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主角分别是彭远征曹颖的女频言情小说《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后续》,由网络作家“格鱼”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孙萍的声音很大,不多时就将隔壁研究室和宣传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很多人围在门口看热闹,有些人还起哄彭远征本想反唇相讥,几句话将这发疯了一般的老娘们堵死,这时见有外科室的人围拢过来,不由就改了心思。他淡淡地笑了笑,默然坐了下去继续看材料。孙萍犹自不依不饶地数落着,龚翰林皱着眉头去哄散了其他科室的人,然后关紧办公室门,沉声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我们新闻科都快成了菜市场了!”孙萍哼了一声,恨恨地坐下,却是又咬牙切齿道,“老龚,我可不管那么多,要是他周四弄不出材料来,我就去跟朱部长汇报,要求领导另外安排人来。新闻科可是业务部门,可不是烂菜筐,什么人都能往里装!”“请孙科长放心,周四一定交稿。”彭远征伏在桌上头也不抬地冷冷道,“真是莫名其妙...
《从认亲开始踏上权力巅峰后续》精彩片段
孙萍的声音很大,不多时就将隔壁研究室和宣传科的人都吸引了过来,很多人围在门口看热闹,有些人还起哄
彭远征本想反唇相讥,几句话将这发疯了一般的老娘们堵死,这时见有外科室的人围拢过来,不由就改了心思。
他淡淡地笑了笑,默然坐了下去继续看材料。
孙萍犹自不依不饶地数落着,龚翰林皱着眉头去哄散了其他科室的人,然后关紧办公室门,沉声道,“行了,都少说两句吧。我们新闻科都快成了菜市场了!”
孙萍哼了一声,恨恨地坐下,却是又咬牙切齿道,“老龚,我可不管那么多,要是他周四弄不出材料来,我就去跟朱部长汇报,要求领导另外安排人来。新闻科可是业务部门,可不是烂菜筐,什么人都能往里装!”
“请孙科长放心,周四一定交稿。”彭远征伏在桌上头也不抬地冷冷道,“真是莫名其妙!”
孙萍又待发作,龚翰林再也忍不住,猛然一拍桌案,起身拂袖而去。
……
……
上班第一天就跟科里的副科长起了冲突,这在很多人看来,不是个什么好兆头。马自更是在下午临下班的时候,跟彭远征说孙萍这老娘们特别能记仇,心胸狭窄,既然得罪了她,日后必须要小心谨慎,千万别有把柄落在她的手里,否则她一定会去部领导那里嚼舌根。
要知道,在机关里,对一个新人来说,领导的第一印象非常重要。若是让孙萍在领导面前把话都说死了,彭远征以后就不好出头了。
但彭远征却没怎么放在心上。他根本就没有后退的余地,既然孙萍冲上来成为了阻挡他前进的第一块绊脚石,那么,他的态度就只有一个:坚决踢掉。
所谓水来土掩,兵来将挡,怕她个鸟毛!
不要说他并不是无根无萍的人,就算是无根无萍,以他前世今生丰富的阅历和手腕,要连一个泼妇都玩不过,那干脆直接找块豆腐一头撞死算了。
消息传出,但对彭远征却没有任何负面影响。
一来是孙萍名声在外,人缘很差;二来是彭远征彬彬有礼,无论见了谁都主动打招呼问好,摆出了十足的谦恭,又极具有亲和力,仅两天的时间里,宣传部上下都知道新闻科来了一个非常精干、非常有礼貌的小伙子,京华大学的高材生。
这么有教养、有礼貌的年轻人,谦恭憨厚,怎么可能不尊重领导,摆明了是孙萍欺压新人嘛,是个人都这么想。
星期四一上班,彭远征就把写好的稿子放在了龚翰林的案头上,不过上午龚翰林没有来上班,似乎是家里有事。
稿子其实在周三上午就写好了。两千字的新闻通讯,在充分占有原始材料的基础上,彭远征真正动笔,也就是两个多小时的时间。写这种歌功颂德、体现市委决策意图的稿子,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难度。
别的工作能力不敢自吹自擂,当一个优秀的吹鼓手,他自觉还是蛮称职的。
文字是一个方面,更重要的是要把寻常的事件拔高到一定的高度,提炼出有特色的东西来,能让人眼前一亮。
中午下班前,龚翰林来了办公室,就跟彭远征要稿子。
彭远征笑了笑道,“龚科长,我把稿子放在您办公桌上,请您审阅。我刚来并不了解情况,有什么写不到位的地方,还请您多指教。”
龚翰林长出了一口气,笑道,“好,小彭同志的态度很端正,也很勤奋,小马你要多跟小彭学着点!”
“我说科长大人,能不能不带这样的?你老表扬新同志,没有必要非得贬低我这个老同志吧?”马自怪叫了一声。
龚翰林打了个哈哈,“臭小子,你算屁的老同志!”
说着,龚翰林低头开始找彭远征的稿子。他其实并没有对彭远征写的稿子抱什么希望,做好了亲自动笔的思想准备。毕竟是科里的一项比较大的工作,稿子质量的优劣代表着新闻科的业务水平。
龚翰林没找到,刚要再问彭远征一声,却听孙萍轻描淡写地道,“老龚,你不用找了,上午你没来,朱部长打电话催稿子,我看小彭写的不错,就直接给朱部长送去了。”
孙萍这么一说,龚翰林的脸色骤变。
就连马自和王娜,都嘴角一抽,有些同情地望着彭远征——心道:这老娘们真TMD狠啊,这是想直接把彭远征搞臭,让他在分管领导那里臭满贯、一世不得翻身啊!
道理很简单。新人写的稿子,本就是一种锻炼,九成九是不能直接采用或者报送到领导那里去的。最起码要经过科里领导的修改审核,孙萍直接把稿子捅到朱部长那里去,不仅是在害彭远征,也坑了龚翰林一次。
龚翰林是科长啊,报上去的稿子很烂,领导一生气,后果很严重,龚翰林哪里能有好果子吃?
龚翰林想到这里,一阵头大。他能想象出彭远征写出了什么稿子,也能想象出朱部长在审阅彭远征写的东西时那种精彩的表情。
龚翰林愤怒地扫了孙萍一眼,几乎要发作出来。但他心里明白,孙萍不仅跟朱部长走得近,还是市政府那边孟副市长老婆的表妹,跟这种女人闹翻对自己没什么好处。
他深呼吸了一下,纾缓着自己内心强烈不满的情绪,缓缓坐在椅子上,闭上了眼睛。
孙萍面不改色,心里却在得意冷笑。彭远征稿子写的怎样,她连看都懒得看一眼,朱部长电话一催,她就直接送到了朱部长的案头上,顺便发了几句牢骚,意思是让领导看看这是什么狗屁材料。
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当然,部领导也不会因为一个材料写得不好就对彭远征怎么样,毕竟是刚参加工作的新人,但由此却会在领导心里种下一个不良的印象。不能不说,孙萍这个女人居心何其毒也!
彭远征眉梢轻轻一扬,起身去了卫生间。虽然他自信自己的稿子绝对没有问题,但孙萍这种卑劣和低级的手段,还是直接激怒了他。
马自跟了出来,在卫生间门口迎上彭远征,一起点上一根烟,苦笑道,“兄弟,已经这样了,也别太往心里去了。你才来没两天,部里领导心里一定有数的。”
彭远征淡淡一笑,摇了摇头,“稿子倒也没啥,反正我一个新人,也没什么好担心的。只是咱们科里领导不像领导,让人感觉太没劲!”
马自也叹了口气,却没再说什么。
他刚来的时候,孙萍也没少打压他,但他脸皮厚耐心足,摆出了一幅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孙萍也拿他没有办法。
彭远征刚拐过街角正在等待红灯,黄大龙的美洲豹就呼啸而至,也不管红灯不红灯,挡不挡住别人的车行,将车横在彭远征面前,车也不熄火,跳下车来嘿嘿谄媚笑道,“彭公子,咋就说走就走了呢?好不容易有这么个机会,给小弟个面子,咱们去宵夜!”
彭远征皱了皱眉,刚要说什么,身后有不少车辆被拥堵,喇叭摁得震天响。不少行人不满的目光都投射过来。
彭远征无奈,只得一头钻进黄大龙的车里,低低道,“赶紧走,别给人家挡了道!”
黄大龙哈哈笑着,“没问题,彭公子你坐稳了啊,咱这就走!”
黄大龙猛踩油门,美洲豹噌地一声窜了出去,贴着马路牙子调了个头,吓得路边的一对青年情侣尖叫一声,旋即又高声大骂起来。
宋果见黄大龙竟然把彭远征给拉了回来,难看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
他上前去打开车门,哈哈笑着上了车,“远征,走,咱们去唱唱歌喝喝啤酒——黄大龙,今天晚上你买单。”
“好咧。”黄大龙谄媚地笑着。他虽然是富商之子,但面对宋果这种极有身份的官宦公子哥儿,还是很有自卑感的。
别看他们黄家在新安市里有些能量,但如果得罪了市里的大人物,说垮也容易。
黄大龙的美洲豹只坐了三个人,宋果、彭远征和周大勇,周大勇坐副驾驶位置上。其他人则换乘李铭然的警车。
李铭然开车在前带路,两辆车奔驰在霓虹闪烁的长街上,不多时就在大海娱乐城的门口停下。大海娱乐城是黄家的产业之一,也是当前市里最大最繁华的夜总会,进出这里的人非富即贵,不是一般人能消费得起的。
时下新安市的夜生活和娱乐业,虽然没有后世那么发达,但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气息早已十足了。
一排身穿黑色衬衣扎着领结的年轻男侍应,一排穿着开叉极高的大红旗袍的娇媚可人的女服务生,分列左右,见黄大龙陪着几个人过来,立即一起躬身道,“欢迎光临大海娱乐城!欢迎彭公子、宋公子,欢迎黄总!”
黄大龙在前引路,彭远征耐着性子和宋果说笑着缓步而入,李铭然和周大勇则紧随其后。
李铭然眸中闪烁着异样的奇光,他跟宋家有些远房亲戚关系,与宋果交往相处也非一日了,对宋果的性情非常了解。他知道宋果心高气傲,一般的官宦子弟和商贾子弟是看不上的。宋果能对彭远征做出这般折节下交的架势,只能说明彭远征大有来头。
浓妆艳抹的王娜带着那几个女人走在最后,她的脸上浮动着不可思议的神色。宋果是什么人她心里太清楚不过了,就连黄大龙这种财大气粗的阔少都要诚惶诚恐地逢迎着,可他竟然跟彭远征称兄道弟,还微微流露出几分明显的尊重,有主动结交之意——这……王娜一时间心里变得木然。
一行人进了大海娱乐城最大最豪华的一间包房,这是黄氏父子用来招待贵宾的房间,一般是不开放的。进了包房,宋果让黄大龙将所有的服务生和服务小姐撵走,只留下了那几个黄大龙再三暗暗强调是信杰企业员工并非小姐的女子。
李铭然和周大勇不置可否,宋果也不见得相信,但彭远征是相信的。在这一点上,黄大龙倒是没有撒谎。
他两世为人,看人极准。眼前这几个女子明显有些放不开,身上的气质也没有风尘气息,尤其是那个长相清秀有些羞怯的姑娘。况且,还有王娜在场。王娜固然拜金,固然是黄大龙的情人,以她机关公务员的身份,大概还不至于沦落烟花。
“来,上一打德国啤酒,然后再来两瓶马爹利。”黄大龙吩咐着,又让服务生上了一桌子的茶点和水果点心。
他嘿嘿笑着,“今天能邀请到两位公子大驾光临,黄某人感觉非常荣幸。来来来,你们几个去给两位公子、周科、李局倒酒,我敬大家一杯!”
那几个女子似乎也是豁出去了,红着脸坐在了彭远征、宋果四人的身边,毕恭毕敬地为四人倒酒,而王娜则坐在了黄大龙身边,显得有些拘谨。有彭远征这个熟人在场,尽管彭远征一直装作没有认出她来,但她还是放不开的。
那个长相清秀有些羞怯的姑娘默默地坐在彭远征身侧,探出纤纤玉手为他倒了一杯马爹利。彭远征扫了她一眼,笑笑,“谢谢。”
那姑娘脸更红了,低下了头去。
宋果显然早已习惯了这种场合,他大刺刺地坐在那里,微笑着举杯向彭远征邀饮道,“远征,来,咱们干一个!”
说完,他一饮而尽。
彭远征也笑着举杯一饮而尽。
……
……
悠扬的音乐声响起,几番热饮下来,众人都有了几分醉意。而黄大龙带来的这几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显然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专门招待宋果这种贵宾的女公关,能歌善舞酒量还不小,在几个女子的劝酒和黄大龙时不时的插科打诨下,包房里的气氛顿时放松了下来。
黄大龙醉醺醺地抱着王娜翩翩起舞,昏暗的灯光下,他那双极不老实的手可劲地在王娜丰腴的臀部上揉捏着,眸子里的欲望之火越来越盛。
周大勇和李铭然也各自拥着一个女子跳着慢四。音乐的节奏骤然变得激昂澎湃起来,旋律明快的迪斯科舞曲响起,有了几分醉意的宋果也按捺不住,与他的女伴踏入了舞池。只是他的动作并不像其他几个人那么肆无忌惮,始终保持着一份难得的优雅和清醒。
彭远征没有参与,而是静静地坐在那里,刚从桌上的烟盒里取出一根烟来,旁边啪地一声,他身旁那清秀的姑娘就摁起了一次性的打火机,给他点上。
“你叫什么名字?”彭远征吐出一个烟圈,俯身在她的耳边道。
她脸色越加的红润,低低道,“我叫童媛媛。”
“你在信杰企业工作?”
彭远征对蹦迪不怎么感兴趣,就索性坐在那里有意无意地跟童媛媛说着话,聊了起来。昏暗的灯光下,童媛媛那种清秀红润的脸蛋儿忽隐忽现,彭远征明显感觉到身旁女子的某种紧张和茫然情绪在渐渐地消散。
“彭公子,我敬您一杯酒。”童媛媛壮着胆子红着脸举杯邀饮,彭远征一怔,旋即笑着也举杯跟她碰了碰杯子,各自喝掉。
这样有些单调地互相喝了几杯啤酒,似乎是察觉出彭远征的无聊,童媛媛小声恭谨道,“我和您跳个舞吧。”
彭远征犹豫了一下,就点头答应了下来。
他下意识地拉起童媛媛轻柔而弹性的小手,两人进入了舞池,随着音乐慢慢起舞。
童媛媛微有些僵硬的手圈住彭远征的腰身,随着舞姿的起伏,整个娇柔的身子都渐渐靠在了他的怀里,而她那张稍稍有些青涩的臻首微垂着,有些不敢正视彭远征的眼睛。
从宋部长办公室出来,彭远征如释重负。
薛书记不满的不是刘强的稿子——稿子本身并没有任何问题,而是刘强本人。
也就说,就算是刘强写出质量很高的稿子,薛书记一样会不满意。换言之,薛书记点名让彭远征写,不过是一个发泄心中不满情绪的幌子,无论彭远征写出怎样的稿子、只要大差不差,薛书记都会采用。
他的目的是打击刘强,这才是问题的关键。
这种微妙的细节,也只有宋部长这种站在高层权力层面的领导,才能洞若观火。如果没有他的暗示和提醒,彭远征还要在稿子本身上浪费时间。
原本两难的境地,竟然如此轻描淡写地被化解,彭远征心头一阵放松,当面对宋部长的点醒表示了感激,说了几句恭谨而得体的客套话。
宋炳南朗声一笑,起身走过去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勉励了他几句,然后就送客了。
回到办公室,彭远征便仿照刘强的思路写了一篇讲话稿,除了变了变行文的风格之外,几乎与刘强的稿子如出一辙。小标题换了,但每个段落的内容基本一致。
不过,尽管这样,写完稿子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第二天是周日,彭远征没有出门,留在家里帮母亲收拾卫生,一天无话。
周一上班,彭远征去得极早。等王娜和马自赶过去的时候,他已经把办公室的卫生收拾干净,擦了桌子拖了地,然后把暖瓶里全部打满了热水。
孙萍那娘们迈着骄傲的步伐走进办公室,扫了彭远征一眼,冷冷道,“小彭,朱部长安排的稿子你写完了没有?下午就要开现场会了,薛书记还等着要!”
“再说了,还得先给朱部长审一审。”
“哦,我知道了,稿子我周六加班弄完了。”彭远征起身淡然一笑,见龚翰林也走进办公室,就从自己抽屉里掏出稿子递了过去,“龚科,我弄完了,您来把把关吧。”
孙萍冷笑一声。
龚翰林点点头接了过去,走回自己办公桌后坐下,立即埋首看稿子。时间比较紧了,必须要在中午之前把稿子报到薛书记那里去,而在此之前,分管领导朱成容当然要先审一遍。
龚翰林一边看一边皱眉头,很是失望。
在文字和逻辑上,彭远征的稿子没有任何问题。但跟刘强的稿子基本是一个模板,没有提出更新的观点和调调来——这样的稿子拿到薛书记那里去,不是找挨批吗?
龚翰林心道:不管稿子薛书记那边会不会满意,但你最起码换个思路写吧,这模仿刘强的稿子比葫芦画瓢,岂不是摆明了要糊弄领导?
年轻人终归是年轻人啊,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还有一个,比较浮躁。看这稿子,分明是没有动太多的脑子,偷懒了。
白瞎了自己一片苦心,为他找了那么多的参考材料。
龚翰林皱眉叹了口气,“小彭,我不是跟你说了,你要好好考虑考虑,考虑好了再下笔,写出新意和与众不同的亮点来,可你看看你写的稿子,跟刘强的稿子有什么区别?这样的稿子,不要说薛书记那边不好说,就连朱部长那里也很难通过!”
彭远征笑笑,“龚科,我考虑了很久了,关于第三产业方面,我能想到的也就是这样了。可能我还是不熟悉情况,再加上水平确实不够,所以……还请领导谅解一二。”
孙萍在一旁不阴不阳地道,“这来了没两天,就成了咱们部里的一支笔,名声在外,怎么,这么一个小小的讲话稿,就难住咱们的彭大才子了?”
“我水平有限,只能写出这样的稿子,如果孙科长不满意,可以亲自动笔!”彭远征对龚翰林客气尊重,但对于这个一向对自己极尽打压欺诈之能事的泼妇孙萍,他可没有什么好心情。
况且,她本来就准备趁机借这事儿向他发难,彭远征早就心知肚明,焉能忍受下去。
孙萍这种女人本来就善于得寸进尺,你退一步她就会嚣张地进一步,对这种女人,只能迎头痛击。
“写不了稿子到新闻科来干吗?去后勤嘛!年轻力壮的,打打杂还是可以的。”孙萍啪地拍了一下桌子。
彭远征抬头望着气势汹汹的孙萍,嘴角突然浮起一抹深深的嘲讽来,“孙科长在新闻科这么多年了,也没写几个像样的稿子嘛。孙科长也可以去后勤嘛,我听说机关食堂还缺个厨娘,孙科长不妨去试试。”
听了彭远征针锋相对的话,王娜和马自再也忍不住掩嘴轻笑起来。
孙萍恼羞成怒,呼啦一下就把她桌上的水杯摔在地上,发出砰的一声脆响。
她怒视着彭远征,扬手正待扯开嗓子就骂,龚翰林愤怒地一拍桌子,怒斥道,“都给我闭嘴!你看看你们成什么样子,老同志不像老同志,新同志也没有新同志的样子!”
正在这时,朱成容阴沉着脸走了进来。
龚翰林压下火气,满脸堆笑地迎了上去,“朱部长!”
朱成容沉声道,“安排小彭的稿子写完没有?下午两点开会,薛书记还在等着稿子!”
龚翰林尴尬的搓了搓手,“不好意思,朱部长,稿子小彭倒是写完了,但我看还得再修改修改,还请领导稍待片刻。”
“没时间了,拿来给我。”朱成容伸过手去。
龚翰林犹豫了一下,无奈地将彭远征的稿子递给了朱成容。
果然不出龚翰林所料,朱成容站在那里匆匆看完,脸色就变得很难看。他顺手将彭远征的稿子往桌上一扔,冷冷道,“小彭,这稿子明显没下功夫嘛!比着办公厅刘强的稿子画瓢,你偷懒也偷得忒不是时候!想要糊弄薛书记还是糊弄我?嗯?!”
“如果你是普通的新同志,那倒也罢了。可问题是你有十分的水平,只发挥出了三分水平,这不是明摆着偷工减料偷奸耍滑吗?”
朱成容发火了。
作为部领导,当众训斥一个年轻同志,这种情况还是比较少见的。
彭远征默然,低头不语。无论如何,他都不能跟部领导顶嘴,哪怕是朱成容很不给他留面子,或者本就是有意刁难。
龚翰林暗叹了口气。经过了这么一遭,彭远征这个异军突起的宣传部的新秀,恐怕要就此消沉下去了。
马自也暗暗惋惜,同时又为朱成容的发怒而感到惊讶:不就是一篇稿子,至于吗?
第二天上午,冯倩茹果然接到了电话,不过电话却不是彭远征打的,而是焦念波打来的。
焦念波说彭远征要走,他准备请彭远征吃顿饭送送行,邀请冯倩茹参加。
冯倩茹大喜,立即跟焦念波约好时间地点,然后跟家里说了声,就带车直奔京华大学校门口。
冯倩茹赶到时,彭远征正跟焦念波几个人在校门口一侧谈笑生风。
冯倩茹下车跑过去,不由分说,拉起彭远征的胳膊就往车里“塞”。
她奉了老爷子的命而来,不管怎样,先把彭远征带回去再说。
彭远征半推半就,被冯倩茹拖上了车。
焦念波等人见冯倩茹匆匆而来,又拉着彭远征匆匆而去,不由都目瞪口呆。
车上,彭远征故作讶然道,“冯学妹,你这是要带我去哪里?我跟你说啊,我昨天打电话征求了一下我妈的意见,我妈不同意卖,说是这毕竟是我父亲留下来的纪念,给多少钱也不能卖——我想想也是,这就准备回去了。”
冯倩茹没有解释,也没有正面回应,只是从副驾驶位置上扭头回来扫一眼,轻道,“是我爷爷要见一见你。”
“你爷爷?见我?”
冯倩茹嗯了一声。
轿车飞驰,不多时便进了冯倩茹家所在的中直部委机关生活区。生活区门口有哨兵把守,虽然警卫级别远远比不上大红门内,但也不是寻常人等说进就进的。
冯倩茹带的这辆车显然是她父亲冯伯涛的专车,车号是在警卫室里备了案的。
车在门口放缓速度,哨兵举手敬礼后,司机便加大油门冲了进去。
让彭远征意外的是,这只是第一道门。
小轿车左拐右拐,慢慢驶向了更幽静的深处,这时第二道门又出现了,门口居然是双重的警卫,一个站哨,一个坐哨。
尽管是熟悉车辆,但警卫还是惯例性地拦下扫了几眼,正要放行,却见里面坐着一个陌生人,便又挥下了手。
冯倩茹跳下车,跟警卫小声说了几句,然后又在登记薄上写下了彭远征的名字,签上自己的名字,然后才又上车,带车进了里面的二号小院。
这里面,住着的基本上都是中直部门系统的领导干部,副部级以上级别。
彭远征在车里微微有些感慨。
果然是高门深似海。
这还只是冯伯涛的家,若是冯老爷子在大内的居所,又该是如何的门禁森森?
小车在一座米黄色小楼前停下。
冯倩茹率先跳下车,“走吧,这是我家,我爷爷和我爸爸都在家里等着。”
彭远征默然相随,没有再说什么。
到了这个份上,任何的矫情,都显得多余了。
但就在冯倩茹前头打开冯家防盗门的时候,彭远征突然有了瞬间的紧张。
“请进!”冯倩茹优雅地一笑。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大步走了进去。
进门后迎面就是宽大的客厅,客厅的装修和摆设都古色古香,家具是那种大红色的传统红木家私,足以反衬出主人的身份和品位来。
客厅的迎面悬挂着一条横幅,上书龙飞凤舞的四个大字:克己守诚。
这幅字很有气势,书法水平倒在其次。
彭远征猜测,这是冯老的手迹。
字幅的下面摆着一个仿古的长条形案几,案几上摆着两个三四十公分高的精美瓷瓶,瓶面是典雅的富贵牡丹图案。
两个花瓶中间,还摆设着一架毛笔、一枚狮子头玉质镇纸和一个古朴的砚台。
地板是光洁照人的深色大理石铺就,一尘不染。
客厅坐着十几个冯家人,有长辈有晚辈,神态表情不一。
正当中的主位上,坐着两个老者,男的气度凝重面相威严,女的慈眉善目雍容华贵。
彭远征慢慢跟在冯倩茹的身后行去,眼角的余光清晰地发现,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身上,而正中那老者暗藏锋芒如若实质的眸光正投射在他脸上。
“来,小彭,坐。”冯伯涛微笑挥挥手。
“谢谢。”彭远征定了定神,脚步沉稳地走了过去,在最边角的一个沙发上坐下。
任凭斜对面张岚那羞愤的目光紧盯着他,却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而张岚和冯伯林夫妻身后,则站着一个穿着淡蓝色T恤约有一米七五左右的青年,正用一种居高临下的玩味的目光扫视着他。
彭远征能清晰地感觉到某种傲慢和鄙夷。
冯伯涛笑着给彭远征介绍着冯家的一干人等,彭远征一一起身点头致意。
从彭远征进门开始,冯老就默然凝望着他。
见他衣着朴素但神态举止落落大方,不卑不亢进退有度,不由暗赞。
冯老此时开口了,“小伙子,你的那枚玉佩和认亲文书,能不能让我看看?”
冯老的声音凝重而低沉,有板有眼,微带有丝江南的方言腔口。
彭远征点点头,从挎包里取出玉佩和文书,起身恭敬地递了过去。
冯老神色凝重地将玉佩拿在手里,仔细端详着。然后又展开那张认亲文书,一眼望去,手轻轻有了些许的颤抖。
冯老哆嗦着手小心翼翼地将玉佩和文书放在自己身旁的茶几上,双眼一闭,慨然一声长叹。
旁边的冯老太太早就忍不住眼圈一红,两行老泪津然而下。
客厅中的气氛变得无比的沉寂。
老爷子没有开口发话,冯家的其他人谁都不敢主动说什么。
冯倩茹站在冯伯涛的身后,美丽的嘴角紧紧地抿着,心头有几分紧张。
到了这个份上,彭远征反倒不紧张了。
他知道事情成了。
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反正他不是冒牌货,面对这些骨肉血亲,他还怕什么?
良久。
冯老神色慢慢平静如常,抬头看着彭远征,目光中少了几分凌厉,多了几分柔和,淡道,“小伙子,我能不能问问,你这一趟上京城来,目的就是为了卖掉这枚家传的玉佩吗?为什么要卖?”
“我妈身体不好,家里经济状况比较差,需要钱。”彭远征回答。
话很直白,也很坦率,坦率到让冯家人啼笑皆非的程度。
不过,这话传进冯老夫妻耳中,却化为了伤感和怜惜。
“既然如此,现在为什么又不打算卖了?”
“我来是瞒着我妈的,昨天跟我妈通了电话,我妈坚决反对,所以我就准备回去了。”彭远征继续回答。
“这样?”
冯老得到这个答复,竟然沉默了下去。
彭远征回到新安,一直留在家里,几乎闭门不出。
母亲孟霖还以为他这一趟去京城没达到目的,工作问题没解决,所以心情不好。
实际上,彭远征是在等待着京城冯家的消息。
对于接下来,他有两种预判。
其一,冯家会立即接纳他们母子,把他们接进京城去安置,让彭远征认祖归宗,从此鱼跃龙门。
其二,冯老爷子暂时不想公开彭远征的身份,会让他继续留在新安,一切一如既往。但亲认了,命运悄然逆转,改变循序渐进,不会立竿见影。
彭远征觉得,第二种的可能性很大。
这种结果也是彭远征希望看到的。
他们母子出身底层,很难骤然融入到上层社会中。
他更担心,母亲会在冯家受委屈。
与其这样,还不如留在新安打拼,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的天空来,让自己和母亲过上好日子。
同时也让冯老看看,这个半路上找回来的孙子,绝不是那种想要不劳而获的寄生虫。
彭远征主动认亲,不过是想要谋求一个改变人生命运的契机。
他要的是机会,一个命运的跳板,而不是现成的大餐。
基于此,他甚至都没有将这一趟进京认亲的实情告诉母亲。
终于在彭远征回家的第十一天上午,母亲孟霖上班去了,彭远征接到了冯伯涛的电话。
“远征,你马上去火车站,有车接你进京,你爷爷要见你。”
冯伯涛的话温和中带着亲切,他并没有说血缘鉴定的结果,但这种口吻其实已经说明一切了。
……
一辆军用越野车将彭远征接走,飞奔京城。
黄昏时分,就抵达京城。
开车的司机显然是一个军人,沉默寡言,一路上并没有跟彭远征说什么话。
到了京城,越野车一路疾行,又接上了冯倩茹,穿过宽阔而车水马龙的十里长街,沿着长街的路北,有堵数百米长、六米多高的红墙,在一排绿树和红灯笼的映衬下,红墙愈发显得有历史的厚重感。
红墙之内,就是共和国心脏中枢。
彭远征的心脏瞬间变得跳动加快,脸色涨红起来。
他再怎么心性沉稳,又是两世为人,但即将进入维持一个泱泱大国蓬勃运行的最高中心,心情都是无比的激动。
冯倩茹明显感觉坐在她身边的彭远征的呼吸有些急促。
她笑了笑,也没说什么。
不要说彭远征来自基层,纵然是她长在高门之中,当年第一次进大红门内给爷爷贺寿,也是紧张和兴奋地不得了。
警卫慎重地检查过司机的证件和冯倩茹带来的由冯老办公室开具的“介绍信”和“通行证”,这才摆手放行。
越野车一路前行,在湖边缓缓停下。
彭远征一怔,但还是跟着冯倩茹下了车。
冯倩茹笑着指着前方古色古香的住宅区,轻轻道,“前面不能进车了,咱们必须要步行进去。因为这辆车不是大红门里的车辆,只能送我们到这里了。”
彭远征点点头。
冯倩茹又回头指着波光粼粼的湖畔的另一端,“那边就是最高机关办公区,爷爷也在那里办公。”
彭远征还是点头。
冯倩茹领着他匆匆前行,又经过两重警卫,才进了属于冯老的一座别致宫苑改造而成的院落。
里面花坛里繁花似锦,院落正中还有一棵繁盛苍迈的桂花树,而两侧则环绕着绿油油的葡萄架子。
幽静而又具有田园气息,彭远征很难想象,在这威严无与伦比的大红门内,竟然有这样一座小院,宛若世外桃源。
冯老太太慈祥的笑着,迎候在了门口。
冯倩茹笑着扑了过去,“奶奶!”
“哎……”冯老太太答应着,目光却凝视着彭远征,颤声道,“孩子,到家了,进屋来,你爷爷正在等着你。”
彭远征心头一热,大步走了过去。
“孩子,你受苦了……”冯老太太一把抓过彭远征的手来,老泪纵横。
她失散的儿子再无相见之期,好在还有个孙儿,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奶奶……”彭远征眼泪无声的落下。
既有血浓于水的情怀激荡,又有缅怀亡父的哀伤。
冯倩茹也在一旁陪着抹起了眼泪。
咳咳!
祖孙三人在院中抱头痛哭,身后传来冯老复杂的干咳声。
“都进来,在院子里哭哭啼啼,像个什么样子!”
……
房中的陈设古朴而又雅致,并没有彭远征想象中的富丽堂皇。只是简约也是一种高华,这房里的每一个角落和每一个物件,都透着贵气和大气。
一进门是宽大的客厅,客厅里铺着红色的地毯,一圈靠墙的沙发。客厅左侧是冯老的书房,右侧则是餐厅。
餐厅的餐桌上,已经摆上了四菜一汤,还放了一瓶茅台酒。
冯老太太一直拉着彭远征的手,让他坐在她旁边,“孩子,这都是奶奶亲手下厨做的拿手菜,你尝尝看,喜欢不喜欢吃……”
“这是红烧鲈鱼,这是清蒸扇贝,这是芦笋炒肉……”
冯老太太絮絮叨叨菜,冯老有些不耐烦地皱眉道,“好了,淑珍,都一辈子了,你就会做这四个菜,还显摆个什么劲儿!”
冯老太太眼睛一瞪,“要不是我孙子来,我还就不做给你吃!”
冯倩茹莞尔一笑。
私下里,老夫妻俩也偶尔斗斗嘴,这家里家外,大概也只有冯老太太敢这么跟老爷子说话了。
冯老抓过酒瓶,望着彭远征笑了笑,“会喝酒吗?”
彭远征此刻的拘谨渐渐消散,他望着冯老笑着道,“爷爷,我很少喝酒。”
“爷爷其实也很少喝酒。但是今天,爷爷要喝一杯。来,你也倒上,咱们爷孙俩干一杯!淑珍,你和倩茹也倒上一杯!”
冯老挥了挥手,眼眸中闪烁着若有若无的神采。
彭远征赶紧起身为冯老和冯老太太斟满酒,然后又在冯倩茹和自己的杯子里倒上。
可显然,新来的这位兄弟,不是脸皮厚的主儿。马自有些无语地拍了拍彭远征的肩膀,心道:兄弟你自己多保重吧!
彭远征淡淡一笑。
一个下午的时间,科里的人各怀心思。
科长龚翰林焦虑不安地等待着朱部长的批评,孙萍则心底暗爽,觉得终于出了一口恶气。一个刚来的小子,竟敢对她不敬,还反了他了!
马自刚来的时候,一身刺比彭远征还多,但结果怎么样?还不是让她给修理干净了!
马自为彭远征有些担心,王娜则抱着看热闹的心思。她不喜欢孙萍,但对彭远征这个刚来的同龄人,也没有多少太深的好感。
但迟迟没有朱部长方面的消息。只是临下班之前,《新安日报》社总编办打来了电话,说是朱部长签发的一篇题为《围绕“四强四优”,繁荣第三产业》的稿子,要求核对一下作者的姓名。
龚翰林和孙萍提前走了,走到最后的恰好是彭远征。因为稿子是自己写的,彭远征就正大光明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稿子是朱部长签发的,直接转给了日报社。说起来,也算是个阴差阳错。
孙萍把彭远征的稿子送到了朱成容那里,但朱成容并没有在意她的牢骚话。打开稿子一审,朱成容立即拍案叫绝。这篇稿子行文成熟,逻辑缜密,更重要的是总结提炼出了“四强四优”的概念主题,完全符合市委最近对第三产业的相关指导思想。
这种高质量的稿子怎么可能是出自一个上班不到一个星期的新人之手,朱成容下意识地就认为是出自龚翰林之手,直接就红笔签发了。
一般这种稿子,宣传部分管领导签发的,日报社都是原文照登,除了极个别的错别字之外,不会进行删减修改。
报社的稿子,宣传部要审,要改,乃至可以直接枪毙;但宣传部下去的稿子,报社原则上改不得。这是规则,也是惯例。
因此第二天见报的稿子,与彭远征的原稿一字不差。
第二天上午,朱成容进了办公室,就翻阅今天的《新安日报》,在头版倒头条处发现了自己签发的那篇稿子,不过作者的署名却是“彭远征”。他一怔,刚要打电话问问龚翰林或者孙萍,市委常委、宣传部长萧军的电话就打了过来。
“老朱啊,今天关于第三产业的稿子不错,很不错!薛书记非常满意——对了,这个彭远征,是哪个科室的?”萧军沉稳的声音传来。
朱成容恭谨一笑道,“萧部长,彭远征应该就是新闻科刚来不到一个星期的大学生,不过,我正想问问是不是署名搞错了,这么老练的稿子,一个刚来的学生应该是写不出来的!”
萧军哦了一声,却是笑道,“老朱啊,倒也未必,也不要小看现在的大学生,有些还是很有悟性和水平的。这样吧,你先了解一下情况,我的意思是呢,就按照这篇稿子的思路和框架,再多弄两篇,成一个系列报道,为市委推进第三产业发展保驾护航,开动舆论宣传!”
“好的,萧部长,我明白。”朱成容赶紧答应下来。
挂了萧军的电话,朱成容皱了皱眉,起身出了办公室,直接向新闻科走去,手里捏着那份报纸。
彭远征第一个看见朱成容走了进来,他虽然不认识朱成容,但从他的气度神态和表情来看,立即猜出是宣传部的领导,八成就是新闻科的分管领导朱部长。
他立即起身向朱成容恭谨笑着问好,“您好,领导!”
朱成容点点头,深深地扫了彭远征一眼。
这个时候,龚翰林等人已经站起身来,迎了上去。
“朱部长!”
“早上好,朱部长!”
朱成容微笑着点头,扬了扬手里的报纸,淡淡道,“今天日报刊发的《围绕“四强四优”,繁荣第三产业》的稿子,是出自哪位同志之手?”
站在一侧的彭远征嘴角浮起一丝淡淡的笑容,立即轻轻道,“是我,朱部长!”
朱成容回头看了看彭远征,又扭头望着孙萍。
孙萍犹疑了一下,有些搞不清状况。
“小孙,你昨天给我的稿子是小彭同志独立完成的吗?”朱成容再次凝声问道。
孙萍还当是领导兴师问罪而来,立即眼珠子一转,大声道,“是啊,朱部长,是小彭同志写的,正好领导催得紧,我就给您报了过去。领导,小彭同志毕竟是新来的同志,刚从校门里出来,不熟悉情况,文笔也差些,如有不当之处,还请领导再给他一个机会!”
孙萍的声音有些幸灾乐祸和得意洋洋,说着提携科员和新人的话,但谁都能听出来是相反的意思。
朱成容眉头一簇,有些不满地瞪了孙萍一眼,向彭远征转过身去,将手里的报纸递了过去,“小伙子,稿子写的不错,看来你的基础很扎实,今后好好锻炼,争取成为科里的业务尖子。”
“谢谢领导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彭远征脸上露出了适度的恭谨的笑容。朱成容满意地点点头,又向龚翰林道,“老龚,这一次的稿子你们组织的很好,我很满意,萧部长也很满意。按照萧部长的指示,就按照这篇稿子的风格和思路,再写两篇,成一个系列报道,为市里推进第三产业战略实施营造良好的氛围。”
“既然稿子出自小彭同志之手,就还是让他来做吧。”
朱成容慢慢向门口走去。
朱成容离开新闻科办公室,龚翰林立即兴奋地一把从彭远征手里抢过那份今天的新安日报,打开找到彭远征的稿子,仔细看了一遍,忍不住拍案叫绝,“小彭啊小彭,没想到你还是文字的高手,材料方面很有天分啊!这篇稿子极有水准,分寸、尺度、高度把握得很妙啊——马自,小王,你们两个拿去好好学习一下,看看人家小彭,才刚来几天,就拾起了工作!”
龚翰林对彭远征的态度立即有了明显的变化。他当新闻科科长,工作很累。之所以很累,是因为他这个科里人虽然不少,但真正能拿出大材料的人也就是他自己。因此,他往往是自己吆喝自己干,苦不堪言。
这下好了,有了一个彭远征!
龚翰林这边打心眼里高兴,旁边的孙萍的脸色却是越来越难看,跟吃了屎一样恶心、难受。
她有心想过去看看彭远征究竟写出了怎样的稿子,竟然得到了部领导的肯定和好评,还让部里出名的材料高手龚翰林赞不绝口,但又拉不下面子迈不动脚。
听马自和王娜两人一边看报纸一边对彭远征啧啧称赞,孙萍越听越刺耳,终于还是控制不住,愤愤地起身推门而出,又哐当一声关紧了门。
彭远征望着这个女人有些臃肿的背影,嘴角浮起了一抹极淡的哂笑。不过他掩饰得很好,当他发觉王娜望过来的时候,嘴角的哂笑已经一闪即逝。
孙亚男这个京城来客走后,第二天上午,彭远征的机会终于还是来了,尽管有些姗姗来迟。
其实市委组织部昨天上午就以要从今年的应届大学毕业生中选调后备青年干部的名义,将彭远征的档案和人事关系从人事局抽调了上去。
而今天上午,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的电话就直接打到了彭远征家里,要求彭远征当天下午就去市委组织部干部一科报道,说是市委组织部要统一安置一批学生,但具体什么单位、部门还没定。
彭远征给母亲孟霖留了一张字条说明自己去向,然后就步行去了市委大院。
新安市委大院距离他家不远,过两条马路三个十字路口就到,直线距离很近。但市政府就远一些了,在靠近开发区的一侧。
彭远征脚步轻快,十几分钟后就走到了新安市委大院门口。在对面的马路边上凝视着庄严肃穆的大院正门,门口那站岗的武警表情之严肃让人悠然而生敬畏。
这便是新安这个地级市的权力中枢了。
虽然隐藏在高墙之内的那三幢建于七十年代后期的小楼在如今城市建设高歌猛进的新安市里并不起眼,但关乎这座城市命脉的所有最高决策却都是从这里传出。
前世身为新安市新安区政府办公室的一名普通干部,彭远征自然对这座院落并不陌生。他就算是闭上眼睛都能摸清这三座小楼的路径,熟知这里的每一个部委办和科室。
彭远征长出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大步向门口行去。
因为来市委大院办事的人很多,所以武警战士只是扫了他一眼,目视他大概不像不法分子,也就没有理睬他。
市委组织部在第一幢小楼的一楼,整个一层楼都是组织部的部门科室。当然,市委组织部还有两个科室和下设机构在市政府那边办公。
彭远征轻车熟路地直奔干部一科,然后轻轻敲响了厚重的门。
“进来。”门内传出一个沉稳的男声。
彭远征轻轻走了进去,面带从容的微笑。
科里有三个人,最里侧有一张深色的办公桌,里面坐着一个四十左右的秃顶男子,显然是科长。而外侧则摆着两张米黄色稍小一点的办公桌,顶多30出头的一男一女对面而坐。
秃顶男子正在看报纸,看到彭远征进门就抬起头来,目光威严表情严肃微带傲慢。
以彭远征经常跟组织部门干部打交道的经验来看,这倒也不是其人故作姿态,而是组织部的人向来都有高人一等的优越感。道理也很简单,组织部管干部。市委组织部的人下到基层,哪怕是一个小小的科长,区县机关或者事业单位的领导也都会给几分面子。
“您好,我叫彭远征,科里上午打电话让我来报道的。”彭远征目视那秃顶男子,恭谨一笑道。
秃顶男子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似乎是觉得眼前这小伙子的穿着打扮距离他的想象有些差距。但他却是立即笑着起身来招呼道,“原来你就是小彭啊,来,请坐。小李,给小彭同志倒杯水。”
秃顶男子竟然亲自给彭远征搬了一把椅子过来,放在了他的办公桌对面。态度之殷勤,让他的科员小李和小王都有些诧异。纵然是下面区县的组织部副部长们过来办事,也没见这厮这般殷勤。
男科员小李和女科员小王狐疑地对视了一眼,却各自从对方眼中读到了疑惑。他们在组织部干部科室工作,那政治嗅觉可是非常敏感,秃顶男子在新安市组织系统也算是一号人物,能让他如此客气的,肯定有些来头。
非富即贵的关系户。
“请坐请坐,我姓周,周大勇,干部一科科长。来,请喝水。”秃顶男子热情地自我介绍着,示意彭远征坐下。
彭远征也没有客气,坐下后笑了笑,“谢谢周科。”
“是这样,根据市委常委会的指示精神,市委组织部决定从今年应届大学毕业生中选调一部分人作为后备青年干部,统一安置在市委市政府和区县机关里工作。”
周大勇公事公办地开始跟彭远征谈,这是组织程序,丝毫不能马虎。
“小彭同志是京华大学毕业生,品学兼优,又是学生党员,根据部领导的安排,作为干部骨干进行安置。”
“这一次的后备干部安置,有三个方向。第一是市委组织部、市委宣传部和市委办公厅机关各科室;第二是市属各局委办;第三是区县委机关。今天呢,我受部领导委托,征求一下小彭同志的个人意见。”
周大勇温和地笑着,慢慢凑过来压低声音道,“小彭同志啊,我个人推荐你留在咱们组织部机关,比如我们科室还有一个编制。组织部管干部,也容易出干部,在我们这里熬上几年,将来下放,干个区县委组织部副部长或者科级局的局长,日后再提副县,是很容易的哟。”
周大勇的声音极低,却极具蛊惑力。他似乎不是代表组织部干部部门跟待分配的后备干部谈话,而是作为科长在为本科室延揽人才。
如果彭远征不是重生者又有机关工作的经验,还真说不定被他蛊惑了。组织部确实出干部,但只是相对而言。如果真的这么容易,想必周大勇也不至于这个年纪还滞留在科级的位置上不得升迁了。
彭远征微笑着,心念却在电闪。
组织部虽然有权有派头有面子,但在他看来气氛太严肃太呆板,不适合他;而区县机关又不如市一级机关容易提拔,所以区县机关也放弃;至于市属局,如果有更好的选择,彭远征也是不愿意去的。
也就是瞬间,彭远征就做出了自己重生后第二个重大的选择——去市委宣传部。
他毕竟是学中文的,在管意识形态的部门更容易如鱼得水,干出成绩。虽然市委办公厅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但他不愿意去伺候领导。
“周科,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去宣传部,不知道行不行……”彭远征轻轻道,他面上的谦卑恭谨起码有五分是伪装出来的。
周大勇明显有些失望。
但他很快就调整好自己的情绪,点头微笑道,“可以,小彭同志是学中文的,去意识形态领域工作也是人尽其才。嗯,市委宣传部有两个部门缺人,你愿意去新闻科还是宣传科?”
周大勇再次征求彭远征的意见。
旁边的男科员小李和女科员小王旁观着,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干部一科安置干部,什么时候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地征求被安置者意见了,这好像不是分配安置,而成了求人办事还生怕人家不满意。
“新闻科吧?”彭远征回了一句。
周大勇马上点头拍板,“好,就这么定了。小王,就马上给小彭同志开介绍信,我给新闻科的老龚打个电话打声招呼。”
家宴的气氛尽管有一点沉闷,但面上还是尽欢而散的。
有老太太在,冯家的晚辈们谁敢不尽力奉承,老太太对彭远征极尽回护和亲昵,这种态度慢慢也就影响着其他人的态度。
张岚和她的儿子、女儿对彭远征的敌视之心不曾稍减,可冯伯霞母子就开始转变。到了后来,赵海南甚至主动跟彭远征说了会话,冯伯霞脸上的笑容也多了些。这些微妙的转变,彭远征看在眼里,心头一片淡然。
跟冯家人的相处,融入这个显赫的大家族,对他来说,需要时间。
吃过午饭,老太太又拉着彭远征嘱咐了几句,这才坐车回了大红门里。而冯倩茹则拉着彭远征赶去京华大学的体育场,晚上就是京华大学90周年校庆晚会,下午他们要进行登台前的最后合练。
焦念波几个人早已等候在操场边缘,见冯倩茹和彭远征并肩行来,有说有笑,神态似乎有些亲密,这几个男女大学生顿时看得目光有些发直。
冯倩茹在京华大学校园里可是数一数二的高不可攀且美艳动人的公主,远远超越了校花的层次。她不仅有倾国倾城的容颜,还有出众的才学,更有高人一等的身世背景。三者叠加,思慕者固然如潮,可真正敢追求冯倩茹的却没有几个。
真正的自惭形秽,感觉高攀不上,让人望而生畏。
不仅有焦念波几个表演队的队员,现场还有十几个过来捧场看热闹的学生,多是冯倩茹她们的同学。这些学生也用不可思议地目光盯着彭远征,窃窃私语互相问着——这是何许人也?竟然……竟然跟冯倩茹貌似情侣一般!
冯倩茹和彭远征越走越近,焦念波等人清楚地听到心目中的女神用一种亲昵的口吻道,“远征哥,你是我们的领队也是教练,你看我们该怎么进行排练。”
“……呃……远征哥!”焦念波呆了一呆,他的大脑瞬间有些短路。
短短几天不见……居然快速发展到了哥哥妹妹的程度?天!
“倩茹,我看这样,我先把动作从头至尾给你们做一遍,你们一定要仔细观察,什么地方该快、什么地方该放缓,我都一一演示,然后咱们再进行合练。”彭远征说着,向焦念波挥了挥手。
冯倩茹点点头,旋即向焦念波大声道,“焦念波,你去放音乐,你们几个,先出场,让远征哥先做示范。”
冯倩茹的话说起来很自然。彭远征是她的堂兄,算是嫡系的至亲,她当然不会觉得自己的口气有什么问题。但这话落入众人的耳中,多数学生心里都起了“惊涛骇浪”,尤其是几个暗恋冯倩茹的男生,望向彭远征的眸子里更投射着复杂。
“音乐——起。”彭远征屏气凝神,双眼紧闭,进入了天人合一的状态。对于太极拳,他不仅是作为一种强身健体的技能功法来习练,还将之当成是传统文化的瑰宝来继承,怀着某种不足为人道的信仰般的虔诚。
彭远征不是那种英俊潇洒的奶油小生,但他身材修长挺拔,面容刚毅,举手投足间有一股儒雅和潇洒,尤其是当他神态专注地致力于某种事务,这种无言的潇洒更加具有感染力。
悠扬的音乐响起,彭远征展臂屈身,随着音乐的韵律和节拍,将一套简易太极拳打得酣畅淋漓又动感十足,动作极其舒展飘逸,单纯从表演的角度而言,已经达到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巅峰。
要知道,彭远征不仅有着前世近二十年的扎实功底,基本功很牢,而且他前世经常参加太极拳比赛和演出,经验非常丰富。
冯倩茹等人看得痴了。待彭远征的动作与音乐一起戛然而止的时候,雷鸣般的掌声响起,一些女生甚至忍不住发出兴奋的尖叫:简直是酷毙了,帅呆了。
……
……
一个下午紧张的排练,彭远征说得口干舌燥,总算是让冯倩茹这些队员们明白了如何跟上音乐的节奏,初步掌握了一定的技巧,如果临场不紧张,应付晚上的演出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场边看热闹的学生越来越多,随着冯倩茹时不时动作亲密地给彭远征递过一瓶矿泉水或者一块毛巾擦汗,一个惊人的消息也在京华大学校园内不胫而走——关于冯倩茹这个神秘男友身份的各种猜测,也演绎出不同的版本来。
当这些“流言蜚语”在几天后一股脑地传入冯倩茹的耳朵时,她不禁啼笑皆非,却又无法解释,只能淡然不加理会。
晚上的校庆晚会在京华大学的室内篮球馆举行,七点半正式开始。主席台上坐满了京城有头有脸的达官贵人,还有来自于全国各地的具有一定身份的京华大学校友。
如果把京华大学称之为国内培养高官和富豪的摇篮,恐怕没有人会反对。曾有媒体报道:据不完全统计,建国以来,拥有京华大学教育背景(曾在京华大学就读的本科生、研究生等)、在任的副省部级以上官员共有37人,而拥有京华大学教育背景的官员富豪人数近年更是呈明显上升趋势。
江北省委一把手徐春庭就在其中。徐春庭曾经是冯老的秘书,是冯老悉心栽培的干部,与冯家的关系很近。
当彭远征带着冯倩茹、焦念波等六个队员上台表演的时候,因为有冯倩茹的参加,徐春庭格外关注。而这么一关注,这个身材挺拔、太极拳造诣极深的年轻人的面孔,就在徐春庭心中留下了相对比较深刻的印象。
演出获得了极大的成功。
在彭远征的带头引领下,队员们的动作没有出现失误,与音乐合拍相融,很富有表演性,几乎没有一丝瑕疵。
台下不少师生欢呼鼓掌,有不少中文系的学生和老师甚至认出了彭远征,王彪口中的那个暗恋彭远征的中文系大三“四眼小学妹”,在表演结束之后,竟然第一个冲上台去,给彭远征献了一束花,引起不少人的口哨起哄,将表演推向了高潮。
尽管他们之后还有几个节目,但冯倩茹等人显然没有继续观看的兴趣,他们兴奋地并肩向晚会现场外走去,一边商量着要去找个地方庆祝一下。
走出篮球馆,焦念波突然回头扫了一眼,然后凑近冯倩茹和彭远征,暧昧地笑着,“彭哥,你的仰慕者一直跟在后面,你不给人家说几句话?”
彭远征皱了皱眉,笑骂道,“别胡扯,哪有的事儿!”
“彭哥,俺可不说谎,不信你回头看看呗。”焦念波一边轻笑,一边观察着冯倩茹的脸色,见冯倩茹神色平静还面带微笑,不禁有些诧异。
周一早上,彭远征穿上母亲给他新买的浅色格子半截袖衬衫,穿上了深色裤子,脚蹬一双锃亮的皮鞋,迈着轻快的步伐向市委机关大院行去,正式开始了他市委机关干部的新生活。
宣传部新闻科到底是干什么的?关于这个问题,不仅母亲孟霖在周日这一天跟他探讨了很久,这两天只要他出门遇到熟人,都会有人问他同样的问题。
彭远征只能苦笑,以还不清楚为由搪塞。
其实他很清楚这个科室的职责,也明白他未来的工作方向。
新闻科,简而言之就是对外协调联系新闻单位,对内组织市委机关和全市党政机关的新闻宣传,联系市属各大媒体。一言以蔽之,就是写稿子的。彭远征心里很清楚,这个科室的人,每年都有一定的发稿任务,工作成绩基本上要看发稿的数量和质量。
彭远征选择这个科室,不仅因为他是学中文的,专业对口;还因为他知道这个部门有一天先天的优势:会经常参与市里一些重大活动并负责媒体报道的审查,不仅经常接触市一级领导,还上上下下接触人很多。
在宣传部的几个科室里,新闻科的科长是最容易被提拔和重用的。
彭远征自觉笔杆子比较过硬,况且他是重生者,前世又曾是机关的文案小吏,干起这个工作来轻车熟路立即能上手。
他自信能在最短的时间里,在宣传部里闯出一片天地来。
组织部在一楼,宣传部在二楼。而新闻科就在宣传部这一层楼的最东侧,一间狭长的办公室内。
彭远征去的时候,已经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科员在打扫卫生。男的身材中等,相貌也极普通,女的则浓妆艳抹打扮入时,大老远彭远征就闻到一股浓烈的香水味。
彭远征笑着敲了敲门,其实门敞开着。
男的抬头来望着彭远征,怔了一下,突然笑道,“你是不是新来的小彭?彭远征?”
女的也抬头来打量着彭远征。
“你好,我是彭远征,组织部干部科让我来咱们科室报道。”彭远征主动了进去,跟男的握手。
这人性格倒是挺好,他热情地握着彭远征的手哈哈笑着,“你好啊兄弟,我代表咱们新闻科和我自己,热烈欢迎新同志!”
“我叫马自——”
彭远征听了明显愣了一下,“马子?”
他的脸色顿时有些精彩的微妙变化。
“是马自……”马自干咳了两声,郑重其事地强调道,“兄弟你记住啊,我叫马自,不是马子!”
旁边的女科员王娜忍不住噗嗤一笑,“我说马自,你不重复还好,你这一重复,我越听越像是马子。”
马自羞恼地瞪了王娜一眼,恨恨道,“马自,是马自,听明白没有?王娜同志!”
“我明白了,马子同志!我知道你是马自不是谁的马子哟!”
王娜回头去继续笑得前仰后合,这方面的玩笑显然是开了不止一回了。而马自又是一个喜欢搞怪的人,性格外向,也不会真正生气。
见王娜笑,马自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这一笑,瞬间就化解了这新同志初来乍到的陌生和尴尬。等新闻科科长龚翰林和副科长孙萍来的时候,彭远征已经和马自、王娜打成一片,将办公室的卫生收拾干净,又主动去锅炉房打了两暖瓶水,还未龚翰林泡上了一杯茶。
马自刚要敲打敲打这新来的同志,却发现他想到的彭远征早就想到了,一切都坐在了他的前头。马自暗道,这小子上道啊,聪明!很聪明!
王娜则暗暗思量,她听说彭远征是突然被组织部作为后备干部选调上来的,便猜测他不知道是组织部哪位领导的关系户。
龚翰林与孙萍一前一后地进门,彭远征站在为他准备好的靠近门口的办公桌前向两人微笑问好,“龚科长,孙科长!”
龚翰林停下脚步打量着彭远征,和善地一笑,“小彭同志早来了?好,请坐请坐。”
龚翰林跟周大勇关系不错,周大勇打电话关照彭远征,龚翰林也得给几分面子。据说彭远征是个“关系户”,但市委机关里有关系的人比比皆是,你顺手指一个出来,背后都有人。就说这科里的大前年分来的马自和去年来的王娜,都有一定的人脉。所以,龚翰林也没有太放在心上。
孙萍则扫了彭远征一眼,有些冷淡地点点头,径自去坐在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
彭远征善于察言观色,他马上就反应过来,这副科长孙萍似乎对自己有些不太待见,不知道为什么。
彭远征笑着走到了龚翰林的跟前,“领导,我刚来什么都不懂,还请两位领导和两位老同志多多指教。”
龚翰林笑笑,“小彭同志,你先不要着急,工作的事情也急不得。这两天你先熟悉情况,弄清楚咱们新闻科是干什么的、需要怎么干,脑袋里先有一个概念,然后再说下一步。”
“好的,龚科长。”彭远征这才又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后面,随意翻阅着从马自那里拿来的一本新闻业务书籍。
一个上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其间,新闻科里的几个人各自埋头苦干,有的在写材料,有的则在看报纸,而王娜这个年轻时髦的女孩包里的BP机则是不断地响起,不住地用办公室的座机打着电话,打电话的声音很嗲,让人渗得慌。
彭远征冷眼观察着,他清晰地看到,每次王娜BP机响起的时候,坐在她内侧的孙萍则都要皱一皱眉头,而马自则抬头冲着王娜挤眉弄眼一番。
彭远征心里暗叹,果然市委机关这谭水深得很,单是一个小小的新闻科,里面的人际关系之复杂,就无法用语言来形容。
好在彭远征并不是真正的菜鸟。他根本不用舍得一身剐把曹操拉下马,只需安守本心从容应对,走好自己的路即可。
至于其他,统统都是浮云。
中午吃饭的时间到了,龚翰林放下手里的文件,笑了笑刚要跟科里的同志说说,今天中午聚餐,给新来的小彭同志接接风,却见孙萍霍然起身,急匆匆一阵风似地走了出去。
龚翰林皱了皱眉,却没有再说什么,也自顾起身,去食堂买饭去了。
马自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向彭远征招了招手道,“兄弟,走,跟哥哥去食堂吃饭。”
彭远征也笑着起身道,“马哥,我要回家一趟,我妈还在家等着我一起吃饭呢。”
市高官的点名表扬,让彭远征再次声名远播。不过,相对于一些人的艳羡,彭远征心里保持着异样的冷静。因为薛书记即将调离新安市,他的评价再高对他也作用不大,甚至反而有可能起到相反效果。
散了会,彭远征跟马自慢慢沿着走廊向新闻科办公室走去,不少宣传部其他科室部门的老同志与两人擦肩而过的时候,几乎都主动笑着跟彭远征打个招呼,有的还亲昵地拍拍他的肩膀,鼓励几句。
彭远征都一一跟众人微笑寒暄,仿佛之前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
马自有些气不过,压低声音道,“这些老油条,没一个好东西,势利眼太厉害!上午朱部长批你几句,他们就恨不能将你踩到脚底下;现在薛书记点名表扬了你,这些人马上就转了风向,太恶心人了!”
彭远征微微笑了笑,“也很正常。马哥,机关就是个大熔炉,不管黑的白的香的臭的,都在一个炉子搅和,人与人之间基本上就是这个样子。你进机关比我早,应该比我更明白才是!”
马自啐了一口,默然大步走去。
彭远征望着马自的背影暗暗摇头,马自这种性情中人其实不适合在机关上呆,他这样熬下去,磨灭了自己的性子,也不会得到及时的升迁,青春和激情就这样在一天一天按部就班的坐班生涯中消耗殆尽。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彭远征马上就知道是龚翰林。他停下脚步让在一侧,龚翰林笑着道,“走,小彭,回科里,咱们开个短会!”
龚翰林在出市委礼堂的时候,遇到了组织部干部一科的科长周大勇。两人在一旁谈了几句,话题无意中也就绕到了刚被市高官点名表扬的彭远征的身上。两人都是机关里的老人,平素互相利用关系也算是不错,周大勇有意无意地点了龚翰林几句。
大意就是说新闻科这个小彭同志可不简单,是宋部长亲自点名选调的后备干部之一,让龚翰林该照顾的时候一定要照顾,别到时候弄出什么“景致”来,让自己难看。
周大勇没有明说什么,但像龚翰林这种机关上呆了20多年的老同志,猴精猴精的,周大勇的暗示他怎么能听不出来。
龚翰林心里陡然一震,开始重视起来。
刚毕业的大学生能进市委机关,肯定是有些背景的;但机关里有背景的人多了去了,包括科里的马自和王娜,乃至孙萍,谁没有关系?所以龚翰林一直没有太在意。可现在看来,彭远征的背景不是那么简单。
不说别的,单是他今天平淡无奇没有任何出彩的稿子竟然得到市高官的公开表扬,这事儿本身就透着诡异!或许只能说明……龚翰林一念及此,长出了一口气。
……
……
龚翰林放下手里的茶杯,向马自招招手,“小马,你把办公室门关一下,咱们科里开个短会。”
“最近科里工作比较多,一直没有坐下来开开会,今天下午离下班前还有点时间,就跟大家谈谈。最近有三个问题需要大家注意,包括我在内,大家的工作作风现在都有些松散,上班晚来早走,上班时间无所事事,把精力都用在了乱七八糟的事情上……这样很不好!科里既有老同志,又有新同志,希望老同志能给新同志做好榜样。”
“第二个,团结问题。我们五个人是一个科室,大家在一起工作也是个缘分,期望大家能团结起来,工作分工不分家,老同志要做好传帮带……共同把科里的工作做好。”
“第三个问题,也是一个最重要的问题,需要引起大家的重视。”龚翰林的声音严肃起来,“科里的工作,希望在座的各位要按照程序逐级进行,不要越级汇报,也不要擅作主张。”
龚翰林这话一出口,谁都听明白是“敲打”孙萍。孙萍的脸色本来就很难看,听了龚翰林的话,煞白的脸色顿时涨红起来,像是拔了毛的鸡胸脯,很瘆人。
她紧紧地攥着手里的一根铅笔,嘴角明显有轻微的抽搐。
“举个例子说,朱部长安排任务下来,我会再安排大家,或者孙科长去办,或者小马小王去办。我相信,朱部长不会直接安排你们几个,这就是工作程序;反过来说,同样的道理,科里的工作,我既然坐在科长的位置上,就要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我不希望有些同志越级汇报工作,或者干脆跑到领导那里说三道四,搞得科里的工作很被动!”
“干好自己份内的工作,只要能干出成绩,领导都会看在眼里。就像小彭同志一样,材料完成得很出色,薛书记大会上点名表扬,这就是对小彭工作的肯定。”
“好了,我就说这么多,散会!下班了,大家今天都早点走吧!”
龚翰林话音一落,王娜突然嘻嘻笑着鼓起掌来,马自顿了顿,也笑着开始鼓掌,起哄道,“领导说话就是有水平,请科长大人放心,俺们今后一定努力工作,坚决向小彭同志学习!”
“龚科,我觉得您今天开会说的太好了。科里的工作嘛,就是要分分清楚,科长就是科长,副科长就是副科长,我们几个科员就是科员,大家都要认清自己的身份嘛!不能动不动就跑到部领导那里唧唧歪歪,不是打小报告就是造谣生事,这种人啊,早就该批判批判自我反省反省了!”
王娜不阴不阳地道。
王娜的话直接将孙萍所能承受的最后一根弦生生扯断,她羞愤地霍然起身,一把抓起她的包就往外走,一不小心将桌上的水杯带倒,茶叶沫子和水洒了一桌子。
但孙萍根本就顾不上收拾,一头就冲了出去。
龚翰林眉头一皱,“小王,以后说话别这么尖刻!”
王娜放肆地大笑了起来,故意大声道,“我又没说半句假话,也不看看她什么德性,恶心死了!好了,龚科,我下班了——拜拜!”
王娜抓起包就走。
彭远征也笑着起身准备走,龚翰林突然道,“小彭,明天的思想政治工作研讨会,朱部长要去出席,我的意思是你跟着去一趟……”
彭远征一怔,旋即明白过来。龚翰林这是想创造机会让他跟朱成容缓和一下关系,朱成容毕竟是分管领导,稿子的风波他就算是错了也不可能向彭远征低头,只能是彭远征放低身段,去主动向领导“汇报”工作,从而给领导一个台阶下。
“好的,龚科,我明白了。那我先准备准备材料。”彭远征笑着答应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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