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夜晚的风，很大，嗖嗖嗖地刮着却不觉得凉快，反而吹得人越发燥热。
总决赛打了整整七场比赛，现在已经将近24点了。
程航打开车窗，静默地看着窗外纷纷掠过的灯火、楼宇，风抚摸着他俊朗白净的脸庞，一切都仿佛没有发生过，给人静谧美好的感觉。
车内亦是沉默。
谁会想到，车内的少年们在一小时之前才刚拿了冠军。
车开到俱乐部，众人陆续下车。
程航走下车，没急着进门，“我去外面走走。”
丁影走在前面，此时他回头望向程航慢慢走远的背影，跟了上去：“你们三个回去要庆祝就庆祝，想休息就早点休息。”
剩下白落秋、凌子笑和林魄三小只一脸呆滞，啥也不敢问，啥也不敢说。
江边步行街。
“程航。”丁影跟在程航后面走了快半个小时，见他一声不吭地走个没完，还是跑了上去叫住了他，“你就没什么要和我说的吗？”
程航瞥了眼夜幕里那个向自己跑来的肥胖身躯，望着那不经意抖动着肥肉的大脸憨憨，不自觉地就笑了：“该说的都说了，累了，打不动了，拖累人了……”
“那些话只能骗骗别人，你骗不了我！所有人都会觉得累，但你不会。你也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的拖累，即使手速下滑，你在赛场上的指挥、判断是没有人比得上的！没有人会质疑你的能力，你到底怎么了，你的自信呢？”丁影望着程航没有斗志的神情，听着程航句句戳心的话，一向爱开玩笑没个正经的他此时面色铁青，浓密的眉毛拧成麻花，对程航的态度充满了不解，甚至有些气愤。
“为什么退役？”丁影是最了解程航的人，正是因为了解所以现在不解，这句话没有人比丁影更想问程航。
丁影到现在还记得他和程航一起采访的画面，清清楚楚记得程航哈哈笑出声的坦诚与可爱，完完全全记得程航说过的一字一句：“如果打职业一定要有个期限的话，我希望是永远。”
“说要永远的是谁，你别在这里沉默装傻！”丁影越说越激动，他盯着程航的墨色眼眸，自己单眼皮的眼睛虽小却丝毫掩盖不住其中的失望与恼怒。
“我的手，不行了。”江风带着夏日的热意吹动着程航的缕缕发丝，也颤动了程航眸中的水光。沉默了良久，程航薄唇微动，望向远处江景的湿润眼眸转向了丁影。
“什么时候……”
“一年前小组赛前两天那次扭伤，当时手肿成个猪蹄还被你嘲笑过来着。”程航久久地看着丁影，嘴角还有着淡淡的笑意，但眼睛里打转的雾气终究是止不住地往外跑，看着让人好不心疼，“那时候来了新队员，磨合适应加练是必要的，肿着打完两天训练赛，手也没消肿就这么上场打小组赛了……之后估计伤了筋骨，一场比赛打到第三局就开始痛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不是开玩笑的事情，一旦没养好有些酸痛肿胀会伴着今后的每日每夜。
“我一直以为那只是很轻微的扭伤……”丁影愣在那，久久憋不出什么话。
“不还是扛到现在了嘛。”程航拍了拍丁影的肩膀，笑得坦然却令人心疼，“只是可能这次真的扛不住了……今天七场比赛我到后三局基本都在混了，如果不是笑酒带的节奏好，今天不会有这个结果。我看不下去这样的自己了，该让真正出彩的人出头站到中心了。”
这一次，换到了丁影沉默不语。
那是程航啊，曾经意气风发，一路高开，被万人称作天才的人啊。这样的他，承受疼痛的同时，还要接受自己只能打出勉强跟上节奏的操作，在内心上也是一种不小的折磨。
他，真的累了……
程航和丁影吹着江风，望着江景很久很久，越到了临别的时候越是珍惜在一起的每分每秒。
“该回去了。”程航拍拍丁影厚实的肩头，准备回俱乐部。
“你回去打算怎么说，总不能什么都不交代就直接离开了吧。”
“他们三个都是好孩子，只是缺乏一定的大赛经验，再经历几个赛季的磨练，他们会比我们更有出息。职业赛场上不缺天才，只是缺少磨练天才的机会而已。”程航微微一笑，想起那三个没事经常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的三个小孩，内心有担忧但更多的是期待，是欣慰，是寄予厚望，“没了我的吊车尾操作，FYG的未来交给他们会更好的。只是现在的问题是……缺少一个能够像我一样了解他们的指挥，一个能将他们聚在一起的人……”
FYG战队俱乐部。
“哼……队长可真会挑时候，真不怕我们的抗压能力到极限。”林魄倒在俱乐部休息室的沙发里，手抓着抱枕晃来晃去，“队长要是真的离开我们了该怎么办啊，哼……”
“别哼了，跟个姑娘家家似的。”白落秋一巴掌拍掉林魄手里的抱枕，烦躁的挠了挠头。白落秋游戏里容易上头，生活里更是个急性子。
“那怎么办嘛！”林魄憋出一张苦瓜脸，两只眼睛因为刚拿冠军激动流眼泪外加长期熬夜充斥着红血丝，如今又平添了几分焦虑与迷茫。
林魄才刚来俱乐部两个多月，这两个月里他见到了仰慕已久的大神禾舟，成为了队内首发，又在几个小时前拿到了冠军，如今却以一个程航退役的消息结束了自己的第一个赛季，这样过山车般的心情也真的难为了这个刚成年六个月，心智还没成年的男孩。
“这又不是我们能改变的事。”林魄也瘫倒在了沙发里，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反正又不是再也见不到了，以后有问题还是可以找队长的啊。”
“还队什么长啊，都是过去式了。”凌子笑看着沙发里那两个人的颓废样满脸写着不爽，“我们FYG又不是没了程航就不行，别一副程航走了自己的职业生涯也结束了的表情行吗？！冠军是我们每个人一起努力拿到的，就算程航走了，我们依旧可以创造我们的荣耀啊！”
“你说的没错。”程航双手插兜斜靠在俱乐部大门口，望着三个正当时的少年，“我离开是早晚的事，你们总要学会面对，只是时间的问题。我能带给你们的也就到这了，再陪你们继续向前我也只能越来越牵绊你们，你们的未来也走不远。所以，不要再跟在我身后追逐我，你们应该努力成为下一个被人追逐的目标，成为下一代人的信仰，住进下一代人的青春里。”
“放心，程航先跑了，丁影我还在，大哥罩着你们。”丁影把程航一挤，凑上前来，一点也看不出半分刚才江边时的正经模样。
程航瞥着丁影冷哼一声，转头走向凌子笑：“我知道你是个有追求有想法的人，你有斗志有觉悟也有能力带着FYG继续走，FYG交给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