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钟烈失踪的消息,刘溪云脸色阴沉,更别说他还带走了赌档的银两。
报信的喽啰慌忙道:“五更赌档散场,我们去请档头过账,谁料钟档头人遍寻不见,连他屋里的银子借据也全部都没了。”
刘溪云狠狠道:“孙吉向呢?”
“孙副档头去城里还没回来。”
“岂有此理!”
刘溪云捂着胸口,感觉心在滴血。
赌档可是他最赚钱的生意,比抢地赚得快赚得多。
“罗齐,你以前在城里干过捕快?”
护卫头领沉声道:“跟师父干过两年。”
“你带人去瞧瞧怎么回事,回来给我报个信。”
罗齐领命出发。
白榆回到家中,身上没有半点血气。
他已经在溪河中洗过一遭,衣服则被灵力蒸干。
“爹!”
白榆大讶。
正堂没有点灯笼,白铁安坐其上,眼神炯炯看向庭院。
“爹一夜没睡?”
白铁起身走到院中。
“睡不着。”
“让您担心了。”
白榆道:“但其实爹大可不必忧心,修行者之所以被称作仙师,是真的跟凡夫俗子天差地别,刘家阖府的人一起上都伤害不了我。”
“话是这么说,可人非铁石,孰能无情。”
白铁摇了摇头。
“情况怎么样?”
“刘家恶犬密布,还有法器庇佑,我只能先退却。”
白榆言简意赅:“不过钟烈已死,咱家的借据已经拿回来。”
白铁接过借条,上面正是自己的手印,忍不住感慨万千。
自己发愁要卖田卖地才能还上的账,就这么轻飘飘拿回来了,五十两银子啊。
把借据放到油灯上点燃,看着它慢慢化成粉末。
“连云治下自新城主上任就成多事之秋,越往下看,越要靠武力势力才能庇护家人,我不会对你多说什么,只希望你不要沉溺其中。”
白铁道:“既不要心生愧疚,也不要失去对生命的敬畏。”
白榆重重点头。
“爹,我感觉你和其他人不一样,想来如果张叔知道他儿子杀人,恐怕要吓死,以后连刀都不让他拿,没想到……”
“没想到我却坐视,甚至鼓励你杀人。”
白铁笑笑。
“张和家祖祖辈辈都是庄稼户,可咱家不是,你现在已经十四岁,年景好过两年就能成亲生子,家里的事是该跟你说道说道。”
“莫非咱家还有些来历?”
“咱家原本不是灵泉郡人,而是来自恒州照穆郡,对于恒州来说,灵泉郡属于偏远之地,不服王化,连个官府都没有,居然靠所谓城主府一家独大,胡作非为。
照穆郡不同,归属离辰王朝麾下,官府治世。
朝廷和仙门有约定,除非选徒大会,否则仙门不得直接干涉百姓生活,而普通百姓除了选入仙门,亦可求学练武经商,都可入朝为官,人人有出头之日。
倘若官差欺压百姓,官府也有专门的官署可以申告,不会让有权之人随便残害生民。”
白铁讥讽道:“灵泉郡城主府与之相比,就是一群没读过书,不懂得律法的土匪野人。”
大概是奴隶制和封建制的区别,前者没有法,言出即法;后者可能双重执法,标准不一,但起码对彼此有些保障。
白榆心下了然。
譬如溪河湾,上千户百姓几乎完全靠道德自治,刘溪云这个所谓的庄主保正除了欺压乡亲,什么好事也不会干,居然也没人能制裁他。
白铁继续道。
“当年高祖父还是离辰王朝的将军,因为牵扯到皇位之争,全家被杀绝,只剩他一个人逃到连云山,隐姓埋名,此后代代虽然不再练武,但血液里流的依然是敢争敢战。
如果祖宗口口相传没有错漏,咱家的人有灵根的概率很大,毕竟做了十几代的王孙贵族,出过不少仙门弟子,但曾祖几代都没有报名选徒,你知道为什么嘛?”
“因为灵泉宗在离辰王朝面前不值一提。”
白铁赞赏地点点头。
“倘若入灵泉修行,很容易被离辰王朝发觉,当年的人有没有忘记白家谁都不能保证,其中不乏仙门弟子的,不是现在情况危急,加上时间悠久,我也不会同意你选徒的。”
“如果我不能修行,您会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举家逃亡。”
白铁苦笑着。
“连云城主出自灵泉宗,无人敢辖制他,这样赋税年年增加,除了豪门大户,所有百姓都没法过活,只能放弃土地逃走。”
白榆却笑了。
“我正担心将来劝您搬家,您故土难离呢。”
“搬家?”
“溪河湾地方太小,背靠的连云山虽然物质丰富,但毕竟太偏远,稍微有些江湖悍匪,无良歹人就要搞得鸡飞狗跳。,咱家在这没有叔伯兄弟帮衬,难免势单力薄。”
见白铁似乎并不在意的样子,白榆犹豫再三还是说出真相。
“像我这样修为的人,仅仅是刚入门而已,趁着夜色溪河湾上千户可以说想杀谁杀谁,没有防备,没有家丁的门户可以说无人能挡。”
白铁脸色大变。
“太夸张吧,你毕竟只是一个半大孩子。”
“月黑风高,杀人放火,灵力不绝则气力不断,对付一些毫无警惕,且手无寸铁的庄户,真的很难吗?若非如此,灵泉郡的百姓何必对仙门畏之如虎,战战兢兢?”
“如果真是如此,搬走就能有用吗?”
“去大城有城主府仙师坐镇,再丧心病狂的人看到同等对手在侧也会有所收敛的。”
“你这话让我心底惶惶不安,突然感觉平静二三十年的溪河湾,竟然像是张开巨口的猛兽,正等着吃人。”
“爹,有我在呢。”
白榆握住父亲的双手道:“这只是个假设,有这个能力的人并不多,都被集中在仙门里,还有城主府和灵泉宗双重约束,倘若真的肆无忌惮,天下也不会有现下安稳。”
“可如果事情发生,就算后来有人讨回公道又如何呢?”
白铁语气沉沉道:“我自以为看得比寻常乡亲深远,没想到还是粗浅低下了。”
他摆摆手走回卧房。
“什么时候搬家,你说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