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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1983

佚名 著

美文同人连载

你好,1983!我回来了!我的亲人,我的伙伴,我的家乡,一切因我而改变……读者群:647405967...

主角:   更新:2023-08-08 06: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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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你好,1983》,由网络作家“佚名”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你好,1983!我回来了!我的亲人,我的伙伴,我的家乡,一切因我而改变……读者群:647405967...

《你好,1983》精彩片段


“三凤儿,你醒醒,快醒醒啊,可别吓唬俺呀!”
刘青山的耳朵里听到有人呼叫他的小名儿,感觉是那么熟悉和久远。自从爷爷奶奶和母亲相继去世之后,就基本上没有人叫他“三凤儿”了。
三凤这个名字很有讲究,他上面有两个姐姐:刘金凤、刘银凤。
到他这是家里第一个男娃儿,按照当地的习俗,担心不好养活,所以就取了女娃的小名儿。
刘青山想睁眼瞅瞅,可是两片薄薄的眼皮儿却仿佛坠着俩大秤砣,有点沉。
“三凤,你可千万别有个三长两短啊,别忘了你还欠俺一个五分钱大钢镚涅!”
啪,好像是巴掌声。
然后耳边又响起另外一个声音:“大头,别嚎丧,俺瞅见三凤儿眼皮子都动弹啦。”
“真哒,二彪子你可别糊弄俺!”
“真的,三凤眼睛睁开了,肯定没事!”
刘青山终于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草地上,阳光有点刺眼。
适应一下,才看清楚眼前晃悠着的两个半大小子,身上光溜溜,晒得跟黑泥鳅似的。
“大头,二彪子,你们咋……”
眼前是自己少年时候最好的两个伙伴,可是,咋一下都变成小时候的样子,这世上真有返老还童?
那个脑袋瓜子比一般孩子都大一圈的小子,嘴里欢呼一声扑下去。
俩手摁在刘青山同样光着的肚皮上,然后噗的一声,一口水从刘青山嘴里喷出来,给大头喷个满脸花。
这小子也不在乎,用手抹了一把,呲牙还乐呢:“三凤儿,你刚才差点把俺魂儿都吓丢喽。”
使劲眨巴两下眼睛,刘青山身子一颤。
他忽然想起来,眼前的这一幕,不是发生在他初三毕业的那个暑假吗,他和小伙伴去水库游泳摸鱼,因为腿抽筋差点淹死。
那一年,他才十六岁。
于是,他急火火地问了一句:“大头,今年是哪年啊?”
大头那张很有喜感的脸一下子垮了:“完犊子喽,三凤淹成傻子啦,那你还记得欠俺五分钱的事儿不?”
“一边去!”
另一个比较壮的少年把大头扒拉到旁边,“三凤儿,今年是83年啊,咱们刚毕业啊!”
1983年?刘青山茫然地点点头,抬起胳膊瞧了瞧,小细胳膊,小手跟鸡爪子似的,再往下瞅瞅。
嗯,果然毛还没长齐呢。
回来啦,真的回来啦!
中年油腻大叔,变回了半大小子,一切将重新开始!
上一世,活得太累,对家人亏欠太多。
这一次,他要把命运牢牢攥在手中!
攥紧拳头,刘青山脑子也清醒多了,猛然间,一个念头从脑子里划过。
他腾地一下,从草地上蹦起来:“大头,二彪子,今天是几号?”
大头抓抓自己湿漉漉的大脑袋:“放假了,谁还记得日期?”
还是二彪子比较机灵:“7月20号,咋了?”
果然是这一天!
刘青山脑子里面轰隆一声,嘴里怒吼一声:“快,快跟我去找高文学这个狗日的!”
吼完了,撒腿就跑。
“三凤儿,高文学不是跟你大姐处对象呢吗?”
大头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
“先穿衣服啊!”
这个是二彪子的声音。
刘青山跑了几步,感觉是有点凉飕飕的,又连忙跑回来。
草地上扔着两条破裤子和一只裤衩,他真不记得哪个是自己的。
刘青山又吼了一嗓子:“快穿!”
欸,二彪子抄起了那条膝盖位置补着两块大补丁的绿布裤子。
大头则慢悠悠地拿起那个裤衩子。
刘青山这才拿起那件蓝裤子,裤子很旧,屁股蛋子的位置缝着两块一蓝一绿的大补丁。
心急火燎地套进一条腿之后,刘青山发现,自己不会穿了,真是越急越乱。
“三凤儿,你那裤子是旁开门的。”
二彪子在旁边提醒了一句。
想想家里的两个姐姐,刘青山有点明白了。
这时候家里穷,一件衣服是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轮到他这儿,指不定拣哪个姐姐的呢,有条裤子穿就不错了。
好歹算是把裤子蹬进去,系上裤腰带,结果又有点整不明白了,你说这不是耽误事嘛。
这还是厚帆布编的腰带,一头是个铁制的半圆小碗儿,另一头是个铁环儿,二者相扣,就严丝合缝了。
看到地上还有个几乎褪成白色的红背心子,他拿起来套到上身。
又提上千层底的布鞋,布鞋前面撑开一个小洞,大拇脚指头光明正大地从窟窿里探头出来。
没法子,小子多费蹄子,丫头多费胰子,家家户户都这样。
穿完之后,刘青山就撒开蹄子,一溜烟向着不远处的村子里跑去。
……
此时此刻,碧水县火车站,简陋的候车室里,一个年轻人正拉着一名中年人的胳膊,心急火燎地询问:
“老舅,我妈得了啥病,现在到底咋样啦,老舅,你快说呀?”
年轻人戴着个大大的近视镜,梳着三七分头,瘦削的刀条子脸显得文质彬彬,不过此刻却是一脸惶急。
中年人长得比较瘦小,脸上并不着急的样子,他伸手拍拍外甥的肩膀:
“文学啊,你妈根本就没病。”
反正现在介绍信也开了,火车票也买了。
他只要把外甥押送回京,就算完成任务。
“没病?老舅,这到底咋回事?”
高文学用手使劲推了一下眼镜,有点发蒙。
老舅则拉着外甥,在长条木椅上坐下,语重心长地说道:
“文学,上次你给家里写信,说你在农村处了个对象,准备结婚是吧?”
嗯!高文学重重地点点头,他当然是下了决心的。
“你个傻孩子,真要是在农村结婚,那一辈子就窝在小山沟沟里,整天种地刨粪,这辈子不就彻底毁了嘛!”
高文学一直以来都醉心于文学创作,虽然有些书呆子气,但是这会儿也有点明白过来:
“老舅,可是我和金凤……”
中年人没有叫他继续说下去,打断了外甥的话语:“文学啊,你还是太年轻,不知道人心险恶。”
“那村里的姑娘,看上的是你知青的身份,知道你迟早回城,不就把她也带回城里,摇身一变,就变成城里人,人家是攀高枝儿,利用你呢。”
高文学摇摇头,透过镜片的目光十分坚定:“不,老舅,金凤她不是你说的那样。”
这孩子还真是个死心眼子!
中年人也有点急了:“家里都给你安排好了,托关系走后门,你妈就差给厂子里的领导下跪了,才给你争取到进工厂的机会。”
“你不是喜欢写作吗,人家厂领导说了,直接叫你进工会,以后重点培养。”
“你要是不回去,你妈着急上火,没准就真病了,你说你这孩子,不是不孝吗?”
高文学这回也为难了,一方面是养育自己的父母,一方面是自己心爱的姑娘,他也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他当然也想回城,再怎么说,首都的生活,也不是这个小山村能比的。
老舅在一旁察言观色,看到外甥一脸挣扎,便趁热打铁:
“文学啊,你先回城里安顿下来,要是跟那个姑娘是真心的,大不了以后再接进城里好了,老舅也不能逼着你当陈世美不是。”
这样好像不错!
对,先回城,然后再风风光光地把金凤娶过门。
高文学顿时眼睛一亮,以为找到了解决问题的办法。
只是他这种书呆子哪里知道,首都的户口,是那么好解决的吗?
他老舅的意思,只不过是先把他哄回去,过上一段时间,自然就把这个小山村遗忘。
甥舅二人沉默了一阵,高文学也渐渐安稳下来:
“老舅,就算是回城,我也得跟金凤说一声,叫她安心等我。”
“火车票都买了,还是回家之后再写信吧。”
老舅好不容易把大外甥给哄到车站,当然不会再让他回去。
高文学想了想,也只能点点头,就在这时候,他猛地听到一声声呼喝传进耳朵里。
“高文学!”
“高文学,你在哪!”
谁找自己?
高文学站起来向候车室门口望去,看到了一个半大小子,正满头大汗地一边喊,一边蹦蹦跳跳,四下张望。
半大小子上身就穿着个掉色的背心子,已经被汗水打透。
高文学见了立马挥舞起手臂:“三凤,我在这呢!”
刘青山一见对方,脑门子顿时噌噌冒火,拳头攥得咔吧咔吧直响,猛冲上去,直接一个飞踹。
半大小子,力气可一点不小,高文学被踹得身子向后一仰,栽倒在椅子上。
随后便是暴风骤雨般的拳脚,还有刘青山声嘶力竭的叫骂:
“我打死你个王八蛋……白眼狼……陈世美!”


“打架啦,打架啦!”
候车室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旅客们纷纷退避,然后离着十多米远又停下来,围成一圈一圈地看起热闹。
“住手,你咋打人呢!”老舅赶紧上去拉拽刘青山。
可是刘青山此刻已经打红眼,连带着把高文学的老舅也一起揍。
这中年人跟瘦猴儿似的,自然挡不住发了狂的刘青山。
老家伙尖嘴猴腮,肯定没出什么好主意。
高文学都被打蒙了,只是用胳膊护着脑袋喊道:“三凤,你打我干啥?”
“高文学,你是不是想撇下俺姐,一个人返城!”
刘青山回身一脚,把中年人踹倒,然后用手指着高文学。
“我……其实……”
高文学还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不会撒谎,刚才确实先想着自己回城的。
“住手,都住手!”
“你们干什么!”
负责执勤的两名公安终于挤进人群,麻利地将刘青山一把抓住。
看到公安上身那雪白的制服,刘青山的脑子终于恢复了一点点冷静。
他意识到自己有点太冒失,应该先把高文学叫到外面再动手。
可是他的心中,实在是怒火难平,他一边挣扎,一边大叫:
“高文学,还算是个男人吗?”
“你拍拍屁股走啦,对得起俺姐和俺姐肚子里的孩子吗?”
孩子,什么孩子?
高文学还没有从懵圈中彻底清醒,然后耳边又传来刘青山的骂声:
“俺姐怀了你的孩子,你知道吗?”
“你要是滚蛋,俺姐就得一个人拉扯孩子,你知道俺姐会吃多少苦,你这个混蛋知道吗?”
刘青山嘴里一声声地质问着,泪水也从他的眼中滚滚而落。
那是他的亲姐啊,今年刚刚二十岁,小时候的刘青山,有一半的记忆,都是在大姐后背上留下的,烧火做饭背着他,去生产队上工也背着他……
后来大姐怀上了高文学的孩子,而这个叫高文学的知青,竟然在这时候返城,然后就彻底杳无音讯。
为此,大姐不知道遭了外人多少白眼,不知道流了多少泪,独自把孩子拉扯大,三十岁出头就跟五十岁的人一样苍老!
“怀上了,金凤怀上俺的孩子啦?”
高文学一脸惊喜,然后从长椅上摇摇晃晃站起来。
猛然间,他身子一颤,然后抡起手掌,朝自己脸上猛扇。
“高文学,你读了这么多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啦,怎么能干这种事呢!”
“真要是走了,金凤怎么办,孩子怎么办!”
周围的吃瓜群众,也感觉看了一场好戏,纷纷开始议论:
“该打,这样的人就该打,要是黑老包在这,都得铡了他!”
“也不能这么说,我看这个知青,好像后悔啦。”
“唉,都是那些年上山下乡闹的,造孽啊……”
就连那两个公安同志,也放开了刘青山,得,这是人家的家务事。
他们也挺理解这个打人的小年轻,这种事要是发生在他们身上,掏枪毙了对方的心思都有了。
一阵疯狂的自虐之后,高文学原本消瘦的脸颊都有些红肿,他忽然停住手,望向刘青山,目光无比坚定:
“三凤,我跟你回去!”
刘青山心中的愤怒和悲哀,也瞬间消散。
大姐的命运,终于因为他的归来而改变!
“大外甥,你可要想好喽,错过这次回城的机会,你就真得窝在小山村里,吃一辈子土坷垃。”
高文学的老舅,捂着肚子,又开始苦口婆心地劝说起来。
高文学望望自己的老舅,又望望刘青山,他的内心也正在进行着挣扎:到底是走还是留?
回城就意味着优越的生活和光明的前途。
留在这个小山村,就意味着吃苦挨累。
但是,这里有着和他真心相爱的姑娘。
站在命运的十字路口,不管是谁,都免不了彷徨的。
以至于,高文学瘦弱的身躯,也开始微微颤抖。
终于,这个外表文弱的男人,终于做出自己的选择。
高文学缓步走向刘青山:“三凤,俺不走了,永远也不走啦,俺要跟你姐,好好过一辈子!”
“大外甥,你可要想好……”
高文学转身面向老舅,从兜里掏出一张车票,这时候的车票,还都是长方形的硬卡纸做成的。
他把车票递到老舅眼前:“老舅,你把我这张车票退了吧。”
说完,他便快步跑到刘青山身前,拉起他的胳膊:“三凤,走,咱们现在就回村。”
这一瞬间,刘青山感觉身上犹如搬走一座大山似的,无比轻松。
他有些歉意地望着高文学:“文学哥,刚才是俺太冲动了,你……你没事吧。”
高文学摆了摆手道:“没事,青山,你打得好,是你打醒了俺!要不然俺就成了陈世美了!”
在这个名叫夹皮沟的小山村生活了三五年,他的口音也早就带上了浓浓的当地特色。
这就是生活给知青的生命中所留下的印记。
刘青山擦了下眼角,咧嘴笑道:“文学哥,你可不是陈世美,你是个男子汉!”
啪啪啪,不知道是哪位乘客带头,候车室里,忽然响起了掌声。
随即,掌声响成一片。
那些吃瓜群众,对这个结局,显然很满意。
高文学连忙拉着刘青山,跑出候车室:“青山,咱们回去。”
刘青山这才想起来一件重要的事:“文学哥,俺来的时候,就找俺爷要了两毛钱,坐车都花了。”
“而且,咱们公社到县里,一天就两趟客车。”
他是从村里跑到公社的,紧赶慢赶,才算是赶上末班车。
“那咱们走着回去。”
高文学向北方望望,此刻的他,归心似箭。
等到两个人回到那个叫做夹皮沟的小山村,已经是第二天上午。
现在这时候,交通不方便,走几十里路,再正常不过。
“三凤,俺这就去你家提亲。”
高文学虽然累了够呛,但是精神却处于兴奋之中。
他从口袋掏出来一张皱巴巴的汇款单晃了晃:“看,这是俺收到的稿费,十二块钱呢,够买四盒礼儿上门提亲的啦!”
“文学哥,你是不是傻啊,提亲这事哪能你自个去?回头你先去供销社把礼物买了,然后找村长叔和婶子给你当媒人。”
“还有啊,提亲要去俺爷家提,知道不!”
高文学一个劲点头:“对对对,俺这就去找村长,青山,等回来的时候,给你买糖吃!”
村长张国富,就是大头的老爹,跟刘青山家关系很好,而且大小也是村干部,做介绍人再合适不过。
刘青山这才有心情好好打量这个生养他的小山村:
家家都是柳条围成的大院子,整个村里,清一色都是泥草房,泥墙草顶,矮趴趴的,屋顶后坡上边满是厚厚的青苔和一尺多高的杂草。
穷,贼拉穷。
可是,就是这一切,却无数次出现在刘青山的梦中,叫他终生难忘。
刘青山家在村子后趟房最西边的一家,房子也是村里最破的。
因为他父亲当年得了重病,没挺过来,就母亲林芝一个大人,领着一窝孩子,要不是有村里乡亲的照顾,还有爷爷奶奶的照应,指不定得饿死几个呢。
站在七扭八歪的柳条编成的大门前边,刘青山望着陌生而又熟悉的两间小草房,眼睛又有点发热。
土黄色的泥墙,龇牙咧嘴的破窗户,窗框上的油漆都快掉没了,还是那种上下两扇的窗子。
因为现在是夏天,所以上边那扇向外推开,用一根柳条棍子支着。
房檐子下面,还有一窝燕子,两只大燕子,正忙忙碌碌地叼着小飞虫,塞进窝里那四个张得老大老大的黄嘴里。
刘青山不由得心头一热:他的母亲辛辛苦苦拉扯四个孩子,和眼前这一幕是何其相像?
努力平复了一下激荡的心情,吱呀一声,刘青山推开柴门,进到院里。
呜呜呜——伴着亲昵的叫声,一条大黄狗朝着刘青山跑过来,摇头晃脑的,两个大爪子搭在他的肩膀上,大舌头就往脸上招呼。
“大黄!”
刘青山抱住狗头使劲揉着。
这是他从小养的大黄狗,也没什么名字,因为是黄毛狗,所以就叫大黄了。
别说狗了,那年头,连家里的娃子都没个正经名字呢。
这条大黄狗,一直陪伴了他整个读书生涯,直到后来上大二的时候,放假回家,才听说大黄没了。
据说有人看到大黄跑山里去了,然后就再也没回来。
“老狗不死家中,这狗仁义啊。”
当时已经眼睛彻底瞎了的爷爷,使劲敲着手里的棍子,说出了这番话。
“大黄,我回来啦!”刘青山激动地说道。
大黄狗显然不能理解小主人此刻的心情,只是卖力地舔着,又给刘青山洗了一次脸。
“三凤儿回来啦。”
屋门一响,一个剪着短发的中年妇女,拎着猪食桶从屋里出来。
“娘!”
刘青山忍不住张开双臂,冲了过去。
林芝连忙放下手里的猪食桶,让儿子扑进怀里。
她用手轻轻摸着刘青山的后脑勺,嘴里柔声说着:“三凤儿,咋了,是不是在外面受委屈啦?”
刘青山仰着脸,望着母亲:四十刚出头啊,鬓角已经斑白,眼角也出现了鱼尾纹。
为了这个家,和这些孩子,母亲太辛苦啦!
“娘,俺没受委屈,咱家以后也不会受委屈了!”刘青山抬起头,大声说道。
咦,感觉儿子今天怎么好像有点不一样呢,好像不再是那个不懂事的皮猴子,而是有了点小男子汉的样子呢?
林芝用尾指轻轻勾了一下头发,将它们整理到耳后,跟着说道:“三凤儿,进屋洗手放桌子吃饭,娘先喂猪去。”
“娘,让俺来!”
刘青山抹了一把有些湿润的双眼,然后拎起猪食桶,大步流星向院子西南角的猪圈走去。
“慢点慢点,你这孩子……”
林芝嘴里叮嘱着,脸上的笑意更浓。
好像,儿子真的长大了,这是当娘的,最欣慰的事儿,再苦再累也值。
圈里养着两头半大子猪,听到动静,吭哧吭哧地爬起来,然后就围着猪槽子打转,嘴里还使劲叫唤,搞得刘青山都没机会把猪食倒进槽子里了。
还是林芝过来,嘴里啰啰啰叫了两声,把两头猪吸引过去,刘青山这才把稀了光汤的猪食倒进去,还溅出来不少水点子,弄了他一身。
好长时间不喂猪了,技术有点糙。
主要是这时候的猪食都是稀料,汤汤水水的,上面飘着的全是各种煮好的猪食菜,只有少量的苞米面子。
吭哧吭哧,这对儿猪哥吃得还挺香。
不过把干的捞光之后,就不那么卖力了,长嘴巴在汤水里来回游动着,最后还不满地使劲甩两下,又溅了刘青山一身。
你们能混个水饱就不错了,这年头,人都吃不饱呢!刘青山暗暗嘀咕道。
还是林芝有经验,拿着个葫芦瓢,舀了一点麦麸子,洒在猪槽子里。那哥俩又是吭哧吭哧一通猛吃。
撒了几回麦麸子,好歹算是把猪食都糊弄进肚,刘青山这才拎着空桶,跟着娘往回走。
只见大黄又往门口跑,刘青山也跟着紧跑上去。
迎面而来的是个身材高挑的女青年,碎花布的衬衫,洗得已经发白,一条肥肥大大的蓝裤子,乌黑发亮的大辫子垂在腰际,肩膀上还扛着一大捆草料。
清清爽爽的一张脸,绝对的素颜,但是却生得很标致,尤其是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十分灵动。
要说刘青山的这两个姐姐,都遗传了父母良好的基因,一个赛一个的俊。
当然,刘青山的模样也不差,有棱有角的。
“大姐!”
恍如隔世一般,刘青山直扑上去。
看着情绪激动的弟弟,刘金凤丢下草料,丹凤眼都快竖起来了:“青山,谁欺负你啦,跟姐说,姐收拾他去!”
一边说着,她一边撩起衣襟,给刘青山擦了擦喂猪时脸上沾上的泥水点子。
“姐,没人欺负我!”
刘青山不好意思地晃晃脑袋。
挺大个人了,还这么多愁善感,可是……可是今天实在有点特别,他真控制不住啊。
“姐,我刚刚碰到文学哥了,他说明天要提亲。”
刘青山跟着小声说着。
两朵红霞顿时浮现在刘金凤的俏脸上,瞧得刘青山暗暗窃笑。
估计是被弟弟笑得有点恼,刘金凤捏着刘青山的耳朵拧了一下,这才拉着他进屋洗脸。
耳朵有点疼,可是心里却感觉暖暖的。
进屋这半间房是厨房,土灶台,上边搭了一个简陋的木头架子,放着锅碗瓢盆之类。
二姐刘银凤正坐在灶坑前面的一个小板凳上烧火呢。
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往灶坑里填着柴火,一边看着手里的英语书。
今年的高考,英语正式列入高考科目,她高考落榜就是差在英语上。
“二姐!”
刘青山叫了一声。
十八岁的刘银凤抬了抬头,然后又垂眼看书。
她梳着两条麻花辫,垂在胸前,眉目很是清秀,就是看起来太瘦了。
这也没法子,当下想找个胖子,实在太难了。
“哥,俺饿了,啥时候开饭啊?”
感觉衣角被拽了拽,刘青山低头瞅见一个小不点,正仰着圆圆的小脸望着他。
这是他的小妹,也是家里的老疙瘩,刘彩凤,今年才6岁。
记忆中,除了哭鼻子外,就是她那个似乎永远都填不饱的小肚皮了。
摸摸小妹的脑瓜,刘青山环视了一下狭小的厨房:一家人整整齐齐在一起生活,就算日子再苦,也是一种幸福。


屋子里显得很空旷,可能是因为家具少的缘故吧。
进屋之后,南面是一铺通长的大炕,铺着炕席。
炕头墙上,贴着张大胖小子抱着大红鲤鱼的年画,炕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垛,炕中间放着一张吃饭用的方桌。
地上用是两个方方正正的小木柜,上边整齐地摆着镜子、木梳、篦子等日常用具。
另外还有一个乳白色的雪花膏瓶,以及一盒平时舍不得用的胭粉盒,上面印着一个嫦娥奔月的图案。
墙上都是用报纸糊的,大半年了,显得有点老旧。
在柜子上面的墙上,挂着一个镜框,里面摆放着十几张黑白照片。
然后,然后就没有其它了。
这个家,就是这么简陋,但是却整齐而温馨。
刘青山的目光落到镜框中间那张全家福上。
端坐正中的爷爷膝下,那个傻乎乎的小男孩就是刘青山,奶奶怀里抱着的小不点是小妹刘彩凤,当时刚一岁,还不会走路呢。
本来,母亲在生完刘青山之后,就不准备再要孩子了,所以就按照当时的习惯,去公社医院带环儿。
结果带了几年,不知道啥时候把环儿带丢了,这才又生下了小妹。
在奶奶和爷爷身后,站的是母亲林芝和父亲刘子君。
看到父亲那年轻而又英俊的面容,刘青山眼眶顿时红了,心里念叨着:爹,放心吧,以后这个家俺会撑起来的!
“吃饭喽!”
老四刘彩凤拿起自己的小搪瓷碗,看到桌上一盆清汤寡水的熬茄子,小脸便垮了,奶声奶气地嘟囔着:“娘,俺要吃鸡蛋糕糕。”
吃一个鸡蛋羹,就是奢望,至于吃肉什么的,小丫头更不敢想了。
刘青山有些心疼地揉揉小妹的锅盖头:“别嚷嚷了,以后哥天天让你吃肉!”
啥?刘彩凤有点没听明白,眨巴着毛嘟嘟的大眼睛问道:“哥,咱家天天都过年啊?”
“不行不行的,李闯王进京,就是天天过年,结果过了十八天就被打跑了,咱们可不能学。”
别看年龄小,可是刘家这些孩子,因为父亲的缘故,从小受的教育却是村子里最好的,所以懂得都比一般孩子多。
“老四,赶紧吃饭吧,还想天天吃肉,美得你,做梦都不敢这么想。”
大姐把老妹儿抱到炕里,一家人便开始吃起午饭。
金灿灿的大饼子,吃着有点拉嗓子,菜汤更是一点油星儿都没有,可是,刘青山吃得却格外香。
他还不时瞅瞅这个,瞧瞧那个,嘿嘿笑了笑,然后喜滋滋地继续吃。
“银凤,吃饭就别看书了。”
林芝看了二丫头一眼,心情有点复杂:这孩子,高考落榜之后就魔障了。
要是不差那几分,就考上大学了,家里就能出一个大学生啦。
要知道就算整个公社,还没有一个大学生呢,差点破天荒。
可是,真要是考上的话,只怕更愁人,家里真的一点钱都没有了。
算了,不寻思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到时候,就算是砸锅卖铁,也得供孩子上大学不是。
想起丈夫去世前的嘱托,林芝的心思便愈发坚定起来。
刘青山也挺佩服他这个二姐的,学习有股子钻劲儿。
可惜就是命不好,连续考了三年,每年都差几分,就是考不上,最后,只能去乡里当了代课老师,遗憾了一辈子。
不过,现在可不一样了,自己可是跟老外打了十几年交道,指导二姐学个英语,那可是绰绰有余。
于是刘青山把嘴里嚼着的大饼子咽下去,挥挥手道:“二姐,你这么学英语是不行的,得大声读出来。”
这个年代学外语,最后大多是学成“哑巴外语”。
没法子,许多英语老师的口语能力都不行,又很少能听英语磁带啥的,无论学生怎么努力,都很难提高。
刘银凤抬头瞥了弟弟一眼,没吭声,但是那眼神儿已经充分表明了她的想法:你个刚初中毕业的小屁孩懂什么?
刘青山则一拍胸脯:“二姐,以后你的英语俺包了!”
结果旁边的大姐捅了他一下,没好气地说道:“青山,你行了吧,牛皮吹得邦邦响,这次能不能考上高中还两说呢。”
不仅如此,就连小彩凤,都朝他直撇嘴。
作为这个家里唯一的男子汉,刘青山也是要脸面的,正好也吃饱了,就赶紧下桌:“俺瞧瞧爷爷奶奶去。”
“哥,等等,俺也去。”
老四也麻利地从炕沿出溜到地上。
小家伙鬼着呢,家里没啥好吃的,看看能不能去爷爷奶奶那混点。
奶奶家吊在房梁的小筐里,好像还有槽子糕呢,嗯,肯定有。
刘青山领着个小尾巴,刚出大门,就看到二彪子鬼鬼祟祟地蹲在栅栏根儿的阴凉地方等着,上前塞给刘青山一个小篮子,然后挥挥手就跑了。
他一般时候不敢进刘青山家,以前被大姐给掐了一回,胳膊都拧紫了,留下心理阴影。
看看篮子里几条巴掌大的鲫瓜子,还有一斤多来回乱钻的黑泥鳅,刘青山知道,这是把鱼都给他拿来了。
“哥,找个玻璃瓶子,俺要养泥鳅。”
刘彩凤蹲在篮子旁边,想要伸手去抓,又有点不敢。
这些鱼呢,用来给大姐补身子当然是好的,可是真拿回家里的话,估计肯定又得被喂鸡。
倒不是鱼不好吃,关键是烧这玩意没有油的话,腥味贼拉大。
得,还是给爷爷奶奶拿过去好了,等做好了,再给大姐端回来两条。
刘青山拎着篮子,推开了隔壁家的木头门:爷爷家跟他家挨着一起呢。
小院子里收拾得也挺整齐,奶奶是个勤快的小脚老太太。
那时候能裹小脚的,都不是普通人家,爷爷更不得了,年轻时以前当过兵,立过功
后来因为受伤,跟部队失去联系,就一直待在了这个小山沟。
进到屋里,陈设跟刘青山家里也差不多,柜盖上,还摆着一个老旧的座钟。最中间,则是一个半身的白瓷主席像。
屋里多了俩青花胆瓶,一个上边插着鸡毛掸子,一个上边则插着几支野鸡翎。
窗台上,还摆着几盆花,绿油油的大叶子,其中还有一盆正开着艳丽的花朵。
日子虽然清苦,但是爷爷奶奶并没有被彻底磨平自己的志趣。
“爷,奶!”
刘青山朝着炕上坐着的两位老人喊了一声,又有点激动了。
“呦,是青山啊,吃饭了没有?”
盘腿坐在炕头的刘士奎吆喝着。
坐在那能瞧出来,老爷子的骨架很大,标准的国字脸,虽然满是沧桑,但是依旧透着几分英武,就是瘦,显得皮包骨头。
还有,一双眼睛眯缝着。
“吃了吃了……”
刘青山嘴里一边应着,一边仔细打量着老爷子。
小时候,他有一半的时间,晚上都是在爷爷家里睡的,感情很深。
这两年,爷爷的眼睛生了白内障,视力下降得厉害,看东西模模糊糊的,再过两年就彻底失明。
等到家里条件缓过来点,想要再做手术,却已经晚了。
不行,必须尽早弄一笔钱,把爷爷的白内障给做了。
还有,家里的日子现在也太苦,小妹都面黄肌瘦的,肯定是营养不良,必须尽快改善生活质量。
奶奶把篮子接过去,倒进一个搪瓷盆里,然后又给小彩凤手里塞了半根黄瓜,小炕桌上边摆着半碗酱,老两口喝着苞米碴粥,黄瓜戳点大酱,就是一顿饭。
看到想象中的槽子糕变成绿黄瓜,小彩凤有点委屈,抽抽搭搭地跟奶奶要玻璃瓶子养泥鳅。
可是,家里一年到头都吃不上一瓶罐头,哪找玻璃瓶子去?
“把我的酒瓶子给彩凤倒出来,里面那根儿人参都泡好几年,还不如泡根儿黄瓜呢!”
这老爷子,就一个毛病——特别护犊子。
对于小辈儿的请求,能做到的必须做到,做不到的,创造条件也要做到。
看着小老妹儿抱着玻璃瓶子,眉开眼笑地出去跟小伙伴显摆,刘青山就躺在炕上,不知不觉睡着了,睡得格外踏实。
直到被一阵说话声吵醒,看看时间,已经下午三点多。
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了手里提着东西,脸还有点肿的高文学,正傻乎乎地望着他笑呢。
这家伙还真是心急,不是叫他明天来提亲吗,怎么一宿都等不了啦。
刘青山下了地,又朝队长张国富和他媳妇打招呼,叫了一声叔和婶,然后就去倒水。
茶叶是没有的,就是白开水,用印着“为人民服务”的搪瓷缸子倒了两杯。
家里就俩缸子,高文学还是不要喝了,反正以后也不是外人。
奶奶张罗着大伙都在炕沿上坐了,老太太在解放前是大户人家出身,当然也就瞅明白了,所以,脸上的皱纹里都带着笑。
队长婶子也是个能说会道的,很快就把事情说明白了,爷爷奶奶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喝了杯水,队长两口子还要下地干活,就先走了。
奶奶送完客人,回屋也乐得合不拢嘴,赶紧说道:“文学啊,等到冬闲了,咱们就给你和金凤操办喜事!”
对这个文质彬彬的孙女婿,老两口还是很满意的。
高文学用手往上推推眼镜,心里有点慌:等到冬天啊,那还好几个月呢,到时候,孩子都快出生了吧?
要知道,这时候,风气还是很守旧的,你要是挺着个大肚子,奉子成亲,脊梁骨都得叫人戳破喽。
所以,鼓了鼓勇气之后,高文学这才说:“爷爷奶奶,要不还是早点结婚吧,金凤不是都怀上了吗?”
奶奶有点耳背,疑惑地问道:“坏了,啥东西坏了?”
爷爷虽然眼睛不好,耳朵可好着呢,在炕上抹了两下,抄起笤帚疙瘩,瞅见眼前模模糊糊有个人影,便邦邦敲了两下。
“亏你还是文化人,怎么做事这么不讲究!”
高文学愣愣地看着老爷子在未来小舅子的头上,狠狠敲了两笤帚疙瘩,一脸迷糊:这是打错人了吧?
“爷,你打俺干啥呀?”
刘青山抱着脑袋,使劲瞪了高文学一眼,看清楚了,我这可是替你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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