜,这是少爷要出手来救人呢,自己可不能因此得罪了少爷。

吴老三道:“鸡汤是现成的,我正煨在炉子上,还加了人参、当归各种调料,小火炖了十来个小时了,我这就去给少爷准备鸡汤和小菜。”

此时,翠萍也不理会吴妈,径直走到院子中间去搀扶秋草,吴妈在后面也连忙跟了上去。

秋草双腿已经快冻僵了,根本站立不起来。在翠萍和吴妈二人的帮助下,秋草才勉强站起了身。

二人搀扶着秋草,把秋草送回了她居住的小屋内。

吴妈和翠萍帮秋草脱掉身上的湿衣服,又打开柜子帮她找到干爽的衣服换上,把床上的棉被一股脑地全都围在了秋草身上。

这时,吴老三也准备好了给邓少爷的鸡汤和小菜,顺便还给秋草送过来一大碗鸡汤。

秋草喝下这碗鸡汤才渐渐缓过神儿来,语气虚弱地说:“不知这位姐姐叫什么名字,秋草感谢姐姐的救命之恩。”

“哎呀,你可别这样说,是少爷吩咐我过来的。今天本打算让你帮忙给少爷送这煲好的鸡汤,结果不巧就遇到这样的事,看来今儿是送不成了。赶明个儿,你身子好了,见了少爷,要谢你就当面儿谢少爷吧。”翠萍道。

秋草说:“那姐姐就先替我捎个话,代我谢谢少爷。”

“那是自然。”翠萍道,“你好好养着吧,等身体恢复了再帮忙给少爷送吃食也不迟。以后咱们见面的机会多了,你叫我翠萍就好。”

秋草再次谢过翠萍。

翠萍打了帘子出门,吴妈连忙跟出相送。

翠萍说:“吴妈,少爷说姑娘岁数还小,在厨房里有什么做得不周到的,还请吴妈多多照顾。”

吴妈连忙小心地回道:“那是,那是。”

翠萍又说:“吴妈,以后少爷每日的吃食就让这位秋草姑娘送过去,直接送到少爷的院子里去,交给我就行。”

吴妈又回:“好的,好的,姑娘放心。”

交代完这一切,翠萍才接过吴老三手中的食盒,踩着积雪缓缓离去。

翠萍刚回到自家少爷的院子,向少爷邓启良汇报完秋草的事情,邓夫人这边儿便得了信儿。

邓夫人把手中的茶杯重重地往桌子上一放,对身边儿的大丫鬟红绣说:“哼!在雪地里跪上个把时辰也不会死人,这还没见面呢,就知道护上媳妇了!你说,我这整天忙里忙外的都是为了谁?一个两个的都和我对着来!”

“夫人,您别生气,少爷也是心善,这大冷的天儿,说不定可真会冻死人呢!”红绣道。

“这丫头本就是我邓家买来的,干不好活儿冻死也是活该!”邓夫人有些恶毒地说道。愤怒的脸上,两道深深的法令纹和刻薄的眼神使她的表情更加骇人。

红绣站在旁边一惊,不免有些兔死狐悲的感觉。加之今天她亲手打了秋草好几个耳刮子,自责和伤感从心底油然而生。

红绣小声劝道:“夫人,少爷身体不好,您别和他扭着来,这些就由着少爷安排吧。一旦少爷病情加重,心疼的不还是您嘛!”

邓夫人听了红绣的这番劝解,心情才算稍稍平静下来。自己真是心强命不强,好好的儿子,生下来就是个病秧子。不然,自己和老爷的关系也不会如此紧张。

于是叹口气道:“唉!儿大不由娘,就由着他去吧。”

红绣见邓夫人这样说,便知道夫人为了少爷的身体,对此事也不会再追究下去。自己也不便再多言,便站在一旁低头默不作声。

“老爷还在那个狐狸精那儿?”邓夫人突然又问。

红绣一听就明白了,夫人的意思是问邓老爷是不是还在二房齐氏那儿。

红绣立刻答道:“是,老爷大概要在那边儿用晚饭。”

邓夫人一听便知道,邓老爷今晚是不会再到她这儿来了,心情更加沮丧。

红绣看邓夫人脸色又不济,连忙说:“夫人,消消气,这就叫人给您上晚饭?”

“唉,不吃了。你叫人打些热水,我洗洗先睡了。明天一早儿还得叫那几家佃户来看看,眼瞅着到年底了,今年的租子都还没交上来。”

红绣知道邓夫人的性子,也不便多劝,应声下去准备了。


话说沈家大姑娘沈秋霜,十二岁那年,为了给母亲筹措棺材板儿钱被卖到了城里的王公馆做使唤丫头。

刚被卖到王家时,王家管事的便安排她在后厨房做些择菜刷碗扫地倒下水的脏活累活。

可是秋霜却一点儿都不嫌弃。小小的年纪,做起事来非常勤谨,人又伶俐肯吃苦,很快便得到了大家的认可,秋霜这才算在王家立住了脚跟儿。

王公馆坐落在城区最繁华的地段儿,政要官邸云集,环境优雅,是一座装饰得非常精美漂亮的二层欧式建筑。

王公馆的主人王太炎是个银行家,在银行界很有威望。王太炎有一妻两妾,膝下有两儿一女。

大儿子王英杰和女儿王英娥是一母同胞,都是正妻郝氏所生。五岁的小儿子王英俊,是二姨太孙瑾花所生。

王英杰已经在东北军界和商界崭露头角,人称“玉面狐”,是这一代年轻人中的佼佼者。

而女儿王英娥,有些被骄纵坏了,行事颇为蛮横张扬跋扈,在王公馆这一带也算是出了名。

王太炎与于德水早年便已相识。那时年轻的王太炎还名不见经传,而年轻时的于德水天南海北的倒卖皮货,经营皮货生意,生意已经做得非常好。

两人在生意场上偶然相识,相谈甚欢,思想观念颇为相同,逐渐相识相交,后来二人便顺理成章地拜了把子。

于德水生意兴隆,花钱仗义,在各个方面没少资助王太炎。

王太炎受人恩惠颇多,便提议王家与于家定下个娃娃亲,把自己年仅五岁的女儿王英娥许配给与其年龄相仿的于德水的长子于唯顺。

对此,于家也欣然同意。自此之后,两家人的走动是越来越频繁,越来越亲近。

后来,王太炎逐渐在商界和政界飞黄腾达,成了远近闻名的银行家。而于家,因为近些年来的兵荒马乱,来回倒卖皮货的生意并不好做,生意就一落千丈,远不如从前。

此时的王太炎并不想有负昔日的好友于德水,从而招人话柄,便依旧安排女儿王英娥嫁给于家长子于唯顺。

对于此事,王英娥是非常抵触的。但即使王英娥再张狂骄纵飞扬跋扈,也得服从父亲的安排嫁进于家。

也就是在秋霜被卖进王公馆的第二年春天,王家大小姐王英娥便要准备出嫁了。

大小姐出嫁是王家的大事。王家大张旗鼓地准备嫁妆,并且兴师动众地开始在下人中挑选能给大小姐带到婆家使唤的人。

经过精挑细选,王英娥从自己身边儿的大丫鬟中挑选了紫艳和紫玲。又从众多丫鬟中挑了两个小丫鬟,一个是金香,另一个便是秋霜。另外,王英娥身边还带了个管事妈妈孙婆子。

就这样,秋霜随着大小姐王英娥的出嫁一同走进了于家。

王英娥与于唯顺婚后一年多,便产下一女,夫家是皆大欢喜。于德水,于老爷亲自给自己大孙女起了个大名叫于光楠。

然后,于老爷一家子就眼巴巴地盼着大儿媳妇王英娥能再给于家生下个大胖孙子。

但是天不遂人愿,这王家大小姐的肚子就是不争气,一晃五年过去了,啥动静也没有。王英娥整天寻医问药,就是没有着落。

既已嫁做人妇,再美的鲜花也有不新鲜的时候,何况王英娥与于唯顺两人已经在一起生活了五六年。

于家即便再没落,也有好几个铺面儿撑着,也算是当地的大户人家。

王英娥迟迟诞不下儿子,终归不是长久之计。这不,今天就坐着汽车,领着已经晋升为自己贴身大丫鬟的十七岁的沈秋霜,又赶回了娘家,去找她大哥王英杰寻求援助去了。

王公馆里静悄悄的。自打王太炎把两个妾室迎进门,大夫人郝氏便一心向佛,很少过问家里事了。

好在家里一直有王英杰在压着,不管最后进门的二姨太孙瑾花怎样作妖,也没有在王家兴起什么大浪。

王太炎的大姨太进门之后,帮王太炎做了许多事。可不幸的是,她得了疟疾死了。

她死后,王太炎自觉没趣,便领着自己的二姨太和小儿子王英俊去了天津,在天津主持银行工作,而且大部分时间这三个人都生活在天津。

现在的王公馆里,除了大夫人郝氏晨昏礼佛声,便是一片死寂。连王英杰的夫人,大少奶奶黄美琪也不愿意待在这个家里,而是每天游弋于各大舞厅会馆潇洒快活。

王英娥坐在车子里心里默默地想,现在娘家能为自己做主的就只有大哥了,能相信的也只有大哥了。

丈夫于唯顺五年没有儿子,也没有纳妾,于家算是给足了王家人脸面。此事,王家和于家人心里都明白,王英娥自己的心里更是火急火燎的。

车子慢慢驶进王公馆,便有下人小跑着上来替王英娥打开大门迎接她。

有人上前替王英娥解开裘皮大氅,递上精致的暖手炉,王英娥不禁感叹,回娘家的感觉就是好。

秋霜识眼色的去了王公馆后院儿下人呆的地方,没有跟随王英娥上楼。

王家的规矩森严,每次她和大小姐回来,自己都呆在指定的地方,王家自有其他人侍候大小姐,分工极是严格。

大少爷王英杰这样的人物,对秋霜来说,是只能远观而不敢近看。

王英娥上楼拜见了母亲,简单地问候了一下,便急匆匆地往大哥书房走去。

近几年,王英娥对母亲颇为不满。母亲这些年不问家事,整日里就知道抄经礼佛。

父亲最受宠的大姨太病死后,便由着二姨太在府里整日作妖。这位二姨太孙瑾花,特别会哄父亲开心,还给自己亲爹生了个儿子王英俊。王英娥能看出父亲对这个小儿子的偏爱。

现在,父亲放着母亲不管不问,领着二姨太和小儿子去了天津享福,想想这事儿,王英娥就气不打一处来。

敲了门,听到大哥的声音,王英娥脚步轻松地走进了大哥的书房。

书房布置得很是雅致,站在屋中窗前的王英杰,中等身材,面色如玉,儒雅又风度翩翩。

此人平时彬彬有礼,深藏不露,总是给人一种波澜不惊的感觉。可是做起事来的手段却雷厉风行老道泼辣,官场上人送“玉面狐”绰号。

王英娥也不客气,走过去搂住自己大哥王英杰的胳膊就开始晃,嘴里哼哼着:“大哥!你不是说要给我请个名医来诊治吗?什么时候来呀,我这里可是都等不急了。”

“哎,小妹,先松手,都是当娘的人了,怎么还像小时候那样调皮。”王英杰一脸宠溺地说。

“我不冲大哥撒娇冲谁撒娇?只有大哥对我最好,大哥最了解我、最心疼我了。”王英娥做出小女儿般的娇羞姿态笑着说。

“好啦,就你嘴甜。”王英杰像小时候那样摸了摸妹妹的发顶说。

“你呀,怎么又开始着急了?这都给你请了多少个名医了,喝了那么多苦药,你也不怕苦?”说着,二人坐下,王英杰亲自斟了一杯茶递给自己小妹。

王英娥接过茶杯抿了一口,道:“可是,大哥,我等不起呀!你也了解于家的情况,我听下人们传话儿说,我公爹于德水有意给于唯顺纳妾,都悄悄物色好几个人了。你说,我这心里能痛快吗?”说完,王英娥把茶杯重重地放到了一边的茶几上。

王英杰叹口气道:“唉!小妹,你也别着急,这种事情要顺其自然才好。”王英杰试图劝解自家妹子。

“大哥,你说得好听,换作是你,你能不急吗?”王英娥心中不悦冲王英杰瞪眼睛,不满意地发脾气道。

“小妹,你这脾气,总要改一改才好。”王英杰无奈地说。

王英娥看大哥似在埋怨自己,不敢得罪大哥,自己现下还有好多事情有求于他呢,不好再发作,只能强忍下心中的不快,低下头不再说话。

王英杰看小妹脸色不悦,始终还是心疼自家妹子,便顺着妹子的话柔声劝道:“是呀,我和唯顺从小一起长大,他的性子太软糯。这妾室进门,你的日子总不会好过。但没有抱上孙子,于家没后,也不会一直这么拖下去,总得想个办法解决才是。”

“大哥这才说到了点子上。”王英娥抬起头委屈巴巴地说。

“只是,小妹,下人的话你真的没必要放在心上,毕竟当家的于老爷还没有当着你的面儿发话不是?”王英杰说。

“大哥,你别宽慰我了。于家什么情况你我都清楚,这是迟早的事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看我的主意能不能行得通。”王英娥双手紧握,似下了很大的决心道。

“你呀,又打了什么鬼主意?整天没事儿净瞎琢磨。”王英杰心疼又担忧地看了眼自家妹子。

他这个小妹被自己娇宠坏了,馊主意鬼点子颇多,可是真正行起事来却并没有什么胆量。

从小到大,每次她做了坏事无法善后的时候,总要把他这个当大哥的搬出去替她收拾残局,让王英杰感觉很是无奈。

自己对这个小妹是又爱又疼又恨。可是,自己只有这么一个一母同胞的小妹,不论她做什么,都只能是宠着惯着。


“大哥,你会不会怪我?”王英娥突然转过脸来胆怯地问王英杰道。

“你还没说什么事情,我怎么去怪你?”王英杰看着自家妹子躲闪的眼神,便知道她一定又会出什么馊主意了。

兄妹两人一起长大,打小小妹就这样。这种事情经历得多了,王英杰早已有了心理准备。

“我身边有个丫鬟叫秋霜,大哥你也知道这人,她今年十七了,年龄还挺合适。至于长得模样嘛,看看你妹夫于唯顺天天偷偷瞧她的眼神儿就知道了。”王英娥表情有些愤恨地继续说道,“依现在的情况来看,我倒是有了个主意——‘借腹生子’。”

“小妹,切不可乱来,这不是什么好事情。”王英杰双眉紧蹙颇为担忧地说。

“大哥,与其让我公爹在外面给他儿子找一个姨太太,不如就把我身边儿的秋霜给他,我也好掌控局面不是?大哥,你看这个主意怎么样?”王英娥似下了很大的决心,眼神狠厉地说。

王英杰匆忙放下手中的茶杯,错愕于自家妹妹的这种表情,颇为不满地说:“小妹,大哥和你说过多次,做任何事都要三思而后行。你说你出嫁的时候从咱们家带走了几个丫鬟?”

“当时不就是带走了四个丫鬟嘛!大哥又要唠叨那些有的没的惹我生气。”王英娥极为不悦地说道。

王英杰叹口气说:“唉!小妹呀,不是大哥说你,看看你才到于家几年,身边儿还剩下几个贴心的人?

“你这几个丫鬟,我倒是记不得她们都长什么样子,只记得当时是你自己千挑万选的,才选了两个大丫鬟和两个小丫鬟,那么她们现在都在哪?”

“别跟我提她们!没一个让我省心的。那个紫玲要爬床,打了一顿发卖出去,这个我还有错吗?”王英娥愤恨道。

“嗯,这个可以,你接着说。”王英杰说道。

“紫艳那个死丫头看好了于家铺子里的管事,私底下和人家交换了信物,这样的人丢人现眼的,我岂能留她?”王英娥继续地气愤说。

“那金香呢?”王英杰低头抿了一口茶,继续问道。

“金香馋嘴偷吃,奸滑馋懒的东西,又怎配留在我身边侍候我?”王英娥仍然心怀不满地说。

“小妹呀,你让大哥说你什么好。你是主子,她们是下人。如果下人做得不好,是不是和你这个主子有很大关系呢?”王英杰说。

“大哥,你又来批评我!”王英娥不满地嘟哝道。

王英杰说:“如果说紫玲要爬床你把她发卖出去,大哥不怨你。但是,对紫艳和金香的处理就是你的不对了。”

“我怎么就不对了?”王英娥不服气地说。

“按紫艳的年龄,她已经到了该嫁人的时候。你作为主子,既然发现了她想嫁人,且此人又是于家铺子里的管事,你何不顺水推舟成人美事,何苦又要为难与她?

“逼得这两人一个上吊自杀,一个远走他乡。让于家的顔面何存?你自己的顔面何尝又好看?这就是小妹你不会做人呀!”王英杰说。

“大哥总是这样,总是替别人说话。我一回来,就听你埋怨我!”王英娥气恼地扭过头去,摆出一副不想听下去的姿势。

“不是大哥埋怨你。你就说金香吧,随你进于家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姑娘,正长身体的时候,能不贪吃贪睡吗?你何苦抓着个把柄,就逼着她老子来把她撵走,让她那不着调的老子再给她卖出去。”王英杰说道。

“大哥,我是来请你帮忙的,不是来听你说我的不是的。”王英娥站起身,脸色微红,不满地大声说道。

“好,好,好!大哥说这些,就是想让你引以为戒,不要总像一个小孩子一般任性妄为。

“以前在家里,凡事都有大哥替你兜着。现在不同了,你一辈子都要生活在于家,不管做什么事都要好好动脑子考虑考虑才是!”王英杰哄着自家妹子道。

王英娥听自家大哥这样说,才又勉强坐下身,说道:“反正我不管,我已经拿定了主意——‘借腹生子’,让秋霜给于唯顺生下个儿子。”

“你怎么知道她一定会生下个儿子?如果她要生下个女儿呢,你又将怎么处理?于家在这件事上会怎么想,又会怎么做?你又要怎么安排和处置生完孩子的秋霜,还有她的孩子?”王英杰连续发问道。

一连串的问题让王英娥的脸色十分难看。她停顿片刻,似下了极大的决心,一脸绝决地说道:“大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后宅之事,就看我的手段了。生个女儿嘛,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但如果添了个儿子,于家就再也找不出什么借口给于唯顺纳妾了。至于生完孩子的女人,随我怎么处置!”王英娥说完也不再瞧自家大哥,兀自端起茶碗喝茶。

“小妹呀,你可真是被宠坏了!这样的心思你也有。”王英杰摇头,没有继续说下去,眼中不免对自家妹子有些许失望。

兄妹二人都不再说话,一时陷入了僵局,空气中弥漫着兄妹争执后不爽快的情绪。

过了很长一段时间,王英娥颓然地坐在沙发里垂着头捂着脸双肩微抖哭泣起来。

王英杰拿这个小妹实在没有办法,每次都是这样,凡事如果不依她,她便会选择可怜巴巴地哭泣。王英杰走过去,掏出自己的手帕递给她,怜惜地摸着自家小妹的头,以示安慰。

王英杰心疼自家妹子,心思百转,如果说此事从小妹的角度去考虑,好像也别无他法。毕竟女人在后宅中生存,还是要生下儿子才能有所依仗,无非就是牺牲一个贴身丫鬟而已。

只是不论自己在外面用什么样狠厉的手段去处理事情,自己都不希望小妹有这种龌龊的心思。

于是,王英杰想再次开口劝解小妹。还未等他开口,便见王英娥脸色略微发白,神情游移,似祈求般地抬头对王英杰说道:“大哥,我实在没有办法了,这个家里我只信你,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看到小妹祈求的眼神,胆怯的表情,还有哭红的双眼,王英杰的心软了。两个人自小一块儿长大,是一母同胞最亲的兄妹,他最见不得自家小妹这个样子。

“唉!”王英杰深深叹了口气,他就知道,一定还有许多事在后面等着他。

王英杰伸出手,拍了拍小妹的肩头,点了下她的额头,叹声说:“你呀!”

王英娥看着大哥的这一举动,便知道大哥嘴上虽没同意,实则已经答应了她。所以,不管这件事她怎么处理,也不管处理的结果好与不好,大哥都会帮助她,并且会圆满地帮她解决所有棘手的问题。

于是,王英娥高兴地一跃而起,抱住自己大哥,说道:“大哥真好!”。

话音未落,书房门口儿露出个小脑袋,是王英杰的儿子王子兴。

四岁的王子兴站在门口儿奶声奶气地说:“爹爹,姑姑,你们别吵了,你们把我的梦都吵醒了!奶奶让我告诉你们,不许你们吵架,让你们两个都好好说话。”

“子兴乖,姑姑和你爹爹怎么会吵架。我们两个从小一块儿长大,是最好的兄妹,你爹爹也最疼姑姑!”说着,王英娥走过去抱起自己的小侄儿,捧着王子兴的小脸儿亲了又亲。

王英娥转身对大哥王英杰说:“大哥,我嫂子呢?”

见王英杰不作声,王英娥继续说道:“大哥,不是我说大嫂,整天不着家在舞厅会馆里浪,你也不管管!也不知道那个黄家是怎么教的女儿。”

王英杰还是没有回答。

王子兴好奇地问道:“姑姑,什么是‘浪’?”

见小侄儿这样问,王英娥不好意思再说下去,就搪塞道:“小孩子不懂别瞎问。”

王英杰过去接过王英娥怀中的儿子,说:“子兴,咱们一起去送送你姑姑,好不好?”

“好啊,好啊!但是,子兴还是想让姑姑留在奶奶这里吃饭。”王子兴有些恋恋不舍地说。

“不了,姑姑改天再来,再带你出去玩儿买好吃的。”王英娥又摸了摸自己小侄儿光滑的小脸,高兴地说道。

说完,王英娥脚步欢快地向楼下走去。

王英杰抱着儿子,看着自己小妹下楼的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

“头儿!”有人在王英杰的身后喊道。

王英杰一听便知,这是自己的得力下属董世斌。在没有外人的时候,他最亲近的这些直系下属就会这样称呼他。

王英杰转身放下儿子,蹲下拍了拍儿子的小屁股,说道:“去找你奶奶,看看她在做什么。”

王子兴应了一声,高兴地转身离开。走到董世斌面前的时候,还不忘停住脚步给他的董叔叔行了一礼。

董世斌欢喜地摸了摸王子兴的小脑袋,看着他远去。然后说道:“老规矩,我已派人跟踪并且拍照,有什么特殊情况会及时向您汇报。”

“好,黄家那边儿有什么动静也要时刻监视。”王英杰脸色阴沉地说,完全不似刚刚哄自家妹子时的表情。

“是!”董世斌一个立正。

说完,二人转身走入王英杰的书房。


王英娥这趟回娘家寻求大哥王英杰的帮助,没有请到想请的名医为自己的诊治,但却放胆把自己谋划出的“借腹生子”一计向大哥坦白了。

虽然大哥王英杰并不同意她的做法,兄妹俩为此事也一度发生了争执,但她就是相信自己大哥,凭着大哥一贯娇宠她的原则,一定会帮助她,妥善地为她解决掉所有的麻烦。

其实,王英娥自己在此事上心里也是十分反感的。

自己当时挖空心思想出这么个主意的时候,自己首先吓了一跳。

但是考虑方方面面,迫于自己当前在于家的困局,这个计策算是最好的解决问题的办法了。

坐在车里,王英娥看着坐在自己身边的大丫鬟秋霜,现在是怎么看怎么都不顺眼,更加懒得搭理她,板着个脸硬生生地把目光瞥向窗外。

可心里却在琢磨着,这个丫头这些年是越来越漂亮了,她有好几次都发现自己丈夫于唯顺在偷偷地瞧这丫头。

如果真把这丫头给了于唯顺,能不能被于唯顺给宠上天?回头又想想,就于唯顺那懦弱的性子,自己还没放在眼里,完全能够拿捏得住他。

秋霜坐在王英娥的旁边,看自家小姐出了王公馆脸色就不大好看。时不时又看向自己,与平时表现不大一样,好像非常不待见自己,身上就禁不住发冷。心里突突的,开始打起了小鼓。

自打秋霜跟随王英娥进了于家大门,一直尽心尽力地侍候王英娥,可以说这日子过得如履薄冰。

王英娥从小被娇养惯了,脾气非常不好,对身边的人颐指气使,时常非打即骂,对待侍候她的这些人要求非常严格,甚至可以说是苛刻。

和自己一同进于家侍候她的几个丫鬟,死的死,卖的卖,现在只剩下管事的孙婆子和自己了。

这些年,不论遇到什么难事,自己都咬牙扛着忍着。因为家里还有弟妹,还有一个烂泥扶不上墙的醉鬼爹爹。如果自己每月不往家里送钱,弟弟妹妹的生活便没有着落。

于家大少爷于唯顺脾气好,凡事都让着王英娥。但这个姑爷脾气好是好,秋霜却并不欣赏。

因为秋霜觉得大少爷于唯顺做事儿总是瞻前顾后,唯唯诺诺,犹豫不决的,不能成什么大器。

正如于家的当家人于老爷所评价,自己的这个大儿子没有什么大志向,不是可塑之才。

但这些,对于秋霜来说,她都没往心里去。她只盼望眼前的这位大小姐,现在于家的大少奶奶王英娥,平时少给自己找些麻烦,让自己安安心心地多挣点儿银子贴补家里,让弟弟妹妹们好好生活。

如果逢年过节,主子们能多赏赐几个钱,还能留下点儿私房钱给自己做嫁妆。将来如果遇到个合适的人,厚着脸皮求求大小姐放自己出去是最好不过了。

但是,眼前的大小姐王英娥脸色十分难看,秋霜就倍加小心起来,坐在车上如坐针毡,连话也不敢多说一句。

车子很快到了于家黑漆漆的大门外,王英娥下车带着秋霜进了于家后院儿。

吃过中午饭,秋霜侍候王英娥在软榻上小憩,自己就去陪光楠小姐了。

于光楠今年三岁,是于唯顺与王英娥唯一的女儿,也是王英娥心尖儿上的肉。

光楠小姐正是喜欢玩的年纪。肉嘟嘟的小脸蛋儿白里透红,秋霜很喜欢这个孩子。平日里虽然有奶妈和其他人照顾,秋霜也喜欢过去帮忙照看一下。

现下大中午的,阳光照射在火炕上,暖暖的,秋霜轻声哼着小曲儿和奶妈一起哄着于光楠午睡。

其实于家后院儿的主子并不很多,大少爷于唯顺整天在外面陪于老爷做生意,二少爷于寅木在北京读书。后院儿只有于老爷的大夫人张氏和二夫人李氏,外加大少奶奶王英娥。

大少爷于唯顺是大夫人张氏所生,二少爷于寅木是二夫人李氏所生。

由于王英娥的娘家有权有势,所以,于家人表面上都很尊敬她。

在于家,除了当家人于老爷,大少奶奶王英娥也算是目空一切横着走的人物。

王英娥小憩一会儿,很快就睡醒了,在屋里唤着秋霜。

秋霜麻溜地跑进了正屋,就看见王英娥的脸上堆满了笑,很是亲和,与上午走出王公馆的时候简直判若两人。

王英娥拉住秋霜的手,让她坐到软榻上。秋霜一惊,心想,小姐这是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安排。

“秋霜”,王英娥开口道,“我嫁来于家的时候,你跟在我身边儿才十二岁。王家那么多丫鬟,我独独选了你,这就是咱们姐俩儿的缘份。

“这时间可真快呀!转眼你都十七了。这么些年了,我一直把你当亲妹子看,从不愿让你吃苦受累。”

王英娥说到这里,故意看了看秋霜脸上的表情。

秋霜听王英娥说出这样一番言不由衷的话,心中一惊,忍下心中的狐疑,貌似真诚地看着自己侍候多年的大小姐,并没有接话。

王英娥看秋霜没什么太大的反应,才继续说:“你看我吧,这肚子一直不争气。一晃来于家这些年了,也没给爷生下个儿子。

“你也知道,再这样下去,公爹一定会让爷纳房姨太太回来。到时候,还有咱姐俩儿的好日子过吗?”说着,王英娥的眼泪就流了出来。

掏出帕子拭了拭泪,王英娥悲戚戚地接着道:“爷的人你也知道,性子软和,跟了他你也不会受气。与其让他从外面纳房妾,不如把我身边儿最亲近的人许了她。你是我最亲的妹子,也只有你能帮我了。”

“小姐,您什么意思?”秋霜异常震惊,还有些没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道。

片刻之后,秋霜就惊出了一身冷汗,脱口而出:“这不成!”。

秋霜一下子把手从王英娥的手中抽了回来。瞬间的惊恐之后,秋霜又无奈地顺势从软榻上跪到了地上。

看大小姐从王公馆出来时阴晴不定的脸色,自己就感觉要有什么大事发生,但千猜万想,万万没想到是要让自己去给于唯顺做妾,这是绝对不可以的事情!

“小姐,我求您!秋霜只求侍候好小姐,从不敢有别的非分想法。”秋霜低着头跪在地上,委屈的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在外人面前,我喊您少奶奶,私下里我一直称呼您为小姐,秋霜只想在小姐的身边儿做好份内的活计,这件事就求小姐放过秋霜吧。”

此时的秋霜,心里百转千回。她太了解自家这位大小姐的性子了!尖酸刻薄,凡事儿都要出头拔尖儿。

她要是这么做了,无异于刀尖上舔血,自己去往枪口上撞。况且,她对这位大少爷于唯顺根本连一丁点儿的好感也没有。

王英娥的眼睛里迅速闪过一丝怒意,随即又变成了可怜惜惜的模样,说道:“秋霜,难道你不心疼自家小姐?这么些年的姐妹情你也不顾?”

“不是的,小姐。”秋霜实在不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回答王英娥。

“即便你不顾及咱俩儿的姐妹情,你难道也不顾及你爹爹和你小弟的生命安危?”王英娥瞬间沉下脸,语调阴沉地逼问道。

“这件事儿和我爹爹、小弟有什么关系?”秋霜睁大了泪眼,惊恐而疑惑地问道。

“实话和你说吧,让你跟了爷,是我大哥王英杰的主意。”王英娥看秋霜软硬不吃,就抬出了自己的大哥王英杰。

“你跟了我这么长的时间,我大哥王英杰是什么样的人物你也知道,他也是瞧得起你,才做了这么一番安排。

“要是你能给爷生下个一儿半女,我就抬了你做姨娘。如若不然,你也知道我大哥的性子和手段。

“以他现在的势力,你答应便罢。不答应,连带你娘家人都会跟着遭殃。想想你家里的爹爹和小弟吧!”说罢,王英娥一甩手中的帕子走下软榻,直奔内室,再也不理会跪着的秋霜。

秋霜瘫软到了地上。她万万没想到命运会这样捉弄她,自己尽心尽力地去侍候这位大小姐,最终还是要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多么毒辣的手段,那个大少爷王英杰竟然用爹爹和小弟的生命来威胁她,让她去给于唯顺当小妾生儿子,成为王英娥的代孕工具。

“宁做穷人妻,不做富人妾”,这一直是秋霜心中所想。兴许别人会巴不得去给大少爷做妾,享一享于家的荣华富贵,但自己却并不稀罕。

秋霜的心里不由得生出一丝恨意,恨现在的王英娥,更恨那个幕后指使人王英杰。

可是大少爷王英杰的势力又不容小觑,如果自己不从,那么爹爹和小弟又当怎么办?

秋霜跪坐在冰凉的地面上,双手捂住脸,无助的泪水从指缝中无声地滑落,她不希望自己的家人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这日夜幕降临,王英娥提早烫上了一壶好酒,炒了几个于唯顺爱吃的菜,等着丈夫回来。得知于唯顺回来后陪同于老爷进了后宅,王英娥立马派人去喊大少爷回房。

于老爷也当是夫妻二人有事商量,没让儿子耽搁,就直接让儿子回他和王英娥住的东跨院儿去了。

一进门,于唯顺就看到了一桌子的好菜和桌子上烫好的酒,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难得王英娥有这么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时候。

夫妻二人坐在桌前,王英娥给丈夫倒了杯酒,道:“爷,您尝尝,这是十年的窑藏,我今天刚从娘家捎回来的,这酒的味道就是不一样。”

王英娥一提到娘家,于唯顺的眉头就拧成了疙瘩。不好驳了王英娥的面子,于唯顺接过杯中酒一饮而尽。

酒香四溢,一股辛辣和着甘甜从舌尖流向喉咙,于唯顺装作满意地冲王英娥点点头,王英娥又开始亲手给于唯顺布菜。

今晚这一桌子菜全是于唯顺喜爱吃的。有什么锅包肉、小鸡炖蘑菇、地三鲜、红烧排骨,大肘子,最主要的是,还有一盘儿于唯顺向往已久的溜肥肠。

于唯顺吃了一口溜肥肠,感觉这滋味纯正,正是自己心中所想,便高兴地拉了王英娥一起干了杯中酒。

这于唯顺今年二十八岁,正是风华正茂的时候,长得中等身材,白晰俊朗,只是为人性格颇为懦弱,不堪重任。

于家铺子里的一应大小事,于唯顺都要听凭他老爹于老爷差遣,自己是没什么主见的,更没有什么办事能力。俗话说,他就属那算盘珠子,巴拉一下是一下。

于唯顺的娘,也就是于老爷的大夫人张氏,就是个咬牙放屁霸道厉害的主儿。没曾想,娶了个儿媳妇王英娥更是厉害,嚣张跋扈得很。因此,于家上下没人敢惹这二位主子。

所以,于唯顺在这个家里也早已习惯了这种氛围。外面的大事听他老爹于德水的,而家里的这些杂七杂八事情,全凭老娘张氏和媳妇王英娥做主,自己则乐得优哉游哉。

此时,夫妻二人在饭桌上你来我往,推杯换盏,王英娥很久没有这样表现得柔媚顺从了,于唯顺也很是受用。

酒足饭饱之后,婆子们陆续撤下了饭桌儿。

王英娥长得也算漂亮,又生过一个女儿,一个成熟少妇的丰满和韵味在喝了酒之后就更加诱人魅惑了,于唯顺自然是把持不住。

虽然这个王英娥没给他生个儿子,脾气还辣得很,但这个王英娥的身材的确让于唯顺很是满足。

恰恰这个王英娥又懂得拿捏,此时是半遮半掩,半推半就。于唯顺脑子发晕,正要把人拿下,王英娥却突然拍了拍手,柔声喊道:“秋霜!”

这一声,吓得于唯顺赶忙整理好自己的衣服,正襟危坐。

不抬头不要紧,一抬头就看见穿着粉嫩小袄的秋霜走了进来,白晰美丽的小脸蛋儿衬上这一身桃粉的衣裳,肌肤吹弹可破,正可谓人比桃花媚。

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如湖水般清澈,那里面流淌着无助和慌乱,还有星星点点的泪光,那是来自少女的哀求,让人顿时对她产生丝丝怜惜之情。

于唯顺酒劲儿上头,这一抬头便看到眼前的妙人儿,二八佳人体似酥,哪里是王英娥能比得了的,真乃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于唯顺目光灼灼,口干舌燥,情不自禁地咽了几口唾沫。

平时就瞧着这丫头不是一般的漂亮,可夫人是那样的性子,自己只能私下里偷偷打量秋霜,却从不敢妄想夫人会把她给了自己。

今天夫人把她叫进来,又打扮成这样,夫人这,这是有什么打算?

虽然于唯顺喝得有点儿多,脑子有点儿晕,但心里却并不糊涂,算盘珠子在心里快速地拨弄着。

王英娥恨恨地瞅着眼前这两人对视的目光,一个目光炽热,一个冷若冰霜;一个欲火难耐,一个可怜无助。

王英娥垂下眼帘强压下心中燃烧的怒火和妒意,走到秋霜面前,推了她一把,笑着轻声道:“好好侍候爷!”

回头又对于唯顺娇媚一笑,说道:“爷,我今晚身子不大方便,就让秋霜侍候你吧。”

没等炕上的于唯顺回答,屋门便被王英娥从外面给掩上了。此刻,屋子里的两个人谁也没动。

于唯顺性子软糯,一面提心吊胆地害怕,狐疑王英娥怎么突然就做出这样的决定;一面又舍不得把目光从秋霜身上挪开。

虽然醉意熏熏,但毕竟于唯顺也在商场混迹了那么多年。片刻的冷静之后,他明白了,今晚的事情是王英娥有意安排的。

王英娥心里渴望什么,他再清楚不过了。既然夫人已经允许,这样好的事情哪里能放过。

无须等待,于唯顺慢慢地靠近秋霜……

终于,“哐当”一声,秋霜碰到了屋子中央的八仙桌,再也无法退去。于唯顺哪里肯放下这到手的美味,佳人在怀,软香温玉……

这一夜,于唯顺过得比洞房花烛夜还要滋润,直至精疲力竭,他才快速睡去。

而走出屋外的王英娥,听着自己丈夫和别的女人一起发出的声音,心都碎了。

回到东厢房,王英娥压抑着自己胸中的怒火。勉强喝了一口茶,但是茶水的苦涩却让她难以下咽。

实在无法忍受,她气愤地伸手就想摔掉手中的茶杯,可是王英娥又怕这碎裂的响声会使自己的计划全盘落空。

这一夜,王英娥忍了再忍,恨了再恨,肝肠寸断。含恨躺在红罗帐里久久无法睡去……

天还未亮,于唯顺就起床了,这是他随于老爷多年做生意养成的早起习惯。

看了看身旁含泪睡着的小人儿,于唯顺悄悄穿好衣服离开了主屋。

昨夜虽醉着,但他心里还算清醒,这丫头一宿哭喊了好多次,估计是心里不情愿跟了自己。看这梨花带雨的小模样儿,反而让自己更加欢喜。

不管这丫头愿不愿意,先要了她,以后有了孩子还怕她的心丢了不成。

想到这里,于唯顺嘴角一撇,脸上挂上了满足的笑意。喊来贴身小厮兴旺打了热水去净室净了身,把头梳得锃亮,背着手便往东厢房而去。

昨晚王英娥大度地把主屋让给了他和秋霜,他今早怎么着也得去感谢和安慰一下。

东厢的门儿也没拴,于唯顺推开门就看见躺在那里的王英娥。

掀开纱帐,背对着他的王英娥突然转过身拿起床上的小衣冲着于唯顺的脸上就扔了过来。

于唯顺赶忙伸手接起小衣,嬉皮笑脸地故意放在鼻子下闻了闻,在上面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王英娥对他怒目而视的样子,于唯顺麻溜地钻进了被窝儿。

“你下去!”王英娥开始拳打脚踢。

于唯顺就势抱住她,安慰道:“好了,好了,别闹啦!”说着,一把搂住了王英娥。自家夫人的醋劲儿他是知道的,所以今早必须得来安慰一下。

为了让王英娥泄掉这股子妒火,于唯顺勉强开始哄王英娥。

王英娥生气地对着于唯顺又掐又捏,疼得于唯顺”嗷嗷“叫了几声。但是为了家里不至水漫金山后院火起,于唯顺只能一大早儿又投入了战斗……

一番酣战下来,于唯顺此番的目的终算是达成了。

而躺在主屋里秋霜,则紧紧地用双手捂住了耳朵,躲在被子里失声痛哭起来。于唯顺把她曾有过的所有的梦想和幻想全都打碎了!她不甘心跟随于唯顺。但是,王英娥和她大哥王英杰用她的家人逼迫于她,让她不得不这样做。这是多么狠毒的一对儿兄妹!

此时的秋霜,心中充满了失落、沮丧、痛恨、无奈,而更多的则是无助!

事后,于唯顺和王英娥两口子商量起来。

王英娥先开口道:“爷,您一直没有儿子,我心里也不好受,秋霜要是能生个儿子,我接过来抚养,您看怎样?”

“成!”于唯顺感念王英娥为他考虑,也没多加思考,立马答应了下来。

王英娥又问于唯顺对秋霜还有什么安排。

于唯顺心思单纯,哪有王英娥那么多弯弯绕,现下又一门心思感激王英娥把贴身丫鬟送给了自己,便随口答应道:“秋霜的事情一切听凭夫人安排。”

王英娥得到这样的答复,下面的话就不想再多说了。她的恨,她心里的憋屈,她会慢慢清算!

至于以后的安排,就不是于家能掌控的了,何况于家现在还得仰仗她王英娥娘家几分。

夫妻俩在床上腻歪了一会儿,于唯顺看时间不早,便起身忙着去前厅陪老爹于老爷用饭了。


饭桌上,于唯顺把秋霜的事情和老爹于老爷说了一下。

于德水端着饭碗,沉思了半饷,说了一句:“难得王英娥大度把那丫头赏了你,回头你去铺子里拿两件裘皮和几套首饰送给她们吧,也算是咱们家里添了件喜事。”

于唯顺赶忙应了。

只是于唯顺的亲娘,大夫人张氏听后嘴一撇没有说话。她太了解自己这个儿媳妇王英娥了,这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了,且往后走着瞧吧!

大夫人张氏觉得,如果说自己强势,那么她的这个儿媳妇那简直就是仗势欺人,仗着她娘家的势力,压得自己这个婆婆在她面前也不敢多说什么。

见大夫人张氏没有说话,二夫人李氏笑着接过于老爷的话道:“这可真是件喜事,恭喜大少爷了!可能过不了多久,咱们家就要喜添人丁了。”

于唯顺听着这话顺耳,连忙赔了笑脸想回答二夫人李氏,抬头却看见自己的亲娘,大夫人张氏一脸的不悦。于唯顺便不好再去接李氏的话茬,只能尴尬地低头干咳两声掩饰过去。

几人一起吃罢早饭,于唯顺便匆忙跟着老爹去铺子里忙活去了。

王英娥起得晚,她的饭食一般都是在东跨院儿小灶里单独做的。回到了收拾好的主屋,细细地品着孙婆子送过来的早餐,吃饱喝足后王英娥让孙婆子唤来了秋霜。

秋霜低垂着头走进主屋,王英娥斜倚在正座上看着秋霜哭肿的双眼,眼神儿里满是厌恶。

摒退其他人,王英娥斜眼看着眼前的秋霜,眼神如刀,逼得秋霜不得不默默地在她面前跪下。

王英娥这才端起手边的茶杯抿了一口,幽幽地说:“哭什么!昨晚我连这主屋都让给你了,难道爷和我还会亏待了你?”

听着王英娥从牙缝里恨恨地挤出来的这几个字,秋霜突然就想起了上吊死的大丫鬟紫艳,那时候王英娥也是用这种语气和她说话。

那是几年前的事情,那时,大小姐王英娥刚嫁来于家不久。

有一天,听说紫艳姐姐和一个于家铺子里的管事私通被人发现了,大小姐王英娥非常生气。

当时,王英娥在主屋里审问紫艳姐姐的时候,自己和另外一个小丫鬟金香,两个人就偷偷地趴在门缝儿往里面瞧。

紫艳姐姐跪在地上低着头一言不发,任由大小姐王英娥用各种恶毒的语言辱骂她,还让孙婆子狠狠地打她耳刮子,打得紫艳姐姐两腮红肿。

后来,紫艳姐姐便在她自己睡觉的小屋子里上吊自杀了。至今东跨院里的那个小屋儿也没人敢去,而是堆满了各种杂物。

再后来,就连和她一起作伴的小丫鬟金香,也因为王英娥嫌她馋嘴偷吃而被送了出去。

王英娥看着眼前跪着的秋霜迟迟不说话,气就不打一处来,她习惯性地伸出手猛地向秋霜的脸上刮去。

秋霜下意识地一躲,王英娥并没有打到秋霜的脸,却看到了秋霜脖子上露出的一个个红色印迹。

这些红色印迹深深地刺痛了王英娥的双眼,她随手拿起旁边的茶水猛地泼洒到了秋霜的身上。

秋霜吓得一哆嗦,满身满脸洒满了滚烫的茶水。

王英娥放下茶杯,一把扯过秋霜的衣领,半饷,恶狠狠地说了一个字:“脱!”

“什么?”秋霜呆愣在那儿,嗫嚅着说,瘫软的身子禁不住一颤。

“我让你脱衣裳!听到没?”王英娥声色俱厉地喊道。

泪水再次滑落,秋霜无声地开始一件一件地脱下上衣,最后只剩下一件粉红色绣着梨花的小肚兜,和着瑟瑟发抖的身子,仿佛雨中飘落的梨花被欺凌被碾碎。

王英娥毫不客气地上去一把扯下秋霜的梨花肚兜,娇美的身体,白晰细腻的肌肤上布满了红色的印痕。

这副身子娇美,王英娥作为一个女人看了都会热辣辣地嫉妒,何况于唯顺这样的男人!

这个该死的男人昨晚到底做了什么!

自己新婚的时候也没见于唯顺这样对待自己。从未有过的醋意、怒意,各种无名之火统统涌上王英娥的心头。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王英娥强强压下自己的火气,硬生生地从嘴里挤出了几个字:“穿上吧。”

王英娥脸色很快恢复了正常,慢慢开口说道:“你下去洗洗身子,我那儿有几套好衣裳,让孙婆子给你送过去,晚上化化妆,穿好点儿,好好侍候爷。”

顿了顿,又说道:“以后,我这里不用你侍候了,自会有人照料。你先住在东厢房,也方便爷过去。肚子争点儿气,赶紧给爷生下个大胖小子,以后有你享福的地方。”

说完,也不看跪坐在地上的秋霜,径直往内室走去。

秋霜哭着回到了东厢房,打了热水坐在浴盆里捂着嘴无声地哭泣着。

她不喜欢于唯顺,尽管他是于家大少爷,在于家颇得老爷和大夫人喜爱,很有钱很风光的样子,但她就是不喜欢。她不喜欢他的接触,那种感觉甚至是非常恶心和厌恶。

使劲儿地搓着自己的身子,那些落在自己胸前密密的印痕,让秋霜感到无尽的羞耻和绝望。

她更不喜欢自己侍候了几年的大小姐王英娥。她太了解自家这位小姐的性子了,阴晴不定又骄纵任性,自己跟随她的这些年吃尽了苦,也受过很多委屈。

娘生小弟那年便去了,家里没钱买棺材葬娘,便给她卖到了王家。

自打进了王公馆,自己从不敢偷懒懈怠,任打任骂,任劳任怨。

别人不愿干的活儿她去干,别人干得好的她要干得更加出色,只为了多挣几个钱把几个弟妹带大。自己时常想,这样的日子何时才是个头儿。

现在自己成了这个样子,怎么还有颜面苟活于世?想到这里,秋霜的眼泪滴滴串串地落了下来,她把头深深地埋进了水里,真想就这样随娘去了罢。

水下迎面而来的窒息感让秋霜胸口发闷,三妹和小弟的脸庞渐渐浮现在她的眼前。

娘死的时候,双眼望着刚生下来的小弟,满眼都是不舍。爹爹每日借酒浇愁,麻醉在酒精里。二妹已经惨死了,自己是长姐呀!岂能弃三妹和小弟于不顾?

“哗啦”一声,秋霜把头冒出水面。为了自己最爱的家人,为了他们的生活和安危,此时的秋霜,决定把眼前所有的苦都吞下去忍下去。

于唯顺人逢喜事精神爽,这一天也不觉得劳累。

白天躲在铺子里的躺椅上喝着茶,把玩着手里的两条金项链和几副翠玉首饰,怎么看怎么觉得适合秋霜戴。想象着这翠玉耳坠子戴在秋霜细腻而白晰的耳垂上的样子,心里喜不自禁。

想着想着,突然又开始担心王英娥醋意大发,鸡蛋里挑骨头,于是又麻溜地把首饰一股脑地放回到盒子里,准备晚上回去后还是让王英娥先挑选一番。

接着,于唯顺又让每日跟随自己的小厮兴旺,跑腿儿去成衣铺子里挑两件上好的裘皮大氅。

当兴旺把两件裘皮大氅送到于唯顺手中时,于唯顺看了眼中都不禁放光。

于唯顺是皮货行家,看到这样两件上好的裘皮自然是爱不释手,其中一件雪白的裘皮更是皮货中的极品。

于唯顺上手摸了好几把才放下,心想这样一件裘皮大氅要是穿在秋霜那丫头身上一定好看。

那丫头的长相也是女人中的极品,身材好,皮肤柔嫩无比,只是现在还是一块儿濮玉。

想想昨晚她的样子,宛如风雨中娇嫩的一朵花儿,心里一暖,立马让兴旺把裘皮包了放进了箱子里,准备晚上带回去送给秋霜。

巴巴地等到老爹于老爷收工回家,于唯顺赶紧颠儿颠儿地跟在老爹后头,心里急得像一百只猫在挠痒痒。

于老爷也是明白事理的人,没让儿子在自己跨院儿用饭,直接打发他回了东跨院儿去了。

一进院子,王英娥就迎了上来,看到于唯顺和兴旺手里拿的东西就是一愣。

王英娥心想,这于唯顺还真是大方,亏得秋霜是自己的贴身丫鬟,这要是在外面娶的什么野花野草,还指不定怎么对待她呢!想到这里,心里便是一百个不满。

心里虽然不满意,王英娥嘴上却甜甜地喊道:“爷,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还给我买了这么多好东西?”

一句话把于唯顺堵得没法儿接下去,脸上的肉跟着跳了跳,堆着笑脸哄着王英娥道:“是呀!今早爹还说呢,说你明白事理又大度,不愧是大家小姐出身。这不,专门让人去铺子里拿的这些东西,专程送给夫人你的。再说,给夫人买啥不都是应该的。”

王英娥揣着明白装糊涂,笑着接话道:“是嘛!那我可得看看都有啥好东西。”说着,便让孙婆子打开箱子,自顾自地挑选起来。

看见那件雪白的上好裘皮,王英娥眼前一亮,毫不犹豫地拿起来穿在自己身上,原地转了一圈儿,眼睛里满是惊喜。

然后,她搂住于唯顺的脖子照着脸上就叭叽了一口,兴奋地说:“还是爷对我好!”,接着照了照镜子又道,“明早咱们得专门去谢一下爹。”

于唯顺呵呵地干笑着,笑容却僵在了脸上。

于家是做皮料生意的,王英娥这些年有着各种款式的裘皮大氅,并不缺少这种东西。她明知道今晚拿回的这两件裘皮的含义,却仍然捏着最好的那件雪白裘皮大氅不撒手。

于唯顺几经思想斗争,最终懦弱的性子愣是让他没敢在王英娥面前多说一句话。

于是,王英娥尽情地挑选了一番后,把剩下的一件大氅和几件首饰让孙婆子送到了东厢房秋霜那里去。


秋草被邓夫人所罚,跪在雪地里这一冻,让她一连病了数日,昏睡着高烧不断,急得吴妈围着她团团转。

好在翠萍及时送来了上好的风寒药,这才让秋草得以好转。

这日,许久不见的午后阳光终于泼洒在白雪皑皑的大地上,树枝和房檐上都挂满了长长的晶莹剔透的冰凌。空气清新异常,白雪反射着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吴老三手执铁锹一下一下铿锵有力地在院子里铲雪,吴妈张罗着让厨房里的其他几人扫雪的扫雪,劈柴的劈柴。

秋草被这嘈杂的声音惊醒,挣扎着起身穿上自己的棉衣,趴在薄薄的窗纸上向外看去。

见吴妈领着厨房里的人都在院子里忙活,想想自己已经这样躺在床上病了好几日了,不好意思再躺下去,下地穿上鞋子,脚步虚浮地走出了自己的小屋。

吴妈一眼便瞧见站在门口儿的秋草,急忙小跑着过来说:“哎呀,我的天!姑娘的病刚刚好,这怎么也不带个帽子就出屋儿了,要是再着凉了可让我们怎么交待。”说着,吴妈急忙把自己脖子上的大围巾解下,围在了秋草的脖子上。

秋草有些纳闷,这才病了几日,怎么吴妈对她的态度来了个大转变,就连这称呼也跟着变了。而且,周围的几个人瞧她的眼神也非同往日。

秋草年纪虽然小,但反应也是极快的。转念一琢磨,便觉得此事一定和邓少爷,还有翠萍姑娘有关。

便笑着回吴妈道:“吴妈,我没事,病已经好了大半,我帮您扫扫院子吧!”

“哪能用姑娘干这些脏活儿累活儿。以后呀,姑娘每日给少爷送送饭、送送点心和瓜果就行。姑娘先回屋休息,一会儿翠萍姑娘来了,你和她一起给少爷送些点心,也顺道认认去少爷院子的路。”说完,吴妈便主动拉着秋草的手,把秋草送回了屋儿。

果然,没一会儿,翠萍真就提了一个大食盒踏着积雪而来。

吴妈眼尖,大老远便开始和翠萍打招呼。

翠萍走近后,第一句话便问吴妈道:“吴妈,秋草姑娘的病可好些了?”

“好些了,好些了!少爷送的药好,这病才好得快些。这不,姑娘刚刚还出了屋子要帮我们这些人扫雪呢。”吴妈接过翠萍手上的食盒畅快地答道。

“那就好,带我去见见姑娘。”翠萍说道。

“那是一定的。秋草姑娘,你看谁来看你了?”吴妈在门外高声喊道。

秋草连忙打了棉门帘子笑着出来迎接翠萍。

翠萍拉着秋草的手,笑道:“可是见强了些,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要多熬些汤汤水水补补才行。”

“那是,那是。”吴妈一边儿回答,一边儿冲门外的吴老三使了个眼色。

吴老三心下明白,有眼色地接过吴妈手中的食盒去厨房准备了。

秋草说:“多谢翠萍姐姐这些日子的照顾,我这病才好得这么快。”

翠萍笑道:“我可担待不起这个‘谢’字,要谢你还是去当面谢过少爷吧。”

秋草面色有些羞红。

这时,就听见吴老三在门外说道:“吴妈,翠萍姑娘,这是给秋草姑娘熬的鸡汤,还请姑娘趁热喝下吧。”

吴妈听了,连忙打了棉门帘子出去,接了吴老三手中的瓷碗,返身又进了屋,笑着对秋草道:“这鸡汤还热着呢,里面还放了红枣和桂圆,姑娘快趁热喝了吧。”

秋草突然受到这样热情而丰厚的款待,实属有些受宠若惊。

但当她看到翠萍暗示的鼓励眼神,便大方地接过吴妈手中的碗,用勺子小心地搅着,小口地喝完了碗中的鸡汤,连碗中的大枣和桂圆也吃得干干净净。

一碗鸡汤下肚,秋草额头上便沁出了汗珠儿。

翠萍看秋草的身子还是发虚,劝道:“姑娘还是改天再和我一同给少爷送点心吧,现下养好身子要紧。”

秋草本就是要强的性子,哪里肯再休息下去,便笑道:“翠萍姐姐,我没事,今天怎么也得当面谢过少爷才是。”

翠萍见拗不过她,便点头同意了。

吴妈把自己的大围巾给秋草重新包好,才让秋草随翠萍出门。

二人迤逦前行,很快便来到了一处独立的院子。

院子不大,中间是鹅卵石铺成的弯曲小径,一侧墙边蜿蜒种植了一小片细竹,而另一侧则种了几株老梅。

南方的细竹被种在北方本就稀罕,外加数株红梅的点缀,曲径通幽,又有梅香暗浮,真是有一种脱俗世外的感觉。

秋草被眼前的美景所吸引,面上不禁流露出惊叹和赞赏的神色。

翠萍笑道:“这梅花和竹子,你喜欢吗?”

秋草点头应是。

翠萍又笑着说道:“咱们东北天儿冷,竹子很难得一见,这梅花和竹子相配,相得益彰,少爷也喜欢得紧呢!只是天儿冷,便少了些翠绿。来,跟我进去吧。”

秋草紧随翠萍进了房间。

房间很大,也很宽敞。但奇特的是,偌大的房间里并没有什么多余的家具,而是层层叠叠在屋子里挂满了各种画作。

秋草从未见过这种场景。片刻的呆愣之后,不禁开始一幅幅欣赏起这些画作来,完全没有注意到翠萍已经退出了房间。

这些画,有梅兰竹菊,有古代仕女,有各种小动物,也有山水风景,每一幅画儿都画得活灵活现。

秋草犹如突然走进了一幢装满盛宴的迷宫,满眼满心都是对这些画儿的痴迷,忍不住一幅接一幅地往下看,一幅幅地在心中啧啧赞叹,完全忘记了时间和地点。

过了好长时间,身后传来翠萍的声音,道:“姑娘喜欢这些画儿吗?”

秋草被惊,吓了一跳,回头看是翠萍,连忙笑着答道:“这些画儿可真是好看,像真的一样。”

翠萍见秋草满眼的惊喜,笑道:“这些都是少爷画的,姑娘以后每天到这里送饭食都能看得到。”

“哦。”秋草答道。这才想起自己前来还有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当面感谢少爷来的。自己怎么就这么不懂事,沉迷于这些画中,连这样重要的事情都给忘记了。

于是,秋草连忙说道:“翠萍姐姐,不知道少爷在哪里,我想见见少爷,当面感谢他。”

“少爷说他今天身子不适,就不见外人了,姑娘回吧。姑娘的心意,少爷已经知道了!”翠萍说道,面儿上显然有些许推诿和难堪。说完,还不忘把手中的食盒递给秋草。

秋草被当面拒绝,只得接过翠萍手中的食盒,颇有些难过地说:“是秋草不懂事,秋草改天再来谢过少爷。”

说完,秋草别过翠萍,便提着食盒向门外走去。穿过几株老梅,秋草忍不住停下脚步回头望去。

这时,只见一少年,大约有十七、八岁的模样,十分斯文,一袭长衫,外罩紫色织锦绣花裘皮背心,衬得他面色十分消瘦苍白。

见秋草突然回头张望,少年羸弱的身影倏地从梅枝掩映的窗口中一闪而过,而后隐约传来几声重重的咳嗽声。

这大约就是邓家少爷邓启良吧,秋草心想。

爹爹说邓少爷自幼身体多病,果不其然。只是那些画作竟然出自于这样一个多病少年的手,真是让人惊叹。

房间内,翠萍打着手势不满地埋怨自家少爷邓启良道:“少爷,你明明很关心人家秋草姑娘,为姑娘撑腰,还为秋草姑娘送风寒药,怎么人家上门来感谢你,你又不见?”

看翠萍数落自己,邓启良也不恼怒,也不回答翠萍的话,只一味低着头画着窗外的老梅。不同于上次所画,这次老梅的枝干上多了一只灵动的小奶猫。

翠萍见自家少爷根本不搭理自己,知道是少爷自闭的性子使然。看了看少爷苍白的脸色和画纸上移动着的细白干枯的手指,叹了口气,兀自端着碗碟下去了。

翠萍走后,邓启良提笔在画上写下了两行小字“暗香残雪入寒窗,病骨支离难成双”。

写罢,颓败地把整幅画卷狠命地揉搓成一团,凄然地扔到了地上。

秋草提着食盒顺着原路返回,走至一半儿,便听到一处偏院传来众人的吵嚷声,好似很多人聚在一起,为什么事而发生争执。

秋草好奇地向那处偏院走去,见里面站满了人,她便躲在院门口儿处向里面张望。

这处院子与邓启良所住的院子风格截然不同,这处偏院中间树起了好几个大粮垛,院中有几个房门打开,里面全是装满了粮食的大缸和一层层的麻袋。

秋草猜测,这里应该是邓家收租和仓储粮食的地方。

只见邓夫人坐在院子长廊的上首,旁边立着大丫鬟红绣和管家,还有几个家丁模样的人。

邓夫人沉着脸,脸上深深的法令纹让她的表情有些严肃和骇人。

下面有个叫朱瘸子的人在哭诉,道:“邓夫人呀,您就行行好,这五石粮食交上去,俺们全家今年冬天都挨过不去了!您就忍心看着俺们全家饿死不成?”

“朱瘸子,你别不知足!”一旁的管家开口喝道,“你说,自打你的腿摔瘸了,咱们夫人给了你多少照顾!”

“这样也叫照顾?俺家常租邓家的这几块地,原来契约上说好了是五五分,现在怎就变成了二八分?”朱瘸子坐在地上眼泪和着鼻涕糊了一脸,有几滴还滴滴哒哒地挂在了他黑白相间的胡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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