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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成女配后,一生薄情的王爷铁树开花了薛清茵贺钧廷后续+完结

支云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条案前坐了个美人。十六七的年纪,身着藕色衣衫,懒懒散散地挽着泥金帔帛,腮边垂下茜色流苏,肌肤如雪面如花。她已经在那里呆坐了足足半个时辰了。丫鬟都禁不住担忧起来,捏紧帕子,小心翼翼唤上一声:“大姑娘,可是哪里又疼了?”这一声,立即将薛清茵从怔忡中惊醒了过来。“我……没事。”薛清茵挤出声音。她说着,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嘶。疼的。说明不是梦。没有错,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准确来说,是穿书了。事情是这样的——睡前她的同事给她推荐了一本名叫《独宠皇妃》的小说,男主心中只有他的江山大业,无数次放弃女主。她憋着一口气,就想看看作者到底什么时候才虐男主。这口气一憋,就是凌晨三点半。手机屏幕的光渐渐变得刺眼。她疲倦地合了合眼,再睁开,就完全变了一...

主角:薛清茵贺钧廷   更新:2025-06-07 03:4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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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薛清茵贺钧廷的其他类型小说《穿成女配后,一生薄情的王爷铁树开花了薛清茵贺钧廷后续+完结》,由网络作家“支云”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条案前坐了个美人。十六七的年纪,身着藕色衣衫,懒懒散散地挽着泥金帔帛,腮边垂下茜色流苏,肌肤如雪面如花。她已经在那里呆坐了足足半个时辰了。丫鬟都禁不住担忧起来,捏紧帕子,小心翼翼唤上一声:“大姑娘,可是哪里又疼了?”这一声,立即将薛清茵从怔忡中惊醒了过来。“我……没事。”薛清茵挤出声音。她说着,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嘶。疼的。说明不是梦。没有错,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准确来说,是穿书了。事情是这样的——睡前她的同事给她推荐了一本名叫《独宠皇妃》的小说,男主心中只有他的江山大业,无数次放弃女主。她憋着一口气,就想看看作者到底什么时候才虐男主。这口气一憋,就是凌晨三点半。手机屏幕的光渐渐变得刺眼。她疲倦地合了合眼,再睁开,就完全变了一...

《穿成女配后,一生薄情的王爷铁树开花了薛清茵贺钧廷后续+完结》精彩片段


条案前坐了个美人。

十六七的年纪,身着藕色衣衫,懒懒散散地挽着泥金帔帛,腮边垂下茜色流苏,肌肤如雪面如花。

她已经在那里呆坐了足足半个时辰了。

丫鬟都禁不住担忧起来,捏紧帕子,小心翼翼唤上一声:“大姑娘,可是哪里又疼了?”

这一声,立即将薛清茵从怔忡中惊醒了过来。

“我……没事。”薛清茵挤出声音。

她说着,轻轻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肉。

嘶。

疼的。

说明不是梦。

没有错,她的的确确是穿越了。

准确来说,是穿书了。

事情是这样的——

睡前她的同事给她推荐了一本名叫《独宠皇妃》的小说,男主心中只有他的江山大业,无数次放弃女主。她憋着一口气,就想看看作者到底什么时候才虐男主。这口气一憋,就是凌晨三点半。

手机屏幕的光渐渐变得刺眼。

她疲倦地合了合眼,再睁开,就完全变了一个世界。

薛清茵。

这是书中一个和她同名的女配角。

打娘胎里就带了点毒,出生后娇弱得很,穿的衣裳粗糙些就会起疹子,见风就发热……总之得娇养着,自幼全家的心思便都在她一个人身上。

正因为这样的缘故,但凡她喜欢的东西,便认了死理,定要弄到手才行。

十四岁这年,她爱上了自己的义兄,也就是《独宠皇妃》的男主贺松宁。

她非贺松宁不嫁,便生生拖到如今的年纪也不肯议亲。却不知贺松宁早就烦透了她。

贺松宁是当今老皇帝的私生子,他的生母上不得台面,老皇帝也没有要认他回去的意思,就这样养在了薛家,顶替了薛家早夭的长子,人称“薛宁”。

对于不知情的外人来说,他就是薛清茵的亲哥哥。

薛清茵自知无法说服父母违背伦理道德,让她如愿嫁给意中人……便积郁成疾,大病了一场。

直到今日,身体才转好。

也难怪那丫鬟担心。

“大姑娘,大姑娘!”又一个丫鬟的声音响起。

那丫鬟欢喜地推门进来,道:“大公子回来了,带了礼物正在花厅里分呢。还问起大姑娘你了,说怎么不见你。”

丫鬟口中的大公子便是贺松宁。

当年顶替之事由薛大人亲自操纵,做得极为隐秘,就连薛家夫人都不知道自己的亲儿子死了,换了个假的来。府上下人就更不清楚了。

薛清茵会发现真相,那都是在原作者的剧情安排下,意外撞破的。

所以府中上下,还真当这位是薛清茵的亲大哥呢。

本就是一母同胞的血脉关系,平日里大姑娘最是喜欢这个大哥了。

若是去前头和大公子说说话,姑娘身上的痛楚也会减轻吧。丫鬟心想。

而此时坐在这头的薛清茵一撇嘴角。

……晦气。

“大姑娘?大姑娘不高兴吗?”丫鬟在她身边顿住脚步,怯声问。

薛清茵没说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掌中的东西。

那是个香囊,上头绣了个“宁”字。

像原身这样娇养长大的姑娘,自然不善女工。但生生学会了怎么做香囊。

生怕贺松宁不知道她的辛劳,她还点着灯,熬着大夜给人做香囊。手指头都不知道给扎了多少回。

听了几个男欢女爱的话本故事,甚至还开始想象,自己绣着绣着,一口血喷上去,如此呕心沥血,岂不是更叫意中人感动?

而如今的薛清茵想起原身的种种举动,翻了个白眼。

再看这香囊,更觉得晦气了呢。

薛清茵摸起一旁匣子里的剪刀,喀嚓喀嚓,先把香囊下面垂的流苏给绞了。

丫鬟们见状都快吓疯了。

“姑娘这是作什么?”

“姑娘怎么了?快,快去请夫人。”

薛清茵停了手。

剪个香囊而已……至于这样兴师动众吗?

算了。

到底是原身浪费了不知多少心力才做出来的东西。

薛清茵眨了眨眼。

瞧瞧,她那原本5.0的视力,都被带累了。

熬夜做香囊,多遭罪啊!

薛清茵思考了一下把那个“宁”字改成别的字,再废物利用送别人的可能性……

就这么会儿思考的功夫,薛夫人已经赶来了。

“茵茵,娘的茵茵啊,可是胸口又闷得慌了?”薛夫人一提裙摆,三两步便到了薛清茵的跟前。

薛清茵藏起香囊,闷头撞进了薛夫人的怀抱,瓮声道:“午后小憩,醒来不见娘亲,便有些想念了。”

薛夫人禁不住笑了,抚着她的发丝道:“只管叫人来请就是了,怎么还自个儿在这里生闷气呢?”

薛清茵不说话,眼圈有些红。

她有父母,只是她的父母爱她的弟弟胜过爱她。

相比之下,薛夫人这样将女儿宠到骨子里去,宠到甚至是非不分的“坏人”,却是她想求也求不来的母亲。

可惜原身何等自私,在知道自己的亲大哥早就死了,贺松宁是假兄长的时候,她只想着怎么嫁给贺松宁,却没想过将这些告诉给母亲知晓。

要知道薛夫人将贺松宁当亲儿子对待,贺松宁却是厌屋及乌,对薛夫人厌憎得很。

“你大哥回来了,给你带了不少礼物。”薛夫人给薛清茵擦了擦脸,扶着她站起来,“去瞧瞧?”

薛清茵瓮声道:“不去,我睡觉。”

“好好好,你睡觉。我替你去领礼物好不好?”薛夫人温言细语哄了几声,等薛清茵躺下,亲手给她盖了毯子才走。

这边薛夫人到了花厅,甫一进门,便听见一道声音低低道:“还是等姐姐选了我再选吧。”

薛夫人不禁皱了皱眉。

这说话的是薛家庶出的姑娘薛清荷,比薛清茵小上几个月。

薛夫人凉凉道:“既是松宁带回来的礼物,本也轮不上你来挑。”

立在厅中的年轻男子,身着藏青色袍服,如一棵劲松。

他闻声回过头,拧眉道:“母亲何故这样说话?”

薛夫人叹了口气,剜他一眼。

而年轻男子,也正是贺松宁。

他看了看薛夫人的身后,空空荡荡,眼中不禁掠过一丝惊讶:“清茵呢?”

“你还记得你的亲妹妹啊。”薛夫人佯怒道,“身子骨不舒坦,卧床歇息呢。否则知道你回来了,肯定高兴得早来迎你了。”

贺松宁没接话。

有些怪。他心道。

以薛清茵的脾气,就算是发着高烧,也会拖着病体来见他的,这才好冲着他扮柔弱、讨可怜呢。

薛夫人见他不语,便做主命令下人:“礼物都抬到大姑娘房里去吧。”

贺松宁:“母亲……”

“我和你父亲房中何时缺过好东西?给你妹妹拿着,也能叫她高兴高兴。”

贺松宁想问,那清荷呢?

但话到嘴边,他咽了下去。

都给薛清茵也无妨,……也省了他劝说薛清茵嫁给魏王的工夫。

这厢薛清茵靠在贵妃榻上懒洋洋翻了个身,张嘴:“喂我嘴里。”

丫鬟忙将软糯的点心喂到她唇边。

“姑娘不是要睡觉吗?”丫鬟问。

“嗯,吃饱了才好睡。”薛清茵道。

丫鬟一想,倒也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

到了晚间。

薛夫人来了一趟,问:“可瞧过礼物了?喜欢吗?”

薛清茵坐起身:“什么礼物?”

薛夫人哭笑不得:“怎么?还没翻来瞧过?”

薛清茵摇头。

薛夫人敛起了笑容,不快地道:“阿宁实在有些拎不清,清荷不过是庶出,他偏整日里只顾着她。难道忘了当年你之所以胎里带毒,正是薛清荷那短命娘往我汤里下的药吗?”

薛清茵正想说点什么。

薛夫人忙又道:“不过你哥哥到底还是疼你的,听说你病了一场,便命人将所有的礼物都拿来给你了。”

换成原身听了,肯定得高兴坏。

但薛清茵可太清楚其中的真相了。

薛夫人一心希望兄妹和睦,却不知道贺松宁更喜欢薛清荷。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

没错,薛清荷便是这本书的女主了。

这些礼物不用想,肯定都是薛夫人做主送来的。

薛清茵倚在薛夫人的怀中,小声道:“我能换个哥哥吗?”

薛夫人惊了一大跳:“你这孩子,说的什么胡话?”

薛清茵神色恹恹:“他一点也不喜欢我,哪里像我的哥哥?娘,你是不是抱错了?”

薛夫人拍了拍她的脑袋:“都是该嫁人的年纪了,还说这么孩子气的话,以后不许说了。叫你哥哥听了,这不更疏远了兄妹感情吗?”

薛清茵撇了撇嘴。

想到后面的烂糟剧情,她感觉自己仿佛被抽干了精气,只想原地摆烂。

“改日我就去外头给你捡个新的儿子回来,特别听你话,也疼我的那种。”薛清茵道。

薛夫人笑了:“说胡话还说上瘾了,好了,你歇着吧。”

薛夫人留了些点心和亲手熬的汤给她。

没多久,天色也黑了下来。

为了保证良好的睡眠质量,薛清茵让丫鬟熄了烛火。

黑漆漆的,好入睡。

薛清茵合上眼,迷迷糊糊地,便听见窗户传来“吱呀”一声,紧跟着一道人影落入了屋中。

“清茵。”他低低地唤道。

薛清茵一下惊醒了,满肚子的起床气。

她坐起身,瞪着那道身影。

好哇你小子!

夜翻小姑娘的窗是吧?

可真不是个好东西!

薛清茵顺手抄起瓷枕就砸了过去。

“啪嚓”。

瓷枕撞上硬物,再落下,碎了一地。

那身影明显晃了晃。

“姑娘,出什么事了?”丫鬟惊慌的声音响起。

外间的烛火立刻点了起来。

而那道身影闷哼一声,也顾不上疼痛,飞快地来到了薛清茵的身边,捂住了她的唇。

薛清茵:。

可惜了,手边没个夜壶。

不然砸这个多好。


第二章

在刚穿越过来的半个时辰里面,薛清茵也曾经认真地想过,要不要运筹帷幄,设一个连环计,把贺松宁这个男主直接干掉,从此再无后顾之忧。

但她仔细想了想。

……对不起,没有这个运筹帷幄的脑子。

贺松宁好歹也是男主。

头顶主角光环就不说了,此人多疑,下手狠辣,连他亲爹都被他一步步设计搞死了。

搞不过,搞不过。

薛清茵选择了安详躺平。

贺松宁这厢见她动也不动,心头的怒火倒也去了三分。

和一个蠢货计较什么呢?贺松宁心道。

“不认得我了?”贺松宁低声道。

薛清茵轻轻点了下头。

……还真不认得?

贺松宁从喉间挤出声音:“我是大哥。”

薛清茵又点了下头。

贺松宁这才松开手。

而外间的丫鬟已经提了灯要往里走。

“告诉她你没事。”贺松宁催促道。

但到底还是说晚了。

丫鬟绕过屏风:“呀!什么人?”

薛清茵立马卖个干干净净:“没瞧见吗?是大哥。”

贺松宁:“……”

丫鬟倒是没往别处想,惊喜道:“原来是大公子来了。”

她匆匆点了灯。

灯光映亮了贺松宁的面庞。

贺松宁的五官生得很俊美,垂眸时,眼尾勾长,有种邪魅狂狷的味道。

丫鬟见了他,也不禁羞红了脸颊。

毕竟是府中的大公子,这府上的丫头将来都有可能给他做通房呢。

“本不想搅扰清茵睡觉,来看一眼就走。没想到还是将清茵惊醒了。”贺松宁三言两语,便将自己半夜翻窗的行为带过去了。

丫鬟听了还觉得感动呢。

到底是一母同胞,大公子还是疼爱姑娘的。

“我去给公子煮壶茶来。”丫鬟忙道。

“不必了。”贺松宁道。

本有些话要说,但眼下当着丫鬟也不合适了。

贺松宁转头看向薛清茵。

他眸色有些深,好似比那黑夜还要深沉。盯住薛清茵的时候,叫她觉得有点可怕。

不过贺松宁很快便露出了笑容,他俯身为薛清茵拉了拉被子,还拍了下她的肩头:“你睡吧。明日我来接你出府。”

出府?

出什么府?

哦,隐隐约约是有这么段剧情。

贺松宁外出归来,带着薛清茵去参加了魏王举办的诗会。

回来便问薛清茵,嫁给魏王可好。

魏王都有十八个老婆了。

谁愿意嫁啊拜托!

薛清茵神色显得恹恹无趣。

贺松宁不禁眯了下眼,笑着道:“我接你出府去玩,不高兴吗?”

他的眼底透露出了一丝怀疑。

这是真多疑啊。

这就开始怀疑她身上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

薛清茵抿了下唇,吐出一个字:“累。”

贺松宁神色松缓了些。

看来这次确是病得狠了。

“累便早些歇息吧。”

“唔。”薛清茵想了想,装模作样地问了一句:“我方才是不是……砸到你了?这几日我总做噩梦,一时竟没能分清现实和梦境。”

贺松宁如兄长般关怀道:“做噩梦?”

薛清茵揪住他的衣襟,一下埋在他的胸前嘤嘤哭泣起来。

“我梦见你娶了八房妻妾,便从此不再疼我了。”

贺松宁:“……”倒也从来就没疼过你。

“我还梦见,你出去领兵打仗,死在外头了。被万箭穿心,好多好多箭,扎在你身上,跟刺猬似的。吓死我了。”

“……”这话怎么听,怎么都有点不对劲。

“我还梦见,你死了之后,你的八房妻妾全改嫁了。呜呜最后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你……”

“……”梦见他死了还戴绿帽?贺松宁额角的青筋禁不住蹦了蹦。

“我还梦见……”

“好了。”贺松宁一把捂住她的嘴。可别再做梦了。

他扯了扯嘴角,再露出点笑容:“今日见到我了,你不会再做噩梦了。莫要瞎想,你的人生大事都未定下来,我又怎会娶妻?”

“哦。”薛清茵低低应声,重新躺好。

贺松宁舒了口气。

薛清茵越发难缠了。

他掩去眼底的厌恶之色,转身大方离去。

丫鬟还感叹呢:“我就说这几日姑娘怎么都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梦见大公子死了。这真是太可怕了……”

薛清茵看着她。

多单纯的丫头啊。

可别再喜欢贺松宁那个黑心肝的了。

那厢贺松宁走远了,却并未立即回房休息,而是绕道又去看了薛清荷。

薛清荷的房里点了一盏微弱的灯,想是知道贺松宁会来。

守在门外的丫鬟正打盹儿,见了贺松宁登时欢喜不已。

“大公子?”

这丫鬟也不知道为什么嫡出的大公子,对他们二姑娘比对亲妹妹还好。

但主母苛待,正是有着大公子,他们的日子才好过呢。

丫鬟忙将人迎进去,又给煮了茶。

薛清荷倚坐在灯下读书,见他进来,也没有将书放下。

还是贺松宁上前去抽走了书:“烛光昏暗,当心将眼睛看坏了。”

薛清荷抬起头来,咬了下唇,没说话。

薛清荷生得也是个美人。

甚至外表比薛清茵还要柔弱三分。

她不似薛清茵,受了什么苦从来不会说。

才更叫人觉得疼惜。

贺松宁屈指从袖中取出一物,递过去:“礼物。”

薛清荷问:“不是都给姐姐了吗?”

“这一样,是独留给你的。”

薛清荷没有接。

贺松宁见状,便偏要给她。

他俯身为薛清荷戴上一支簪。

“彩翡做的簪子,你平日里打扮素淡,也该添些颜色。”

丫鬟从门外探头进来:“彩翡?那……何等名贵啊!”

薛清荷面露茫然。

丫鬟却比她更懂得这些,忙道:“前日那位姓林的御史夫人,头上戴的便是彩翡。翡翠常见有翡无翠,有翠无翡,若有双色已是难得,三色更是极品。大公子赠给姑娘的,正是三色的翡翠簪子呢。”

丫鬟说着便笑出了声。

那大姑娘是亲妹妹又如何?到底还是不如他们这庶出的姑娘讨喜呢!

薛清荷却突地道:“大哥的衣襟怎么脏了?”

贺松宁低头一看。

上头全是薛清茵留下的泪痕。

“没什么。”贺松宁轻描淡写,根本不想提起薛清茵。

薛清荷眸光闪烁了下,却是骤然黯淡了下去。


第三章

翌日。

薛清茵赖在床上装病。

企图一摆到底。

贺松宁闻声而来。

“又病了?”他语气沉沉地问。

薛清茵蒙着脑袋,活像个蚕茧。

她闷声应道:“啊。”

“可见府中请的大夫都是些样子货。”贺松宁不快地道,“该请个御医才是。”

丫鬟叹道:“御医怎么请得来呢?除非老爷亲自去求陛下。但老爷听了,只怕要怪姑娘娇气呢。”

贺松宁淡淡道:“魏王深得陛下宠爱,府中便有御医。我与魏王有几分交情,若能叫清茵病痛全消,我便厚着脸皮带清茵登魏王府又何妨?”

薛清茵:“……”

这魏王高低都得见了是吧?

这皮条你非得拉是吧?

“公子竟然与魏王也有交情?”丫鬟惊喜道,“公子好生厉害。那咱们快快去吧……”

薛清茵从被子底下钻出来。

一头柔软的发丝挤得乱糟糟的。只是她生得美丽,这般模样也只显可爱。

“王府上规矩多得很,我不要去。”

“那你待如何?”

“大哥既然与魏王有交情,就不能让御医到府上来吗?”

贺松宁顿了下。

她倒真敢提。

以为自己好大的脸面?

贺松宁没有生气,只是道:“魏王是个好说话的人,不如你亲自去与他说,他会答应的。”

你直接说是大色鬼不就得了。

薛清茵暗暗撇嘴。

但她面上还是露出懵懂之色,应声道:“好吧,我听大哥的。”

“那能下床吗?”

薛清茵摇头:“我要大哥背我。”

贺松宁看着她,笑了下,道:“这么大人了,成什么样子?”

说罢,他命人抬了顶软轿来,生生从内院把薛清茵抬了出去。

不愧是原男主。

一点亏都不肯吃。

薛清茵咂了咂嘴,不过有软轿坐也行。

贺松宁到底还是带着薛清茵去了诗会上。

“你总闷在府中,没毛病也憋出毛病来了,何不多出来走走,与各家的姑娘一起玩玩?”贺松宁道。

薛清茵没说话。

她不信他不清楚。

原身在京城之中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原身喜好穿金戴银,珠玉满身,走到哪里都要讲究一个高调。别家姑娘总被她压一头,烦都快烦死她了。

若原身是个聪明有情商的,也就算了。偏偏她诗文不通,琴棋不会,和别人聊天都聊不到一块儿去。

简单来说便是——没人愿意和她玩儿。

为这,原身还在家里哭过几回。

但对薛清茵来说,妙极啊!

不用和旁人打交道,宅着自己玩儿自己的,不愁吃穿,还不用996,自己玩累了倒头就睡,不必去看别人的脸色,真是太好了!

“怎么不说话了?生气了?”贺松宁的声音再响起,“我知道你瞧不上那些贵女……”

薛清茵心道这话我可没说过。

好大一口锅。

“今日我带你去认识几个厉害的朋友,高兴吗?”贺松宁问。

薛清茵还是显得神色恹恹,只道:“哪里还有人比你更厉害呢?”

贺松宁虽然讨厌薛清茵的种种做派,连她那痴缠的爱意对他来说都是负担。

但薛清茵这话算是说到了他的心坎儿上。

贺松宁野心勃勃,当然自认不比旁人差。

“比我厉害的多了。”贺松宁嘴上道。

虚不虚伪啊。

薛清茵在心头啧啧。

说话间,他们已经到了诗会上。

贺松宁步子一顿:“……宣王?他怎么也来了?”

宣王。

这人在书中前期对他的着墨并不多。

只说他常年在外征战,手握重兵,冷酷残忍,性情怪异,朝臣畏惧他,京中贵女们倾慕他。

这时候贺松宁最大的敌人还只是魏王。

因为宣王并不争权。

不过到后面的剧情,突然揭露他并非老皇帝的亲生儿子,这人反倒开始争夺皇位,成为了最大的反派。

薛清茵就看到这里,后面还没看完。

薛清茵不由好奇地掀起了轿帘。

“哪个是宣王?”她问。

“那个。”贺松宁指了指。

薛清茵望去。

男子身形高大,着玄青色袍服,头戴琥珀垂冠,腰间悬挂一柄长剑。气势凌厉不可犯。

他被拥簇在众人之间,周围人皆向他俯首,轻易不敢抬头。

宣王似有所觉,骤然回首。

薛清茵的呼吸窒了窒,一股寒意骤然爬上背脊,整个人更是不自觉地往后缩了缩。

宣王……长得很好看。

他的鼻梁高挺,眉眼深邃。

垂首时,勾长的眉眼不似贺松宁那般邪魅,反倒有股浓烈的煞气。

薛清茵都有些不敢与之对视,便匆匆滑走了目光。

她的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系带上。

黑金色的蹀躞带轻轻一系,更衬腰窄肩宽。

那一瞬间,薛清茵莫名觉得,那袍服之下挺拔的腰身该是极为有力的……咳咳。

这可不能乱想啊。

薛清茵抬起脸,见宣王竟然还在看这边。

她也不知道该作什么表情好,便干脆冲他眨了眨眼。

贺松宁的声音再响起:“魏王殿下竟也在啊。”

薛清茵心说你可别装了,你明明就知道诗会是魏王办的。

“下来。”贺松宁道,“清茵,该向魏王、宣王行礼了。”

薛清茵慢吞吞地下了轿子。

这才又循声看向魏王。

魏王已然走到了宣王跟前去。

他身穿月白色衣衫,头戴玉冠,腰间环佩叮当。作文士打扮,行止有度。

在众人拥簇下朝宣王见礼道:“兄长。”

宣王没有扶他,只应了声:“嗯。”

魏王面如冠玉,神明爽俊,一等一的好相貌。

但立在宣王身侧……

宣王比他还高出半个头,气势如山,不怒自威。

魏王便被衬得有几分瘦弱,立生相形见绌之感。

薛清茵跟在贺松宁的身侧,含糊地行了个礼,然后众人便都往园子里走去。

园中已然设好案几,更有曲水流觞的景致。

想必一会儿作不出诗的得喝酒了!

无论是原身,还是现在的薛清茵,对这些玩意儿都是一窍不通。

诗会还没开始,她就已经先开始头疼了。

贺松宁见她难得沉默寡言,不由问了一句:“怎么?”

薛清茵对上他的目光,才发觉贺松宁又在打量自己。

这人的疑心未免也太重了吧。

薛清茵吐出两个字:“累了。”

这就累了?

贺松宁皱了下眉,但想到她病过一场,倒也说得过去。

薛清茵指着一处亭子:“我要去那里坐坐。”

“不去拜见魏王?清茵不想要御医了?”

“那么多人围着魏王,去凑那个热闹作什么?改日再说了。”

贺松宁知她娇气没什么耐心,皱了下眉,却也没再说什么。毕竟人来了就够了。

如今的薛家,父亲薛成栋与贺松宁乃是一条心。

薛清茵不想这就被贺松宁察觉出什么异样,叫这两“父子”当成妖物,一狠心给她烧死了。

眼下扮还是要扮下去的。

薛清茵懒懒打了个呵欠,眼角带出两点泪珠。

如那待放的菡萏。

她娇声道:“大哥也陪我去。”

贺松宁抬手勾了勾她耳边的发丝,眼底却是一片冷意:“清茵,你忘了我同你说过的话了吗?”

薛清茵瘪了瘪嘴。

狗东西,我怎么会记得。


“自己去亭中歇息,若有事差丫鬟来叫我。”

“好吧……我知晓了。”薛清茵揪了揪他的袖子,往皱了揉吧揉吧。随即抬眸望着他,可怜巴巴:“纵使心中舍不得,只恨不能大哥时时都陪着我才好……但娘亲叫我要多为大哥考量,便也只能放大哥去做自己的事了。”

贺松宁闻声顿了下。

他深深地看了薛清茵一眼,笑道:“你懂事了就好。”

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薛清茵哪管这些,赶紧打发走贺松宁就行。

贺松宁转身离去,丫鬟便陪着薛清茵去了亭子。

光坐着也怪无聊的。

春日里的风吹着还有些凉。

“叶子牌会玩儿吗?”薛清茵问丫鬟。

丫鬟红着脸,支支吾吾不敢说。

下人们平日里得了闲,也会拿月钱来玩一玩牌。

但这怎么敢叫上头的主子知晓呢?

“只说会不会就是了。”薛清茵催促道。

“会……一些。”

“那便教教我,咱们两个坐在这里玩玩叶子牌就是了。”

丫鬟变了脸色:“那、那怎么成……何况这也没有牌……”

“你瞧这诗会上最不缺的是什么?笔墨纸砚!咱们自个儿画些牌出来不就是了。”

“……好、好罢。”丫鬟苦着脸应了声。

府上的大姑娘不爱读书,夫人也纵容得很。

这下好了,连玩牌也要学了。

丫鬟这一走,薛清茵身边就没了伺候的人。

她轻轻吐了口气,这才觉得自由呢,便起身想着在园中走一走。

贺松宁狗嘴里吐不出象牙,但有句话倒是没说错。薛清茵出门出得少,总憋在闺阁里,身子弱了些在所难免。

应当说,这个时代的闺阁女孩儿大都是这般。

得想个法子,说服母亲将薛家在郊外的庄子分给她,以后她就去庄子上住。

每日里吃吃喝喝,多溜达溜达。有个康健的身体和放松的心情,那不比掺和进男女主的爱情故事里活得长久?

此处名叫鹭鸶园。

园中多盛放鹭鸶花,别名也叫紫薇花,紫红一片。又有假山流水、亭台楼阁,景致当真不错。

薛清茵走了一大圈儿。

……迷路了。

这具身子也不大争气,才走多远的路便微微发喘了。

薛清茵也不嫌脏,随意掸了掸一旁大石头上的泥灰,就这样坐了下来歇息。

这时候一阵脚步声突地近了。

薛清茵掀了掀眼皮,也没想躲开。

“琳琅。”女子的声音响起。

“慧娘,前些日子我与你说的事怎么样了?”应声的却是个男人。

薛清茵一下反应过来。

“琳琅”是“林郎”。

点儿这么背的吗?一来就撞上人家情人幽会?

薛清茵有点坐不住了,站起身来,才勉强从缝隙间窥得一点身影。

这里多是紫槿树,树一多了,自然就层层掩映起来。

但若是她往外走,他们定然会瞧见她……那多尴尬啊。

现在薛清茵留也不是,走也不是。

“怎么一来便问我这个?”那叫做“慧娘”的女子不快地道。

林郎忙笑道:“你还不知道我吗?我这般汲汲营营,为的正是能早日光明正大娶你过门啊……”

慧娘一下笑了:“你要是真惦记着娶我,今日我妹夫,还有宣王都在,你何不去博一博他们的青睐?”

林郎道:“今日薛宁在,哪里还有我们出风头的机会?”

慧娘叹气:“倒也是。”

林郎又道:“春闱在即,就算我有几分本事,旁人都拼了命地找门路,我不跟着找一找,迟早也是要被他们挤下去的。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薛清茵听到这里。

跟春闱有关?

但凡了解点古代历史的,都会知道扯上科举舞弊的尽是大事!

……那她更不能出去了!

“好罢,那也只有我替你劳心劳力了。也不知你怎么谢我……”慧娘叹道。

“这样谢你,如何?”

只听得一阵衣衫窸窣之声。

薛清茵:“……”

妈的。

这下彻彻底底不能出去了。

慧娘娇声笑道:“当心有人。”

“今日魏王、宣王俱在,众人上赶着讨好都来不及,哪里会有人往这里来?你且小声些叫就是了。”

“你这混蛋。”

薛清茵:“……”

听不下去了。

耳朵要瞎了。

就在这时候,薛清茵感觉到背后传递来了些许热意。

像是……有人悄无声息地靠近了。

薛清茵惊了一跳,攥紧指尖,回头看去。

好嘛。

好大两个人杵在她身后呢!

一个身着玄青色袍服,眉眼冰冷,正低头看她。

见她扭头,便俯身一把捂住了她的唇。

是宣王!

薛清茵的心脏登时咚咚作响,手脚都软了。

那是一种面临危险时本能的反应。

不得不说,离得近了……宣王身上的煞气便更显浓重了。

薛清茵轻轻吸了口气,目光转了转。

却见另一个身着绯色衣袍,留长须,面色发白,额头满是汗珠。他立在宣王身侧,看上去比她还要紧张。

薛清茵:“……”

这他妈的是什么样的运气?这么个地方也能聚集这么多人?大家都来这里开会吗?

薛清茵指了指自己的嘴,冲宣王比了个“ok”的手势。

比完又反应过来,人家应该根本就看不懂。

算了。

你捂着吧。

薛清茵选择了摆烂,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不动了。

这时候那厢的林郎和慧娘已经脱完了衣裳。

眼见着便要有更亲密的举动。

一时间谁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薛清茵琢磨了下,拍了拍大石头。

示意宣王别客气,一块儿坐。

就这么站在她身后,俯身弯腰捂她嘴多累得慌啊……

宣王又看了她一眼,眼底飞快地掠过了一点惊讶。

大抵是没想到她这么快就安之若素了。

宣王到底还是没有坐下来。

他抬眼扫过前方,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突然抬起另一只手将薛清茵的眼睛也捂上了。

薛清茵又惊了一跳。

刹那间,宣王能感觉到她长长的睫羽,飞快地扫过了他的掌心。

这一下……好像连捂她嘴的手掌,都有了更清晰的感知。

这厢薛清茵却是忍不住叹气。

有什么用呢?

来个人把我耳朵也堵上呗。

薛清茵就这么听了一会儿,实在有些听不下去了。

她自个儿在这里听也就算了。

这么多人一起听……

太怪了太怪了!

薛清茵自力更生地堵上了自己的耳朵。

宣王身侧的男子瞧见她的动作,登时生出几分哭笑不得来。

小姑娘倒是一点也不怕,自个儿还挺乖觉。

好在那林郎并不是个多中用的人……

慧娘很快便收拾了衣衫,道:“我得走了。”

“怎么走得这么快?”

“再与你腻在一处,难免叫人发现。你倒好,你是男子,大不了被打一顿逐出京城去。我可就惨了。”

说罢,慧娘当先离去。

宣王却是等了会儿才收回手。

薛清茵重新望去。

那林郎还在。

他在原地转了好几圈儿,又左顾右盼了一番。

有点警惕心,但不多。

此时宣王身边的男子突然出声道:“你先瞧瞧有没有人?”

这话一出,把那林郎吓得撒腿就跑。

“吓死我了。”不知跑出去多远,林郎才停住了脚步,喘着气喃喃自语道:“多半也是来会情人的。否则怎么张嘴便问先瞧有没有人……”

林郎松了口气,整了整衣衫,昂首阔步向前走去。

这厢薛清茵站起身来:“我也走了。”

那大石头坐久了,硌得屁股疼。

“且慢。”宣王身边的男子突然出声,“敢问是哪家的姑娘?”

那男子盯住了薛清茵。

这时候是不是该说你放心我什么也没听见?

但一般对方都会说,是吗?我不信你。

于是薛清茵想了想,不仅没有一丝害怕,还理直气壮地道:“我是薛宁的妹妹。薛宁你认识吗?”

不管怎么样,先把贺松宁甩出去挡枪。

反正是原男主,头铁,扛事。有事您先死。


贺松宁这会儿还完全不知道他的“好妹妹”又干了什么“好事”。

他缓步走向席间。

魏王见了他,很是热情:“仲谦,快过来坐。”

仲谦是贺松宁的表字。

魏王这样唤他,正是为了以示亲近。

众人眼看着贺松宁一撩衣摆,紧挨着在魏王的左手边坐下,不由流露出了羡慕之情。

这个薛宁,恃才傲物,总是不将旁人放在眼中。也只有魏王惜才,回回将他奉为上宾。

瞧,刚一坐下,魏王便与他低声交谈了起来。

何等看重,何等看重啊!

“仲谦不是说今日要带你妹妹一同来赴诗会吗?”这厢魏王开了口,问的却是这么个事儿。

“她啊,说是不耐与男子凑作一堆,自个儿带着丫鬟去亭子里坐着了。”贺松宁不急不缓地说道。

“哪座亭子?”

“那座……”贺松宁说着,顺势望去。

人呢?

贺松宁面色微变,不过很快又恢复了平常,道:“想必是耐不住枯燥,已经离开亭子四下走动去了。”

明明来了诗会,却见不得面。

明明他贵为魏王,旁人都上赶着求见他,偏薛宁的妹妹不屑一顾。

越是这般……魏王便越是百爪挠心,痒得厉害啊!

“这园子后头有一处密林,她若是不慎走进去,恐怕要迷路。”魏王说着,召来一个小太监,“你四下转转,瞧瞧薛家姑娘是不是迷路了。”

“薛家姑娘?”小太监一愣,心道他也没见过啊,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贺松宁的声音响起:“丁香色衣衫,头上别着一朵日月锦。”

小太监连忙应声去了。

头上别花……

别的还是日月锦这样繁复艳丽的花。小太监暗暗摇头,可没哪家姑娘敢别这样的花。只因日月锦太过美丽,会夺走自己的光彩。

难道这个薛家姑娘……生得比日月锦还要绚丽夺目吗?

魏王也想到了这个问题,一时连面前桌案上摆的御酒都没什么兴趣了。

说来他与薛宁相识才不过四个月。但总能从薛宁的口中听到他那个妹妹。

薛宁说她生来娇弱,衣裳若是稍微粗制一些,都会磨红了她的肌肤。

想来该是何等的冰肌雪肤。

薛宁又说她生来娇气,站没站相,坐没坐相,总爱倚着人撒娇。

想来又该是何等的柔若无骨腰肢软。

薛宁更说她脾气骄纵,仗着家人宠爱,目中无人,时常连他这个做哥哥的,都拿她没有办法。

但是这般缺点,放在了这样一个美人儿的身上,却也成了优点。

若是都如后院女子那般唯唯诺诺,又有什么意思?

这般柔软中又生出一根傲骨来,那才更让人按不住心头的征服欲呢!

而另一厢的薛清茵禁不住打了个喷嚏。

然而宣王这人大抵是不近女色,更没有半点怜惜之情。

他看也不看薛清茵,只问:“薛宁是谁?”

宣王身边的男子答道:“户部侍郎薛成栋的长子,此人文采斐然,曾作《浔阳赋》,名震京城,连陛下都听过他的名字。”他说着顿了下,又补充道:“魏王曾请他过府一同吃酒。”

宣王微微颔首,语气冷淡:“嗯,薛姑娘可以走了。”

这就走了?

哦,想来也是。她爹可不是什么小官儿,便是宣王也不能将她硬留在这里处置。

薛清茵抬起袖子擦了擦嘴。

宣王的目光便不自觉落在了她的唇上。

方才还不觉得,眼下仔细一看,也不知是他的力道太大,还是她太过娇嫩,那唇瓣上竟然还留下了点指印。

“等等。”宣王出声。

这样子走出去,她在前,他们在后。

若是不慎被人看在眼里,那会传成什么流言?

薛清茵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宣王垂眸扫过她沾满泥土的裙摆,道:“你的衣裳脏了。”

薛清茵低头看了看,拍两下:“无妨。”可以说是很不讲究了。

宣王却转头对那男子道:“文晦,去金雀那里取一件披风来给她。”

叫做“文晦”的男子不明所以地应了声。

宣王殿下何时这样怜香惜玉了?

宣王都发话了,薛清茵也只好等着了。

“阿嚏——”

可她憋不住啊。

这风怎么越吹越凉了?

薛清茵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眼见着宣王脸上还是没甚么表情变化,她便自个儿挪了挪位置。

哎,这下就舒服了。

宣王个儿高,挡风正合适。

宣王:“……”

没一会儿工夫,文晦就回来了。

也不知道他们口中的金雀是个什么人……但想来是个女子。

因为文晦拿回来的,是一件月白色的披风,上面绣着兰花。

文晦将披风递给薛清茵,她便也不客气,正觉得凉呢,反手就给自个儿披身上了。她问:“现在能走了吗?”

宣王再看向她的唇。

她的唇轻轻抿着,淡粉色。好似饱满又柔软的花。

等了这么会儿的功夫,指印已经消了。

“等等。”这次出声的却是文晦。

薛清茵心说有完没完啊?

文晦笑道:“今日之事,不可在外议论。”

不等薛清茵说话,文晦又接着道:“请姑娘留下一个随身之物吧。”

“文晦。”宣王语气沉沉,“此举下作了。”

文晦有些怕他,背往下躬得更厉害了。但他还是咬咬牙道:“可是殿下,能防小人啊。若是将来这件事牵扯大了,就麻烦了。”

薛清茵脑子有点转不动了。

什么跟什么?

哦,她隐隐约约好像明白了。留个东西给他,将来她要是敢在外面胡说八道,他就能拿着她的东西设计毁她清白是吧?

毕竟好好的姑娘家,自己随身带的东西怎么能随意给人呢?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

薛清茵摇摇头道:“我不能给你。”

宣王:“嗯,你走吧。”

薛清茵看着文晦,又道:“因为你又老又丑,留给你算怎么回事啊?将来要是被人瞧见了我的东西在你那里,别人还要说我薛家姑娘瞎了眼呢。”

文晦:?

薛清茵看向宣王:“给你还行,你年轻又好看。”

宣王:“……”

文晦:“…………”


第六章

薛清茵爽快地摘下头上别着的花,塞到宣王掌中:“拿着吧,我走了。”

宣王本能地蜷了下手指。

那花瓣便立即掉了两片,花的边缘也被揉皱了,汁水沾染了他的指节。

“薛姑娘。”

“薛姑娘?”

“薛姑娘可在?”

树丛外响起了声音。

文晦面色微变:“这是魏王身边小太监的声音。”

宣王却没出声。

薛清茵的身形渐渐掩入了树影间。

文晦叹了口气道:“这算什么事儿啊?怎么还把花给您了。”

宣王看着自己的手。

他这双手,骨节分明,强硬有力,杀过很多人。

他这双手持过刀剑,执过虎符,握过缰绳,也扼过敌军将领的脖颈。

唯独没有捧过花。

这花娇艳又脆弱。

宣王没由来生出个荒唐念头来——

好似他正将那个如花一般娇艳又脆弱的薛家姑娘握在掌中一般。

这厢薛清茵循着声音走去,就不太容易迷路了。

她直直迎上那小太监:“你在找我吗?”

小太监一见她,先是呆了呆。

随即再看。

没错,丁香色的衣衫,但外头多了件披风。还有花呢?怎么不见头上戴花?

“谁叫你来找我的?”薛清茵又问他。

“魏王殿下怕姑娘迷路,这才派奴婢前来。”小太监心中嘀咕,长得这样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薛家姑娘了,应当是她没错。

薛清茵心中叹了口气。

好吧,看来是躲不过去了。

也不知道贺松宁动的什么手脚,怎么这就让她在魏王心底留下印象了?

小太监引着她走了出去。

没走出多远,就碰上了丫鬟。

丫鬟怀里抱着纸墨笔砚,一见她顿时松了口气:“吓死我了,回来没见着姑娘人。”

薛清茵笑道:“倒叫你受惊了,明个儿我叫母亲赏你银子。”

丫鬟转惊为喜,忙笑道:“都是做奴婢的本分,哪里敢领赏呢?”

“我要去见大哥,你一起去吧。”薛清茵又道。

“那这些……”丫鬟低头看了看怀中的东西。

“自然是带上一起去啊。”

“这……”

“走了。”

丫鬟生怕再跟丢了人,只好连忙先跟上去。

但那小太监却没有将她带到席间去,而是往另一座亭子走。

这座亭子地势更高些,周围挂着厚重的幔帐,一落下来,外头便休想看清楚里头的情景。

薛清茵落座后,小太监为她卷起了幔帐的一角。从这一角望出去,可以清晰地看见贺松宁……以及魏王。

小太监道:“如今已是酒过半巡,要不了多久府上的大公子就能过来见您了。”

这边说着话,那边席间有人站了起来。

那人身形纤细,头戴幕离,应当是个女子。

她举杯敬魏王,要与魏王对诗。

对完诗。

又有个男子站起来,说道:“我这个妹妹,喜爱读书……”

想来也是个哥哥带着妹妹来诗会的。

不会也是惦记着魏王吧?

薛清茵听得昏昏欲睡,低头开始裁纸、画牌。

丫鬟裁。

她画。

却说这厢魏王,看着那个亭亭玉立、文采出众的年轻女子,心底却是有几分不耐。

他府中已经有一位才女,却是除了诗文,半点闺房之乐也没有。

他方才作诗,正是想叫薛家姑娘坐在亭中瞧一瞧,他的文采不输她的兄长。

这倒好,这女子站起来偏与他对诗……便莫怪他无情了。

魏王再对一首诗,毫不留情地将那女子比了下去。

他道:“令妹只读柳书,作出的诗篇柔情多余,雅气不足,不如再多读几本吧。”

这话听来像是建议。

实则不留情面。

指她确实没读几本书,就来半瓶子晃荡了。

女子面皮薄,一下坐回去,眼泪流出来还不敢擦,之后再也没敢说过话。

想必薛家姑娘应该也见识到他的文采了,也知晓他并非是个多情的人,但凡是个美丽女子都喜欢。他的喜爱是独特的,是旁人求也不求不来的。

魏王满意地搁下了酒杯。

不多时,宣王入席。

众人纷纷起身见礼。

魏王笑道:“兄长方才去了哪里?今日能请到你,可着实不容易,请兄长坐下,先罚三杯酒,再作诗一首。”

众人皆知,宣王乃武将,哪里像魏王这样每日里都有舞文弄墨的闲心?

还无人敢请宣王作诗呢。

一股淡淡的针锋相对的味儿在空气中散开。

宣王径直走到魏王跟前:“既为兄长,皇弟将长幼之序忘了?”

魏王神情一凌,但随即又露出笑容来:“是是,倒是我忘了……兄长该请上座。”

魏王心不甘情不愿地让出了自己的位置。

宣王淡淡道:“你府军之中可有骁勇之人?出来舞个剑给我瞧瞧。”

魏王脸皮又僵了僵。

这话说得……倒好像他才是今日诗会的主持者。

魏王将问题抛回去:“兄长不作诗?”

宣王语气依旧平淡:“我只在父皇寿诞之时,为父皇献上过一篇诗文。”

我们哪敢跟皇上比?

其余人吓得连忙出来打圆场。

聪明些的,一个箭步冲出来:“草民也会舞剑,恐怕登不上大雅之堂,今日就斗胆在宣王殿下跟前耍一番。”

话至此,魏王只得闭了嘴。

眼见着诗会变成了舞剑大会,薛清茵这下来了点兴致。

她探头瞧了瞧。

先是瞧见了身形笔挺,端坐在那里的宣王。

再是那舞剑的书生。

剑法软绵绵的。

什么东西啊……

薛清茵又缩回了脑袋。

倒是宣王隐约有所觉,蓦地抬头朝亭子的方向瞧了一眼。

……那个薛家姑娘?

她怎么又到那里去了?

因为宣王中途入席的缘故,魏王心中积着不快,等到诗会结束后,也就没再来见薛清茵了。

只一个贺松宁来接了她。

“披风哪里来的?”贺松宁很快就发现了她身上不一样的地方。

“别人借的。”

“头上的花怎么没了?”

“路上掉了。”

薛清茵心说你当我爹得了,你管这么宽!


第七章

回薛家的路上,贺松宁又问她方才去了哪里。

薛清茵随口糊弄过去了。

贺松宁没有再细问,只道:“出来一趟,胸闷头晕可缓解些了?”

薛清茵点了点头。

这一趟比她想象中要舒服。

画完那些牌,她还和丫鬟坐那里玩儿了小半个时辰呢。

下回还玩儿!

“改日若再有宴,还是我带你一同去?”

“那改日再说。”薛清茵没把话说死。

贺松宁一顿:“你不愿与我一起?”

薛清茵抬眸看他,委屈道:“我愿意啊,可我只愿意单独和你待在一处,要那么多人作什么?今日去了那个诗会,才与你说了几句话啊。”

贺松宁放下了心。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跟前的薛清茵和先前的样子比起来,有了很大的变化。

但细细去追寻,却又寻不出个结果。

应当是薛夫人私底下教过她什么了……

“那你下回紧跟着我就是了。”贺松宁道。

薛清茵看演得差不多了,也就闷声应上一声:“好吧。”之后就不再说话了。

回到府中。

薛夫人高兴得很,带了亲手熬的汤来,又满脸慈爱地道:“你们兄妹亲近,娘心中就宽慰了。”

而那厢贺松宁又去见了薛清荷。

他一进门,薛清荷便开了口:“我听闻今日你带着姐姐出去了。”

“……是。”

“你们亲近也好,最好是以后也都不要来看我了,免得嫡母不高兴。”

贺松宁眉心一沉:“这是说的什么话?”

薛清荷却是将被子一拉,不肯再说了。

贺松宁也不好同她解释什么。

他不愿她这样干净的人,沾上那些脏污……所以他欲处置薛清茵的心思,是万万不能和她说的。

贺松宁走出了这座小院儿。

一整日心情都没能再好起来。

而薛清茵就高兴多了。

她喝了汤,吃了点心,又摸出来画的纸牌,叫丫鬟陪着又玩物丧志了好几个时辰。

等入夜了才舒舒服服地睡下。

宣王府。

宣王的书房仍点着灯。

下属前来求见,应声推门而入。

“拜见宣王殿下。”

“起。”男子的声音冰冷。

但下属早已习惯。

下属直起身来,也微微抬起了头。只是今日他第一眼看见的,并非是宣王那挺直的身躯,而是……花?

宣王殿下的书案上。

一朵色泽艳丽的,在一片黑白之色之中,分外扎眼的,显得与这里的冷锐气息格格不入的……花!

下属盯着花呆愣了一会儿。

“可是从淮南道送来的?”宣王的声音响起。

下属回神:“是!殿下料事如神,正是从淮南道来的……”他忙双手奉上了文书。

一炷香后,下属走出了这座院子。

他暗自嘀咕……殿下这是,喜事将近?不该啊!

这日薛清茵早早就被丫鬟从被窝里薅了出来。

“老爷回来了。”丫鬟慌急慌忙地道,“一会儿早膳得一块儿用呢,二姑娘人早早就去了,咱们可不能晚。”

她勤快她的,关我什么事?

薛清茵还是慢吞吞地洗漱、更衣,只有丫鬟婆子们急得跳脚。

“走吧。”她道。

“姑娘还没梳妆呢,且等等……”

方才你们着急得很,这会儿怎么为了梳妆又不急了?

薛清茵眨了眨眼道:“不必梳了,就这样吧。”

“那怎么行?去见老爷,总该梳好头发,规规矩矩的……”

“那这是去见老爷,还是去见阎王爷啊?”薛清茵真诚发问。

丫鬟噎住了。

“总之、总之是不能这样的……”丫鬟随即又磕巴道。

“他是我爹,又不是见旁人,弄那么些表面功夫做什么?”薛清茵打了个呵欠,“走了走了。”

丫鬟愁道:“老爷忙得很,一年里总有几个月要宿在户部。每回从户部回来,您都是早早起了床,梳妆打扮再赶在二姑娘前面去见老爷……今个儿怎么变了?只怕老爷见姑娘去迟了,要不高兴了。”

薛清茵:“没事,这样多来几回我爹就习惯了。”

丫鬟:“……”

正如丫鬟所说,薛清荷早早就到了。

不止她……

薛清茵去的时候,一桌子人就等她了。

多受宠若惊啊。

她这辈子还没享受过这种待遇呢。

薛清茵跨过门,便见薛夫人冲她眨了眨眼,像是在她暗示及时认错,做个乖巧女儿。

薛清茵转头朝另一个人看去。

那人坐在主位上,正是薛清茵的父亲薛成栋。

薛成栋长得就是一副儒雅文官的模样,只是他一言不发地盯住了薛清茵,便立即生出了几分威严。

薛清茵走上前去,道:“我要挨着爹爹坐。”

“胡闹什么?”薛成栋语气平静。

薛成栋左侧是薛夫人,右侧是贺松宁。

薛清茵毫不客气地把贺松宁挤走了。

“我没有胡闹啊,爹爹怎么一来便责问我?我近日病了,爹爹也不关心。”

薛成栋不着痕迹地皱了下眉:“病了?”

他的语气顿时和缓许多:“好了,坐下吧。你生病的事,你娘已经和我提起过了。”

薛清茵摊开手掌:“那爹爹给我带礼物了吗?”

“礼物?”

“嗯,既然爹爹已经知晓了,就该买些礼物来哄哄我啊。大哥从外头回来,都知道带礼物给我呢。”

薛成栋不由看了一眼贺松宁。

这“父子俩”对视了一眼,然后薛成栋缓缓抽回目光,显得好说话了些,道:“你不是想要我那方端砚吗?一会儿我让人取来给你。”

那是过去的薛清茵想要来送给贺松宁的。

“我不要那个了。”薛清茵撇嘴道,“我要您屋子里那面屏风。”

双面绣的,老值钱了。

薛成栋倒像是个大方的父亲,道:“好,那便两个都送到你房里去,可好?”

薛清茵高兴地点了下头,取了筷子便要为薛成栋夹菜。

哪管她爹怎么想呢。

装个父慈女孝也行啊,好叫她多从他房里挖点东西走。

叫薛清茵这么一番搅乱,也无人追究她起晚的事了。

丫鬟们立在门外头,可狠狠松了口气。

饭吃到一半,也不知道是不是装过了头,薛成栋突然想起来得做个称职的好父亲了,他放下筷子,突然道:“清茵今年都已经十七了,换做别家的姑娘,十三四岁就该说亲了。再拖下去,恐怕是不成的。”

你们都急着给我说媒?是赶业绩吗?

薛清茵满头问号。

薛夫人面露喜色,道:“是啊,早该去相看人家了。可惜啊……清茵一直不肯,说是舍不得离开家,她一向听你这个父亲的话,你劝劝她。”

薛成栋还是那般平淡的口吻,道:“父母之命,岂有女儿家自己做主的道理?”

薛清茵心说贺松宁还想做我的主呢,要不你俩先打一架?


薛成栋说着,话头又是一转:“清荷与清茵本来也差不了几个月,便一起相看了吧。”他看着薛夫人道:“都要辛苦夫人操持了。”

薛夫人脸上的笑容差点维持不住。

她恨薛清荷的母亲,连带着也不喜欢薛清荷。为女儿操心婚事那是理所应当,凭什么还要加上个薛清荷?

薛成栋还是看着她:“你是当家主母,府中所有事都握在你的手中,这样不好吗?”

薛夫人哽了哽,道:“自然是好的,正巧御史夫人送了帖子来,邀我过府去吃茶,便带她们一起前去。”

薛成栋应了声:“嗯。”

这顿饭便寡淡地结束了。

薛成栋并不是一个轻易将情绪表露于外的人,和这样的人坐在一块儿吃饭也没什么滋味。

尤其是薛夫人,先前还高高兴兴的,眼下便说不出的憋闷了。女子若总是积郁于胸,就难免攒下病来。

薛清茵暗暗皱眉,但也晓得这个时代父权大于天,她眼下还没有足够的资本与父亲掰手腕呢。

吃了饭回院子里去。

没一会儿,薛夫人也来了。

“你父亲当真是往我心上扎,当年那贱人将我们娘俩儿害得那样惨,今日却还要我拿出主母风范,替她的女儿操持婚事……”

“我知晓你父亲在想什么,无非便是,薛清荷的婚事由我做主,管我将她嫁给什么样的烂人,他都不管,如此也能出出我心头的恶气了。可我能那样做吗?”

“若我当真那样做了!你祖父那边只怕又要说我心胸狭隘!京城众人又要如何议论我?说我这么些年还不知足,一定要将事情做绝才肯罢休!”

“这也就罢了……我倒也不是那样在意旁人议论我,可他们若是说这样一个狠心的母亲,想必生出来的也是个狠心不容人的女儿,就这样影响了你的名声,更阻碍了你的婚姻大事,那母亲真是要活活气死! ”

薛夫人是当真憋得狠了,在薛清茵面前一口气将胸中的不快全吐了出来。

薛清茵真有些心疼她。

薛成栋看似是在对妻子放权,巩固她的地位,弥补当年她孕期时受的创伤。

但实际却又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他不会为她分半点忧愁,却好像已经做足了宠妻的姿态。

“娘……”薛清茵刚起了个头。

薛夫人便猛地打断道:“瞧我,与你说这些作什么?”薛夫人吐了口气,渐渐冷静下来,挤出笑容道:“你爹还是疼你的,我瞧见了,屏风送来了是不是?”

“夫人,姑娘,大公子来了。”门外的丫鬟出声道。

薛夫人面上的笑容顿时更自然了些:“你瞧,你大哥也来看你。他们都是疼你的。”

说话间,贺松宁被引进了门。

他先向薛夫人见了礼,然后才对薛清茵道:“今日城郊放风筝,想去玩吗?”

你别说,这个她还真想玩儿!

薛清茵双眼一亮,腾地站了起来。

薛夫人见状,将薛清茵往外推了推:“去吧去吧,跟你大哥好好玩儿去,再过些日子,你大哥要参加春闱,就忙得很了。”

薛清茵知晓这是能让薛夫人开心的事,也就不犹豫地跟着贺松宁走了。

薛夫人却是在原地坐了好一会儿。

一旁的婆子扶她起身,她喃喃道:“若是清茵能嫁个好人家,我也就放心了。”

婆子嘴上说:“会的,一定会的。”

心下却是有些发愁。到底是性情骄纵了些,只怕婆家未必能容得下来。

这厢薛清茵二人出了府,便先去坊市上买风筝。

这一路走过去……

“我要这个。”薛清茵指着摊子上的细环饼道。

摊子老板连忙包起来递给她。

薛清茵也不客气,再指一指身侧的贺松宁:“这是我哥,他给钱。”

贺松宁自然不会计较这些小钱,痛快地掏了。

但这才是个开始呢。

接下来,薛清茵一路走过了胭脂摊子,卖花儿摊子,还有卖梳子的、卖玉的……

她全都要。

“这是我哥,他给钱。”这句话薛清茵说得是越发熟练了。

贺松宁:“……”

再这么下去,半个京城都得知道她哥是谁了。

不过在外头丢不起这个脸,贺松宁那掏钱的动作,到底也还是变得熟练了。

“时辰不早了……”贺松宁提醒她。

“好好好。”薛清茵应着声,终于是进了风筝铺子。

店铺掌柜见来了两位主儿,穿的尽是绫罗绸缎,显是不差钱的,立即取了价钱贵又精致的风筝来。

一个是粉蝶,一个是绿蜻蜓,还有喜鹊和花团锦簇的款式……

薛清茵看也不看:“我要最大的。”

“最……大的?”这还是掌柜头一回听见来这儿的姑娘这么说。

“嗯,还要长。越大越长越好!若是我瞧了满意,你自有赏钱拿。”

贺松宁嘴角抽搐了下。

是他的钱。

掌柜犹豫再三,还是割舍不下赏钱,命两个伙计抬了两个大风筝出来。

一个是老鹰,足有九尺长,展开羽翼有近十二尺宽。

另一个更了不得,铺陈开来,从铺子里放到铺子外,足有近二十四尺长。这是一条蛇的形状。

薛清茵很满意,指着蛇:“我要这个。”

贺松宁:“……”

等魏王来到城郊,看见别家姑娘是在放粉蝶,薛清茵是放一条巨蛇在天上飞……这还能行吗?


薛清茵如愿以偿地带着这条巨蛇来到了城郊。

城郊往南有一条河,河岸边很是宽阔,几乎不见树木,正是放风筝的好去处。

薛清茵到的时候,附近已经停了不少的马车。

想是各家的公子姑娘都出来玩儿了。

凡是姑娘,手上拿的都多是蝴蝶和鸟儿。

只是各自颜色有不同。

凡是公子哥儿,手中抓的都多是老鹰、燕子、金鱼这样的款式。

没有一个比她的大!

还得是她最酷炫!

薛清茵抓着风筝头,当先跳下马车,还没忘回头对贺松宁道:“大哥,你帮我抓着尾巴。”

贺松宁心底顿时浮动起了一丝淡淡的后悔。

可惜他不是走回头路的人。

他绷着脸,抓着风筝尾巴,跟着下了马车。

然后……

然后这等奇观便一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

“那是薛清茵。”

“什么?竟然是她?许久不曾见过,倒是……长变样了。”

“是她没错,她身旁是她大哥薛宁。”

“她疯了吧?带这么大这么丑一个风筝来。”

“薛公子怎么偏偏就是她的大哥呢?”

这厢相熟的女孩儿已经窃窃私语开了。

言语间皆是对薛清茵不喜欢得很。

而贺松宁,她们就喜欢多了!

薛清茵哪管别人怎么想,欢腾地跑起来就准备放风筝。

“大哥,我叫你放手你再放啊!”

贺松宁不想说话。

很快,贺松宁就发现,他甚至高估了薛清茵。

这都不是等魏王来的时候,看见她在放飞一条巨蛇的问题。而是,薛清茵根本放飞不起来。

但她又菜又爱玩。

贺松宁就得陪着跑。

如此跑了一圈儿又一圈儿。

丢人丢到姥姥家,贺松宁是彻底不想说话了。

好在薛清茵的身躯容不得她这般造作,她轻喘着气,席地而坐:“我……跑不动了……”

贺松宁:“那便歇息。”

薛清茵摇了摇头:“我不看见它放飞,我心里……怎么能舒坦呢?”

所以?

贺松宁突然生出一点不好的预感。

薛清茵双眸晶亮,汗水打湿了她的眉眼,却也将她妆点得愈加娇艳。

轻轻眨眼间,好似连眼尾都勾了丝。

她望着他:“大哥,你来放吧。你这样厉害,这世上没有事是你做不成的。”

贺松宁:“……”

“大哥,难道你也不行吗?”薛清茵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

贺松宁转身重新拿起了风筝。

薛清茵舒舒服服地坐好,叫丫鬟取来了水和先前在各种摊子上买的什么细环饼啊,瓜子酥啊……

开吃。

贺松宁这人还是有点本事的,不然怎么做原书的男主呢?

他抖臂放飞风筝,拔腿疾奔。

哎,自己放风筝虽然不错,但还是看别人累死累活放飞来得更快乐。

薛清茵咬着细环饼,咔嚓咔嚓,发出极细的清脆声响。

真好吃啊。

先到城郊的却是宣王。

宣王的副将抬头望去,兴奋道:“有点意思,今年放风筝竟然还有放巨蟒上天的。”

在他们这些武将眼中,什么蝶啊花啊,鸟啊鱼啊,都太过小家子气。

每年来来去去就是这些,也没意思。

这巨蟒却是头一回见!

抬眼望去,着实震撼!

“咱们连风筝也没有,一会儿就干坐着看吗?”另一人问。

副将忙转头去看宣王:“殿下,咱们能去借那条蛇玩玩儿吗?”

“自己去。”

“遵命。”

等他们一行人踏上了河岸边的草丛,那些个年轻的千金公子,先后噤了声。

“是什么人来了?”

“好重的煞气。”

“是……是宣王殿下!”

这下玩也不玩了,众人连忙上前见礼。

副将径直往大蛇那边走去,一边还抓住个世家公子问:“拿人是谁?”

“薛侍郎的公子。”

“哦,那蛇是他的啊。”

“准确来说……是他妹妹带来的。”

副将一愣:“啊?是个姑娘带来的?”

“是啊。就坐那里……”

副将望去。

少女席地而坐,石榴红的裙摆在地上散开,好似盛放的花。

光是瞧个侧脸,就已经是世间难觅的绝色了。

副将一下踌躇了起来,往日在战场之上何等威风,今日却是连再往前走两步也不敢。

他犹豫再三,还是灰溜溜地回来了。

宣王身边请安见礼的人已经被驱散。

其他手下见他回来,忙问:“怎么又回来了?”

“那风筝是个姑娘的,我哪里好去借呢?”副将说着,脸都红了。

“姑娘?什么姑娘?你怎么脸都红了?哦,想必是个美人了!”

“莫拿人家姑娘打趣。”副将瞪了回去,“那是薛侍郎的千金。你们也莫说我,昔日在军营中能见到几个女子?只那么两个,还是烧饭的大娘。换你们去借,你们就有那个脸皮去借?你们便不会脸红?”

一直不冷不热的宣王突地出声:“是薛家姑娘?”

“回殿下的话,就是薛侍郎薛家的姑娘。”

宣王这才分了点目光过去。

确实是她。

她今日又换了身衣衫,这下倒是更像她别在头上的那朵花了。

不过很快,她身边便多了些人。

魏王到了。

魏王先是瞧见了风筝,再瞧见了贺松宁,没办法,太扎眼了。

一转眼,便是薛清茵。

他只瞧见她一个背影。

单是个背影,也足够勾勒出几分曼妙了。

魏王径直走了过去:“薛姑娘?”

薛清茵回过头……

她就知道,好好的带她来放什么风筝?

“魏王殿下?”薛清茵先出声,然后再缓缓起身准备请安。

魏王忙道:“不必多礼,坐着就是。”

薛清茵顺势就一屁股结结实实坐了回去。本来她也没想行礼。

但她身边的丫鬟婆子就不一样了,她们几个变了脸色,连忙行礼。

魏王怎么会……突然走到她们姑娘面前来?

而魏王此时盯着了薛清茵的面容,几乎挪不开眼。

终于见到了!

终于!

魏王的母亲是宫中宠妃,年轻时自然也是绝世的芳华。看多了自己的母亲,魏王也难免挑剔,他那王府之中的侍妾通房尽是各色的美人。

但不同……都不同!

跟前的少女,肌映流霞,媚丽欲绝,唇一张一合间,都似是勾人。

薛家姑娘这般颜色,竟是他从未见过的那一类绝色!旁人瞧不出来,他却知晓,这般绝色该是天生的一副媚骨。

只恨不能立刻纳进房中!

这头的薛清茵:?

怎么不说话了?

她对上他的目光。

我去,好大一个色批!


恰好这时候贺松宁收了风筝,往这边走来。

“殿下。”他轻唤一声。

魏王骤然回神,笑着道:“仲谦,本王看你这个妹妹,也并非你说的那样骄纵啊……明明讨人喜欢得紧。”

贺松宁心底骂了句脏话。

这蠢货想要薛清茵的喜欢,居然把他说过的话都倒出来了。什么“你说的那样骄纵”,薛清茵听了这话,今晚回去还不得闹翻天?

贺松宁万万没想到……

薛清茵当即就甩了脸子,站起身来:“大哥你怎么在别人面前这样说我?我……我真是……”她语气哽咽,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

然后她扭脸就跑。

溜了溜了。

和魏王多待一会儿她都难受。

贺松宁:“……”

脾气见长。

这当场就闹翻了天。

魏王也呆住了。

这……说生气就生气啊?

他心头划过一丝尴尬,但脑中想到这美人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便又生出两分心疼。

“仲谦,你这个做兄长的,以后还是应当多哄一哄你的妹妹啊。”魏王说完,马上吩咐了小太监去追人。

他倒是想自己去追。

但身份摆在那里,若是舍下身段去追就不大好了。

薛清茵窜上马车:“走走走!”

马夫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听主人家的准没错,于是驱马就向前行。

这厢宣王的副将一行人也疑惑着呢:“这是怎么了?”

“怎么像是……哭了?”

宣王掀了掀眼皮。

连他都不怕,却被魏王吓哭了?

副将犹豫道:“到底是个姑娘家,这么走了可不大好。咱们要不跟上去瞧瞧?免得这薛姑娘在城郊遇见什么不长眼的人。”

旁人道:“魏王不是派了人跟上去?”

“魏王的人……能是什么好东西?”

“……你说得对。”

他们这边还在商议呢。

蓦地听见宣王道:“走吧。”

“殿下,我们这就回城了?”

“跟上薛姑娘。”

“……遵命!”

薛清茵上了马车,又翻出来点吃食。

正想着要不再吃点,她胸口突地传来些许闷痛。

跑得太狠了?

薛清茵抬手按了按胸口,又卷起了帘子。

然后她才想起来,丫鬟没跟上她呢。

到底还是不大习惯古代人的生活呢,独来独往的习惯了。

薛清茵对着马车外头吸了两口新鲜的空气。

不行……

胸口好像变得更加闷痛了。

薛清茵低头一瞧,指尖都白了。

完了。

这下演大了!

这身子怎么这么弱?

“赶紧……找个医馆。”薛清茵上气不接下气地对着车夫道。

车夫一听,顿时慌了神。

“前头好像不大对劲儿……”副将低声道,“那车夫怎么突然慌起来了?”

“过去瞧瞧。”

“遵命。”

副将连忙跳下马,走过去:“别动!”

那车夫立马就不敢动了。

然后副将转头一瞧薛清茵。

薛清茵脸上又出了些汗,眉眼被浸得更亮了,一双眸子水汪汪的。

“医馆……去医馆……”

副将见状,吓得连忙喊:“不好了殿下,薛姑娘要被魏王吓死了。”

这狗日的魏王!

宣王骤然卷起车帘,跳下了马车。

三两步便到了跟前。

他扫了一眼薛清茵的模样:“不去医馆,回王府。叶蔚,你先快马回去传信,命御医在门口等着。”

有少年应声,立即快马朝城门驶去。

“这……这怎么回城呢?恐怕颠簸不得啊。”副将发愁道。

宣王却是踩住车辕,登上了薛家的马车,他扶住薛清茵的腰背,吐出冷冰冰的四个字:“闭眼,静心。”

话音落下,他却有一瞬不自然的怔忡。

少女的腰肢……是极柔软的。

可她好像一点也不怕,就这样倚住了他。

本就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宣王又常年身在军营,就算是王府中伺候的侍女,也从未与他这般亲近过。

于是那扶住她的手掌,隐约变得炙热了起来。

宣王登时往后退了退,与薛清茵拉开了些距离。

可有个人肉垫子,薛清茵哪里还讲究那么多?

她顺势向宣王怀中倚得更深,一边努力地找回呼吸的节奏。

宣王一抿唇,眉眼显得凌厉无比。

只是薛清茵压根看不见。

他垂下眼眸,瞧见她汗湿的碎发和睫毛,泛着薄薄粉色的耳廓,还有一截雪白的颈子,流畅的线条自脖颈勾勒而下,掩在单薄的衣衫间,隐约透出几分莹润。

有几分可怜,更有几分动人。

宣王到底是没有推开她。

“叫我们的车夫过来。”宣王合上眼,唇微启,吐出的话语依旧是冰冷的。

薛家的车夫已经吓傻了,任由护卫将他扯下来,换上王府的车夫。

宣王的车夫也不是一般人,驾起车来又平又快。

宣王府离皇宫不如魏王府那样近,但离城门那可就近多了,眼下正好省了许多事。

马车就这样一路狂奔,回到了宣王府。

只不过回来时,马车里头多了一个人。

“殿下,到了。”

喘不过气来的人是万万不能躺下的。

宣王本来只是抵住了薛清茵的背脊,但他的手到底是太硬了些。到后头便不知不觉成了薛清茵整个人完全窝在他的怀中。

那御医在催促之下,慌忙上前来掀帘子瞧病人。

瞧见的便正是这样一幕。

御医吓了一跳,几乎以为自己的眼睛出了毛病。

宣、宣王……抱、抱着一个……少女?

只是他不敢发怔,匆忙瞧了瞧少女的面色,然后大喊一声:“药箱!”

药童忙将药箱递上。

御医从里头取出一节药材,塞进薛清茵的口中:“含住。好了,咱们现在能进去了。”

话说完,御医犹豫了下。

怎么进去呢?

还是宣王殿下抱进去吗?

“抬顶软轿来。”宣王下令。

薛清茵就这样被一顶软轿打从宣王府的大门抬了进去。

御医写了方子命人去熬药。

宣王将人抱起。

……很轻。

她的父亲好歹也是户部侍郎,怎么会将女儿养得这般体弱?

宣王敛起目光,将人放在床榻上就要走。但他抽了下袖子,没能抽得动。

低头一瞧,正是薛清茵牢牢攥住了。

她的手不大……而且显得很是羸弱,似乎轻轻一用力,就会折碎。

宣王叫了副将的名字。

“过来。”

副将想也不想就走上前去。

宣王一个反手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剑,然后斩断了那截衣袖,随即才转身走了出去。

副将愣声问:“殿下这是去哪里?”

“既然回来了,便先处置安西军的事。”

“那薛姑娘……”

“怎么?你要去为他煎药?”

副将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也是,他们既不是大夫,也不是会煎药的童子。能帮得上什么忙?

副将收敛心神,忙跟在宣王身后往书房去了。

推门进到书房。

先前那位薛姑娘塞给他的花,还放置在书案上。

“这花……都凋零了。”副将看了看随口道。

花是凋零了。

花瓣几乎掉光,而且发黄、发皱了。

宣王冰冷地审视了它一会儿,喉结滚动:“你去传话,那位薛姑娘若是无恙了,派人来禀报一声。”

副将疑惑。

您刚才怎么不说?

另一头魏王派来的那个小太监发现自己跟丢了人,只得讪讪回去。

贺松宁也没了久留的兴致。

一行人回到薛家时,已经过去了两个多时辰。

他进门便问:“大姑娘呢?”

“大姑娘不是和大公子你一起出门了吗?”

“她没回来?”

“没有啊。”

贺松宁面色一沉。

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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