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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岩,许久未见

孤舟垂钓者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普普通通的打工狗一次事故中穿越到了异时空一个普票的女子身上,还是的个倒霉催的没了亲生父母,被嫡母卖给人做妾的女子。可她不想给人家做妾,唯一的出路便是逃跑。酝酿了许久她终于出逃了,谁知却逃到了他的心窝里。她对生活不屈不挠的勇气感染了他,让他也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主角:纪青岩,齐铭禺   更新:2022-12-14 11: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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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纪青岩,齐铭禺的其他类型小说《青岩,许久未见》,由网络作家“孤舟垂钓者”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普普通通的打工狗一次事故中穿越到了异时空一个普票的女子身上,还是的个倒霉催的没了亲生父母,被嫡母卖给人做妾的女子。可她不想给人家做妾,唯一的出路便是逃跑。酝酿了许久她终于出逃了,谁知却逃到了他的心窝里。她对生活不屈不挠的勇气感染了他,让他也活出了不一样的人生。

《青岩,许久未见》精彩片段

天刚微微亮,有些黑黝黝的,山间的雾薄薄的,风一吹似乎散开了,又似乎没散开。周围的山看不清轮廓,只是一片青灰从眼前飘过去。

纪青岩急匆匆的骑着家里一辆半旧的电动自行车,行在弯曲颠簸的山路上。道路沿山脚蜿蜒,另一侧是常年奔流不息的大河。

她急匆匆的赶路是因为她必须六点前赶到镇上,搭上最早一班开往县城的车,这样才能保证她这一天的行程,顺利到达她工作的城市。

一年了就休息了这么几天,谁叫她是一个不配拥有假期的打工狗呢!人家一句话她就要拼了命的赶回去加班,想起总监那张催命的脸,纪青岩不由得僵起身体加快车速,膝盖紧紧顶着放在脚踏板上的行李箱,防止它跌落。

身后有微弱的汽车灯光传来。前方弯路上传来轰轰的发动机响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急切。

纪青岩有点慌神,不知道该往哪里避让。

接着一辆大型摩托车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窜了出来,一声急促的刹车声,受到惊吓的纪青岩撞击到路边的石块,车笼头一歪,连人带车顺着陡峭的河沿滚了下去……

纪青岩浑身酸疼无力,一时冷的发抖,一时热的发晕,脑子里乱哄哄的,好似一部惊险大片。摩托车在飞驰,汽车在打转,自行车在下落,行李箱在下落,一个姑娘也在下落。挣扎无用,河水湍急冲着她,冰冷刺骨又淹没的她无法呼吸。

耳边有人急促的大声哭喊:“姑娘!姑娘!”嘈杂无比,慌乱无比。

仿佛过了很久很久,她听见有人轻轻的带着万般恳求的叫着:“姑娘,姑娘醒醒吧!”

她艰难的想睁开眼,可眼皮沉的有千斤重,又像被什么糊住一样。

鼻腔里一股浓浓的中药味传来,嘴巴被灌进苦涩的药汁,刺激的她慢慢睁开眼睛。

眼前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正端着一碗药开心的笑着,脸上挂着泪水:“姑娘,可算是醒了!”忙的又腾手去擦拭脸上的泪水。

纪青岩懵了,眼前的小姑娘梳着两个发髻在头顶,剩余的头发扎在脑后。一张俏生生的小脸,略显疲惫。身着浅粉色的交领小袄,松绿长裙——古代装扮!

再看房间内一张简朴的木质床,还挂着浅蓝色半旧的床幔,床边褐色桌子凳子,木质门窗地板皆是陈旧的褐色,这是哪里?

纪青岩没明白是这么回事,她掉进河里,得救了不该进医院吗?怎么在这种地方?这房间布置,难道是仿古风的特色民宿?

“姑娘。”小姑娘小声叫着,掩饰不住的欢快,“快喝药吧。您都昏睡了两日了,吓死奴婢了!”

“小平。”纪青岩脱口而出,自己吓了一跳!她怎么对这个小姑娘这么熟悉!

容不得她多想,小平已经扶起她,在她身后垫了一个枕头,端起碗往她嘴里喂药。纪青岩机械似的喝了一口药,又苦又涩,摇头表示不要再喝了。

“姑娘,”小平瞅她的脸色,又给她一碗清水漱口,“这两日里,您不醒,都是硬灌的药,大夫说了,吃进去药你才能好起来。”

说着小平接过碗放入托盘,准备出去:“姑娘醒了,小平叫她们去请大夫。”

“不用请大夫,你先告诉我这两日怎么了?”纪青岩还是懵懂。

小平复又坐下来,扶纪青岩躺下:“姑娘,您落水后被大水冲了好几丈远,他们才把您捞上来,您那时已经昏迷不醒了。六娘子叫人送来这客栈,请大夫医治的。她自己也受了惊吓,又伤了,歇了两日,今早起程回连城了。留下一个管事和两个妈妈。说等您病好了,再派人来接您。这是个小镇,从这里到连城还要走上一两日呢!”

小丫头从絮絮叨叨变成了埋怨:“姑娘您可得养好身子,下次不能那么莽撞了,哪能为了别人不顾自己的性命!”埋怨的声音渐渐变小,想必是怕别人听了去。

“为了别人?”纪青岩依旧茫然。

“嗯,”小丫头当她烧糊涂了,忘了怎么回事了:“行路上忽下大雨,咱们的车子行在前面无碍,六娘子的车子正好赶上山上石头塌下来,车子滑倒歪在路边河沿上,六娘子连同她的丫鬟一起从车里跌出来,死死拉着车门,几个小厮和妈妈都从上面拉着她们,您跑过去从下面拖着大娘子的脚,大娘子脚一蹬,自己得救了,却把您踩踢的滚进了河里。”

“可不就是您救了六娘子,自己却滚落河里九死一生的。若不然六娘子哪会那么好心请人来医治,还让咱们在这里好生休养,心里不安吧。”小平愤愤的。

“小平,这几日辛苦你了,不用请大夫了。你好好歇一歇,我已无碍了,就是还想再睡会儿。”

小平心疼的看着纪青岩,伸手放下床幔:“姑娘你好生歇着,奴婢去看看给姑娘弄点吃的。”

打发走了小平,纪青岩的脑子要炸了,到底这么回事?她真的烧糊涂了?小平是她的丫头,她头脑里清楚有这块记忆,明明认识这个人,八、九岁时跟着她伺候,直到现在快五年了。

“她,也叫纪青岩!”纪青岩忽然意识到这个问题!

纪青岩用一只手狠狠的掐了另一只胳膊:“哎哟,疼!”她吸了一口气,这不是做梦,也不是脑子坏了,她确信她穿越了!

同样的事故她穿越到这个也叫纪青岩的女子身上了,好像还保留了她的记忆。

她到底是怎样的女子?纪青岩认真捋了捋自己的思绪,仔细搞清楚眼下的状况。

纪青岩,现年十七岁,连城蓝台县人。父亲生前任蓝台县县丞,一辈子谨小慎微,两年多前没了,亲娘是姨娘,四年前没了。跟着纪氏主母过日子,有些艰辛,要日日劳作家务,还要做些女红补贴家用。

一个月前被许给连城齐府六公子做妾,纪氏主母说的是“你年岁大了,本不好说亲,齐六公子年轻有为,六娘子性子温和,是个大度的。她亲自托娘家人打听好,选你过去好作伴。过去了一定是好日子。”

于是前几日她随六娘子一起去连城,不料路上出了意外,她滞留在这镇上客栈。若她不死,几日后就该进府给人家做妾了!

“卧槽!”纪青岩心里一阵哀嚎:“不带这么悲催的!我一个普通的女孩,付出多少辛苦和汗水在努力的活着,一朝出了意外,肉身生死不明,灵魂穿越到这莫名世界的女子身上,却也是个倒霉催的!”

“哎~~”纪青岩又哀嚎一声:“穿就穿,你好歹穿个好人设啊,什么侯门嫡女了,未来太子妃了,实在不行豪门填房也行啊,却怎么是个妾啊?!我招谁惹谁了!?啊~~~~”


纪青岩欲捶胸顿足,可浑身昏沉无力,只把手拍在床铺上,床板这么硬,纪青岩不想在这里待着,她要回去!

怎么才能回去?纪青岩仔细回忆,落水前后的事情已经记不清了,那就是发烧昏迷中过来的,要不再发烧一次试试看能不能回去。

想到此,纪青岩褪下身上被子,趁着身体本就有几分昏沉,迷瞪睡去,希望能再次发烧,让她陷入昏迷。

小平端一碗粥进来时,掀开床幔看见纪青岩又睡着了,给她盖好被子。

并未沉睡的她趁小平看不见又褪下被子。

夜里纪青岩果然又起了烧,迷迷糊糊间她看见自己躺在医院的病床上,头上,胸前都缠着绷带。睡的很安宁,身上插着几根管子,床边监护仪有节奏的跳动着。

然后又梦见了大雨滂沱,她在雨中无处可逃,最后跌入湍急的河水中,寒冷将她紧紧包裹着,不管她怎么蜷缩,怎么抱紧双臂,依然隔不开彻骨的寒冷,她咬紧牙,抬头看见这个纪青岩的娘哭着说:“娘也是迫不得已!”

娘把她紧紧抱在怀里,没有河水了,也没有雨水。娘把她抱在火堆旁,一边拍着她一边喃喃的说:“娘也没有别的法子了,只是苦了你了!”

“娘,我不苦!”她在梦里对她娘喊。

太热了,太热了!她挣扎着离开娘的怀抱,“娘,我不苦,不苦。”

终于慢慢不那么热了!

小平守着纪青岩又折腾半夜,等纪青岩退了烧安稳睡着了,才敢在床前小榻上歪身歇会儿。这一觉醒来天已大亮,她一骨碌爬起来,见姑娘还迷瞪睡着。伸手摸摸额头,没有烧了,松口气。

抬眼看看桌上昨晚端来的粥,小平愤愤的想“留下的妈妈也太没人情味了,压根儿对姑娘就不上心,不过是看着姑娘生要见人死要见尸罢了。毕竟姑娘还没进门呢,进了门也不过是个妾,娘家也无人问津了。”

自己却也无奈,只能赶紧梳洗下,出门拜托她们清大夫,吩咐店家送一份清淡小粥给姑娘。

纪青岩胃里一阵痉挛,慢慢醒了。被饿醒的纪青岩发现自己还是躺在昨天这张床上,她没能回去!依然在这个世界里!

现在的她非常难受,又渴又饿,浑身倦怠,头疼欲裂,身上还有针刺一样的疼痛!

但一切都抵不过没能回去的失望无措,纪青岩急得流出眼泪来。

怎么办呀?如此这般回不去,怎样才能回去?她到底是怎么来的,出事故的地点在哪里?可是她怎么都想不起那时候的情景了!而且外面有人看着,她怕是暂时去不了那个事故地点了。

可是可是,梦里是什么意思?她梦到自己好好睡着,又梦到这个身体的纪青岩的娘是什么意思?发烧时候脑子是不清楚的,她只记得纪青岩对她娘说她不苦,她是要自己活下去,还是冥冥之中老天爷要她在这里活下去?

纪青岩呆滞了好一会儿!不的不慢慢接受现实。

身体不是自己的,可怎么毛病和自己一样,一饿就胃疼!现在饥饿和病痛好像比死亡更加让她难以忍受。

算了,一切都是浮云,先吃饭治疗疼痛吧。解决了眼前的麻烦再看老天给她开了什么玩笑。

俗人纪青岩有个特点,想不通的事儿就不想了,一句口头禅挂在嘴边“老天自有安排!”

小平端水进来时,看纪青岩醒了,高兴的笑了起来:“姑娘,您醒了,夜里又发烧了,药也没喂进去,吓死奴婢了!还好自己退烧了!奴婢给您擦擦脸,大夫片刻就来。”

她看到姑娘的眼神今天不一样了,不似昨日的茫然无措,虽然也不清楚那是什么东西,虽然姑娘依然病着,但就是不一样了,好像和出事前也不一样了。

“傻丫头,怎么又哭了?”纪青岩艰难的张开嘴,声音嘶哑。

小平赶紧擦了眼泪,手脚麻利的给纪青岩漱了口,擦了手脸。倒了盏温水喂给纪青岩:“姑娘,先吃口水润润喉,小平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服了药姑娘快点好起来。”

纪青岩喝了口水,嘴巴里不那么干涩:“嘴里还是苦,有吃的东西先拿来一点也行,改改味儿!”

小平扑哧一声笑了,笑容还没收眼泪又下来了:“姑娘要用食了,身子就马上好了!”自打知道要去连城齐府,姑娘就没主动要求吃过东西,都是她劝着吃的。

纪青岩苦笑:“我若再不好起来,怕不是要把小平累坏了。”

小平的眼泪更多了,“姑娘,伺候姑娘小平不累。”说着端着盆出了房间门。

“小平不累!”听到小平这句话,纪青岩回想她梦中那一句“娘,我不苦!”是了,这原身的纪青岩的生活,是苦的吧,无人庇护。但她没觉得苦,或者不想让她娘知道她的苦。

现在既然她来了,就替她好好活着,没人疼,让自己庇护她吧!


留下来的看护纪青岩的两个妈妈住在隔壁,得知纪青岩昨晚已经从昏迷中醒来,清早便打发管家去请大夫,她们就守在门口。见小平端着洗漱物品从里面出来忙上前问道:“姑娘可是大好了?”

小平欠了欠身:“回妈妈,姑娘刚醒,小平这就去看看药熬好了没。”

妈妈听了松了一口气,“这就大吉了,大夫已经去请了,姑娘真是福大命大。”

小平腹诽,还不是你们回去好交差。但面上不敢显露,只接话道:“姑娘虽然醒了,但仍病弱着,需好好将养一些时日,还要劳烦妈妈们了”

“不劳烦,不劳烦。”二位妈妈满脸的皮笑肉不笑。

接下来的几日,纪青岩老老实实看病,吃饭,睡觉,调养身体。

直到七八日后,虽然还虚弱着但在妈妈们的催促下来到连城,住在一家客栈里,等待进入齐府。

几日前,陆六娘子从娘家探亲回到了齐府,尽管回程的路不太平,但六娘子仍然保持一贯的从容淡定。

大雨中遇险,一个下人意外身亡,六娘子多拨了好些银两让其家人带回乡去厚葬,没起任何波澜。

不顾自己身体受伤虚弱,不曾休养就匆匆赶回府中。绝口不提自己受险受伤的事儿,仿佛就像平地里摔了一跤又爬起来拍拍手继续走路一样。

府里主子下人对六娘子一片赞叹,赞她慈悲心怀,赞她遇事不慌,赞她一心为了府里操持。

六娘子在众人的一片赞叹声中立即为老爷和二爷回府的做准备。老爷和二爷在边塞守边,两三年才回一次,因二娘子前年去了边塞,所以他们三年没回来了,听说这次回来能待好几个月。

他们回来常住几个月,六爷也能在府里多住些日子吧。

六娘子就这么体面的忙碌着,每天挂着得体的微笑,应付每一个人。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疲惫,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狼狈。

当六娘子还是花季少女时,也有她青梅竹马的少年郎,少年郎说等考取了功名就敢向她家提亲了,可没等到少年郎考取功名,她就被许了人家。

六娘子的外祖家姓江,族中入仕的人不少,但官运平平,只有一个江家三郎在礼部任职,被江家奉为人中龙凤,在族中颇有地位。

但江家地位更尊贵却又隐秘的是她那位三舅母。每回她随母亲去外祖家,母亲都巴巴的带她去给三舅母行大礼,不光是她,好多亲戚都是。

大家对三舅母的奉承巴结让她了解到,原来三舅母的一位哥哥官运亨通,地位比江家三爷可尊贵多了。

于是这位借着娘家哥哥势力的三舅母无疑城了江家及江家亲眷的主事人。手里握着许多人的命运。

比如她这位婆母,也是江家旁支一房的,当时就是三舅母做主嫁给她公公,就是现在齐府三老爷做填房。

齐府的大夫人是她三舅母的堂姐,年幼时闺中关系好,成婚后也时常来往。

当齐家三老爷丧妻后,姐妹俩一合计成了另一桩婚事。后来妯娌处的也不错,如今婆婆也常往大房跑,什么事都请大夫人拿主意。

她以为三舅母只管大人的事儿,没想得到有一天会管到她头上。那时候她数着院子里海棠花开偷偷等着少年郎,没想到母亲去见了一次三舅母后,回来就告诉她给她许了亲事。

说那个人年轻有为,玉树临风,是连城齐府三房六少爷。婆婆是远房姨母,进门不用受规矩,大嫂子也不常住府里,进门就当家。

她说她想要个心意相通的,母亲说心意相通的不能当饭吃。女人嫁人就是再次投胎,看人也要看家世。

她知道看什么都不是她能做主的,她反抗不了也无力反抗,只能去当爹娘巴结三舅的工具,果不然后来她爹从一个多年没有升迁的县令升至同知,哥哥也在州府谋了个九品的差事。

嫁过来之后她才知道,她的作用还不小啊,齐家三兄弟原来兄弟齐心,后来不知为何有了龃龉,三老爷毅然去了边塞,慢慢脱离大房的政治圈。而她不过是大房和姨母拉拢六爷的工具而已。

她嫁的这位六爷,聪明能干,人也生的好,颇得大老爷称赞,夸他是这个家族中最有才华的孩子。幼时书读的好,都说是个科举走仕途的好料子,不料十六岁时毅然投了军,走了他父兄的路子,八年时间从一个军中文书做到守城军校尉。

大伯母挑中了她相嫁,自是希望通过她把六爷拉拢在大老爷身边。

姨母愿意她嫁进来,自是希望以后能和她一条心。

公公答应她嫁进来,是想以后家宅和睦清净。

可唯独没有人愿意知道她嫁进来她想要什么?

不得以嫁了,她认了命,藏起了心里的少年郎,望他能高中得功名,望他能娶到心仪女子。

她小心翼翼的走进这个府门,小心翼翼做新妇,小心翼翼的期盼能过上平静祥和的日子,甚至小心翼翼的期盼她的丈夫能把她当做妻子看待,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可是没有,她的丈夫对她相敬如宾,客气有礼,该给的礼数和体面都有,就是夫妻间的情分没有!

一两个月甚至数月回府一次,与她公事公办处理府里的杂事。无人时则大半静默无声,总能找到事情在她面前忙碌。歇在她榻上的次数寥寥,即使歇了也是各自睡去。

若是做那种事情,都会在事情之前问她上次月事是什么时候,仿佛就是为了让她生个孩子,可有时候他连种子都不愿留在里面。从没问过她想不想要。

她想要,非常想要!她非常想要个孩子,属于自己的孩子!

大伯母对她颇有微词,常教导她要如何拉拢丈夫的心,父亲从三舅那里也得不到她刚嫁时的热情,只有婆母成功利用了她挤走二娘子随夫去了边塞。她,就是这么一个尴尬的存在!

所以她迫切的想要个孩子,这样她在齐府就不是孤孤单单一个人了,她就可以站住脚跟,无需依附任何人了!

可是成婚那么多年了,寥寥数次的同房并没有让她拥有自己的孩子。丈夫与她独处时,不管她怎么豁出脸皮暗示都挡不住他越发的疏离客气。

她有些沉不住气了,当娘家母亲给她拿了这个主意时,她没多想就同意了。

母亲千挑万选挑中了纪青岩,父亲曾经的同僚纪锦庭的庶女。

这个纪锦庭一辈子碌碌无为,家族也不显,祖上外地迁入蓝台县,两年前离世。正妻凶悍,育有一子一女,一房妾室几年前也离世,留下一个女儿,这个女儿就是纪青岩。

无外家,在家中无人庇护,平时应当受了不少欺凌,日子并不好过。因守孝未有婚配,其实就是有就婚配也好不到哪里去,给人抬做妾是最大去处。

这次回娘家,一说定,她便顺道带了过来。


三老爷并二爷夫妇及两个孩子从边塞回来,本来还要大半个月才到,但此次道路上行得异常顺利,他们提前几日能到家。

六娘子这几日着实忙碌,检查各个院落布置情况,接风宴也准备停当,他们归家后外出走亲访友的礼品具已备齐,只等他们归来了。

对于她来讲,最重要的是六爷能在家多待几日。她把屋里摆设小心翼翼的已换上六爷喜欢的款式,颜色。以前他随口说过,她都清楚记得。

每日不间断的服用滋补汤水,也仔仔细细护养身子和脸,甚至头发。希望这次她能怀上孩子。

想到孩子,又想到了那个还病在半路的纪氏。前几日管事妈妈递信来,说是纪氏身子已无大碍可以上路了,于是她安排明日可以送到连城,住到客栈,再找连城大夫诊诊脉,若无大碍,赶在老爷他们归家前抬进府里。

关于纪氏进门,她在回娘家之前禀明了婆母,婆母由她做主。在蓝台县时她写信告知六爷,但六爷并未回信,也许他根本不在意吧。

纳妾这种事正室娘子点头即可。即便他不愿意,但人已进了门,公爹和二爷夫妇前后脚归来,想必这时候断无再送出去的道理。

再说了,哪个男人能把到手的妾送出去啊!

想及此,六娘子半是心安半是心酸。

十七岁的纪氏,虽不说多出挑漂亮,但样貌清秀,身材均匀,肤如凝脂,也许是读过许多书,又做过不少家务,看上去一股书卷气,又比别的女子少了一丝娇媚多了一丝爽利。

就是不爱讲话,眼神略呆滞无神。性子有些沉闷,这点和六爷倒有些相似之处。

这也是她选择她的原因吧,这样的妾最让正妻放心了,希望她能入了六爷的眼。六娘子摸摸自己不再年轻的脸,叹了一口气。

不管纪青岩愿不愿意,今天下午,她就要被送进齐府了。

此刻正坐在客栈的桌子前,由一个中午刚过来的妈妈给她梳头打扮,桌上摆着一盒胭脂水粉,一盒首饰。

身后椅子上坐着一直跟着她的许妈妈,正跟她一本正经的交代进府后的规矩,纪青岩心里很排斥,但不得不仔细听着,并努力认真的记在心里。这是她以后生活的起点,也是保命的东西,她可不想因不守规矩被板子生生打死。

大概一个姨娘只要龟缩在后院里,老老实实不兴风作浪也没什么太多繁缛礼节,毕竟不当家不应酬什么的。许妈妈讲了几刻钟威风也抖得差不多了,见她很老实识趣,行礼动作也做的分毫不差,便开始给她讲述齐府的主子们:

“我们齐家三房共有六个子女,长子府里行老二,早十几年前就去了边塞。嫡姐行老四,嫁在滕州。次子行老六,现在定原守城军,这三位皆是先正室夫人所出。九姐儿为姨娘所出,现三夫人所出一子行十二,一女行十七。

六娘子人品端正,知书达理,娴静大方,宽厚大度,上对长辈恭敬孝顺,下对小辈关爱照顾,对下人也宽容仁慈。与六爷是才子配佳人,琴瑟和鸣。”

纪青岩心里叹道:才子再好也是别人的丈夫,佳人再好也是正室夫人。她一个做妾的,不过在他们手底下讨生活的奴婢吧了。

看着镜子里她还算清秀的脸一会儿被涂得像猴屁股一样,她不知道是这位负责梳妆的妈妈手艺不好,还是这样才是妾的入门必备妆容。

也许这就是妾的生活吧,自己再美丽清纯的人生,都要被畸形艳俗的表面所掩盖。

五月初十,一个不太炎热的傍晚,一顶四人抬小轿走在定理巷的路上。

定理巷距离闹市区有些距离,离纪青岩住的客栈却不远,出客栈门转了两道弯,沿着河边就拐进了定理巷。

定理巷不宽,一丈多而已,灰色石头铺路,偶尔有些膈脚板。巷子北边是城中住户,住户中有府衙小吏,有普通富户,也有前头府里有头脸的仆人在外置的房屋。

南边高高长长的深灰色院墙就是齐府的了。

一条巷子隔开两个不同的世界。

巷中颇安静,也许是住户不多,也许现在大家没有外出。

纪青岩坐在轿子里不停的用扇子扇风,今天晚上不知道如何面对,她焦灼的有点燥热,身体还没完全康复,有点虚弱。脑袋里一直嗡嗡响,额头也出了一层汗。

身上的嫁衣是齐家匆忙在成衣店购买的,丝质的襦衫及长裙,艳粉的底色,杏花暗纹,纯粉色的交领无暗纹,上面绣着祥云团纹。同色长裙,裙摆下边一圈花边,花边上是飞鸟和鱼戏水的纹案。

一条桃红色的绦带从腰间垂下,上面系着一块和田玉,质地一般,纪家主母添的嫁妆。桃红色的圆口翘头布鞋,鞋上依然是祥云团纹。

头上的钗环一半是齐府的聘礼,一半是纪家主母给的嫁妆,她们要的好看她都给满足了。

至于纪青岩亲娘留的东西,让纪家主母和嫡女连哄加骗,强取豪夺了不少,落到她手里本就不多。

纪青岩一件未动叫小平好好保管,给人做姨娘是她娘一辈子不愿意的,也不愿意她去做的事情,今天乃至以后在齐府,她决不让她娘的东西沾染上这些气息。

花轿快到齐府后角门前,许妈妈高亢的喊了一声:“纪姨娘到!”喊声刚停,耳边响起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轿夫停了轿。

许妈妈掀起轿帘:“齐府到了,请纪姨娘下轿进府。”说着伸手扶着纪青岩的胳膊,刚探下身,小平伸手扶着纪青岩。待纪青岩站稳,许妈妈又扯着嗓门喊一声:“请纪姨娘进门,纪姨娘大喜。”

纪青岩头蒙在喜帕下看不见外面的情况,但除了鞭炮声未听见嘈杂,低头看脚。在许妈妈搀扶下拐了几个弯 ,摸约走了一段路就到了一间院子。


许妈妈领着纪青岩跨过门槛进了正屋。

刚进屋,许妈妈屈膝对上头一个端端正正坐着的貌美女人行礼:“六娘子,纪姨娘进门了。”

然后扯了扯纪青岩的衣袖,有丫鬟立即递上一块垫子。

纪青岩明白,她面前的是六娘子了,于是朝垫子上跪了下去。心里不情不愿的给六娘子行了大礼,磕了头。

六娘子笑容满面的站起来忙扶着纪青岩站起来:“妹妹有礼了。”然后弯了弯膝盖“妹妹身体好些了?在这里给妹妹赔礼了!”

纪青岩一头雾水,赔礼?

六娘子伸手揭开纪青岩头上喜帕,真诚又歉意道:“本该妹妹大喜的日子,我原盘算着六爷昨日就回府,今儿与妹妹结秦晋之好,可六爷却是营中有要事没走开,都怪我没安排好日子,今儿只能委屈妹妹了。”

纪青岩一愣,转眼明白了,心中窃喜,果然老天自有安排!脸上不敢变色,依旧低着头,朝六娘子屈膝表示知情了。

六娘子继续道:“待六爷回了府,再择吉日给妹妹好好操办操办!今儿一切就免了。”

纪请岩轻轻答道:“都听六娘子安排。”

六娘子仿佛松了一口气,口气瞬间变得欢快亲切不少:“妹妹进了府,以后咱们一同服侍六爷不说,咱们一个地方地方出来的,父辈又曾是同僚,你小的时候我还见过你,只是那时候你还小不记得了。从今往后在府里合该像亲姐妹一样相处,我比你早进府,有什么需要你尽管找我。”

又拉起纪青岩的手:“路上妹妹曾救过我一命,让我给妹妹行个礼吧!”说罢后退欲行礼。

纪青岩忙拉着阻止:“使不得,六娘子!危难时刻任谁都会那样做的,人性本能罢了。”

“妹妹真是善良仗义!”六娘子眼含雾水,“从此我就认下你这个亲妹妹!”

然后指着许妈妈:“许妈妈是我从娘家带来的,见妹妹身边人不多,就给妹妹使唤,她在府里几年了,对府里情况也了解,暂时伺候妹妹,若妹妹用不惯你再打发了她。”

“怎敢劳烦妈妈!”纪青岩知道推脱不了,只能敷衍。

“那我先回去了,妹妹劳累了,早些安歇吧!”

“六娘子慢走!”

众人恭送六娘子,许妈妈使唤留下的人帮纪青岩归置行李,原身纪青岩其实没什么东西,六娘子送去纪家的两百两白银和几件首饰衣裳,银子纪家留下了,首饰纪青岩带着呢,衣裳装箱子里。总共不过两个大箱子,另一个装着她随身的物件和一些书册。

此时纪青岩站在客堂中间,打量以后她要居住的屋子,屋里打扫的十分干净,后墙正中挂着一幅普通的鱼戏莲叶图,挂画下面摆着一个平头案,一对白色描兰花的青花瓷各摆在条案两头。

一张八仙桌,两侧各一把圈椅,椅背上花纹是一种似鹿非鹿的神兽。另有一张小方桌,几个方凳,皆是深褐色,看着半旧的,整个风格看起来屋主像一个中年男人似的。

屋内边墙开门,下人把她的木箱往里抬,她也跟着进去,里面是她的起居室。往门里瞧,右手边就是衣服架子,沿着右侧墙壁放的依次是衣柜和置衣箱,后墙开了四扇很大的窗户。

一架雕花大床离窗户有些距离,床头很大一张梳妆台,床上挂着赭红色幔子,幔上的仙鹤栩栩如生,只有这个能看出来是新的,还有床上银红色被褥也是新的。

纪青岩往里走,又见一个小衣架,床后面摆着一张小塌在窗户下,小踏的前头是张小几。床与小塌之间地上铺了一块不大的地毯,转头看衣架放在一个小侧门边上,推开小门则是一个沐浴的地方。

窗户外边干干净净,不见杂草树木,不到两米是围墙,至少安全。

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地方,已经很不错了。反正纪青岩也不在乎。

六娘子离开后院,心中疑惑不解,她摸不准这个纪氏了,第一眼见她时明明脸上藏不住的不情愿却又不得不屈从的模样,怎么今日倒是一切不放在眼里的神情,不像是逆来顺受,到像是无所畏惧。

那么当时她拼出自己的性命也要救护她是出于什么目的?想在她这讨份恩情日后才好过活?

原来是她想错了,现在看来那个纪氏怕不是想要寻死吧。是喽,死在半途意外中,两头都不为难。

“倒是会盘算!”六娘子轻笑,呼出一口浊气,只要能生下孩子,随你怎么死!

看看日头六娘子加快步子往婆母的临波院走去。

三年前十二爷成婚后,三老爷一力主张要分家,理由是子侄辈都已成家,要学会自己承担门庭责任。大房二房拗不过他只得分了家,虽然齐府依然连在一起,但各自为院,中间只有角门相通。

三老爷和二爷常年在边塞,留下六爷看家,六爷月余才回一次。六娘子倒觉得现在府里很好,不必如往日那般天天往大房府里伺候。

唯一常住家里的十二爷是个爱玩的,除了在连城府狱牢里当值外,就是流连勾栏瓦舍,回来次数也不多。

所以府里一日两餐其实只有几个女人,十二娘子脾气有些急躁,整日的和十二爷怄气,和十二爷的几个姨娘闹的鸡飞狗跳的,身边又有个不满周岁的奶娃娃,故而伺候婆婆夕食的只有六娘子了。

六娘子到达临波院时,婆婆江氏及十七姐儿已经坐下等她了,见了礼,十七姐娇俏的拿着手里的帕子给六娘子看:“六嫂,这是我今天新学的花样。”

十七姐是整个齐府最小的孩子,今年才十一岁,比几个侄子侄女还要小岁数,自是娇惯些,但性情极好,颇得众人喜欢。

六娘子含笑接过帕子,点头称赞:“十七姐儿绣的真好,针脚平整,丝线平滑,色彩搭配的也好看,这绣活都能绣在身上穿出去了。”

“真的?!谢谢六嫂!”听到夸奖的十七姐圆圆的脸上笑意盈盈。两只珍珠耳坠随着脑袋的晃动前后微微摇晃着,髻边一缕碎发也飘到脸上,六娘子“嗯”了一声,伸手把她碎发抿到耳朵后面。

“快坐下开饭吧。”三夫人笑着催促她们。

“六嫂,六哥还没回来吗?”

“还没有。”六娘子带着一贯的微微笑。

“用饭了。”三夫人打断十三姐的问话。

三人无话开始用饭,因为人少,便也没有那么多规矩,六娘子布好菜就坐下一同用饭。


待饭好后,打发了十七姐,六娘子陪三夫人来到偏厅。

三夫人端起一盏茶,抿了一口,问六娘子:“老六没说何时回来?”

六娘子答道:“打发小乙来说,这个月不在定原,在连城西边的团营府山上操练,正好明日在西城外接了父亲他们一道回。”

三夫人拿茶盏遮住上撇的嘴角,轻轻哼了一声:“纪氏的事情他有说什么吗?”

“说是知晓了,上次去信他没在定原。等看到信,儿媳及姨娘已经出发了,说一切听母亲和儿媳的安排。”

三夫人又抿了一口茶:“他一贯如此!”

六娘子也端起茶盏没接话。

“纪氏已进了府,可还安生?”

六娘子放下茶盏:“应该是个守本分的。”

“留人了吗?”

“许妈妈在,还留就个家生的丫头。她自己带了一个。”

“老爷回来,少说能待三个月,叫他拘着老六在家多待些日子。你也好好调理身体,多添几身新衣裳。”

“母亲!”六娘子羞涩喊道,面上是羞色,心里却是苦涩。

小院里,许妈妈有条不紊的安排了下人们,留下一个十五六岁的丫头负责院里的事情,屋里仍然小平负责。

三个人的床铺都在主屋的西屋,西屋隔成了两间,另开门。院子里两间偏房,一间放杂物,一间做伙房,供烧水,煮茶,下人用饭。

纪青岩换过衣裳,净了脸,重新梳了头。坐在梳妆台前仔细看着镜子里的脸,熟悉又陌生。

黄铜的镜子清晰度不高,但依然看得清不算太漂亮但胜在清秀,乌黑浓密的头发,饱满的额头,两道弯月眉,稍微有点内双的大眼睛,嘴唇不薄不厚,嘴角微下弯,唇线十分优美。

小巧圆润的下巴,一张瓜子脸,耳朵也小巧的支楞在脸庞,纪青岩甚至咧开嘴看了看牙齿,整整齐齐没有歪斜残缺的。就是病了多日加上连日赶路有些憔悴。

许妈妈在门外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纪姨娘。”

见小平出起居室迎她进来,恭敬却略带威严的说了句:“红桃去膳房拿夕食了。”

纪青岩走到堂屋坐在玫瑰椅子上:“许妈妈有话请讲。”

“纪姨娘,老奴不该多嘴,但纪姨娘年轻,又刚进府,有些话还是好心提醒姨娘。来连城路上……”许妈妈顿了顿,“六娘子欲不声张,一来娘子狼狈,二来姨娘毕竟落了水,虽说拉你上来的是丫头妈妈,但当时场面上有家仆车夫在。”许妈妈站在纪青岩面前略微低着头,但却是倨傲的。

纪青岩明了,六娘子是怕她日后在府里挟恩图报,点了点头:“许妈妈,纪氏路上突染疾病,一病又这么多日,都不记得是怎么病的了,多亏妈妈一路照顾。”

许妈妈满意的继续道:“姨娘的恩情,六娘子记着呢!我们六娘子是个善人,府里无不称赞的。还有就是六爷未归,姨娘的名分究竟怎么给,六娘子还想听六爷的意思。这几日姨娘一路劳累,病也未痊愈,在屋里好好歇着,有什么需要您吩咐老奴就成。”

小平有些不知所措的望向纪青岩,纪青岩颔首:“多谢许妈妈了,以后仰仗六娘子和许妈妈了,纪氏小门小户出来的,不懂礼数,万望妈妈多多提点。小平还小,不懂事,您多多教诲。”说着站起来朝许妈妈作揖。

小平忙跟着作揖:“请许妈妈多多教诲!”

“不敢当,不敢当。”许妈妈忙上前扶住纪青岩,也作一揖,“老奴不过跟着六娘子进府,比小平姑娘早几年而已,哪能敢提点姨娘。不过当姨娘是六娘子的姐妹,好心给姨娘提个醒吧了。小平姑娘聪明伶俐,教诲更提不上,过几日带小平熟悉熟悉府内情况。”

寒暄间红桃提着食盒进院:“姨娘,用饭了。”

小平接过红桃递过来的一个食盒,摆在小方桌上,四个小菜:一份韭菜豆干,一份小油菜,一份虾仁蒸蛋,一份茄子炖肉,一碗百合莲子羹,一碗肉末梗米粥,两个白面馒头,几块红枣发糕。

“你们自去用饭吧。”纪青岩对着许妈妈和红桃说,她不习惯吃饭时身边有人看着,只留下小平。

看着饭食倒也和自己的胃口,半天未进食,确实也饿了,纪青岩拿起筷子就吃。小平在边上却叹着气,纪青岩笑着看着她,小平不作声了。

待纪青岩吃好,小平将未动的部分装进食盒,提去伙房,又回头收拾桌子。

她们三人在伙房用饭,纪青岩在小院里走走以消食。这会儿暑气散去,有风徐徐吹来,凉爽了许多。

小院不大,堪堪三间朝南正房,两间朝西偏房,院里只一棵槐树,枝繁叶茂,树下一张石桌,几个石凳子。两个水缸,一个晾衣服的架子,别的并无他物。

进院门一条石头路铺到正屋门口,几块石板做路铺到偏屋门口。

抬头望去西边是没有房屋的,东边在她目光所及之处看到错落有致的房顶。想来这小院在府里最西边处。

院子里的土是新翻过的,上面还能见到未捡拾干净的草根,空气里混有土腥味和草根发出的苦味。纪青岩盘算,若是常住是不是该种点花草点缀这个单调的小院。

一阵风出来,树叶发出沙沙响声,纪青岩抬头望去,被树冠遮住了一部分,小院的天空都不是四角的了。

天黑没多久,小平终于歇下脚来。关上门窗,屋里就她二人,她做在窗前小踏上,往外努努嘴:“许妈妈出去了,叫红桃给她留门。”

纪青岩漠然一笑,许妈妈总不是来服侍她的,出了门是她正经该干的事儿。

“姑娘,我瞧着咱们在齐府的日子也挺艰难的。”小平带着对未来生活的茫然和担忧。

“不必如此。”纪青岩安慰她,“以前的日子我们也艰难,不是也过来了。咱们在这里,我一个姨娘,本就低贱,不受待见也是平常的事儿。以后的日子啊,怕也是这样,也许更艰难。”虽然说着这样的话,但口气却是淡淡的,仿佛说的不是她自己,“但咱们不能跟从前似的眼前一片漆黑。”

小平点了点头,“可咱们从蓝台带来的物件不多,齐府的人未必看得上眼,碎银子有一些,可那都是姑娘辛辛苦苦攒下的。”

“看不上眼不是正好,反正咱们小门小户出来的。”看着纪青岩从容淡定的眼神,小平仿佛吃了一颗定心丸。

没有拿笔墨,纪青岩随手拿起画眉的笔沾着石黛粉,又拿起一张纸在小几上,轻轻问小平:“今天我一直被蒙着头脸,来时的路你记得了吗?”

“记得,姑娘叫我记的,我记住了。”然后告诉了纪青岩她们从客栈到小院所走过的路。纪青岩画了一张草图,对齐府位置有了第一次了解。

“姑娘,您要我记住路是要······?”小平不解。

纪青岩拍拍她的肩膀:“没干嘛,对周围的情况总要熟悉。”


熄了灯,小平躺在榻上,回想这几日,姑娘越来越不一样了。那天路上她瞧得清楚,六娘子虽然遇险未必需要姑娘上去施救,可姑娘不管不顾的跑了去,她不是去救人,她是奔着死去的!

不想再走叶姨娘的老路了,却身不由己,姑娘之前满是愤恨和绝望,甚至偷偷咒骂过纪家主母和陆家母女,怎么可能毫不迟疑的冲上去救六娘子,那一刻她是想一了百了!她记得下车前,姑娘特意嘱咐她把那个放着重要东西的荷包收好。

顺着六娘子蹬脚的力道,姑娘没做挣扎,明明身边有棵树可以抓牢的,可她没有,就那样滚入河中,任河水冲走,她又不会水的!

万幸只是冲在几丈外的浅滩上,大概老天也不忍收她吧!

昏迷两天后醒来,一脸茫然,可能不相信自己没死成,于是又不管不顾的故意退去布裘,不吃不喝的。她守在姑娘的帐外伤心欲绝,想开口劝又见姑娘烧迷迷糊糊,怕是什么也听不见。那一刻她也很绝望!

没想到姑娘再次醒来后,明显有了变化,不提纪家主母和陆家母女,对入齐府做姨娘也不像以前那么介怀。常常陷入沉思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也许经历过一次死亡之后姑娘有所顿悟吧。

小平不知道接下来姑娘该如何,但愿意一直待在她身边陪着她。

黑暗中小平悄悄的问:“姑娘,以后有什么打算?明天怎么办?”

纪青岩轻笑着安慰她:“明天的事明天再说,你太累了,早点歇息吧。”

疲惫的小平很快睡去,传来均匀的呼吸。陌生的环境,纪青岩却久久不能入睡,翻来覆去折腾了很久才迷迷糊糊睡去。

离连城西城门十里外有个歇脚的地方,有生意人在几棵大树下搭了凉棚,摆起了茶摊,卖些小吃食。

有进出城门的人会在此地歇歇脚,休整一下。有在此处等人相逢的,也有在此处送人离别的。

进城的人大多风尘仆仆,茶摊老板会提供清水洗洗脸,喝口茶散散疲惫提提精神气,再吃口小食垫垫肚子。

出城的人在此逗留的少些,但也有出门匆忙什么都未带的,灌上一囊水,包上一些点心,喂喂马。再加上迎来送往的,小茶摊倒也十分热闹。

有一拨远处而来的人正打听城里的新鲜事儿,几个热心的人给他们讲的热闹非凡。

只有最外面桌上坐着一位公子和这里的热闹格格不入,他面前一笼包子只吃了两个,茶水倒喝了几碗。静静的坐着,有车队过来就看一眼,像是等人的。

公子虽然坐着,但依然瞧出身量颇高,一身青白色常服,乌黑浓密的头发在头顶束成一个髻子,用一个普通的桃木簪子别住,髻上用一根月白丝带札捆。额头和鬓角有短发就这么随意的散在两边,棱角分明的面部轮廓,透着冷峻的坚毅,浅褐色的皮肤,应该是个经常风吹日晒的人。

有风吹过,散落的短发吹在脸上,给这个男人英气的脸上添了一丝温和。

同桌坐着一个年轻一点的男子,烟灰色短衫,腰部用深灰色腰带扎了一圈,扎了个马尾半髻。已是午时,年轻男子热的脑门都冒汗了。

又一阵马蹄响起,年轻男子伸头张望,突然站起来:“六爷,六爷,是老爷二爷他们!快看,小的看到最前面的段二了!”

齐铭禺也站了起来,向路口张望,果然远处一队人马过来,走在最前面的是他们的家丁段二,跟随父亲去了边塞,几个家丁后面就是父亲。

薄薄的扬尘中,依稀见车队几十匹马,中间几辆马车,一辆马车旁骑在马上的二哥。

片刻间车队已走到近处,小乙奔跑过去:“老爷,二爷回来了!给老爷请安!给二爷请安”三老爷颔首,二爷笑着回应:“小乙长壮了。”

齐铭禺大步走向前,深深一揖:“父亲辛苦!”抬起身又朝二爷一揖:“二哥!”二爷仰着手里的马鞭亲热回应:“六弟!”

前头家丁纷纷下马行礼:“六爷安好!”齐铭禺拱手还礼。

走到父亲马前牵着马绳,“父亲一路安好!”父亲明显比三年前苍老了许多。

三老爷看着儿子比离家时黑了,更显成熟稳重,英姿挺拔,心头一热:“一路顺畅!”

“父亲前头歇息片刻再进城不迟,儿子已叫人备好茶水。”

“好!”三老爷大声吩咐:“大伙赶了半日路,前头规整规整,一盏茶的功夫再出发,精神气爽见父母妻儿。”

大伙一阵哄笑,纷纷下马歇歇脚。茶摊老板忙将众人引至清水处,众人掸掸身上灰尘,简单擦洗手脸,回桌旁喝下几碗凉茶。

这边二娘子及丫头并未下车,齐铭禺隔着车窗和二娘子相互问了安,一双儿女却车上坐不住下来瞧新鲜。

齐铭禺比划着侄子的身量与他们逗笑,二爷齐铭舟含笑与小乙道:“你家爷还是那样,只有见到我家一双儿女才笑?”

小乙讪讪答道:“也不是,与军中好友相与,六爷也开怀。”

稍作歇息后,三老爷带领大家一起向城里出发。

齐家祖上本是定原府乡下的一介乡绅,齐铭禺的祖父当年光宗耀祖的中了进士,因家族底蕴较薄,病逝前任定原府经历一职,也只是担个虚名吧了,并无主事实权。家宅建在定原,但一生更大的成就就是三个儿子皆有出息。

长子齐丛路继承衣钵,亦中了进士。次子齐丛通为了家业决定从商。三子齐丛汉二十岁已中了举。

齐丛路顺着父亲铺的路走到如今已任连城府同知。十年前举家迁至连城,连城交通便利,商贸发达,齐家生意也越做越大。

齐从汉三十岁上下却忽然弃笔从戎,开始在守城军营里随军队辗转,四十多岁却去边塞戍边。现在已授勇毅将军。

边塞苦寒,守边不易,所以封赏易得,但在朝廷官员中,并无实权,所以齐家上下这些年的声望靠的是大老爷齐丛路支撑。现在二老爷经商走的也是大老爷的门路。

不管怎样,在普通老百姓眼里,齐家也是连城数一数二的富贵人家,齐府也是普通人只能近处看见围墙,远处望见楼阁的府邸。


齐铭禺骑在马上身前坐着侄儿文沛,与父兄并驾走在队伍前头,问起边塞情况,二哥齐铭舟给他讲述:“几年来一直太平,偶尔几股匪兵入境抢夺,都是以驱逐为主。但去年遭遇几场暴雪,好多关外牧民的牲口死伤严重,春季依旧严寒,牧草生长不旺,庄稼种植也受影响。熬过这一年,怕他们明年难熬,会生抢夺之心,赶在夏季还太平,将领们分批把家眷送回来。”

齐铭舟自年轻时跟着老将军在边关一待就是十年,这些年都是小的战事,他们也轻松,平日里耕田劳作,修屋置田。

春夏季更是太平,将士们也会轮着回家乡探亲,可以允许家眷前往,二娘子自前年带孩子北上和夫君团聚一来一回也两年多了。

齐府置在连城东,沿城中东西主路安定大街从西向东一直行至三义路,再拐向北,这一片好几处府邸,齐府便是其中一座。

济民巷分东西两巷,连接三义路,但济民东巷进去就一座齐府,连城百姓称“齐府巷”,济民巷多指济民西巷。

齐府三兄弟自分家后,开了三个大门,自东向西依次兄弟三个的。大房的最为气魄,二房的最为豪气,三房的最为简朴。

今日最简朴的大门敞开着,门里门外热闹着。早有打马先行的家丁来报老爷马上进城,十二爷齐铭兴率众奴仆聚集在此等候。

待众人一入巷,十二爷领家仆上前迎接,牵马的牵马,行礼的行礼,扶人的扶人,簇拥着转过壁影,进入正院。

正院里江三夫人携带陆六娘子,十二娘子王氏并十七娘子立在园中,见到三老爷进门纷纷跪拜行礼。一派欢聚的喜庆景象。

就连偏院的丫头也跃跃欲试出门,有探头探脑查看的,有出院子悄悄打听的。

这一片院子是三房府中最偏僻的角落,位于西北角。有库房也有杂物房,老少爷们的姨娘都安排住在这里。平时除了出入库房的下人,走动的人很少,颇为安静。今天也受到前院气氛的感染,有了一些生气。

但是,这热闹的气氛依然没有传到偏院的最西面角落里,小院子里异常安静!

纪青岩昏昏沉沉睡在床上,昨天后半夜又发烧了!她没惊动小平,自己熬着,直到天亮小平起身才发现。

进府前大夫嘱咐还要静养,让抓了药备着。小平没声张,熬了药让纪青岩服下。

纪青岩没大好,许妈妈她们都知道,也没人当回事。这一整天,纪青岩就这么时而清醒时而迷迷糊糊的睡着。

日暮时分,喧嚣的府中渐渐安静下来,三老爷的书房内,一身家常服坐在书案后面,问起齐铭禺家中详情。

齐铭禺仔细答道:“京城有风声传来,连城这一任知府房大人任期将满,会调往京城。大伯在同知任上已做了两任,肯定要动一动,但不知往哪里调任,连城知府?京城?别处?所以近期大伯频繁往京城走动。

大伯母的外家沈家经常有人或书信往来,近期大伯和二伯都不在府里。二伯亦常常外出,生意进出颇大,多往京城。经多儿子调查是出的多,进的少,常买些字画。他购买的字画造诣并不高,亦不值得收藏。传说京中罗家四公子喜做书画,收藏的人趋之若鹜,但能见真迹的人不多。”

“大伯这是挤进去了?”齐铭舟轻蔑的问道。

“应该是不像从前那样牵着衣襟站在沈家后面了,至少往前挤了挤,至于有没有挤进圈子,估计还没,毕竟罗家也不是那么好相与的。”齐铭禺答道。

三老爷颇有些生气:“自从沈家搭上罗家,你大伯就像踏上青云一样亢奋。早几年劝他离着点沈家,还埋怨我胆小谨慎。再劝,竟动了怒,说我不识时务!”生气归生气,但在晚辈面前亦不好再埋怨什么,只能紧紧握住拳头捶在书案上。

齐铭舟劝慰父亲:“罗家如今一手遮天,把持朝政数十载,朝廷各部都是他们家爪牙,党羽遍布天下,普通官员想晋升走的都是罗党路子,不然就是晋升无望,能搭上罗党的路子自是喜不胜喜,大伯这样亦如此吧。再说大伯确实有才华有能力,就此埋没了定会心有不甘。”

他清楚父亲现在的心情,左右为难,这是一条怎么走都十分艰难的路。大伯已然跟随大伯母的外家沈家捆绑,也是他晋升最大的靠山,沈家又牢牢巴上罗家。

罗家为父亲所不耻,因当年投了皇上的喜好,年幼的皇上对他依赖成性,遂渐渐把权力控制在手里,为非作歹,残害忠良无数。

父亲的恩师亦死于罗家之手,父亲一怒之下投笔从戎。继而结交一批有志之士,暗地搜罗罗家罪证,试图扳倒罗家,奈何罗家权势过大,他们轻易不敢动作,但一直没有放弃。

父亲追随恩师好友姚老将军去了边塞,姚老将军一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义薄云天。不忍看罗家祸国殃民,誓要罗家为无辜死去的亡灵陪葬。

父亲满心以为不过是和兄长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没承想与兄长越走越远,甚至于走到对立面上。如今的局面他不敢想象。

父子三人又叙了一会儿家常,方道别各自回房休息。

出了父亲的书房,齐铭禺内心有种说不出的郁结,他一直怀疑他的老父亲当年和伯父们兄弟一条心,也存着巴结沈家的心。

不然的话,既然有脱离大伯父的决心,为何当初会听从大伯母的怂恿娶了江家女为继室,还纵容江家女把家宅跟大房裹在一起扯不清楚。

他甚至怨恨父亲在母亲刚刚过世一年就娶了江氏。娶就娶吧,还唱一出夫妻情深的戏码!

那时候他还小,但对继母人前对他们兄妹三人表示疼爱,人后冷漠的嘴脸看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的。可父亲看不到!他眼里只有漂亮的继母,只相信那假模假样的继母!

除了二哥是幼时母亲在世时定的亲,他和四姐的婚事都是继母和大伯母做主定的。这些父亲都知道,他这么纵容继母在家作威作福无外乎继母日日与大伯母在一处说话,难道不是存了巴结沈家的心思?不然还真的是眷恋女子的一番深情?

现在觉得危险了,要避开大伯母外家,避开大伯一家,但江氏能避开吗?她把持府里三房那么多年,都是大伯母在教唆,怎么能避开?

齐铭禺不觉已走到自己书房门前,廊下走过来两个人,一个是书房伺候的小厮阿中,另一个是六娘子房中的丫头莹儿。

阿中禀告道:“六爷,六娘子屋里的丫环给您送解暑汤。”

莹儿冲齐铭禺行礼:“六爷安好,奴婢是六娘子屋里莹儿,六娘子打发奴婢来给六爷送碗解暑汤,怕六爷晚上事忙,暑气盛。”

齐铭禺不冷不淡的道:“汤放下吧,回去告诉六娘子,她有心了,今日还有事要处理,就歇在书房了,明早同她一起朝食。”

“是,六爷晚安,奴婢这就去回话。”说着莹儿把托盘给了阿中,欠身回去。今日之事她以往见到好几回了,怕是回去又要好好编排一番,小心翼翼的回话了。

进了书房,阿中呈上解暑汤,齐铭禺没看一眼,问阿中:“那丫头来了还说了什么?”阿中答:“就是六爷回来了,六娘子十分高兴,噢,”阿中想了想,“还说新来的姨娘病了。”

齐铭禺皱了眉头,不耐烦的挥手让阿中出去了。他有做人的基本原则,娶他不愿娶的女人做妻子,是他没法忤逆父亲长辈不得已,不是那个女人的不是,该给的体面他都给了。但若不安分想打他的主意,他就不乐意了。


随着三老爷和二爷的归家探亲,齐府着实热闹了几日,有来拜访的,有他们去拜见的,门前车水马龙,府里众人忙的不亦乐乎。

齐铭禺仅仅待了三日便辞别家人回了军营,三日内只去了六娘子房里一回,一同进了早食,问候六娘子路上可否伤着了,道一句这几日辛苦。

临走时还留了一句话“二嫂才回来,凡事多帮衬点儿。”六娘子一如既往的压着心中憋闷,端庄大方的答应着。

当齐府的热闹渐渐消退下来,纪青岩终于把病养好了,这一病,拖拖拉拉十几天。她不知道是原身身体素质太差,还是因为她的到来让原身处于这种身体状况。

但庆幸的是因为病着躲过一劫,听说六爷走了,她暗暗舒口气,甚至于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害怕六爷来圆房吓病的。

叹自己命苦,那一世是一个苦逼的打工狗,日日累到想瘫倒。改不完的文案,开不完的会,休息还要打一份工。好想哪天躺下睡他个天昏地暗,也想做一条咸鱼干躺不动,甚至开玩笑的说好想给有钱人包养啊!

这些日子终于能躺着了,可是却一直病着。她感叹了一会儿,躺着也没想象中的舒服。

如今身体好了,威胁也暂时不在了,她决定趁着这几天好好体会一下做咸鱼的舒爽,再体会一下被人包养的滋味。

于是纪青岩这条咸鱼乐滋滋的过起了被包养的生活,每天热了就在屋里看看带来的书,发发呆,凉快了小院里散散步,不打听外面任何事,不计较送来的吃穿用度。温和的和红桃讲话,有时候听红桃讲个笑话还呵呵笑着。

只提过两回要求:一是有闲置的话本子书籍什么的借给她看看,二是想在小院子种点花草。

许妈妈给找了花种子,但找的不多,纪姨娘又说花草没有多的小菜也行,许妈妈又给了一些小菜种子。

但找个话本子什么的许妈妈不好找,因为后院的奴婢们识字的不多,主子们识字的但看书的不多。

小院的日子过的单调枯燥,四个人弯着要在小院里种起花草蔬菜,慢慢变成三个人了,许妈妈待在小院的时间越来越少。红桃的话越来越多,有时候还会和小平说悄悄话,两个人有说有笑的。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天气不那么暑热了。这一日三老爷和二爷都在家,大家餐后在花厅喝茶,三老爷问了孙子进学堂如何,听说早已安排妥当,三老爷似乎不经意提起:“大媳妇归来有些时日了,稚子已经离手,如今也该跟你母亲好好学学打理府里事务。

二爷和二娘子齐齐点头答应。

三夫人心里诧异,但面上不显:“老爷说的是,妾身会好好教导大媳妇的,明天就让她跟着我学着点。”

六娘子心里极不快,她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但她只能微笑着,无声的站在那里。

回到临波院,三老爷刚坐定,三夫人就打发了屋里人出去,她婀娜的走到三老爷身边:“老爷,妾身不解,您让大媳妇管家,是嫌妾身老了?”

三老爷正色道:“一个家的长媳不插手家务事总也说不过去,再说十二哥儿太放浪,十二娘子太年轻了,屋里约束不了,你要多花精力教导十二娘子,孩子也要你上心教养。”

三夫人内疚的低着头:“是妾身没教好十二哥儿。”

“我久不在家,是我疏忽管教了。”三老爷啜了一口茶转移了话题,“老六成婚时日不短了,也该有个孩子了。”

三夫人叹道:“妾身也着急,大夫也瞧了不少,各种调理药服了不少,补品亦没断过,可就是没动静,每每去庙里、庵里,妾身都虔诚的求着。”

“那也该进人了吧。”

三夫人顿了顿:“六娘子倒是贤惠的,已经纳了一个,老六也同意了,可就是上次回来提也不提。女方是已故县丞的庶女,本该纳为良妾的,现在就这样不明不白的安置在后院也没个说法。”

“县丞的庶女,六娘子好能耐!”

“蓝台县的,曾经和六娘子的父亲是同僚,是她主母找上门要送进来的。”

“县丞?已故了?”三老爷仿佛有些印象,但一时想不起来了。

“老爷识得?”

“不记得了,年纪大了。”

“老爷怎么会年纪大,惯会瞎说自己!”三夫人七分娇嗔三分责备,手里帕子甩向三老爷方向,满眼皆是宠溺的味道,三老爷心里微微酥麻,这么些年了,他就吃她这一套。

红桃是六娘子院子伺候的,由许妈妈一手调教,却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

她牢记许妈妈的话,要把纪姨娘的一言一行详细汇报给许妈妈,但她坚信她见到的,感受到的,这个纪姨娘实在没什么可说的!一成不变的日子,日日都是如此!

于是慢慢懈怠了留心观察她们生活的任务。主子挺和气的,待小平像亲妹妹一样,待她和许妈妈都很客气,时常和她玩笑。虽然有些清贫,但给她和许妈妈的打赏却不少,比别的院丫鬟多多了。红桃觉得,小院的日子挺好的。

单调枯燥的生活中,闲话家常成了女人们主要娱乐和打发时间的方式。红桃便在每个寂寥的日子里,把她知道的家长里短,闲闻趣事献宝一样的讲给纪青岩和小平听。

纪青岩觉得小红桃真是个宝贝可人儿,从她那里陆陆续续了解齐府很多“内部情况”,比如:

“江三夫人可不是简单的人,十六岁时候嫁进来时,三老爷已经有四个子女了,除了先逝的正头夫人还有两房姨娘。三老爷对三夫人极好,以后再也没有纳过妾,除了她自己生育了两个孩子,其他姨娘也没添过孩子。以前是大夫人掌家,分了府之后三房就三夫人说了算。

二娘子娘家是定原城大户,和二爷幼时定的亲。二娘子性子豪爽,不争不抢,不喜好读书却爱男儿的一些喜好,与二爷感情和睦,生了大哥儿就去了边塞,中间回来一趟,生了姐儿之后前年又去了边塞。家里的事儿一概不管。

六娘子是三夫人娘家外甥女,现在帮着三夫人管家,府里上上下下都喜欢她,品性相貌什么都好,就是进府五六年了无所出。

这个院子原是放旧物的库房,专门腾出来给纪姨娘住的,六娘子说纪姨娘是读了书的,怕是喜清净和别院住的人不一样。暂时住着,到时候还要搬的。

中间隔了几间库房,东北都是姨娘们的住所了,这一片偏院还有两位姨奶奶,一个是九姐的亲娘,一个没有生育过,现在病着呢,不知能熬多久。还住着十二爷的两个姨娘,两个通房,最热闹的是她们。安静的还有一个六爷的通房,打小伺候六爷的,也没孩子。

六爷不常回来,回来几天也都是匆匆忙忙的,齐府外头事情都是六爷打理。这阵子听说带兵山里操练去了,得一阵子才能回来。”


纪青岩整理一下从红桃嘴里套的话,总结几条重要信息:“府里是三夫人江氏和六娘子陆氏姨侄俩当家,江氏是继母,二娘子长期被排挤在外。六娘子未必是六爷愿意娶的,他们没有孩子。还有机会生下孩子的通房虽是六爷的人,但很安静,那是因为六娘子不愿意或者不让她生孩子!”

那么六娘子愿意纳原身纪青岩为妾就是为了生孩子,选她的出身是为了齐铭禺能看上,让她不声不响是不让太多人注意到她的存在。

还有她那无依无靠的娘家,即使哪天她不在了,也没人在意也没人会为了她出头。不是“借腹生子”,是“去母留子”吧!

好毒的心思!纪青岩弄清楚了她的处境,又惊又怕又愤恨!做妾做到这份儿上,真是个倒霉催的!

清晨起床后,纪青岩依旧偷偷在屋里运动一会儿,小平和红桃去取水,拿饭食。

现在许妈妈已经不住这里了,来的次数也慢慢变少,她觉得自由了许多。小平也能够出小院的门,在后院跑跑了。府内的环境大致了解,外面的情况知道的太少。

纪青岩惶恐的就是这点,她一个没有金手指的穿越者,在这个对女性并不友好的世界里,究竟怎样带小平过活。

小平暂时还不能轻易出门问询,顾伯和顾妈妈也没送信来,不知到了连城没有。到了连城也只能让他们在外面看顾她,给她守好铺子。

他们没有让她有离开齐府的能力,也没有在她逃出齐府后庇佑她的能力,甚至不知道她现在的打算。

纪青岩不清楚他们敢不敢帮她,只有小平笃定的说他们一定可以的。

纪青岩叹气,没亲戚没朋友,除了小平,身边没有一个能帮她的,六娘子眼光真是毒辣!她想暂时做条咸鱼,也要被架在火上烤着。

小平和红桃取了饭食回来,三个人一起吃早饭,自许妈妈不常在之后,纪青岩就让红桃和小平与她一起坐在堂屋吃饭了,告诉她没人的时候不用讲究那么多,大家坐在一起热闹。

今天的饭食似乎与往日不同,粗粮多了些,做法亦不同。红桃解释:“现在老爷叫二娘子也学着管家,二娘子就从内务着手,那些厨房的人鬼精的很,已经开始巴结二娘子了,就照着边塞那边的饮食做了几样二爷他们院爱吃的,咱们食用的都是他们拿来练手艺的。”

纪青岩听了大喜,柳暗花明又一村啊,六娘子夫妻一体,又是江氏的人,府里显得突兀的就是二爷一家。

二爷常年在边塞,长期被排挤的二娘子不得不一再随夫君去边塞,现在因为哥儿要读书又不得已回来住府里。

是长媳,娘家有权势,现在齐府只能敬着她。三个女人一台戏,一台纪青岩不知道她们该怎么唱的戏。

但纪青岩知道总归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她或许可以搭搭二娘子的路子,看看对她的计划有无帮助。

如果逃跑失败后,大不了她还有一死,可不能害了小平,至少让小平有条活路。

纪青岩精神为之一振,仿佛看见了曙光,吃饭都加快了速度!

红桃看着纪青岩:“纪姨娘,有那么好吃吗?”

“嗯,是的,挺好吃的!”纪青岩重重点头,把红桃逗笑了。

“你说二娘子品性好,性格豪爽,还读书识字?”纪青岩问红桃,红桃笑脸一仰:“二娘子院里人都说好,钱财上大方,老拿体己钱补贴下人,谁家有难处她都会帮衬一下,还会教屋里丫头识字,从她屋里出来的都配的好人家。我们六娘子人也好,但及重规矩,院里静悄悄的,二娘子院里时不时传来笑声。就一点……”红桃压低声音,红了脸小声说:“二娘子进府后就把二爷从前的通房丫头给打发出去了,也没给添过姨娘,听说,二娘子在府里,二爷一个人在边塞,宅子里也没有添人,服侍的是小厮。”

太好了,纪青岩差点把笑容摆在脸上了,这个不寻常的二娘子,一定要认识她啊,争取她的帮助!

怎么见到二娘子是个问题,只从病好以后六娘子并未让纪青岩去请安之类的,她也默契的轻易不出院门,即使出去透透气也是选择早晚人少的时候门口几步就回来了。

想要走出院子,总要找点事情来做,纪青岩想了想,还是得从红桃处入手。

她百无聊赖的对小平说:“整日的呆坐着也无事,带来的几本书籍画册也翻烂了,不如找点女红做做打发时间。”

小平为难道:“做什么都行,可是姨娘,咱们针头线脑的都短缺,怎么做啊?”

红桃自告奋勇:“奴婢去问问许妈妈,库房里有没有多余的剩布料,针线什么的给姨娘打发时间,也可以拿钱让门房不当值的时候去街上买。”

“还有这等子好事?”小平瞬间来了兴致。

红桃神神秘秘的:“别的姨娘有在做,有些丫头婆子也做,要是绣活好,可以做了偷偷拿出去卖掉换些私房钱。”

“真的,那就多谢红桃了。”这个技能原身掌握的很好,以前在纪家的时候,她和小平就这样忙里偷闲的帮人家做过。还有针线活,有些成衣铺子有需要。没想到堂堂将军府下人也会偷偷有这么干的。

可怜的纪青岩前世只是一家传媒广告公司的文案,没有什么生存技能用在穿越来后的生活上,目前只能靠原身的手脚了。

红桃风风火火的出门帮纪青岩张罗刺绣的事儿了,可出门片刻就回来了,说是六娘子吩咐要纪青岩到后院议事厅一趟。

纪青岩不知道六娘子为何要叫她去议事厅,还是惴惴不安的带着小平跟着这红桃出了院门往议事厅走去。

她这是第一次正式出院子,第一次去齐府正经的院子。

随着桃红出门往东走,越过几个参差不齐的小院子,想必是姨娘们住的。

到一座六角亭后沿着亭边青砖石头路向南,穿过一片花圃进入一片竹林,歪歪斜斜的林中小路向东向南,又从一片高大的房屋边上宝瓶门进入,入花园,从南向东,延廊下走到一处宽敞的门厅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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