宅斗哪有种田香？

男女主角分别是的其他类型小说《宅斗哪有种田香？》，由网络作家“沆瀣一气”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从现代文明到封建古代的距离，可能只是眼睛一闭一睁。但想把藜朝建设发展成记忆中繁荣昌盛的样子，就要夙兴夜寐、呕心沥血得迈出无数个脚印了。为了藜朝，为了百姓，姬昭明自认已经鞠躬尽瘁，那奖励自己一个忠犬美人，不过分吧。以工农联盟为基础，以数理化为工具，从衣食住行等方面全力建设家园。---------穿越架空时代，不要考究。女主搞事业为主。男主就当是她为国做贡献的奖励吧，前期不会出场。节奏慢。主打基建种田。个人预警：男主可能不是女主初恋，具体看男二努力情况。感情戏不是重点。时代会限制人的思想，配角不是完人。自割腿肉自娱自乐的产物。欢迎合理交流，谢绝过度指点。

《宅斗哪有种田香？》精彩片段

王爱民，女，二十一世纪的一名普通公民，刚毕业准备要走入社会的那种。她即将为了中国梦而接受资本家的剥削，可以996，钱给够007也能商量。

这个名字本是她爷爷一早就想好准备给长孙的，但她有好几个姐姐就没有哥哥。响应计划生育政策，作为家中小辈的最后一胎，胚胎里的她就已经承载了这个很有家国情怀的名字。老爷子天天念叨着要教爱民背诗写字，等到她出生，老爷子都已经喊惯了。

本来她爸妈还打算争取一下“只用作小名、另取大名”，但老爷子看孙女的时候，一喊“爱民”她就笑。老爷子当场拍板拍板，这名字跟孩子有缘分，就叫大名。

即便有一个‘阳刚’的名字，她妈妈还是致力于把女儿培养成淑女的，特别文艺范的那种。她小时候背诗也确实不在话下，但读书的本事更是十分不凡。上学以后，不是学霸也不算学渣，小聪明有一点、努力十分不够。文科老师们还都蛮喜欢她，说她好好学文有天分。

对此，王爱民的回应是：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顶着几位老师慈爱的目光，王爱民一直很坚定：“老师，我喜欢理科”。但理科老师们表示，没感觉到这孩子多喜欢，因为没看见她什么时候努力学过。

确实，要说喜欢，王爱民是偏向理工科的，按她的话说：背几句公式能应对一张卷子，看题面猜考点，猜对了顺着推就能得分。这得到的是答案么？这是我懂你、你回报我的默契，多浪漫啊。

可是她的爱不够浓烈，背了但并不太熟，用过就丢。应付了高考以后，仿佛就像会逐渐淡忘的海誓山盟——那些被她称赞过优美的公式也淡化在了记忆深处。等她大学选择了计算机专业，更是满脑子里只剩下排序、递归、循环、树、堆……

王爱民的大学生活按部就班，和二进制的0、1过了三年半，又和毕业论文度了小半年蜜月。临近答辩，她觉得自己睡眠质量都变好了，想想论文就能睡着，入睡超快。

眼睛一闭一睁，本来应该是一天过去了……

但不知道出了什么意外，她的一辈子，好像也过去了！

睁开眼，不光时代变了，时空都换了一个。

当王爱民意识到自己“又出生”了一次时，对于曾经的“渣男行为”，她脑海里全都是后悔。当初学个文，现在是不是可以开始准备当神童了？公式好好背背，开宗立派直升泰斗不过分吧？早知今日念什么计科？

穿越这种事情，看小说多了，谁多少都会幻想过。尤其“胎穿”，免去了应对不熟悉人际关系的麻烦，也能适应融入语言体系。作为一个成年人，她的心里还是承受的住的。但是穿到“古代”，她一个学计算机的就很难接受了。

计算机科学与技术专业，专业课有编译原理、单片机、算法、C语言、JAVA等等组成。她的毕设都做得差不多了，是个把诗词整合分类的App，可以根据关键字、类型等搜索诗句……要是能把毕设塞脑子里带过来还真不错，可惜没有。

她宁愿穿越到答辩现场，导师现在随便问她，她绝对不慌。可穿到古代，看着古色古香却有些简陋的室内陈设，面对穿着古装的丫头婆子，她就算把自己设计的数据库视图讲出花来，也没有人能理她的。

老天爷啊，安排穿越的时候能不能看看专业再分配啊。往前小穿个二十年，就冲着之前背的那些算法模板，说不定她还能冲击一下当个“算法新星”。这穿的也太多了，连电都没有，她一个搞电脑软件编程的，哪应付得了这个！

讲个著名“热知识”：搞软件的不会修电脑，对硬件不熟。她组装主机都得对着视频教程，逐步暂停找东西，安排她穿过来，专业完全不对口。

作为一个小婴儿，她每天的生活就是：吃、睡、发呆。上辈子婴幼儿时期怎么度过的她没有记忆，这辈子，她过得是提心吊胆。

原因很简单：连毛巾都没有的古代，她没法不担忧自己成长期的卫生条件。

先定个小目标：健康长大。古代婴幼儿的夭折率，真的是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凭抵抗力活下来才是胜利。

在无所事事的发呆时光中，她已经脑补过三次自己伤寒夭折了。

还有一直在想天花和水痘，都靠什么防治来着？是牛痘么，牛痘管哪样啊？发烧怎么办，肺炎怎么办？怎么觉得呼吸有些不顺畅，应该不会有心脏病吧。

一定要保护好眼睛，没地方配眼镜，我可千万不能近视，眼保健操怎么做来着我可得坚持！

现代文明的便利，身处其中的人可能不觉得有什么，现如今全都失去，对于有大把时间发呆的王爱民来说，真是一边怀念一边发愁。

“明儿今日如何？”室内进来一位儒雅男子，几步走到床边，瞧一眼裹得严实的王爱民，又转向床上已经坐起来的瘦弱女子。

王爱民这辈子的名字叫做姬昭明。“鸡照明”这个读音她并不喜欢，当时就努力发声想要表示抗议，却被当做“兴奋应和”定下了大名。没满月的婴儿，一个音节的发音能力都没有，她只能接受。

进来的男子就是她的父亲姬景行，相貌值六分，再看气质还能加两分。满目温柔，看得杜文茵有些害羞。杜文茵便是王爱民的母亲了，她成婚两年不到就生下姬昭明，已为人母也才十八芳华，红着脸颊低头瞧女儿，目光柔软。

“明儿十分乖巧，但有些太沉静了，怎么逗都不笑。”

可不是嘛，一边担忧自己的健康，一边后悔当初念书没好好学些现在能用上的知识，王爱民、也就是姬昭明，她哪里笑得出来。

“静些好，省得闹你，好让你安心休养。”说着话，姬景行接过丫鬟递来的帕子擦过手脸，脱下外衣坐在床边，怜爱的目光瞧瞧妻子又转向女儿，心底一片柔软，“女儿像你，我十分喜欢。这样很好，母亲她们安心，我们一家三口只管过自己的日子就好。”

姬昭明的命算是不错，没有穿越到穷苦人家，在她眼里简陋的条件，于这个时代而言已经是精细。

如今是藜国天福十一年，历史与姬昭明印象中完全不同，但时代发展相似，或许是平行时空？当今是开国第四位皇帝，近几年没有大的天灾，边境也算安定。

姬家有三位官员在朝，姬景行、姬景行的亲爹姬大爷和姬二爷。姬二爷——姬昭明的二叔爷爷更是入了圣人的眼，不到四十已是天子近臣。上京洛阳世家林立，姬家在其中也算得上很有发展前景的新贵了。

姬昭明家的吃穿用度虽然不错，但也不是特别奢华。攀附在家族下的小家庭，公中该给的基本保障都有，更好的就只能靠自己。毕竟家大业大，资源是要倾斜给最有前途的家族成员。

有一点尴尬的是，姬昭明的父亲姬景行，其实是庶长子。母亲杜文茵家世好，却是嫡次女。

姬昭明的爷爷是嫡长子，娶的是名门贵女薛氏，成亲六年都没子嗣。薛夫人便做主给丈夫收了陪嫁的丫头窈娘，两个月就怀了，生下了庶长子姬景行。抬丫头就是为了去母留子，目的达成，薛氏就把姬景行抱到自己房里当成亲子养。至于姬景行的生母窈娘，还了身契，送去薛氏陪嫁的江南庄子里做管事，全了情分也算好看。

多年无子，薛氏日日瞧着也是真心疼姬景行的。但无巧不成书，许是压力小了、缘分到了，在姬景行周岁宴当日，薛氏诊出了喜脉。

严格算起来，姬景行是记在嫡母名下的，是嫡子。薛氏疼亲子多些也不至于薄待了这个孩子，可才到底一年时间，培养出来的感情太浅薄。吃穿用度上没有委屈他，母子情分却只有一点点，姬景行懂事的时候，就已经习惯了父母更加亲热弟弟。

兄弟俩年岁相近又是在一处教养，大人的情感或许有偏颇，喊着“哥哥”、追在身后的小尾巴姬景昇，对自己的亲人的亲近是没差别的，所以姬景行和弟弟的感情十分亲厚。

等到了该议亲的年纪，兄弟俩名义上都是嫡子又年纪相近，薛夫人挑选儿媳时，就难免有些犹豫纠结。

当时的人选有两个，一是权臣祝家独女，二是姬昭明的娘亲——清流杜家的嫡次女杜文茵。论家世，想娶祝家女是姬家高攀，祝大人因与姬二爷是莫逆之交才主动提起。姬二爷家的长子姬景晨，大姬景行一岁已经定亲，次子姬景晏才十岁，而祝小姐已经十四了，便议到了薛氏这里。

这样好的岳家，薛夫人更想安排给亲子姬景昇，但论理还是说与长子合适。

姬景行听说后，就私下里偷偷去打听杜文茵的品性，又守着杜文茵出城上香时瞧了人，然后便找不远不近得站在一旁说了些大胆的话。先诉自己一见倾心，又简略讲自己的身份和家中地位。表白道自己这就回家去求母亲提亲，不敢欺瞒家人，故先言明。

这个直球当时就把杜文茵吓到了，回家后思量许久，没有把其中艰难与父母说起。等到媒人上门时，杜家父母对姬景行的样貌家世是满意的，杜父还当场考教了他的才学，更是快心称意。

姬景行的亲事议定，薛氏办的也很利落。姬景行却说，定亲后想要先准备科举，等到金榜题名后，再迎娶新妇。

薛夫人十分惊讶，细细思索一会儿倒是懂了：长子才学很好，去年中举很是光耀门楣，但毕竟年少，名次却是靠后。于是今春二月，就没有下场参加会试，打算潜心再打磨一些，求个好名次。

此时姬景行说想要先准备举业，那婚事就得要等上三年。而定下了姬景行的亲事，接下来就该议祝家小姐和姬景昇的亲。若是如此说法，姬景昇就可以不用等哥哥先成礼。祝家小姐家世本就更好些，又是先进门，跟在婆婆身边帮忙管家自然而然。姬景行此举，是退让了自己媳妇的协理掌家机会。

薛夫人说会考虑，姬景昇听说后找到了姬景行面前。他想说些什么，又不知道如何说清楚自己心思。

“阿兄……我……族谱上你是我嫡亲哥哥。你不能这样委屈嫂子，也不必考虑这些……”往日的活泼小霸王，今日却磕磕巴巴。

“阿昇，你我是亲兄弟。我明白你，你也明白我的。”，姬景行笑着打断，“我倾慕杜小姐，若是能有个好功名去娶她，于我于她都是好风光。我只是想试一次，若考不中，那时也要成婚的。”

“阿兄一定能中的！”姬景昇不知说什么好，委屈兄长成全自己，到底还是有些难受。“谢谢阿兄，娘说过祝姑娘很温柔，一定能和嫂子相处好的。”

“杜小姐也很温婉明理。”提起未婚妻，兄弟俩相视一笑，笑容倒是一模一样了。

这笑容如三月春日般明艳，仿佛眼底有新芽萌发，鲜嫩得叫人心底都软了。

姬景行三年后也是这般笑着去迎娶了自己的妻子。落花时节、风轻草绿，新科探花立在杜府门前，高头大马、神采飞扬，在热闹喧嚣中好看得像一幅画。

姬景昇极擅丹青，当晚画了一整夜，把这一方风景添进了给嫂子的礼中。

第二日敬茶过后整理礼物，姬景行看到画时脸上的笑都僵了，耳朵甚至有些红，瞧得杜文茵笑出了声。

长呼一口气，姬景行把画举到夫人面前：“夫人既然喜欢，那再多瞧瞧。”

看着看着，等杜文茵的脸也都红了，姬景行才肯收了画放好。

小两口早就沟通过家里的事情，两情相悦也没有别的烦恼，新婚生活十分甜蜜。

新妇选择晚进门，就是明示无意争抢掌家权利。早跟着婆婆开始料理家事的祝氏，对嫂嫂的安排自然没有一处不妥帖。

薛氏看着儿媳妇们，也是一万个满意，只觉得往后再没有不舒心的日子了。只盼着儿媳妇们快些为姬家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了。

姬景行与杜氏成婚一年后，石榴花还没开，杜文茵就诊出了喜脉。

薛氏的心情非常复杂。祝氏进门才两年，没有孩子其实很正常，可还是特意让晚进门的嫂子先有了身孕……她安排送补品的时候忍不住连连叹气。祝氏心里也有些焦急。

姬景昇完全没有娘亲和媳妇的复杂情绪，他已经高兴得开始翻自己小时候的毛笔了。

“我要做伯伯了！阿兄的字画都不如我，等侄儿能拿住笔了，就来跟着我练才好。先从什么开始教起？我都忘了小时候先学过什么……当年母亲送我的那只小狼毫极好，可以找出来给小侄儿用！”

祝氏看着兴奋的丈夫，不知道说什么好。丈夫兄弟俩感情好她知道，兄嫂的退让她也知道。她心里感激，也总想对兄嫂照顾的更周到些。可这，唉，是自己肚子不争气。

“小孩子骨头软，得三岁才拿笔呢，正经练也得五岁后了。夫君现在就想着也是太着急些，还是我先多准备些软和料子吧。婴儿皮肤娇嫩，不能委屈了我们的小侄儿、侄女。”

“是要多备些，小侄儿已经来了，我们也要努力些，快给侄儿添个弟弟。好叫两个孩子玩在一块，也像我和阿兄一样好！”

姬景昇能明白妻子心中的那一丝复杂，可他并不觉得觉得这有多么重要。小侄子的到来，让他开始期待自己的孩子，他很喜欢自己小时候与兄长一起念书玩耍的时光。

祝氏的眉头松开，笑意中都是期盼。是呀，快来一个孩子吧，希望兄长的孩子能把自己的孩子快些带过来

姬家的人际关系算是简单，复杂的那一点弯弯绕绕还到不了姬昭明的面前。

她只要好吃好睡，尽量健康长大就好了。医疗条件落后这层阴云一直压在姬昭明的头上，虽然困在婴儿的身体中没什么行动力，但她也展现出了与众不同的乖巧。

睡眠、喝奶时间非常规律，生怕内脏长不好。

婴儿头骨比较软还没有定型，姬昭明怕自己脑袋不圆不好看，不肯睡枕头，睡觉的姿势都是左面侧着睡一天、右边侧着再一天。她可是有听过的，这样睡后脑勺圆不说，还能显得头发多、脸小。

就是不能自主控制排泄这件事情，真的太羞耻了，不过羞耻多了就能习惯了。她现在已经能很淡定的“咿呀”着喊人来帮自己换尿布了。

杜氏照顾孩子真是非常细致，没生过痱子的姬昭明表示，亲妈是真的疼孩子有耐心，她有福了。杜氏一直在心里感慨这孩子好带，母亲、姐姐和自己讲的那些折磨人的哭闹，自己根本就没遇到过。

除了有一次被小叔子偷捏脸，都没有听到女儿哭闹过。仅有的这一次，还是因为小叔子手劲儿大把她捏疼了，喊来了人，女儿就抽抽搭搭得不再哭了。那之后至少有一个月，只要小叔子出现在明儿视线范围里，明儿就会瞪他，喉咙里咕隆咕隆得凶他。

姬景昇对此非常高兴。侄女不仅不记仇，还喜欢主动找自己玩！从此更喜欢偷着摸摸侄女白嫩的小脸。倒是不敢捏，小孩子的脸也太嫩了，最多只能轻轻揉两下玩。

姬昭明很后悔，就不该理这个大傻子。这个叔叔就是个熊孩子！他还偷偷拿过一支小毛笔给自己握，天呐，哪有让几个月的小婴儿握笔的？还偷着念叨什么他书画双绝，等再大一点就要跟着他学的话。

太可怕了，小婶婶快点生个孩子吧，让小叔叔玩自己家的孩子去。

为此，姬昭明一直在努力尝试发音说话。终于成功在六个月大的时候，她清晰得说出了“娘”和“爹”，立即被惊喜得当做吉祥物一样抱到长辈们面前表演“叫人”了。

姬景昇听说了也凑过去兴奋得教她喊“叔叔”，在一叠叠的“叔叔”声里，姬昭明坚定得盯着婶婶看，小手伸着好像在喊人。

祝氏看着粉雕玉琢的小人儿真是又爱又酸，心里软和的狠，不由得凑近了些，忍不住“婶婶”、“婶婶”得教她喊。只见姬昭明莽足了劲一下翻身趴过来一半，大家新奇得赶紧要扶又想看她继续翻身，祝氏也往前走了一步。

姬昭明顺着祝氏的方向继续用力，终于又靠近了点，艰难得探着小手指向祝氏的肚子，嘴里喊着：“弟！婶，生，弟！叔……弟！”

虽然含糊不清，但一个幼儿刚会说话就能连着说这么长的句子已经足够惊人了，能听清的几个字连起来还这么喜庆。全家人都笑闹起来，这是好彩头啊。

薛氏当即就笑着哄姬昭明道：“明姐儿看到弟弟啦？不要急，再过几个月弟弟就出来陪你一起玩了！”

姬昭明当了这么久婴儿，性格还是有点受影响，当下有些着急，看着姬景昇，努力示意他摸祝氏的肚子，喊着“玩”、“弟”的话。她想说让他们快点生个孩子，姬景昇去玩自己的孩子别玩她了。刚开始学说话太累了，她很努力但也连不成句子。

姬景昇和祝氏看着她这样都有点要傻掉了，刚开始的好笑过去了以后，大人们寻思过来：谁会教小孩喊“弟弟”啊。都说小孩子能看见，这莫不是真的有了？

祝氏高兴得眼泪都要出来了，连声哄着姬昭明道：“明姐儿乖，弟弟以后陪明姐儿玩儿啊。”

姬昭明积攒的小力气都快用完了，这时候也有点着急。“叔！”、“玩！”、“弟！”，可算说完了，脱力的姬昭明趴下了，喘着气，任凭大人们如何稀罕如何逗弄都不肯再开口了。

大人们见此更高兴了。尤其是祝氏，看着姬昭明的眼神柔和的不得了，小心翼翼得摸摸自己肚子，又更轻柔的碰碰她的小脸。

热闹过了，众人各回各屋的时辰比往日都晚些。

姬景行杜文茵两口子一起看着熟睡的女儿，好像耳边还能听见她在喊自己。就寝躺下了，还互相扯对方的衣袖：“明儿是不是在唤我”，“明儿睡得正香呢”。

姬景昇的反应可太夸张了，抱了一摞书进屋，翻来翻去、念念叨叨，这是开始研究起名字了。

祝氏看着又是期待又是不安。“明姐儿就是童言童语，也未必就能有呢。你现在急什么。”这么说着，但也在回想丈夫刚刚都念过什么诗句，适合给孩儿取名。

“现在不一定有，但肯定是有缘。咱儿子和明姐儿肯定是有大缘分的！明姐儿今儿还喊我了呢，要我带着她和弟弟一起玩！”

这可真是个美丽的误会，姬景昇一直坚定得认为姬昭明特别喜欢自己，比喜欢她亲爹还喜欢自己。毕竟小侄女最喜欢跟自己互动了。

姬昭明这会儿累的睡着了，再过些时日，她能把话说的清晰流利的时候，她的小叔叔已经开始规划以后怎么带着侄女儿子一起玩了。

是的，已经确定有了。第二天祝氏就期待得喊了大夫来请平安脉，大夫说可能月份浅还不确定，又隔了半个月再来，就顺利得拿着红包离开了。

姬昭明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这个运气，最近家里拜访的新婚夫人来了好几个，都要找个理由看看她，塞些小玩意逗她，就想听她喊“弟弟”。

姬昭明心好累，装着害怕得样子却哭不出来，只能抖。

冷静下来的姬昭明思路清晰，现在口齿也清晰了，但这都已经解释不清。

就算她板着脸说“讨厌叔叔”、“叔叔和弟弟玩，我不玩”这种话，她的小叔叔也会笑呵呵得：“是是是，明姐儿最讨（喜）厌（欢）叔叔了”。

再次确认自己小叔叔就是个大傻子，姬昭明觉得，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跟傻子较劲儿上，太幼稚了。小叔叔是熊孩子，她可不是小孩子。

这次的事情也让姬昭明有了些危机感，她觉得那会儿被大人逗着说话的自己特别傻。婴儿的身体呆久了不会真的被同化吧？

那记忆呢？上辈子经历过得那些事情也会忘记么？学过背过的公式呢？她好像已经有一周没想起过前世的亲人们了。

王爱民非常慌张。过去的记忆是自己灵魂的一部分，难道会就这样慢慢失去么？自己将要慢慢适应这个世界？忘记了曾经的国家、民族，忘记和那些亲人、友人的过往，忘记学过的知识、逻辑？

不可以！

王爱民开始努力回想，想跟前世有关的一切，和亲朋好友说过的话、念过的书、曾经的见闻。那些记忆确实在变淡，但还没有消失，努力回想加深，还能保留一部分。她是姬昭明，也是王爱民！

这两个世界不同，但自己是同一个人！活这一世她可以留下痕迹，她要一直记得，前世的民族让她站在巨人的肩膀上，这辈子不做点什么，岂不是白来一场。

姬昭明开始挖掘藏在记忆中的那些知识。想不起来多少了，想想能在这一世有用的……

后悔，姬昭明现在的心情就是后悔。

中学那些基础多重要啊！早知今日，当初就该一字不差的背下来！那可都是实用的内容。

有机物那些分子式有啥区别来着？塑料袋是个好东西啊，石油能怎么用？完全想不起来了啊。

生物当初学的不错，果蝇实验我还记得！无籽西瓜是缺染色体还是多染色体来着？杂交水稻好像要先找什么不育麦子吧？然后呢？

自行车车链长什么样来着，咋修啊？

怎么发电是真没印象，电前面用什么？蒸汽机，朋克风也挺好，蒸汽机的气缸长什么样来着？

回忆、思考十分得消耗时间。

姬昭明的脑子还是一团乱麻，她“最期待的”弟弟已经到来了，准确说是弟弟们。

祝氏生了对双胞胎儿子，即使两个月前全家都有了心理准备，真的迎来两位小公子，众人还是有点手忙脚乱。

两个小子比着哭嚎，那叫一个此起彼伏、此消彼长，然后互相应和、连绵不绝。

闹腾得祝氏见天问杜氏：到底怎么照顾的姬昭明，怎么才能让孩子不哭？杜氏也懵了，姬昭明用不着她哄啊，她这才终于知道，母亲姐姐们告诉自己小孩子的吵闹，是什么恐怖样子。

姬昭明觉得自己更头痛了。本以为有了小弟弟，就能摆脱熊孩子叔叔。结果是一个熊孩子叔叔不止，还带着俩混世魔王。

因为“有缘”，祝氏本来就乐意儿子们亲近姬昭明。这会儿还图姬昭明平时的乖巧劲儿，她很乐意让儿子们跟着学学。

姬景昇不好总往兄嫂院子里凑。以前还要趁着姬昭明在花园里放风的时候偷偷去逗，如今可好，“琅儿琊儿想姐姐了”、“今儿有样新鲜玩具，明姐儿快来和弟弟们一起玩”，见天儿的催着祝氏去兄嫂那里要侄女。

杜文茵是个好脾气的，因着丈夫爱屋及乌，对这个有些孩子气的小叔子当自己弟弟看。小叔子疼爱自己女儿，她以前觉得挺好，就只吩咐丫鬟婆子们小心看着，别伤到婴儿娇嫩小身体就行。

如今小叔子不偷着来逗了，改明抢了，竟然恨不得要熄灯了才给还回来。她做娘亲的也想亲香自己女儿啊，还好女儿缠自己缠得仅，十次有七次不会被哄了去。

姬昭明当然不爱去，被魔音穿耳还要“装小孩”，哪有在温柔美貌的娘亲身边自在。

如今她已经一岁半了，跑跳早就熟练。让她守在两个还不会翻身的小东西旁边，她可坐不住。但也不能总不去，昨儿倒是让姬昭明想到了一个好理由。

这时候的玩具没几样，在姬昭明眼里都没什么意思。

比如昨天看到的：不倒翁。小叔叔姬景昇和祝氏都夸制作精细，在姬昭明看来实在是太粗糙了些，像是砖瓦材质的浅碗状底座，上面是个纸糊的娃娃画的五颜六色的，确实鲜艳，让姬昭明脑补了六七种中式恐怖的画面。

姬景昇的两个孩儿刚满月，婴儿这时候的视力还没发育好，那就是个远视眼，只能模糊看到色团。被父母抱在怀里摇晃，看着一旁东倒西歪的不倒翁，大概能看到几个彩色色团在动？

他们确实喜欢上了，不哭不嚎，乖乖看着十分开心。

姬昭明笑眯眯得陪着一起玩，心里严肃地思考着：自己一岁半了，能跑能跳能说会道。前几日她跟着念姬景昇随口说的诗，家里人喜悦夸奖，但也没有特别夸张。今儿姬景昇还要考她是否还记得那几句，说明家人接受能力很强啊，装幼童的时间完全可以缩短。

于是离开的时候，姬昭明小大人一样严肃得作揖，对着姬景昇夫妇说：“谢谢叔叔婶婶，明儿今日玩得很开心。不过明儿想送礼物给弟弟们，要找娘亲帮忙，最近不能来玩儿了。”

姬景昇看着玉娃娃弯腰的样子笑出了声，直道好、好、好，“三叔先替琅儿、琊儿谢过明姐儿啦。不知何时才能收到啊？”

姬昭明刚想说一个月就好，想想还是多饶几天清净得好，就再往后推推，“弟弟们百日宴时定能有！”

“这么久？肯定是份儿大礼，那三叔等着明姐儿哦。”

“嗯，三叔三婶安，明儿回去啦。”

看到不倒翁，姬昭明就想起来了曾经遍布各大旅游景点的一样纪念品——套娃。纸糊的看着太粗糙了，起码弄个木头的嘛，圆头圆脑的不倒翁才可爱啊。

东西简单，工期长，这可太合适了。不过自己出个注意还行，动手做是没这么大本事的，当然要回来求助自己的娘亲。

“娘亲。”吸引了杜氏的注意力，先等着杜氏把手里的绣花针放到一旁，姬昭明才扑进娘亲怀里。开始撒娇：“昨儿三叔三婶带我玩儿不倒翁了。我和他们说，我要给弟弟们做礼物。娘亲帮我。”

搂着乖巧的女儿，杜氏的当然答应，“好好好，明儿要做什么呀？娘亲怎么帮，缝个花老虎给弟弟们好不好？”

“要做玩具！”，姬昭明张手比划个西瓜的样子，“明儿要做个大不倒翁！不要纸，纸的丑。用木头，木头好看。”她又指着杜氏的绣架。

杜氏的绣架是她嫁妆里很精致的一样了，雕花描彩都很精细。女儿眼光确实好。用木头做不倒翁……木头轻，可行。

“好，娘这就去找木工。明儿想好要怎么做了吗？人家做东西都是要图的，明儿想要做个什么样的，说给娘听，娘亲帮你画出来好不好？”

“明儿自己画！”从杜氏怀里爬出来，催着娘亲把画绣样的纸笔拿出来，姬昭明开始研究怎么简单画出来才能让木匠明白。也不讲究拿笔姿势，小孩子嘛，能画好个圆就够娘亲夸了。

被请来的鲁工看到的，就是纸上画了几个鸡蛋，鸡蛋大头的部分还涂黑了些。

看着一脸骄傲的女童，鲁工有点不知道怎么回话。姬昭明对自己的示意图还是有数的，走近些举起图，打算好好解释一下。

“要做个大的蛋，中间掏空，底下沉，上面都要薄薄的。中间拦腰这里要能打开。再做个小一些的，要能放进大的那个里面。”

图虽然乱糟糟的，但是这么一说就很好理解了。这想法很巧妙啊，制作要精细，仔细着弄完全没问题。

“小姐奇思妙想，小人真是第一次听说。不知能不能做好，需得一些时间，仔细打磨才行。”

“好，先试试做个小样来看，一大一小两个就行。”姬昭明还是很有信心能成的，先做个小样，再定个大的，套几层好呢，现在的木工是技术工种，手工费好像还挺贵的，不能花娘太多钱，那套三层是个意思也就行了。

杜氏在一旁听着很惊讶，知道女儿聪慧，没想到去玩一天就能想出这样的主意。听起来有趣，能成的。玩具也得做得仔细些，毕竟是孩子玩的。

“打磨要细致，里外一点木刺都不能有。”

“小人省得，但请夫人放心。”

鲁工告退了，姬昭明没什么事儿又开始在屋子里走走跳跳。杜氏稀罕得看了一会儿女儿，笑笑又继续綉她的花样了。

对姬昭明的乖巧聪慧，全家人都接受的很自然，毕竟她是圆明大师主动批命的孩子。

说起来她的名字还有点特殊，姬家这一辈的孩子取名本该从玉，比如她的两个弟弟大名便是姬云琅、姬云琊，姬二爷家的嫡长子——姬景晨家的儿子姬云瑾。“昭明”二字都从了日，与她父辈们其实是撞了的。

盖因为过年时，家里去大相国寺祈福做的法会。杜文茵怀着身孕也坚持参加了，遇见了圆明大师。

圆明大师云游两年才回大相国寺，本该在后山清修整理体悟。不知何时来到会场，侯在角落，待杜氏路过身边时，圆明大师对着杜氏行了‘顶礼’。

“令爱灵台净明、福泽深厚。顺心而为，有金光加身。请取‘昭明’二字，佑协和万邦。”

圆明大师德高望重，平日请卦都是极难得的，婆媳几个没认出来。只看袈裟，知道这是位辈分很高的大师，突然行这样大的礼，几人一时不知说什么好。

远远地，姬景行看到妻子一行人似是被拦住了，赶忙过来看看，与他一同过来的还有主持，主持方丈同大师互打佛号，疑惑道：“圆明师叔，这是？”

几人这才知道，面前就是高僧圆明。

“我与这位施主有缘。”圆明大师说着，递给杜氏一块雕了精细万字纹花边的木牌，牌子穿孔右侧刻有小字‘明’。

“贫僧粗通医理，施主日后若有需，以此无事牌为凭，贫僧当尽全力。”

圆明大师批命厉害的声名众所周知，但医术上的建树却没有耳闻。他会这样说，应当也不会差。

杜氏施礼谢过收下牌子。道别时还很稳重，等到坐上回家的马车，拿着无事牌，她才又想起圆明大师的批语，激动起来。

同车的薛氏祝氏瞧着比杜氏还高兴。圆明大师主动赠言，还是那样好的命，还给了能上门拜见的信物。自家这一辈第一个孩子就是有大福气的。大师还言明是女孩，这要是叫别人知道，恐怕家门口现在就要堵满了想来定娃娃亲的人家。

杜氏思索许久，说的第一句话倒让婆媳俩很意外。

“母亲、弟妹，今日的事情，还是不要外传吧。自家人高兴便好，我儿这样小，不好说什么定数，能平安就好。”

“也好，在上京太张扬未必是好事情。”薛氏反应很快，对杜氏这个儿媳妇很满意，“那就只当是咱家的秘密，给昭明惜福。”

“母亲，昭明这名字很好，可从日字……是不是？”

大师赐名，不用排行只是小事，可父辈正巧取名都是从日字，就有些不敬了。

“无妨，这不是大事。”

这事情就成了姬大爷一房内部的小秘密，除了姬昭明本人，大家都知道。

她表现出来的一点点“早慧”，只是印证大师的佛法高深。其实哪怕她真的表演一岁识百字，姬家上下大概也只是为她庆祝一下。

不就是神童嘛，早知道了。

洛阳作为上京，盛世的首都，繁华程度不用多说。

鲁工家扎根上京已经是第三代了，给许多贵人家都做过东西，手艺精细，完工也快。一个简单的木头空心蛋，调整底座的弧度返了几次工，只用两天就赶出来了。

这个速度属实惊到了姬昭明。而且手艺也十分好，没有上漆，细细的擦过清油，木面在阳光下竟然有光泽似的。

姬昭明在桌上推几下试了试，挺稳定，再顺着腰间的缝隙拧开。不是螺旋纹的，套得不紧，底座大部分是实心，中间有个小小的圆弧凹槽，凹槽里坐着一个小号的“鸡蛋”。拿出来推，也是摇摇晃晃不倒。这手艺真不错。

“就是这样的。我要再做两套，一套这样套三层。最小的也要能打开，还是这样打磨好就行。”雕花太费工，小孩子也看不见，回头她去爹爹那里讨一点颜料，涂成五颜六色的彩蛋就行。还能省一大笔费用。

姬昭明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折腾两趟没让木匠赚多少钱，他不会不好好做吧？

“这是我要送给弟弟们百日礼的礼物，算时间还有不到两个月，这之前你不能给别人知道哦。”

“是。”主人家给的花样当然不敢传出去。

鲁工本来以为会是笔大生意，谁想到这位小姐不要雕花，只是几个木坯子，工费有些少啊，而且才做两套……等下，‘在那之前’意思是 ？

“冒犯小姐了。您的意思是说，两个月之后，小人可以再做些售卖？”

这么简单的小东西，别人一看就知道怎么做了，肯定拦不住。而且也没有拦的必要，古代又没有专利法。

“我弟弟们收到的时候，它得是最新鲜的独一份。你做精细些，那个接口感觉有些容易松，做成螺旋纹的吧，我怕散开了，砸到我弟弟。”

现在套娃两半的接口处是一大一小两个光滑的圈，拆起来也不方便。

“就这里弄一圈，一拧就能打开，转回去就合上。”

这木匠的表情怎么特别惊讶的样子，不会吧，接口处螺旋纹固定都是新奇东西？

确实新奇，鲁工知道螺旋纹，隼牟结构做连接时用过，但没想到能用在这里，真是奇思妙想。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姬昭明许他自己再做了售卖。

“小姐心思玲珑，有菩萨心肠。此物的结构十分精巧，谢谢您赏小人饭吃。”

有姬昭明这句话，他不仅可以做许多玩具大赚一笔，还能借贵人家新玩具的名头。一个多月的时间，正可以多多积攒备货，大好事啊。

姬家规矩不大，姬昭明更是没习惯过那些跪拜的礼节。事情安排完了，无意受一个成年人的礼，她直接拿着这一对儿样品打算去找颜料试着上色了。

“娘亲，我想给这个不倒翁画些颜色，您带我去嘛。”

“好，娘这就来找找。”

姬景行高中探花后就入了翰林，任翰林编修。常温书卷，画笔却是好久没动过了。杜氏自己亦不动丹青，早不知东西都压到哪个箱底了。给姬昭明用，杜氏一点都不怕祸害，只是得翻找看看。

示意丫鬟送走鲁工，杜氏牵着女儿去往丈夫的书房。

让姬昭明现在用毛笔写字，没练过控笔她是真不行，但拿画笔涂颜色她还是非常有信心的。姬昭明本意是想，像彩蛋一样画些线条和简单的几何图案，可惜软软的小手到底拿不稳笔，歪歪扭扭的，这一对套娃不倒翁被她画的童趣十足。

待晚间姬景行回来看到女儿的作品，很是感慨一番女儿的聪慧。然后就抱着姬昭明叮嘱：待那两套新的不倒翁回来，等他回家来再画，他要看女儿作画的样子。

姬昭明应得很干脆，还指望父亲帮她题字写贺词呢。

瞧着女儿聪慧，姬景行是有意想给女儿启蒙的，但姬昭明就没有那上进的心思。

女孩儿又不能考科举，她觉得再多享受下童年还是挺不错的。这次做玩具成功，勾起了她的一些心思。类似的简单结构，做点小玩具还是挺有意思的嘛，尤其是，自己不用动手，动嘴就行。

思索了几天下一样做什么。等到鲁工来交货的时候，姬昭明递上的就是一份简易摇床的图纸了。

鲁工震惊了啊，眼前的女童看着还没两岁吧。能想出来套娃不倒翁，然后才一旬就又想出来新东西了？自家娃娃两岁的时候什么样子，又哭又闹的满地打滚呢吧。贵人家的孩子教养的也太好了。

图当然还是姬昭明的简易涂鸦，意会就达到目的。上面画了个盒子，盒子下面四条腿，每两条腿下由一根线条连起来。

鲁工还是没法意会这张图，自觉的捧起图等着姬昭明讲解。

“很简单啊，上面这就是个小床，周围是围栏，下面这里用棍子连起来。这里要弯的。”想了想，姬昭明从旁边茶杯上拿了个盖子，侧着立在桌子上，前后小幅度滚动。“就让它这样，像不倒翁似的，也可以晃了。”

看鲁工的眼神，好像还没明白她画的那团跟茶杯盖有什么关系。姬昭明又拿来一个茶杯盖，两个盖子并排在桌上前后缓缓滚动。

“底下那个圆棍子就这样，上面放小床，小床晃。”

鲁工终于明白了。在贵人面前强撑着镇定的样子，鲁工心里已经惊涛骇浪了。这是祖师爷转世吧，这设计真是精妙。

姬昭明的“创意”还不止于此。

“围栏四个角那里，要一个能插细杆子的地方。再做个像床帐的支架，可以扣在上面。”姬昭明比划着就想起来了玩具架，反正不复杂，一起做了吧。

“这边中间也要能立杆子，做一个杆，这么高，弯折探出来一截，头这里要可以挂住布偶。”行了，有玩具架的摇床，才叫婴儿床。自己去年睡得是什么，小被子一包放篮子里摆床上就完了。

鲁工今天惊讶的可能超过了限度，他开始觉得，这位小姐能想到这么多是很正常的事情。其实都是很简单的小东西嘛，只是自己没想到。贵人家的小姐就是聪明，小孩子自己需要的，一下就能想到什么样才好。

“小人一定好好做。”鲁工的内心正在思考，离开的时候要不要给小姐磕个头？这位很可能是祖师爷转世啊，该行礼的，不亏。

姬昭明对此没什么感觉，她跑到杜氏怀里撒娇去了。娘亲好像有点闷闷的，不高兴的样子，难道是不喜欢自己给弟弟们准备东西？

可是父母和叔婶的关系很好啊。娘亲看弟弟们的时候也很疼爱的样子。

“娘亲，琅弟琊弟先用着，等您再给我生弟弟，我做更好看的！”看杜氏还是闷闷的，姬昭明有点肉疼得决定加码。“做雕花的。我攒钱，到时候做雕花的。”

杜氏被逗笑了。女儿的聪慧她有心理准备，看女儿想得这么好，最初的惊讶过后她心里只有骄傲。两个侄子她也很喜爱，更不会心疼什么。

她只是有一点愧疚，好像亏待了女儿。“明儿乖。娘在想啊，明儿画的这个摇床特别好，但是明儿一点点大的时候却没有。娘亲想到过给明儿做小摇床。”

姬昭明也听愣了。没想到自己娘亲心思这么细，我娘可真疼我啊。

“娘亲疼明儿，明儿知道的。我也是现在才想到啊，以后要是想到其他好玩的，娘亲给明儿做好不好！”

“我的心肝儿，真不知道怎么疼你好。这次做摇床的钱娘来出，明儿的钱攒着以后做雕花的摇床好不好？”杜氏惆怅劲儿过去了，就开始逗女儿。

已经两年多了，也是时候给明儿添个弟弟了。想着想着杜氏就红了脸。

姬昭明很配合得耍宝，探手去摸杜氏的肚子，“好呀好呀，弟弟妹妹快快来，姐姐给你做雕花的摇床。把娘亲给你做的玩偶挂在上面，挂好多个。”

娘俩闹着闹着就抱在一起笑做一团了。等到晚上一家人一起给新送来的套娃上色时，姬昭明突然想起来白日的事情。

坏笑一下，然后仔细得擦擦手，哒哒哒跑到杜氏面前，笑眯眯说道：“弟弟妹妹快来啊，姐姐也给你做不倒翁，雕花的。”说完就跑回去继续画画了。

杜氏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想明白的时候，一抬眼就对上丈夫的满眼笑意，红着脸说不出话来了。

姬景行控制不住得笑出声来，忍不住抱着女儿亲了一口。

“明儿打算写什么，爹爹来帮你。”

贺词简单，写在裁得小小一块的纸上。晾干笔墨后，姬昭明把它叠好，放进最小的不倒翁肚子里，然后一层一层套上。

姬景行帮她把礼物放进准备好的锦盒中，妥善放好。然后就是牵着姬昭明的小手，先把她送回她的厢房，再牵着妻子慢慢走回他们的主屋。

“明儿今晚怎么突然那样说？”

姬景行忍不住还是低低的笑出声，侧身抱住妻子，询问白天的趣闻。听过后，他的手握住又松开，对妻子递去深情的一眼，突然打横抱起杜文茵大步回房。

杜文茵轻呼声都藏在口中，然后……回到房间里，被姬景行咽了下去。

婆子轻轻得把门关好，打发小丫头去准备温水，自己守在门口。

小姐说话灵得很，小少爷一定是要来了。

不知道姬昭明的弟弟是为了摇床还是不倒翁，或许都很喜欢？所以一个月后就迫不及待得宣告自己来了。

杜氏把早饭吐了个干净，心有所感。在姬昭明担忧的目光中，苦笑一声，“明儿不怕，可能是你弟弟调皮，要折腾折腾娘亲了。”

姬昭明有点害怕。女人在现代生孩子都还有救不回来的，在这个基本听天由命的古代，风险更是高了无数倍。她的娘亲这么纤瘦，现在就被折腾得脸色苍白。可自己一点忙都帮不上。

刚进门就听说了喜讯的姬景行踏进屋，看到的就是两张惨白的脸。

杜文茵是吐得，姬昭明是吓得。

姬景行笑不出来了，把大小两个一起搂住，不知道该怎么哄。许久，姬景行想起来了圆明大师给的无事牌。

“明儿莫怕，你娘亲不会有事的。大相国寺有一位叫圆明的大师，特别厉害的。他给过你娘亲一个牌子，等爹爹过两日休沐，就带你们去拜访他，好不好？”

“难道说……”杜文茵也想起来了。开始和丈夫一起给姬昭明讲她名字的由来。

“果然是大师，或许当时就算到了。”

姬昭明虽然经历过了穿越这个事情，但上辈子她可是共产主义下根正苗红的花朵。唯物主义那是从小学到大。

听说这么神的事情，她有些迷茫。不过接受起来也很快，就是有个特别神的大和尚呗，这要是搁小说里，那就是开了神医外挂。

现代那些黄牛手里的天价专家号算什么，在古代有隐士高人主动送号，这才是最厉害的！

不怕不怕了，这回稳了。姬昭明的担忧一扫而去，开始想两日后的春游穿哪件衣裳好爬山了。

姬昭明对自己在古代生存最大的担心就是疾病。作为天子脚下的官家小姐，她的生活水平，也算是金字塔腰往上了。吃饱穿暖不是问题，短板在医疗条件上，大病看命、小病靠抗。别的不说，古代人口增长速度慢，就跟幼儿夭折率和孕妇死亡率都有些关系。

所以对着圆明大师，姬昭明脸上的笑容是十成十的真心，恭敬得道谢后接过茶杯，看着大师收藏的一书架医术，她觉得无比安心。

就是大师一直同自己说经络穴位的。她听不懂也接不上，要冷场啊。

“大师收藏的书籍这样多，已经钻研医术许多年了吧。”

“阿弥陀佛，贫僧三年前得我佛提示，开始收集医典。时至今日，贫僧能寻到的书，都在此处了。些许孤本亦有抄录，左上那一格中便是。”

什么叫做三年前开始收集？给牌子那会儿才开始收书？这是不是有什么误会，说好的神医呢？

姬景行忍不住开口了：“那大师当年赠牌，言道可以来寻，是……”

姬昭明心里不住点头，是啊是啊，大师你当初说有需要就来，结果现在说才学，这到底是有什么安排啊？

圆明腼腆地微笑：“阿弥陀佛，施主此胎定能逢凶化吉。贫僧学医的契机，也该是在您身上。”

圆明看向杜氏的目光是非常和善的，但姬昭明怎么看都觉得是不安好心。

没有好话可以不说，逢凶化吉的意思是凶呗。还契机，说话神神叨叨，一点都不靠谱。

这一趟不光没有神医，还被神棍亲口说娘亲这一胎有凶险，姬昭明的心拔凉拔凉的。求人不如求己，自个儿的娘亲还得自个儿想办法，但妇产科知识姬昭明是真的不知道什么啊。

不会要搞剖腹产吧？姬昭明有点坐不住了。她光知道是划开几层把孩子掏出来，缝肚皮止血的事儿她可全都不知道啊。而且据她观察，藜国现在还没开始种棉花呢，动那么大的手术，拿什么止血？她只知道个医用棉和酒精消毒唉。

趁着现在月份小，劝娘亲把孩子打了能不能行？坐小月子总不会那么凶险吧。回头多煮点猪肝给娘亲补血就是了……这事儿得先跟爹爹商量，娘亲一向听爹爹的，只要我们父女统一战线，肯定能劝动。

姬昭明心情不大好，她父母这会儿也有些不安。圆明大师倒不觉得尴尬，神情自然得给自己续了杯茶。

“小施主有宿慧，与贫僧有缘，可愿随贫僧修行？”看姬昭明好像急了，他微笑安抚：“大相国寺后山风景甚好，鲜少接待外客。此院虽小但也设施齐全、冬暖夏凉，隔壁便是贫僧修行的禅房。无论小施主是否拜师，钥匙都交由小施主保管可好？”

这院子不大，打扫的干净，也确实不像有人住的样子。被小僧引来的时候，姬昭明还以为这是圆明大师专门招待人的院子。

原来是准备给自己送礼的？怎么感觉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眼前的大和尚一而再再而三的确实神异，可姬昭明自认平凡，没有在古代搅弄风云的想法。

面对圆明一副“主角大人，台子我搭好了，你快上”的模样，姬昭明有些害怕。

这个大和尚到底是什么人，知道多少事情啊？自己穿越不会跟他有关系吧，他有什么目的？要坦白自己是学计算机的么，怎么说？

“老兄你把我整来的？捞错人啦，你再换个学医的来吧，最好挑那种年纪大还一直在带学生的院士，厉害得跟活神仙似的。让他们来，再活五十年说不定癌症都能攻克了。”

他真能把自己送回去么，不会把自己架火上烧了吧。娘亲怀着身子呢可受不了刺激。就算他现在抓个妇科圣手来投胎，也来不及给娘亲接生了。

再说，这大和尚是想让自己出家？我可是个小孩子啊，在这儿吃素，还长不长身体了！饮食结构懂不懂，肉蛋奶才是强壮成长的基础。这大和尚心眼忒坏了。

姬昭明看着圆明大师的眼神都快写上“你缺德冒烟”几个字了。

她爹姬景行倒是想得开，安抚得拍拍女儿再拍拍妻子，决定告辞。

“小女顽劣，不敢劳烦大师教导，只能辜负大师厚爱了。我愿捐一盏大灯为妻子祈福，不知大师可否帮忙？”

圆明欣然应允，亲子请灯安置。送姬家人离开时还坚持送上了锦盒，装的就是刚刚说的钥匙。

在马车里颠簸一路回到家，姬昭明的心思都转过八个弯了。

得找机会试探试探那个大和尚，自己可不想被当成妖孽。钥匙不收白不收，那么多书，应该是送给自己看的？是得研究一下，这知识在古代学了不亏。要开始识字念书了，有这个神棍的批命在，快快长大才是好事，自己有本事，才能把命运抓在手里。

姬昭明窝在杜氏怀里表演了一路的变脸，杜氏觉得特别有趣。

才一个月就害喜得严重，确实让她遭了罪。但是大概是身体底子好，她觉得自己身体状态挺好的。

大概人生过得一直顺遂吧，杜文茵特别乐观。

姬景行担忧多些，但因着“逢凶化吉”的批语，他更多的是想请名医作保障，也不觉得会有意外危险。而且怀孕本来就会有这样的症状，妻子现在只是看着虚弱了一点儿，慢慢调养就好了。

等到晚间姬昭明偷偷来找姬景行，密谋“不要弟弟了”的时候，姬景行只觉得好笑，还反过来举了好多例子，安慰她不要怕。

姬昭明人生第一次，用“你这个大猪蹄子”的目光看她爹爹。

姬景行接收到的，是“太复杂了，没听懂”。

姬景行还笑着拍她的头，“明儿不怕，妇夫人怀孕生产都是这样的，你娘亲不会有事。爹爹会请厉害的大夫来，不用担心，再过九个月你就能看到新的弟弟啦。”

娘亲是个十足乐天派，爹爹是个“大家都这样过来的不是大事”的门外汉。

杜文茵才一个月的身子，就吐的昏天黑地，食欲不振。在现代，这样的孕妇，怕是三个月就要拎包去住院部打营养液了。杜氏还是个弱柳扶风的主儿，两口子哪来的信心觉得她能熬大半年呀！

这个家只能靠自己了……姬昭明闷头想了三天，只想起来听说过孕妇要补叶酸。至于叶酸是什么，什么东西里有，真的不知道。

有个“叶”字，那就绿叶菜吧，膳食纤维多吃肯定不会错。这会儿刚六月，供着果蔬容易，过段日子入冬就不好说了，得存点儿。不知道姬家有没有暖棚，古代的反季菜肯定很贵吧……

去年冬天的姬昭明还没尝过米糊呢，也不知道姬家冬日餐桌的饮食水平。

姬昭明对家里的菜谱表现出极大的兴趣，姬景行还夸她是好孩子。

“都会背菜谱逗你娘了，那‘韭萍齑’有个典故，明儿可知道？”韭萍齑说的就是韭菜炒鸡蛋，姬昭明打听青菜的时候听名字都猜不出来是什么，最后婆子去厨房拿了两根来，才知道是韭菜。

姬景行笑呵呵得给女儿讲故事，闲谈道：“曾有石某、王某二人斗富。白蜡作柴、红绸铺地、怒砸珊瑚……后有一日，王某听人说，这石某在冬天经常吃“韭萍齑”。可冬日里何来韭菜？王某十分嫉妒，后来他重金收买了石某的厨子。原来呀，石某是用了埋在土下的根，加一些嫩麦苗一起炒。于是王某也日日这样吃，改过了石某的风头。石某知道后很奇怪，又贿赂了王某的随从。知道是厨师泄密后，石某特别生气，杀了厨子后再也不吃这道菜了。”

姬昭明听着一个劲儿吸气，这也太败家了，本来大环境就缺东西，还攀比浪费，泄露一个菜谱就要气到杀人。

“这也太过分了。”

“事情不能这样算，两家主人比试，下人泄密拆主子的台，必然不能轻饶。谁家都容不下背主的奴才。”

姬昭明不想说话。这就是古代的人权，虽说这样的人自己也不想要，但直接杀掉的操作还是接受不了。不打算讨论“如何做好剥削阶级”的内容，姬昭明果断转移话题。

“吃个韭菜而已，他们真是小题大做。”

“冬日严寒，花草都不生长。物以稀为贵，自然就难得了。留根于土也算是巧思，只是太过奢靡。”

“既然根埋在土里就没事，那好好养着种出来不就行了？”不会吧，没有大棚也该有暖室种菜吧，她去年冬天睡了炕的，现在室内的保暖技术挺好啊。

“外面很冷，虽然根在土里不会死，但也不能生长。虽说可以挪到屋里，烧得够暖和就能种菜，可这样就要日日炭火不断，每日都要好多银钱的。咱们家冬日里新鲜青菜也不能常有，因为耗费太多了，明儿到时候可不许浪费。”

“是。”还真是精贵东西。

“那把现在的菜留着，冬天再吃好不好？”

杜氏点点女儿的额头：“不行呀，会坏掉的。但用盐腌制了可以存一些时候，明儿还记得配粥的萝卜干么？就像那样腌制，可以保存一些时间。再有像萝卜、白菜这样能放得久些，妥帖存在菜窖里，也能供应一段日子。”

“晒干可以嘛？就像娘做香包用的花瓣那样，也不会坏的。”

“明儿真聪明。不过晒干以后就会有变化，再泡水也不能变回原来的样子，所以新鲜的菜还是很难得。”

“那明儿也要种菜，让娘亲日日都有新鲜蔬菜吃！”不知道干菜咸菜里面还有没有叶酸，姬昭明想想觉得还是新鲜蔬菜好。

种点吧，自己要长身体，吃新鲜的好。

“好呀，那娘亲等着明儿的孝敬了？”

听着女儿的童言童语，姬景行杜文茵只觉得暖心，这样小就有孝心，当然要顺着说。东西是不指望的，几个月后女儿估计就都不记得许诺过什么了。

姬昭明当然没有忘。等冬日里端上一盘韭黄炒蛋的时候，她爹娘乐的多吃了一碗饭。姬昭明马上撒娇说自己的小金库花的干干净净，还在娘亲那里预支了三个月的月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杜氏当然是笑着把账抹了。不过那都是冬日的事情了，现在还是先准备一家人裁布做冬衣。

很快就到了姬云琅、姬云琊的百日宴。姬家的至亲好友加起来不少，聚在花园里说笑，十分热闹。

这一房的家主姬大爷，早年考过举人功名，自觉能力有限就没有再考，家里走动后在礼部做个小吏，平日里十分清闲，爱参加写诗会、画社之类的。

今日花园中新添的好几样摆件花草，便是姬大爷这段时间搜罗得来的。园中更是错落着挂了七八幅字画，姬大爷带领众人，逛一处解说一处。“某月某日同某某游览诗有感而作”、“某节受邀观赏某作后潜心完成”……直把公务繁忙日无暇晷的姬二爷羡慕得眼红。

姬二爷如今任职户部左侍郎，上司户部尚书年近古稀快要致仕，担子大都压在他身上，今日挤出时间也是难得给自己放了个假。听着哥哥在这儿炫耀“闲情逸致”的战果，姬二爷是真酸。尤其琅哥儿、琊哥儿抱出来见人的时候，瞧瞧姬大爷抱孩子那熟练的姿势，再想想自家孙儿到自己怀里只会哭着想跑，姬二爷觉得自己眼睛疼，心口也疼。

不想再听哥哥炫耀，姬二爷瞄了一眼在一旁傻乐呵的三侄子姬景昇，决定聊点自己熟悉的领域。

“景晟现在在读哪本书？”

姬景昇的笑容消失了，连连作揖用眼神求饶。

姬景昇年纪轻轻，丹青妙笔在上京洛阳已是小有名气。相对的，念书经义上下的功夫自然少些，如今还只是秀才。去年本想下场一试，姬二爷特意腾了半日时间、与姬大爷一起考校他的学问。后来，姬二爷笑呵呵说“孩子年纪还小，心性未定，不如再潜心打磨三年。”姬大爷只问了一句话：“喜欢去书院读还是在家读？”

秋闱姬景昇自然是没有参加，差点都要呗打包送去书院了，全靠他不要脸得搂着媳妇嚎“您儿媳妇有孕离不开我，半日看不见就要哭的”才赖在家里。天天拉着祝氏在书房里装苦读，幼儿衣物合用的绣样画了一匣子，如今两个小子都穿用不完。

别看姬大爷现在容光焕发的，要是提起姬景昇念书的事儿，真当场考校起来，姬景昇不被赶出家门也得关祠堂。姬景昇苦着脸想把姬二爷拽走。

“二叔今日给侄儿留些颜面吧。我爹肚里的墨水全给了我哥，那些良言佳策侄儿是真的不通，还是饶了侄儿吧。今日园中有好几样珍品，都是我爹平日藏起来的宝贝，让侄儿引二叔去瞧瞧。”

“景行今年已升任修撰，你这个做弟弟的可不要落下太远。”

每科的一甲有三人：状元、榜眼、探花。都能直入翰林，姬景行天福十年中了探花，便是领了翰林院编修的职。有入自然有出，每三年年也有考评，若有不称职便会调任，若是优秀当然也能升迁。姬景行就成功升一级做了修撰，可谓前途光明。

这话题姬景行一句都不想接，疾行至一旁，抬眼瞧见盆建兰。那兰花倚在一人多高的怪石上，石腰还开出盆大的一块水洼，水中兰影相映更增颜色。

“我爹竟然连这盆建兰都肯摆出来了，四月去求他分株还骂了我一顿，今日倒是舍得。”

姬二爷早看见了，这会儿爱怜得看着眼神都要化成水，旁若无人得观赏起来。

“映庭含浅色，凝露泫浮光。日丽参差影，风传轻重香。”爱兰花这标签好像每个文人都要贴一个，更何况这盆是姬大爷的珍藏，这一盆姬二爷统共才见过三次，只恨不得就这样瞧到地老天荒。

姬景昇趁机开溜，虽然他也很喜欢这盆建兰，但他可不想被按着考作诗，花以后也能看，他爹的花房又不是没偷溜进去过。

等到收拾花园要准备开宴了，姬景昇趁机小心翼翼得把这盆建兰搬回了花房，沾了些兰香在身上，他自觉走路都比平日飘逸几分。

洛阳百日礼的仪式很简单，姬景昇夫妇同执挂着长命锁的金项圈，在儿子上方从头到脚慢慢拂过，算是套住了孩儿，能够长命百岁。之后大家送上给孩子添福添寿的礼物，不需多么贵重，大都是些果蔬、小儿衣饰。

姬景行夫妇本来准备的是一条百福被，丝绸滑得似水波，五色布块混搭着拼接在一起，针脚藏得极好摸不出来。放在今天这许多礼物中都算是顶顶好的，但是一周前他们看到了姬昭明定制的摇床。

鲁工都把姬昭明当祖师爷转世看了，这活儿干得精细又快、。哪怕姬昭明只说“觉得不够好”，就让打回去返工，他都不生气，任劳任怨得调整。

终于，姬昭明坐进床里，又翻又跳测试一番之后点了头，算是验收合格。鲁工心满意足得退下了。

姬景行夫妇瞧着正在试图往床头玩具架上挂彩球的女儿，对视一眼便达成默契，相视一笑后，有些不好意思的来哄女儿。

“明儿，这摇床是做给琅儿琊儿两个弟弟的？”

“是啊，所以做的好大。我都能在这儿打滚了，弟弟们一起睡肯定够的。”

这小床实用又新奇，实在太适合做百日宴的礼物了。姬景行夫妇都想到了，可这是女儿做的，杜氏还是不好意思讨。

姬景行面皮厚些：“明儿啊，爹爹与你打个商量。做这个摇床的材料工钱，爹爹出两倍，它就算是爹爹娘亲送给弟弟们的，好不好？明儿已经做了好看的套娃，爹爹娘亲却想不到这样好的礼物呢。听说明儿打算给娘亲肚子里的小弟弟也做一个？雕花要好多银钱，明儿帮爹爹这一回，就有钱给弟弟做雕花的摇床了。”

姬昭明看着亲爹这样一本正经的忽悠，心中感慨：不愧是当官的，卖了还要让人倒数钱。

不过也没什么，本来东西就是要送人的，这样是多了一笔意外之财。姬昭明答应得很痛快：“好呀。”

不出姬景行夫妇所料，这没雕花没上漆的摇床今日独领风骚，盖过那些精致的物件，得到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姬景昇当即把儿子们放了进去，轻轻一推，只见摇床规律得摇晃。姬昭明挂上去的彩球也跟着轻晃，吸引得姬云琊试图伸手去抓。摇床床脚弧度做的比较大，摇动的幅度很轻微，大概十秒钟就停了。

再看小哥俩，已经有些困了。

在坐的夫人们也都瞧出了这小床的好处，都在打听这是在哪里做的。

姬景行帮鲁工做了广告。鲁工此时还一无所知得在家中做活，稍有空闲就会美滋滋得看摇床的图，还不知道接下来几个月他要一直做这东西。

姬景行也没忘记姬昭明的告诫：“摇床虽好，但幼儿娇嫩，不可长时间摇晃、剧烈摇动，过犹不及。”

姬昭明依稀记得好像有个说法：婴儿大脑还是胶质，要是剧烈摇晃或者时间太长会影响发育。不过谁家小孩子没被抱着晃悠哄过，只要不是当玩离心机一样的夸张，应该不会有那么脆弱吧？成年人一直转圈都能晃吐了呢，还是叮嘱一下，别给玩坏了。

对，姬昭明防的就是她二叔这个熊孩子，看他那个跃跃欲试的样子，真怕他把摇床推翻了。

有了摇床的金玉在前，姬昭明送出的套娃不倒翁相对不显眼了。当然，还是很新奇的，众人还是夸奖不断，只是大家以为都是姬景行想出来逗弄女儿的玩具。

姬家对姬昭明的早慧接受得很好，但都默契得没有宣扬。祝氏都没有和娘家人说什么，祝家人夸赞“没想到姬景行于工匠技巧还有研究”时，她也只是笑笑。

士农工商，研究机关奇巧对身在翰林的姬景行来说，并不是夸奖，但他很乐意背下了这个名声。鲁工那里他也早早包了红包要求保密，一岁半的孩子做玩具，这么短时间能想出两样新奇的东西，传出去必定能因早慧名满京城。可是这与三岁背诗之类的名声又有不同，不够风雅。他是男人嘛，保护妻女是他的责任。这点无伤大雅的名声，他担得住。

祝家几人有点瞧不上这些，觉得不过是玩具物件，不够“高级”。但还是记下了鲁工的名字，大家家中要么已有幼童，要么以后会有幼童，这小玩意确实有趣，自家孩子当然要有。

姬二爷相对就要开明许多，甚至有点兴趣。

宫中去年可是有位新生皇子的，还是中宫所出，行七。藜国当今圣上和皇后感情很好，大皇子、二公主都是中宫嫡出，隔了许多年，如今又添一位嫡子，十分幸福。圣人是位勤政的皇帝，并不沉溺后宫，子嗣不算多，隔了三年才得这个幼子，又是敬爱发妻所出，当然十分疼爱。

为什么姬大爷能安心享受，因为他有个官途亨通、简在帝心的弟弟。作为圣上的得力手下，姬二爷是很忠心、贴心的：这摇床，这套娃，多适合圣人逗孩子用。

所以，等有人回家后想要找鲁工定制摇床、套娃的时候才发现，鲁工已经被姬二爷接走了，图纸要画得精细，样品也得有。只涂桐油太简陋，得画些颜色。雕花嘛就不必了，缠一些彩色飘带就行。木头得用好的，但也不用太珍奇……

姬二爷只想表达自己很贴心，事事都想着圣上，不打算显摆自家的财力。而且本来就是个逗孩子的玩具嘛，适度就好。

姬二爷把握的这个度，着实搔到了圣人的痒处。拿不倒翁逗逗老七，再推几下摇床就把儿子哄睡，和妻子一起甜蜜得讨论一会“幼儿多么不好哄、自家皇子多么乖巧”，场景非常和谐。

龙心大悦的圣人赏下了一大盒绿豆糕，这可是圣人很爱吃的。

皇后跟着赏了一罐羊奶：“既然是因家中有幼儿想出的玩具，那便赏孩子们吧，只看着大人们吃点心该嘴馋了。”

这羊奶香而不膻，滋味甚好。姬景昇大方得分了一半送来，姬昭明也分得了一小碗。尝过后磨着父母要买母羊，好能在家里天天喝到羊奶。

“你这个小馋猫，净拿你娘亲当幌子，是你自己想天天喝吧。”

姬昭明点点头，羊奶补钙啊，怀孕的母亲需要，自己要长个儿也需要，好东西一起喝嘛。

姬二爷虽然只收到了一盒点心，但这可是圣上夏日最爱吃的。这是君臣间的友好来往，不能用金钱衡量。为此他还特意送了盆少见的花草给姬景行当做谢礼。

姬景行搬来给女儿瞧新鲜。花枝上结了绿色的苞还没绽开，姬昭明看不出是个什么，单看叶子也没什么特别。

姬景行指着绿色的果实给女儿看：“草，实如茧，茧中丝如细纩，名为白叠子。”

姬昭明眼睛亮了。这东西她虽然不认识，但是“白叠子”这个名字她熟啊，那不就是棉花嘛。细品这个描述，肯定是棉花无疑。她依稀记得是有个说法，棉花在古代最开始是当做盆栽，没成想现在就有了，还送到了自己面前。

这可是个好东西，冬天保暖不说，它还可以织棉布。吸汗、透气、柔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

婴儿的时候裹在丝绸被子里，姬昭明以为是自家特别奢侈。等到后来用过麻布就是没见着棉布，她才知道这是个多落后的时代。这年代布还能当钱使，交税都要交布的。她家富贵还好，普通人家的女孩早早就要学纺线织布了，有空闲就得干，一点点攒着等到交税的时候用。

了解到这些的时候，姬昭明就开始在脑子里回想珍妮机了。她不爱背历史，但珍妮机、飞梭、蒸汽机这些直接解放劳动力、产生划时代影响的内容，还是有印象的。但历史书只提了一点原理，配图她可是一丁点都想不起来了。只能记在心里，等着以后找机会研究一下。

如今纺车长什么样姬昭明还没见到，就看到了送上门的棉花。

姬昭明悟了，穿越过来有事儿干了，种棉花搞纺织，前景光明啊。衣食住行，这可是民生大事，而且她以后冬天还想出去玩雪呢，棉衣棉裤都得安排上。

安排，这就安排种棉花。该怎么忽悠父母支持自己种棉花，这是个要好好琢磨的问题。

姬景行瞧着女儿很喜欢白叠子，已经不转眼得盯着瞧好久了，好笑道：“这盆已经结果但还未成形，现在没什么特别，要等绽开了才好看，如云朵一般。明儿喜欢就放在你房里，到时候再瞧好不好？”

“谢谢爹爹，爹和娘最疼明儿了。”

我的上道父亲，你今日的大方以后一定会有回报的！等它开了，女儿一定把种子全都收好，一个籽儿都不漏！

搬回棉花的第一晚，姬昭明睡得非常香甜。她做了个梦，梦到面前有一扇门，拉开之后，就看到装了整整一个仓库的棉花，全是雪白的棉花。每堆都贴了一张大纸，写着“棉被”、“棉衣”、“棉鞋”、“毛巾”……

再往里走，是另一个房间，摆着一架好大的织布机，现代全自动的那种，雪白的棉布在眼前像快进似的飞速织就。姬昭明看了好久，感觉特别解压，但等她想起来要好好看看机器结构的时候，一切就都消失了。梦醒了。

告别美梦，看着屋里那一株才结果的棉花，姬昭明深深叹了口气，又握拳给自己鼓劲儿。虽然任重道远的样子，但一定能成的！

洗漱之后，姬昭明拜托夏婆婆帮自己把棉花搬到了院子里。

“爹爹说它以后会变得白白软软的，像云朵一样。那白色云朵都是白天亮亮的时候才出来，让它多晒太阳，应该很快就能开了。”

棉花喜阳她还是知道的。国内的新疆棉好嘛，当初国外还有一群不要脸的攻击我们的新疆棉，这事儿姬昭明记得可清楚了。新疆那个光照，水果都比别的地方甜，棉花肯定也喜阳。

听说了女儿“胡扯的歪理”，杜文茵一点儿都不意外，还觉得有些道理。她还叮嘱了一些照料的要点：“这白叠子吃水，土壤要湿润着。要是太干了，就像是一直不给明儿喝水似的，它会渴坏的。”

“好，娘亲放心，明儿一定不让它渴到。”保湿呗，容易。姬昭明表示这都是小事儿，上辈子她还是养过几样盆栽的，浇水这种小事情，麻烦她可是太大材小用了。

上午姬昭明就去寻了个水盆回来，又跟娘亲讨了几根碎布条，拧在一起浸湿水，然后一头放在水里，一头塞进了白叠子的盆里。

是的，姬昭明搞了“懒人花盆”。她上辈子养绿萝就用的这个，大小两个套盆，绿萝种在小盆里，外面的大盆中装上水，套上以后不能没过小盆的底。然后拿根棉线浸在水里，一头塞到小盆的土里。土壤就可以通过棉线慢慢吸水了，一周换一次大盆里的水，绿萝都养爆盆了。省事不说，还不用担心浇水浇多了或者少了，既不会干又不会烂根。

“娘亲你看，我把水放在这里，还给花安了胳膊，它渴了就能自己来吸水了。”

杜氏由着姬昭明折腾。一盆花罢了，养坏也不打紧，女儿玩得开心就值。

这盆棉花的棉桃本来就快要成熟，将要吐絮。“懒人花盆”提供了充足的水分，才到晒太阳的第七天，姬昭明就看到了自己期待多时的棉花。

正午阳光下，翠绿的大叶子托着，婴儿拳头大的雪团推开遮挡多时的门扉，终于露出雪白的面庞。

姬昭明和娘亲美美得吃过了午饭，正准备回屋午睡，在门口就瞧见了这位“白云美人”，乐的嗷一嗓子就跑了过去。花盆放在房门屋檐下的台阶上，小女童伸手就把这一团给摘了。

夏婆子看着小姐撒欢跑过去的样子刚想乐，脸就僵了。

这盆白叠子养得很好，如今可算到好赏玩的时候，竟然这就没了吗？一边心里可惜着，一边虚扶着小姐，一只手还护在小姐肩膀的位置。这是提防着怕姬昭明把棉花吃了。

不怪夏婆子以为姬昭明要吃棉花，她那嘴巴乐的，手送一下连拳头都能吞了。

这可是太好太好的东西了，在历史书上都是要单独提的，工业革命的开端都是搞的它。

利用起来的原理还简单，姬昭明都想好怎么“发明”珍妮机了。

先说自己好奇怎么纺线，在旁边转悠一会儿，假装绊倒摔跤，踹翻小纺车，然后指着还能转的轮子问她娘亲：“为什么就一个轮子啊，多放几个轮子一起转不行么？”。

这情节走向，太自然了，自己就是好奇的天真小女孩，娘亲肯定是“试试不亏”、“女儿说了那就整”，然后把课题交给鲁工。齐活。

高低史书上得记一段吧，工农联盟的基础打好，我这个理科生算是对得起历史和政治老师了。

高举着棉花在夏婆子面前挥了挥，姬昭明就举着跑去找娘亲了。

杜文茵已经躺好快要睡着，听见女儿喊自己，刚睁开眼，就瞧见藕尖似的小手举着一团白叠子。

“娘亲快看，我种出来了！”姬昭明说着就伸出另外几根藕尖，把棉絮揪了出来。苞叶直接扔给旁边打扇子的知书，姬昭明恨不得把棉絮揪碎了。摘出的棉籽都小心翼翼得放在床边，弄出了一点很干净的棉团，展示给杜文茵看。

“真的和云朵一样，软软的！像一团绒毛！”

没有棉花的冬天并没有冻到姬昭明，因为她这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穿的是丝绵和羽绒。丝绵就是蚕丝，作为夹层它的保暖能力和棉花不相上下，羽绒的保暖性更不必说。过冬时姬昭明可是庆幸了无数次，没有托生到普通人家……

夏婆子、知礼的生活水平在这个时代那也是挺不错了，但也只是宝贝得穿了件填羊毛的背心。丝绸衣裳想都不用想，她们冬天穿的可是纸衣。

对，麻布衣服，夹层用弄得很软的纸填充。保暖效果只有一些吧，当时就把姬昭明看哭了。她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想不出好办法，才一岁的小女孩，哭着把丫头婆子往自己的暖炕上拉，还不想放她们去做事。但任性没用，当时的姬昭明最多、最多，也就是晚间喊冷多添炭、窝在陪夜的人怀里多睡会儿罢了。

那时候姬昭明就想过要找棉花，但一岁的小姐是没机会做成这件事的。

她本来以为，还要好多年才能有个“搜罗奇花异草”的喜好，结果这么快东西就送到了眼前。她知道这不是一日之功，一两年内还要看人受冻，但从明年开始，耍赖、打滚或者撒娇，她非得盯着父母为她种成片不可。自己生在富贵人家少吃一份苦，有父母骄纵疼爱，只要能开个好头，让家里人意识到好处，定能成的。

可惜姬昭明的这许多心思，杜文茵一点儿都没感受到。

杜氏有疼宠女儿的心，却想不出别的。刚开的白叠子就这么摘了、糟蹋了，也没关系。女儿还记得她父亲说的“像云朵”，还能联想到羽绒，多么孝顺、多么聪慧、多么天真无邪。

亲娘不上套也正常。暗示引导没用，没关系，姬昭明还可以打直球，偶尔任性一下也很正常嘛。

“娘亲，明儿喜欢这个白叠子。明儿还要种！种多多的，要塞满院子，明儿要住在云朵里，要在云朵里睡觉嘛。”

第一次听女儿提出这么奢侈的要求，杜氏还没有一口回绝，反过来逗她：“装满院子？那要种很多，到时候花盆摆的院子都放不下，明儿就没有地方吃饭睡觉了。”

“那院子外面也种。我不管，我就要住在云朵里！明儿一定要睡在云朵里！”姬昭明说着就要开始假哭，“娘不疼明儿了。娘亲是不爱明儿了吗？”

总之不管杜氏怎么哄，姬昭明就是不肯停。杜文茵保证许她种一院子的棉花，还都不行，非逼着签字画押了不可。杜氏笑她：就算自己立字据乱写，她也不知道写的什么。

“等爹爹今晚回来，明儿就求爹爹替娘亲做担保，娘亲就不能赖账了。”

装满一院子的棉花，这个数量非得农庄里种才够，公中不可能给姬昭明胡闹，只能靠她爹娘的私产。想要足够的棉花，非得拖着她爹下水不可。

当晚，姬昭明还真的拿着字据找了姬景行。让姬景行在上面也签字盖章还不够，还闹着要姬景行也写一张字据：承诺如果杜氏没有交出足够的白叠子，就由他补齐。必须让洁白的棉絮可以装满二十个比姬昭明高的箱子。

姬昭明住在西侧厢房，她的卧室大概是个3X4米的长方形。要的数量不能太离谱，但姬昭明已经留了心机。她要“洁白的棉絮”。

种白叠子摘得成熟的果实是籽棉，籽其实占了很多比重。她要求字据“一字不差”，就是要求去籽。姬昭明不知道具体得种多少地才能凑够分量，不过她猜，只靠家里的小花房可能连零头凑不够。这个分量真想弄出来可不少，也就是这会儿忽悠她爹妈，赌姬景行是个说到做到的人。

姬景行夫妇对棉花的产量确实没什么概念，但再没概念，二十个箱子还是有画面感的。若是要二十箱粮食，那都得种好大一片地，更何况盆栽白叠子。

但他们架不住姬昭明嗓子都哭哑了还在求啊，平时捧在手心上的娇儿，哭得脖子都红了，还一个劲儿说“求爹爹了，明儿以后每顿少吃半碗饭省着，慢慢攒，慢慢还给爹爹行不行。”

姬昭明这回真是表演了一下任性到底。姬景行哄不好、讲道理也讲不通，有点丧失耐心了。

“胡闹。你们别干看着了，把小姐抱回去，到她休息的时辰了。”

姬昭明也急了，都已经这么不要脸了，决不能铩羽而归。她抱着姬景行大腿不撒手，小手还抓着裤脚的布料。知礼上来拽她，她就使劲儿挣扎，一下子好大的力气，脑袋磕到了凳腿上。知礼和夏婆子都吓得跪下了。

杜文茵心疼得过来瞧：红彤彤一大片，眼看着就肿起来了。拽她又拽不动，只能跪着把姬昭明搂在怀里，“我的儿啊”，一声声得喊，也是要哭了。

“娘答应你，娘给你种，要多少都种。”

姬景行又心疼又生气：“孩子不能娇惯！她要十盆八盆就算了，哪有那么离谱的？她不懂事你不教，磕一下你就答应，回头她要一屋金子你也给？溺子如杀子，难道我这个亲爹要害她不成。”

杜文茵平时一向以夫为天，道理也都明白，可看着姬昭明额头全都肿着，她不想管什么道理了。

“你瞧瞧她的头，她自小乖巧，没摔过没碰过的，你怎么狠得下心？我知道，我知道，但我的心都要碎了……夫君不给我来给，我虽然陪嫁不多，庄子总还是有一个，就当提前给了她就是了！夫君你快答应了吧，今日是要我们娘几个一起哭死在这儿么。”

大概怀孕真的对性格会有些影响，姬景行从没想过，自己温婉贤惠的妻子也能有这样“不懂事的时候”。爱妻搂着爱女，还怀着一个，闹成这样他真不知道怎么办好。

想先应着糊弄姬昭明吧，偏她人小鬼大，又要自己立字据又要盖印。天底下哪有这样惯孩子的。若是个大些的皮小子，他这会儿肯定已经请家法了。可如今……真是没辙了。打不得骂不得，妻子这一胎本来就不稳当，再闹下去怕出问题。

姬景行只能点头，期待第二天再找姬昭明谈谈。女儿可能就是这会儿扭着性儿了，先晾一晾，再讲道理就能懂事了。

后来，姬昭明当然是把不懂事儿进行到底。姬景行提，她就跪：“爹爹要说话不算话吗？明儿真的很喜欢，明儿以后不会胡闹，明儿懂事的。”

碰个软钉子，姬景行很不高兴：“明儿，爹娘知道你聪明，但不可以任性。观赏之物不能吃穿，你要这么多，想过得占多少田地没有？那些地本来能产多少粮食，够多少人吃饱，明儿想过没有？伺候花草还要更精细，收获、取絮又要耗费不知多少人力，我儿一向心善，定不会忍心对不对？”

姬昭明心里在尖叫，谁说不能穿了，你就在这儿忽悠小孩！

她知道这次的要求确实有些出格了，但早做一年夏婆子她们就少受一年苦，平民百姓也早一年能受益。自家条件出得起，她还是坚持想拼一拼。

“爹爹，明儿真的很想要这个。明儿昨晚做了个梦，下了好大好大的雪，明儿躺在云朵里，一点都不冷，可舒服了。”

看这会儿姬景行还有耐心，姬昭明决定加把劲儿忽悠。

“真的，暖暖的，软软的，躺在上面特别舒服。女儿知道这要求过分，要花好多银钱，但女儿也想让爹和娘躺在云朵里，明儿想让爹娘也试试那样舒服的感觉！爹爹就当是借给明儿的银子，明儿以后慢慢还给爹和娘嘛。”

姬景行要被女儿的“孝心”气笑了。感情她是“道理都明白，但是偏要做啊”。人小鬼大，不到两岁的丫头，亏她能想出来这样“借钱孝敬”的主意。

为了孝敬自己，都学会举债了，姬景行当然很感动。

“明儿乖，孝心爹娘都明白，就不必做了。”

“爹爹，你答应好了的，不能反悔！娘也答应了的！银子算我借的还不行吗？”

“借你可以，但你拿什么还？你不是还要给弟弟做雕花摇床么，银子攒够了？”

姬景行不想再啰嗦了，软的不行来硬的，给姬昭明一个教训：“你若是非要不可，也行。占了土地就少了粮食，便从你的口粮里省。明日起，你不要吃饭了，除了回屋睡觉就都呆在祠堂里。不用你跪，在那儿好好反省就行。我知道你聪明有主意，那便去跟祖宗们讲讲，看祖宗们答不答应你祸害田地。”

“那祖宗们要是答应了呢？如何才算数？”

竟然要把一岁半的女儿关祠堂，他也不怕吓坏自己，姬昭明都要怀疑亲爹换芯子了。

姬景行没想到，都这么说了还没吓唬住姬昭明。只能强硬道：“三天，你要是提前求饶，以后就不许再提白叠子。”

“请父亲把我的铺盖也搬到祠堂吧，若祖宗有什么教导，我也好就近听着。”

不就是禁足，谁怕谁！撂下狠话，不等姬景行反应过来，姬昭明就告退离开了。

等到第二日早上，餐桌上没见到女儿，杜文茵用眼神问着身边的夏婆子，平日里她早就接姬昭明过来了。

姬景行怕媳妇着急伤身子，小心开口：“夫人莫急，明儿同为夫打了个赌，那孩子现在正犟着脾气，先不用理，等到晚上她就会来认错了。”

姬景行估摸着女儿饿一天就会乖，没成想第二日早上还是没见着女儿。杜氏苍白着脸，也吃不下东西了。瞧着丈夫的脸色，杜氏也不敢说什么。

待到晚上，杜氏强塞几口小米粥，过不到一刻钟就都吐了干净。姬景行坐不住，去书房待了大半晚，又悄悄转去祠堂外面。

祠堂常年有香火祭祀，姬昭明闻两天已经习惯，还觉得挺好闻的。有些饿，但桌案上的贡品她一点没动。

干呆着无聊，一大家子的祖祖辈辈她都已经认了个齐全。繁体字她不怎么认识，连猜带蒙的看过两圈，干脆抓了日常伺候祠堂的老伯帮她认人。

再然后，姬昭明干脆坐在蒲团上，小嘴巴无声开合讲起自己的“棉花功德经”。若是真的祖宗有灵，那把自己的计划念叨念叨，你们可一定要保佑自己顺顺利利呀，这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越说越高兴，三五年的计划全都安排好了，连去籽的轧花机都想好怎么做了。

一开始姬昭明还真没想起来，是念叨产量的时候才意识到。二十箱子的棉花，不知道要种多少，自己要的是皮棉不是籽棉，取出的棉籽说不定能把姬家在洛阳外面所有田地都种满棉花吧。取籽肯定都要好久，也不知道以前那些机械怎么去籽，好像是靠摩擦力和惯性？这得好好想想，不然棉花发霉了都挑不完籽儿。

然后，姬昭明就开始在祖宗面前比比划划做课题了。

棉籽重些，但棉絮抓着分不开，得想想办法。摩擦力在这儿怎么用啊？古代轧花机好像是在桌上立一个架子，有滚筒要手摇的，也有脚踏的。为琢磨轧花机的原理，姬昭明单方面在祖宗们面前说了一天。愁的小手搓衣角，才灵机一动，皮制品抓棉花的摩擦力挺大的，用滚筒去带着转，再反方向去剔棉籽，十有八九能成。

姬景行来看的这会儿，姬昭明已经优化好了：弄个脚踩能活动的刀片，挨着滚筒切线的方向反向使力，滚筒手摇就行，送棉、去籽，皮棉棉籽分作两堆儿，就算是成了。

姬昭明自觉已经“答辩”完毕，此时心满意足，钻进被窝里准备休息。

姬景行许久听不到哭闹声，转身回去睡了。

如此等到第四日吃早饭的时候，姬昭明才笑眯眯得出现，在杜氏旁边陪着她喝米汤。杜氏终于笑出来了，胃口也好，被哄着多吃了一碗。

姬景行板着脸看不下去，吃几口就走了。事已至此，姬景行也不能再反悔阻止。

早饭后，在姬昭明期盼的目光下，杜氏喊了有经验的花匠、庄户来，细细询问计算过要种的田地大小，定下了可称奢侈的安排。

这盆栽的棉絮产量，花匠只会按盆算，估摸不出。庄户听说要拿这稀奇盆景当菜种，更是一头雾水不知道怎么估算。商量半天谁都不敢说准数，还要留些富裕。

最终计划要种十亩地的白叠子。杜文茵惦记着女儿三天未进食的事儿，这会儿正心疼女儿的肠胃，加之她平时打理庶务只是查看账本，具体收成并不算上心，所以顾不上心疼田地。

庄户在田里呆了大半辈子，是心疼得不行，算计着等收了以后还能抢种些菜弥补。这时候的庄户心里忍不住埋怨主家胡闹糟蹋田地，却不知，日后自己恨不得带着全家来给主家磕头。

他种的是祖祖辈辈没想到过的好日子，还种出了自己一家人的前程

棉花的事情虽然敲定，但花农说要等到三月种才稳妥，那都是明年的事情了。

这一番折腾，叫姬昭明对家人的认知更清晰些。

娘亲心软，疼自己、纵自己，但到底是以夫为天，父亲定下的事儿娘都是依的。

父亲平时瞧着温柔和气，爱妻、疼女，但他心里的原则问题很难退让。为了教训自己，真能狠心把人饿三天，唬得娘亲都不敢求情。

如此 ，姬昭明也不爱往姬景行面前去撒娇卖痴了。围着杜文茵转悠照看，只盼着娘亲健康顺遂，多护着些自己。

待到秋日丰收，姬昭明是恨不得天天去厨房报道，腌菜咸菜做了多少样式、分量，她比管家的薛氏都清楚。地窖都因为“好奇”坚持下去参观了两回。姬家富贵，几个菜窖已经塞了一多半。白菜、萝卜、茄子……全都清理得干净，摆放整齐，好一副丰收景象。

等到姬昭明看见一大捆鲜嫩的韭菜，才想起来自己之前放过话要在冬日种韭菜。赶紧问采买婆子韭菜根还在不在。

“自然是在的，这会儿割了一茬，精细养着，再过半个月就又能收了。”采买婆婆笑答。

姬昭明高兴谢过，转头就去找娘亲了。要连根挖韭菜，还想弄小菜园子，这必得娘亲出头的。姬家现如今是她祖母薛氏管家、三婶祝氏协理，姬景行夫妇一向是关起门过日子。姬昭明还和爹娘住一个院儿里呢，想折腾，得看杜氏怎么安排。

杜氏没想到女儿还记着这事情，想了想还是应了。女儿今年闹腾得厉害，还特别执拗，之前那一番折腾，熬得自己也跟着吃不下睡不着。

杜氏如今因为身孕熬了几个月，可不想再来一回，她可熬不住。而且这回花费不多，毕竟冬日里田地也是空着，于是安排了秋婆子和守仁带姬昭明去庄子看看。

本来杜氏想亲自带她去，姬昭明看着她才养回些血色的脸，当然不肯。好说歹说，保证绝不离开秋婆子、守仁半步，杜氏才答应。

秋婆子和夏婆子一样，也是杜氏陪嫁带来的心腹。夏婆子一直贴身照顾杜氏，平时也管着姬昭明的事物，算是统管内务。秋婆子经常在外行走，算是主管外务。杜氏陪嫁的田产店铺的大小事情，她都一清二楚。守仁是秋婆子的大儿子，做事细心妥帖十分得力，有他看着，杜氏才能放心让姬昭明随便折腾。

平日里不觉得，如今姬昭明要出门，杜氏才发觉女儿身边竟然没有人手。

本来姬昭明有个奶娘，该是奶娘仔细照顾她。但昭明周岁后，就表现得非常独立。还同姬景行说：“女儿和爹爹娘亲一家人日日都能相见，奶娘为了我却要和家人分离，明儿十分不忍”。姬昭明说服父亲，给了厚重的谢礼，放她和家人团聚。

姬昭明不想留她其实另有原因。开始她总抱着姬昭明往姬景行面前凑，没觉得怎样。但白日里她却只哄着姬昭明在屋里玩，姬昭明要找娘亲，她也总找理由不愿带她和杜氏亲近。

姬昭明可不是真的无知婴儿，不会被她哄得跟自己亲娘离心。能理解奶娘的死心，但并不打算纵容。对方除了这一点，照顾自己还是尽心尽力的，所以姬昭明就高高兴兴给足银子把人谢走了。

姬景行这方面敏感得很，心思几转，没多问就同意了。杜氏想过再给姬昭明补个婆子，但姬昭明不乐意要，撒娇说喜欢夏婆子不想要别人。姬景行不是在这方面骄纵孩子的人，瞧姬昭明乐意就顺了她。

没成想，姬昭明还不到两岁就要往外跑，这会儿倒是有些缺人手。

秋婆婆自然再三保证，定会一步不离得守着小姐。

“请夫人放心，去庄子的路都很平整，有我们护着，不敢叫小姐受一点颠簸。”

第二日一大早，姬昭明神清气爽得就出发了。然后去的路上就要把姬昭明的骨头都颠散，下马车时只能被秋婆子抱下去。缓了好一会儿，才又活泼起来。

这是姬昭明第一次出来看宅子外的世界。走出官宅的后院，来到田庄，她才真的见到她这一世是个什么样的时代。

空气不怎么清新，有一垄韭菜已经割了，刚追了肥等着再发新茬。看着有生机，闻着却是有些刺激。姬昭明上辈子也没这样直面过土地，感受了一会儿，赶忙撤退躲去房舍那边。

她本来也没有实际操作的经验，还是说个思路，让专业的人来做专业的事儿吧。

守仁听着小姐的意思，是要把地挖开，深挖一些，还要把健壮的韭菜根都移进去种。说要给上面盖上草席，到了冬日还要在一边烧火供暖。

听起来好像有三分可行，像是要盖暖房，只是把房子盖在地上。又似是挖地窖，只是地窖上面没有盖。真要盖暖房，那耗得银钱炭火太多，守仁做不了主。只挖些深沟，两人一日就能挖好。就算还要费一点炭火，肯定也不至于像暖房那样需求的多。

本来他心底是不乐意的，今年年景好，庄子上上下下能安心过个清闲的冬。为了个两岁女童的玩闹，就要把他们折腾起来，不得消停。

没成想，小姐的想法思索起来有点灵光。守仁请小姐在厅堂暂时休息，喊了庄子里七岁的丫头小雪来陪小姐玩，自己打算先去挑个好地方做个样子，好叫小姐看看。

守仁兴高采烈得去干活了，小雪却不知道该怎么陪这个两岁的尊贵小姐。

小雪父母都是庄子里的老人，她懂事得早，如今都能烧火做饭给家里人吃，下地帮着撒种子、捡麦粒也都会做。可这些全都不是能带着小姐去玩的啊。洗干净手，小雪沉默着削梨切块，再默默端给姬昭明。

姬昭明叫小雪一起吃，她也不敢，俩人就这么沉默着好一会儿。姬昭明只好主动讲话，试图了解一些对方的生活。

“你叫小雪？是小雪时出生？你平日里都做些什么啊？”

“回小姐，奴是节气小雪那日晚间出生。奴会做饭，也随爹娘下地。”

“你会种地？那刚才我说的韭菜你种过么？”

“小姐刚刚去看的那块地，最里面有五分地都是奴料理的。”

姬昭明来了兴致，想和眼前这个小女孩探讨探讨：“那我刚才说的法子，你觉得怎么样？有哪里疏漏，或是有什么好点子么？小姐姐你教教我吧。”

小雪种地都是听着爹娘教的做，照着样子学，还没有什么经验想法。她只知道冬日种出来的菜蔬都是在暖房里，暖房里总是能烧的暖和，比自己睡得屋子还暖和。她很想去暖房下面的地窖那里睡，但是父母不许。

这庄子里有暖房，看起来和其他屋子差不多，只是屋子下面挖成地窖一样，在其中一直烧着火，这样的暖房里当然如春日一般，能种新鲜蔬菜。

小雪别的不懂，但是暖房烧炭这事儿她懂。小姐看起来和年画上的童女一样好看，这会儿认真问她，她觉得就像是神仙来问她，苦思后认真回话。

“回小姐的话。奴不懂其他，只觉得烧火暖地太费了。”

然后开始如此这般得讲，话里话外都是心疼炭火。还说自家冬天舍不得烧炭，所以总是很冷。说着还跑去拿了几块炭和一些渣来，给姬昭明对照着讲说：这一大块能烧多久，暖房里一次要烧多少。自己捡的那些渣，攒多少能烧一晚上……

姬昭明看着那些碎渣，想起了以前去吃烧烤时见过的炭。一节一节，空心的，好像是六角筒形的，烟很少还耐烧。机制炭的材料还能加秸秆、稻壳之类的在里面，锯末、刨花、竹屑更是能提高品质的好东西。好像还能把果核果渣混在里面，据说用这果渣炭烤的肉能有果香味……

所以等到守仁回来请小姐去查看的时候，先被姬昭明问起了烧炭的事，这活儿也是守仁负责。

“咱们庄子里就有炭窑，每年都有孝敬白炭一千斤。夫人在上京的庄子店铺用的炭，也都是咱们庄子里出的。小姐突然问起，是有什么指示？”

“我就是有个想法……”研磨、混合、压模、烧制，姬昭明只管说，不管没有机械不能自动化的庄户们该怎么实现。

守仁的表情要能哭出来了，刚庆幸小姐的安排不耗人力，这会儿就安排了个苦差事。

姬昭明看守仁苦着脸。“是有什么难处么？就像捏泥团似的，把他们搅碎混在一起就行。”

“别的都好说，这把粉末压制在一起，非得大力士不能行，小人怕力气不够大啊。”若说把材料搅碎可以只靠力气，那再压紧要合成一块，守仁想不出办法。

姬昭明也被问住了。想了半天，合用的能想出来的就是液压机。先不说自己这会儿要怎么自然得设计出来，这会儿也没有那个工艺水平做呀。简单适用的原理，大概就是杠杆原理了，简易一些应该能成。但自己现在要是当场来个物理课入门，好像太夸张了，记下来且等等吧。

“我现在没什么好法子，你们想想吧。做个模子，用块大点儿沉点儿的东西砸？煮点米粥或者浆糊什么的，搅在一起好成型？”思路她提供了，办法慢慢想多试验吧。

姬昭明决定还是转移话题回归最初的目的，先把种菜的事情定下来：“你过来是把冬日种菜的地方都准备好了么，带我去看看？”

守仁赶紧带路，引着姬昭明去瞧。就在院字的墙边，挖了一块宽半米、长两米、高半米的坑，挖出来的土都堆在北面，沟里已经移植了一半韭菜根进去，还有一半是长得正好的整株韭菜。

两头还按照姬昭明的要求，留了好大的空，要留出可以烧火的地方，还得能让烧出的热气顺着进到坑里，好能提升温度。还留了一个小口，浇水时能直接顺着流进去。旁边摆着一卷草席，铺展开就能直接盖在坑上面。

姬昭明很满意，具体怎么操作她不知道，能想出来的几个要点也都做到，剩下的事情就是尝试了。

嘱咐守仁最近多关注其中的温度湿度，还要记录韭菜的涨势。一般来说，韭菜半个月到二十天可以割一次，姬昭明就要守仁每七天给她送一次种植的记录。然后姬昭明就满意得回家了。

又是一路颠簸，似要散了骨头架，再被抱下车时，天都快黑了。不论是马车的这个乘坐体验，还是马车的速度效率，姬昭明心里都有无数的不满意。实在是太遭罪了，希望守仁那里能出些成果，才不辜负自己今日受的大罪。

把小姐安生送回来，秋婆子和守仁心里也松了一口气。跟杜文茵交差领赏，秋婆子留下报告近期的收成，守仁则是赶着回去研究小姐说的“机智炭”去了。秋天的庄子里可没有闲人，但小姐要的也得做，只能再赶工挤时间。

韭菜试验坑需要时间检验，反倒是新式压制炭的成果先出来了。

第一个七天，守仁来跟姬昭明报告韭菜生长情况的时候，带来了一小盒压制得很精致的炭块。一节大概半个拳头大小，看起来压得紧实均匀。

“韭菜预计下周能够收割。小人探手试过，坑里的温度确实与地面不同。只是那长出来的韭菜有些黄，不见绿，摸起来硬挺有水分，不像是生长不好的样子。等到下周长高再收割看看。”

冬日肯定不能把坑敞着，所以姬昭明叫他们试试白日里也用草席盖着。

没有阳光，韭菜叶子中的叶绿素不好合成，叶子不见绿倒是正常。姬昭明听了很高兴，这也太顺利了，试验一下就要种出韭黄了，到时候可得给娘亲尝尝新鲜。

种菜的成果还不好说，满脸欣喜的守仁想报告的，却是关于制炭。

秸秆、碎木这些材料在农庄里实在是太好取了，虽然压实这一步一开始没有好办法，但在秋婆子的参谋下还是完成了。

秋婆子跟在杜氏身边可谓是见多识广，她提出来的是像制香一样，做了个比较深的模具，里面放一个有实心的托，填进去料，放上另一半压模，然后让庄里最壮实的汉子踩上去，就像模像样得压出来几块坯子。试着入窑，两次就烧出了完整的炭块。

试烧一下，和以往的炭比，无烟无味，而且不爱散、没飞灰，最重要的是不会发爆。这可实在是太惊喜了，前一晚才成功，今日等不及再烧一窑，守仁就带着剩下的几块试验品来报喜了。

这可是用“废料”做炭，还更耐烧，省下来的成本在冬日里那是能救命的。

姬昭明惊叹于守仁他们的效率，才一周，再见面竟然就成了。这个执行力，都是人才啊，赶紧搂着娘亲说好话，想让娘亲奖励他们。

杜文茵属实是再次惊呆了。女儿带给她惊喜不是头一回，她以为自己已经习惯，但实在是太超出预料了。这莫不是神仙座下的小童，借自己肚皮托生，来人间玩乐，顺便赐福？

燃了一块样品，还同时点了块一样大小的白炭做对比。亲自感受确认过，杜文茵赶忙给秋婆子和守仁封了红包，又吩咐往庄里抬赏钱。

杜文茵再把守仁说的制炭法详细写下，并剩下的样品一起装盒，派人给自家夫君送去了。

姬景行如今是翰林修撰，公务并不繁忙。才来当值没一会儿就收到妻子送来的盒子，还被一旁的同僚以为是食盒打趣。等到打开，却只看见几块炭块，等详细读过妻子的信，姬景行看着它们就像在看金块一样了。吩咐妻子留下守仁听传，姬景行按耐住兴奋，等到散值，赶回家中就去找姬大爷商议。

冬日取暖是件要紧的事，这新制炭法取材灵活，可用劣等材料出好炭，虽然要添些人工费用，但其中也有可为。赚头有多少还得爷俩一起听守仁细说，这事情如何安排也该好好计划，当日的晚饭都是在书房吃的。

姬昭明陪母亲吃着晚饭，心里有些不舒服。明明是自己的主意，虽然不是自己做出来的，但这会儿爹爹撇开自己就去问询安排，叫自己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

反正她这么小，抱她过去夸奖一下，顺带听他们讨论不行么？自己的主意、母亲的庄子，这会儿娘俩却被排除在外了。

在姬昭明睡前，姬景行还是回来了。

夸奖女儿一番，又对杜文茵郑重说了谢，然后就喜滋滋得简单说了下他们的安排：加大人手赶制，囤积了正好冬日售卖。还要安排守仁继续研究“果炭”，姬大爷手里有个酒楼叫做泰安楼，若真能让烤肉有果子味道，便是有了今冬的招牌。

“明儿乖，你祖父说了，明日就叫泰安楼送一桌好席来给你。想吃什么都和爹爹说，保准明天晚上摆在桌上。”姬景行笑着揉了揉姬昭明的头，这女儿真是家里的福星。

姬昭明芯儿里可不是真的小孩子，一顿好宴席不够打发她。

“祖父奖席面，那父亲打算奖赏我什么？”

“明儿喜欢什么？爹爹送你一副璎珞吧，明日就让雪松送图样来，随明儿选，好不好啊？”

“谢谢父亲。”璎珞还是挺贵的，姬景行私房家底不厚，也算是大方了。

“这回好了，小雪他们能舍得多添炭火，过个暖冬了。”

“爹爹的明儿好善良，原来是因为这个想出的好法子。不必担心，咱们家一直宽待庄户，他们年年耕种才都特别尽心卖力，收成总是很好。”不过那些庄户们大概还是用不起这个新式的压制炭的，姬景行作为慈父不忍女儿失望，就没有说出口了。

原来冬天烧不起炭的日子，在上京大户们手下的庄子里，还都算是过得好的。姬昭明再一次庆幸自己的幸运，要给她这个开局，她哭都哭不出声来。

希望这些新炭火能帮到以往烧不起炭的贫民们，还好自己家世好，能折腾得起试验。

“嗯！希望大家都能吃饱穿暖，不用挨饿受冻。”

“明儿乖，快睡吧，爹也要回去休息了。”

姬景行安抚过乖巧的女儿，满意离开。

回房搂着怀孕的妻子，想着姬大爷今日满意的目光，姬景行轻抚妻子的肚子：“但愿这个小的能像他姐姐一样乖巧聪慧，我以后就能早早得享清福了。”

“夫君这会儿不头疼啦，不是前些日子唉声叹气的时候了？”

之前姬昭明为了要白叠子跟姬景行置气，姬景行私下都要说不孝女了。

但这会儿杜文茵在意的是别的事情。

“明儿才两岁就敢自己去庄子上玩一天，回来只知道高兴，一点都不害怕，我真是白担心她。这会儿叫她真弄出东西来了，真怕过两天她又闹着要出门去。”

“只是去自家庄子，多安排些信得过的跟着，也不必太担心。过几日为夫休沐，带她那个小皮猴出去玩一圈罢，省的她闹你叫你为难。”

姬景行想了想，突然笑出声：“谁叫咱们的明儿这样能干，又能给弟弟做玩具，又能给自己攒嫁妆。”

帮妻子掖一下被子，姬景行解释道：“这新式压制炭简单，现在安排人手赶制积攒，赚不了多少。不过那个果香炭若是能成，倒是能做泰安楼的长久生意。父亲奖励明儿一顿泰安楼的席面，她还不满足，又同我讨了一副璎珞才满意。”

杜文茵自然夫唱妇随：“明日说不定还要同我讨东西，既然夫君给了璎珞，那妾身就寻手串给她吧。”

姬景行轻笑：“多准备些好东西吧，她去庄子上可是为了种菜的，听守仁说确实有几分可能做成，到时候她肯定要找你撒娇卖痴的。”

“我近日还想着给她寻摸个丫头。明儿活泼爱闹，选个稳重些的给她做玩伴，也能盯住她。”

姬家的孩子这会儿本来都是配一个奶妈子照顾着，等到三岁开蒙再配丫头小厮。

而姬昭明的奶娘早被她送走解决了，所以有个空缺。她又不两岁就往外跑，杜文茵思考了几天，决定给她早些配上人。正好年后自己也快生了，到时候姬昭明有人看着，自己也能安心照顾小的。

姬景行很赞同：“还是娘子思虑周全，挑个稍大些的也无妨。等明儿开蒙的时候再多添一个，她不要奶妈，多个丫头也没有超份例。”

夫妻俩和睦得说些话，然后安睡了。

第二日姬昭明收到了杜氏赐的玛瑙手串，珠子不大，品质都很好，她喜欢得当时就带上了不肯摘。又听杜文茵说过两日可以跟着父亲出门玩，更是特别开心。她平日里宅得住，但能出门放风还是很开心的，她也很想亲耳听听小雪对压制炭的反馈。毕竟还是因为小雪提起自己才想到的。

小雪现在比以往要累的多。为了赶制新式炭，秋收忙时还要抽调人手，剩下的活她自然要帮父母多操劳些。不过小雪很高兴，因为能多给好些赏钱，所以辛苦但充满了干劲儿。

看到姬昭明的时候，小雪高兴得行礼问好：“谢谢老爷夫人，谢谢小姐，小人们都领到了赏。我娘说今年要给我做新衣呢。”

姬昭明也被庄子上众人的喜悦氛围感染了。姬景行去找守仁看烧炭进度，姬昭明干脆把小雪拉到屋里坐下聊天。她很有成就感得问道：“那就好，这回你们冬天都能一直烧得起炭了吧。”

姬昭明眼神里藏不住的“快夸我”。

小雪却不知道怎么接，新式炭确实让大家得了赏，但跟买炭比还是差好些的。这会儿被问起来，小雪想了想，决定和“仙童小姐”说实话。

“谢谢小姐的恩情，同心炭确实十分好，小人们得了赏都能过个好年。可要想冬天烧足炭取暖，还要很多很多钱的。今年冬日晚上可以烧着暖炕就已经很好了，大家都能暖和着睡觉啦。”这新式炭是空心的，姬大爷给取了个名字叫“同心炭”（通心炭），形象又好听，用“同心”两字寓意也好。

姬昭明不解，刚想问为什么又咽了回去。仔细算算，现在制炭只靠人力，就算降低一部分材料成本，增加了一些供给，但和巨大的供需缺口比，确实对价格造成不了太大的影响。自己想的太天真了。

看着小雪满脸的幸福和感激，姬昭明有些心酸。别说让穷苦大众百姓都能在暖冬烧炭了，现在的她能力弱小，自以为想出了好点子，连这一个庄子的人都照顾不了。

心塞塞得让小雪带她去炭窑，姬昭明边走边思考。生产成本这个问题得想想办法。先定个小目标，让家里庄子上的这些人冬天都能不受冻吧！

既然量跟不上，还是“奢侈品”，那多赚些钱好多做两身衣服总行吧。一想想这些人冬天要靠纸衣保暖，还得在外面帮自己种韭菜、给韭菜烧炭升温，姬昭明心里是真的难受又焦急。

“小姐，我阿爹就在这边，用那个大锤，踩几下就可以把拌好的炭炸压好了。”

秋收忙，能抽调的人力不多，搅碎和压制都在一处院子里。总共有六个壮汉，三个人负责切割弄碎废料，一个人负责把碎渣和一点碎米煮的粥糊混合，还有两个人负责填料进模具里，然后合力拉动一个粗杆，利用杠杆把物料压制成型。成品都整齐摆放在一边的竹席上，一叠一叠堆好在小推车上，过一会儿就会有人推空车来，把满载的带走去窑那边晾干然后烧制。

虽然人不多，但忙碌的大家伙硬是干出了工业流水线一样的整齐效率，真是把人当机器使，还都任劳任怨干劲十足。

“明儿想什么呢？”姬景行从仓库查看刚出来，就看到女儿在一旁出神的样子。

姬昭明在想怎么赚钱好给大家做冬衣。

“父亲，女儿在想，若是做些不同形状的模具，这个炭是不是能压成其他好看的模样？”

姬景行未及冠就能高中探花，当然是一点就通，当即眼神火热得扫视过整个小院，大笑一声，干脆抱起姬昭明然后敲了下她的额头。

“明儿怎么这样聪慧！爹爹竟都没有想到。晋羊诱就有以蜜调炭屑做兽形，但太过奢侈不可效仿。可如今霉米浆糊亦能用，自然想要做什么形状都可以了。”

本来单看同心炭生意，姬景行觉得有些鸡肋，算上人力成本赚头并不多。他看好的还是加入果渣后的果味炭，打算用“烤肉带果香”做招牌。但塑形之后的同心炭定价就可以好好调整一番了，他之前竟然都没想到，还要女儿提醒，真是不知说什么好。

姬景行抱着女儿就开始安排小厮做模具的事：“雪松你去安排，这两日多画些图样来选，好早些赶工把样子做出来。果炭那边先不制了，等模型调整好再一起开工。分量嘛，约莫一块燃烧一个时辰罢。”

这回同心炭真的要拥有“烧不起”的外观了。成功出主意给同心炭抬身价，姬昭明现在特别有成就感。被姬景行放下后，牵着姬景行的衣角跟着离开小院，转弯时看到一个壮汉一个人扛着好大一捆竹子过来。

壮汉看到主家赶紧行礼问好。“见过老爷、小姐。”

姬景行径直往前走，姬昭明突然发问：“父亲，做同心炭那边也在烧竹炭么？”

可是她也在仓库门口看了几眼，没瞧见有竹炭啊。

藜朝如今的制炭业还没有发展出竹炭，都是用木头烧。根据技术的不同，有白炭、黑炭等许多品种，品质不同价钱不同。姬昭明这一问，姬景行没听过有在研制烧竹子，于是询问的目光看向雪松。

雪松赶紧解惑：“回老爷，奴才未听过竹子烧炭。这竹子应当是为了编制竹席，好摆放同心炭的。如今小人们制炭技术已经熟练，速度快了，窑也可以再加，所以晾晒摆炭的竹席不够用了。”

姬昭明这才想起来，刚刚看到的那些压好的炭就是摆在竹席上的。不由小脸一红，然后突然想到，开源节流，这竹子就是开源啊。

“为什么不用竹子烧啊？”

这倒是问住了雪松。

姬景行思索一会儿解释道：“可能是因为竹子不好烧，木头点燃要容易很多。过年时用的爆竹，外壳就是用的竹子，就没有烧着。”

姬昭明当然不放弃：“可是多烤一会儿呢，为什么不试试呢？试试嘛，凭什么木头能行竹子不可以，明明都差不多的。”

“竹无心，木易折，怎么就成了差不多的东西？”姬景行轻笑，女儿到底是孩子，竟然觉得竹和木一样。“十年树木，纹理致密，所以成材。明儿可不能只看表象，它们内里大不相同的。”

姬昭明看着趁机跟自己上课的姬景行，知道他根本没上心。姬景行不好忽悠，姬昭明决定先记下，等回去缠着娘亲帮忙做实验。事实胜于雄辩，只要高温把竹子烧到碳化了，看她父亲还有什么话说。

雪松听着主子耐心教女，在身后小心跟着。他打小就跟着姬景行，是得力心腹，自然也是看着姬昭明一点点长大。小姐聪慧，思维多变，又有主子耐心引导，来日不知道会成长到多么优秀。

在一旁默默陪侍的守仁想法更多。

要不是小姐提，他可想不出能用废料做出那么好的炭来，小姐这会儿说要烧竹子，那试试也不是不行啊。若是真的能制炭，那可了不得了。恭敬得把主子们送上马车离开后，守仁转身就打算去要些处理竹子剩下的细枝叶片，打算研究试试。

守仁的试验是利用空闲时间一点点做的，成果还要好久，那是一个半月以后的惊喜。

今天的惊喜，是韭黄。姬昭明种韭菜根本就没想起来韭黄这回事，是庄子里为了做实验，要试验保温能力，有一段沟里的韭菜一直都盖着。今天去掀开一点瞧瞧，发现长势一般，叶子全是嫩黄色的。

庄户们觉得是缺光照害了病，姬昭明却笑了出来。

韭菜要是一直没有光照，叶片无法合成叶绿素，就成了韭黄。味道相比韭菜，更嫩，还少一点冲味，炒一盘韭黄炒蛋，真是鲜鲜嫩嫩特别下饭。

安抚过一旁摇头的农妇，在农妇半信半疑的目光里，姬昭明割了一小把韭黄下来。试验还是要做的，姬昭明安排农妇把这韭黄剁碎了喂鸡，喂几天观察一下。姬昭明还抓着几个人又仔细叮嘱，这些韭菜的成长观察记录一定要仔细记好，追肥情况的对比也都要有。

等到回家见了杜文茵，姬昭明美滋滋得说过段时间要给娘亲惊喜，有好东西。

杜氏笑着回道：“那娘亲可准备好了，等着看明儿的礼物。”

“娘亲瞧好吧，等秋收之后，那些韭菜根都给我留着，我肯定能全都种出来！”

杜文茵当然答应。“都依你，看你能弄出多大的阵仗。”

在杜文茵的纵容下，每隔五日秋婆子汇报庄子情况，姬昭明也能旁听。

等到地里收的差不多了，要开始准备过冬时，能征用的韭菜根真的都顺着姬昭明的意愿，挖沟分段种好了。甚至因为天气渐冷，晚上会在一边点一小块炭，好叫稍微有一些温度，为过冬做准备。

为了实验，姬昭明还种了一小沟茼蒿、芹菜，只盼着能丰富冬日的饭桌。

姬景行知道女儿的这番折腾，教育了她几句“莫要太劳动庄户，需得让人冬日休息”，并没有阻拦。当然，也是因为姬昭明主动提出“所有花费自掏腰包”，至于姬昭明的月例不够、需要杜氏预支这件事，母女俩就默契得没有让姬景行知道了。

杜文茵的肚子鼓了起来，孕期的反应比最初好些，但也还是不停折腾。

姬昭明从最初的旁听秋婆子报账，变成了跟着看账识字。虽然姬昭明表现得“字还认不全”，但数字加减拨算盘已经熟练。杜氏和秋婆婆欣喜她的聪慧，也更加有意锻炼她，所以由着她折腾。

管账这件事对姬昭明来说最大的难度大概就是认算筹，习惯了简化数字的她，总是先在脑海里简化一下再加减。其实算筹挺好认的，横竖和算盘的算珠都能对应，但姬昭明就是不习惯。为此姬昭明下定决心：过几年非得找机会把简化数字搞出来，不然让自己记账，整页整页得画横横竖竖，说不定要看得眼花。

那些是后话。姬昭明现在的学习进度，在姬景行夫妇看来已经足够惊喜，虽然女儿有时候会漏笔画。

认繁体字好猜，写的时候就容易习惯性写成简体字嘛。但这些放到两岁的孩子身上，已经是天才神童了。

姬昭明也拥有了自己的第一个贴身侍女——小雪。还没到姬家给孩子配侍女的时候，姬景行夫妇商量过后打算从杜氏的陪嫁里挑人。他们不想通过薛氏去挑，又想要信得过、规矩好，自然就是要看杜氏的娘家或者陪嫁了。

杜氏询问姬昭明喜欢什么样的姐姐陪她玩，姬昭明想了一会儿，表示想去问问小雪的意见。

她还记得当初小雪和自己说寒冬难过的样子，还有之后高兴得和她说能做新衣的样子。若是跟着自己做贴身侍女，她的生活条件应该能比在庄子上好些。但那样会叫小雪和自己的亲生父母分离，这对才七岁的小女孩来说有些残忍，她想问问小雪愿不愿意。

杜文茵笑道：“只要明儿喜欢就好。她自然一千一万个愿意，这是抬举她呢。”

“还是要她自己愿意吧。若是让我选，我肯定是不愿意离开娘亲的。”姬昭明坚持要人自愿。

隔天，收拾得干净整洁的小雪来到了姬昭明的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奴婢愿意伺候小姐！谢谢小姐，奴婢一定听小姐的话。”

这是小雪不敢想的好日子，不舍父母有一些，但她们全家都知道这是好机会，来伺候小姐和在农庄里过一辈子比，简直是有大造化了。

小雪本来以为照顾两岁的小姐应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学规矩并不难，小姐性格好还不折腾。但她没想到，度过了学规矩的第一关，她就要开始跟着两岁的小姐学认字了。

知道这个消息时小雪很兴奋，开始学习时小雪很期待，两天之后小雪非常慌张。

原因无他，小雪的学习进度被姬昭明甩下了。本来杜氏的打算是，让小雪监督姬昭明认读、复习，结果变成了姬昭明给小雪补课。其实小雪的进度很正常，只是姬昭明并不是真的“从零学起”，确实有点欺负“小姑娘”。

在姬昭明的“激励”下，小雪进步飞快。姬昭明以小雪为学习进度的参照，自觉过渡自然、学习顺利。杜氏对此十分感慨，要是能把女儿生作男孩身，再有夫君的倾心教导，家里出个十五岁的状元郎也有可能。

进了腊月，就快到姬昭明的生日，她已经可以让小雪帮忙举着账本，去库房查点自己去年收到的生日礼物了。

小大人的模样直把杜氏逗得眉开眼笑。姬昭明还一本正经得和娘亲表示，已经数过了人数，会准备好充足的韭黄——作为今年收到生日礼物后的回礼。

经过长时间多次用韭黄喂鸡、喂猪的试验后，农庄的人也试吃了几次韭黄，确认韭黄味道更鲜嫩而且无毒。韭黄终于获得安全认证，可以加入姬府的餐桌食谱了。这一茬攒了一车，已经小心送来并被分份打包好，弄得十分精致。

姬昭明当天就盯着小厨房炒好给晚餐加了道菜。杜文茵被女儿的孝心感动得哭出声，姬景行笑着哄媳妇，娇妻在怀、孝女在侧，幼子再过几个月就要来到，这日子不能再美好了。

冬日种植韭菜的完整观察记录已经整理好装盒在姬景行面前了。食物味道也好，耗费相对堪称烧钱的暖房简直可以忽略不计。在姬昭明的坚持下，庄子里现在挖了好大一片暖沟，种了许多，这一茬的分送各家还有的剩。等到半个月后还能有新的，放出去卖必定热销，作为过年的年礼里都是极不错的。若是拿出去卖，随便开价都好说，能有暴利。

姬景行人在翰林但不是迂腐的人。毕竟没有分家，没有多少私产，姬景行又没有亲娘补贴他，慎独院的家底是真的不厚。所以姬景行虽然平日里过得并不拮据，但跟姬景昇可以无压力得寄情山水搞艺术相比，还是狠有差距的。

再加上官场来往，姬景行这几年的私账属实是没存下什么钱。冬日种菜法给他，年关的人情往来尽够用了。

“明儿好大方，你这份种植记录就送给爹爹了？”姬景行想不出来给女儿什么奖励，干脆问姬昭明：“爹爹一时想不出奖励明儿什么，明儿自己说说？”

姬昭明把自己早就想好的答案说了出来：“明儿想要的奖励只有一样，求父亲应允。这个冬日种韭黄的法子，咱们家不要只自己赚钱好不好？”

之前的同心炭，姬家收集了许多材料，是赚的独家银子，并没有把制法公布。模具形状选的都是些寓意很好的，大小也合适，销量极好。

尤其那些混了果渣的果炭，更是没有辜负期望，在泰安楼一经推出就广受欢迎。用来烤肉真的会有一点果香味，去腻提香十分美妙，更是把果味烤鸭推成了招牌菜。泰安楼赚了钱，姬景行跟着分到了一笔不错的红利。姬昭明也很高兴，但总觉得这个结果和自己最初的想法相去甚远。

自家只是做上京洛阳一城的生意，但取暖是许多城池百姓的事情。但毕竟最初的研发投入不是自己出的，加之竹炭研制也初见成效，姬昭明就高高兴兴得接受了。

这回的低成本冬日种菜技术，姬昭明不想自家垄断。整个试验的物料人工投入她都坚持走自己的账，哪怕跟杜氏预支借钱。因为姬昭明想要决定权，自家做不了整个北方的生意，干脆就不要垄断了。

姬昭明的大方让姬景行有些愣神，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明儿和爹说说，为什么会这么想？”

“明儿想在冬日种韭菜，是因为想要娘亲能在冬日天天吃到新鲜的菜。娘亲吃得好，弟弟也能长得好。要是只咱们家自己种了卖，那价格还是会很高，能吃得起的人还是很少。如果告诉大家，菜价说不定就能降下来一些，那大家就都能吃到了。大家就都能像娘亲一样高兴了。”

姬昭明心想：我的亲爹啊，就当积德行善了吧，这种法又不难，你大面积去种，别人早晚能学到。就别藏着掖着了，过两年咱家好好种棉花挣大钱。

其实姬昭明也能感觉到姬景行手头不大富裕，但她还是想哄劝一下试试。

“女儿很快就能长大了，一定想法子赚钱孝敬父亲母亲的。求父亲这次答应了女儿，这些韭黄就留给庄子那些人赚个辛苦钱。冬日这么冷，他们穿的单薄还要小心照料暖沟，很不容易的，给他们赚一点过年的肉钱和衣裳钱吧。”

姬景行不是小气的人，其实转念间就释然了。问出口是想听听女儿怎么想的，等听到女儿以后还要赚钱孝敬自己时，他恨不得做篇文章记下来，好跟旁人炫耀自己有个多么好的女儿。

“大善啊。好明儿，乖明儿，爹爹答应你，明儿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这样好的善事，也算是给妻儿积福了。女儿小小稚童，聪慧非常，还有这样软的心肠，必得好好保护，让她一直无忧无虑过得顺遂才好。

“你娘亲近来身体好多了，明儿不用太担心，不用怕圆明大师说的话。有明儿这样坚持积德行善，老天爷一定保佑咱们一家平平安安的。”

入了冬，姬昭明越加小心杜氏的身体，可以说是数着日子等姬景行休沐，好缠着她爹爹带她去圆明大师那儿。一呆就是大半日，非得让姬景行念医书给她听，还钦点雪松帮自己记笔记。

若说孕妇的衣食住行该怎么照顾为好，现在慎独院里至少有四个专家：姬昭明、姬景行、雪松、小雪。

圆明大师作为出家人倒是豁达，乐呵呵得帮她翻找医书，探讨起来也没什么忌讳。

为此姬景行还有些愧疚，圆明大师道声佛号微笑：“接生也是渡人，于贫僧而言这也是修行。功德无量，施主不必忧虑。”

对此姬昭明表示刮目相看，倒是真心愿意和这个大和尚探讨了。

就是圆明太爱论禅。她说起深呼吸辅助生育，都要被说是合了打坐吐纳的修行。听的姬昭明想请个稳婆来和他论道，看他到底多能扯。当然，姬景行绝对不会让她这么干。稳婆已经物色好了，夏婆子和知礼也接受过接生培训了。

说来好笑，夏婆子是生育过有经验的妇人不说，姬昭明出生时知礼也是全程照顾下来的。结果这会儿还要被安排去学习。姬昭明还要稳婆做了几种常见意外的预案，什么时候、什么情况、什么处理方式，一一对应，抽考夏婆子和知礼好几次，确认她们记清楚了才算完。逗得稳婆都说：等夫人要生的时候不喊自己都行，凭小姐这些准备可以说是万无一失，不论什么情况都能处理了。

家里都认为姬昭明是被圆明之前说的吓到了，这些准备做了也好，所以都很配合姬昭明的“折腾”。

害怕杜氏早产，不想让娘亲进产房的时候冷，姬昭明非逼着产房一直烧火炕备热水。还要经常通风换气，被褥勤换勤晒，洗的时候还非得用开水煮过……一些预案里要用到的家里不常备的药，也都打了个小药柜装好。杜氏暖心的同时真是哭笑不得，只能顺着女儿的心意。

这些精细照顾当然都是慎独院自己买单，要不姬景行也不会现在对赚钱的事情很有兴趣。不过姬景行的私房还撑得住，这会儿还是很乐意满足女儿的愿望。

姬昭明倒是没想那么多。

“父亲觉得如何做比较好呢？只要能让大家都知道这个法子就好，该怎么做，女儿想不出周全的主意。”

“乖孩子，你还小，能想到这么多已经很厉害了。”姬景行已经想好了，这事于他极容易，也是好事一桩。“有这么详细的记录，待爹爹整理一番写成表文晋上，必能进入圣人慧眼。到时逐级推广发布下去，才好传播。既然是造福民生的好事，多些人帮忙一起做才好。”

杜文茵一直默默听着，这会儿有些惊讶：“这是不是太……”

这事有资格上达天听么？而且，不是交给姬大爷或者姬二爷来写？丈夫在家里一向低调，三弟姬景昇还未出仕，丈夫一向不爱出头……

“夫君是打算亲自整理上表？”

姬景行对妻子笑笑：“无妨，此事由我儿亲自一手做成，自然要为我儿请功。”

“明儿才两岁，还是女孩子，张扬未必是好事……”杜氏为女儿骄傲，但在她的认知里，女儿还是安安稳稳养在家里好。

“娘子不必思虑太多。女儿一片孝心，该让众人都知道，也好羡慕羡慕我们。”

杜文茵便不再想了，搂着女儿直呼心肝儿，这样好的孩子真不知道怎么疼才好。

一家人其乐融融得吃过晚饭，姬景行就去书房写奏章了。等到第二日清早，姬景行简单和姬大爷禀报一番，姬大爷也只是高兴应允，没说别的什么。

姬景行上书后没有急着张扬，还是安静办公。他相信君王会认可这种植之法的好处，以后才是他骄傲的时候。他的女儿聪慧孝顺，听自己讲一则趣谈，就能有孝心到冬日种菜，这样好的孩子还有谁家能有？都快点来羡慕我好嘛！

如姬景行所想，圣人看到这一份上表很是欣赏。

详细清晰、具体可行，实用还不奢侈，是造福民生的好事儿。今年已经入冬，是来不及了，但正好有一年的时间传教下去。等到明年冬天，北方百姓必然能在冬日吃到这个韭黄了。翰林院修撰，姬家的孩子，不错不错。

就是字里行间的炫耀让圣人有点牙疼，人家的女儿才两岁就能尽孝了，怎么这么会教孩子。

“姬家很会教导孩子嘛，以后当侍讲替朕教教皇子公主们才好。”圣上很满意，“不只自家牟利，这才是朕的翰林该有的品性。替女上表，又是孝顺行为，该叫皇后赏才对。”

圣人每日要看的奏表不知凡几，夸奖这两句十分难得。瞧见那个“实验报告”上罗列的“经费”各项，底下还特意加起来总记“银五两铜七百五十一文”、“参与人员皆无补助”、“实验人共计五人”、“用时六十五日”等等。圣上轻笑出声，添了一笔赏赐：黄金六两，然后叫候在一旁的柳总管去给皇后瞧瞧表文。

皇后娘娘听说皇上都被逗笑了，自然十分好奇，仔细看过表文，也不由笑了起来。姬家这个小女儿养得好，这家的大人也不是贪心的，该赏。

唤来贴身女官翻检妆匣，挑了一个多宝手钏赐给杜氏，并一些安胎滋补的药品，带着嘉奖的懿旨送去了姬府。

杜氏人生第一次见宫中女官，就是皇后身边的女官来封赏，激动紧张都是难免。对比之下，姬昭明倒是十分淡定，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在杜氏身后乖巧跪着，大眼睛亮晶晶得。谢恩后还规规矩矩得自己站起来，举止大方一点都不怕。女官心里不由感慨，真是个招人疼的小姑娘，自己瞧两眼就心里欢喜了。

谢恩后，送上红封，好生送女官离开。杜氏忙喊夏婆婆扶住自己，站稳后笑着看向女儿：“我从没想过能有幸得皇后娘娘的赏，更想不到的是拖女儿的福。”

薛氏和祝氏也在府里，自然要陪着接旨。这会儿喜悦激动大过镇定，家里的孩子得皇后夸奖孝顺，一个府里的人都与有荣焉。皇后夸奖姬昭明的品行，说的是姬家家教好，家里人都跟着沾光的。

“大儿媳妇你是个好的，温良恭谦、懿言嘉行，与杜家结亲是我家的福气。”

祝氏也很激动：“嫂子福缘深厚，我可真羡慕你，咱们换换吧，拿我家那两个换明姐儿一个宝贝儿也行啊。养孩子这个事儿啊，嫂子可得指点指点我，琅儿琊儿两个能有明姐儿一半，我就知足了。”

杜氏有些不好意思，受不住祝氏的热情：“如今已经是明儿在照顾我了，弟妹这样说好叫我羞愧。”

“祖母、婶婶、娘亲，我们进屋歇一会儿吧，现在日头毒，晒得我都要干掉啦。”

姬昭明不爱听客套，也不好意思听长辈们一个劲儿夸自己，赶紧转移话题。

“也好一起瞻仰一下皇后娘娘赏赐的手钏，明儿刚刚都要被那上面的宝石晃了眼，快进屋仔细瞧瞧吧。让明儿开开眼，从没见过宫里的样式呢。”

祝氏也想去看，被薛氏拽走了。

“想看也以后再说，先叫你嫂子回去歇一会儿，她怀着身子又跪又晒的，这会儿你可别去闹腾她。这么大个人还不如明姐儿懂事。”

祝氏自然顺从：“瞧我这是太高兴了。嫂子快去休息会儿吧，回头可一定要戴上手钏给弟妹长长见识啊。”

行礼恭送祖母和婶婶后，姬昭明赶紧带着娘亲进屋，这一会儿就看到娘亲脸色有些白了。

姬昭明有些担心：“娘亲你现在体力有些差啊，吃补品之余还是要适当锻炼的。现在先睡会儿，晚膳前我叫您。”

晚膳时姬昭明迎来了姬景行，他在外面已经炫耀过一下午，所以现在表现得很淡定，还带来了御赐的六两黄金。

“爹爹是替女上表，这赏赐自然归明儿。”

姬昭明突然就暴富了，六两黄金，换算下来就是六十两白银啊！她现在的月例才二两，虽然大部分时候吃用都不需要她自己掏钱，但最近做玩具搞实验的，要不是杜氏勾了账，她就是欠债六两的人。结果才三天就“身怀巨款”了，惊喜来得太突然了。

搞发明创造要是有成果，真赚钱啊。姬昭明心里的小算盘噼里啪啦直响，韭黄值六两黄金，那回头等竹炭制成，会不会有六十两、六百两黄金啊？烧竹炭可真是不好研究，又容易爆又不好控温的，现在稍有一点进展，真是每一步都在烧钱。

这回的赏赐正好救急，真是天命所归，叫她一定能弄好！

姬景行万万没想到，自己带回来给女儿的赏金，让女儿爆发了很大的研究热情，恨不得住农庄上不说，还天天搞的脏兮兮，让自己媳妇一直陪着担心。其实外面已经有些风言风语了，杜氏一直在家猫冬养胎不知道，不然肯定不会放姬昭明出门。

关起门来，姬景行两口子知道姬昭明是有主意的，也知道把良法送与世人是姬昭明的想法。

但门外的人谁能信啊。

你家两岁的小孩听个故事就有孝心要种菜了，行，我们信。小孩有奇思妙想，一个灵感主意真能做成，是你们家有机缘有福气，我们也能信。之前你家还做套娃做摇床的，就算你家出神童了，我们服气。

但这回是冬日的新鲜菜蔬啊，又是上京洛阳这样贵人遍地世家林立的地儿，还是独家，那韭黄当黄金卖都成。这就献出来了？还放出话来，但凡想学的，报名之后就安排着隔几天可以进庄子去瞧。讲解得十分细致，去学过的人都有信心自己能种。若不是现在地上冻了不好挖，大家手里也没有韭菜根，这会儿洛阳外面的农庄现在一定都挖好沟种上了。

这么好的生意啊，除了姬家送礼和自留的，割下来的韭黄都送进了宫里。听说过年前还能有一茬，和姬家交好的太太们最近都递过帖子来约薛氏了，言语说笑，必得定一份韭黄。今年年夜饭菜里若是没有韭黄，丢的可是大人们的脸。

结果你家献出来了，还说是两岁小孩提的？别人家的娃娃这会儿不闹人不抢东西就不错了。

尤其那个种植观察记录、还有后来教学的安排，你家说这都是两岁的娃娃定的？懵谁呢。就是你们家大人有心计，献祥瑞就罢了，还想要给孩子造势博名声。

前几日圣人才在朝上发了火，因为好几个皇亲借势压人，囤积炭火想等着冬日涨价，手下为了抢货闹将起来，打架闹到了皇城司。圣人把他们几个狠狠痛斥了一番，勒令动手的两家禁足反省。没过几天，你们家不光没有与民争利，还要带着百姓赚钱。

真是踩着那几门公侯赚名声，偏打着小孩的旗号，大家只能夸。得了好不算，还总让孩子出门招摇，为了扬名也不怕孩子冬天冻病了。小小翰林修撰，竟然是沽名钓誉之辈。

外面的误会姬景行没有解释，也没办法解释。他说的全是事实，别人不信没办法，都是嫉妒让他们不肯相信。若有什么探视的眼神扫过来，他一概当做羡慕的目光，接收的很开心。

其实圣上也误会了，赏姬景行、让皇后赏杜氏，却只口头嘉奖了姬昭明。

圣上以为的是：姬家小孩子机灵，因缘巧合真的做成了事，大人不计私利，献上良法。

不枉自己重用姬无涯，他侄子家都孩子孝顺、大人忠心，这是家风好啊。

姬二爷大名姬无涯，简在帝心，在户部帮圣上管着钱袋子。

话说回来，姬景行不在意外面的话，可还是心疼女儿的。孩子看着健壮，但日日往外跑他也担心。知道姬昭明主意大，姬景行干脆和女儿抱怨诉委屈，想让姬昭明在家里陪着杜氏，有什么想问的让守仁来府里汇报也行嘛。

姬昭明对父亲的遭遇表示了心疼，但并不认同这个解决办法。她的竹炭都已经烧出来了，只是还在晾晒并且调整工艺，很快就能交成果了好嘛。

“他们怎么能如此抹黑父亲，太过分了！父亲您放心，女儿进出都很注意保暖，秋婆婆和小雪都在我身边不曾离开半步，小心着呢。今日我再去看看，之后几日就都不去了，乖乖在家守着娘亲过生辰。”

还有两日就是姬昭明的两周岁生日，姬家虽然不会特意为了她庆祝大办，但她也是能收一圈礼物的。姬昭明想想自己的私账册子就十分期待。

杜文茵忍不住抱怨：“你还知道要过生辰了啊，还当你要住在庄子里，生辰礼物都不要了呢。”

“要的，要的。到时候我自己就能吃一整只鸭子！”

泰安楼的烤鸭调味做的很好，是姬昭明特意求杜氏加的菜。

哄好了杜氏，姬昭明又用公筷给姬景行添菜伺候，不叫她父亲有空闲再张口提起让她留在院里。

吃罢早餐，姬景行整理一番去上值，姬昭明也回去把自己左三层右三层得包好，准备出发去庄子。

在门口刚要上马车，姬昭明突然一顿，眼珠转几圈然后拉着小雪嘀咕了几句。

小雪眨眨眼，扶着姬昭明，大声关切道：“小姐，今日还是不去了吧。这么冷的天，若是冻病了，老爷夫人都要心疼的。”

“娘亲为我缝制的冬衣特别暖和！”，姬昭明更大声，差不多是用喊的。

“皇后娘娘赏赐的手钏十分精美，娘亲特别喜欢。我还要努力，再给娘亲挣副头面才好！好不容易才说动父亲不要阻拦我，我以后还要给娘亲挣诰命呢！”

这几句真是用上吃奶的劲儿在喊，说完姬昭明就赶紧猫进车里，捧着手炉凑到小脸庞。

“好冷好冷，说几句话就觉得冷风在往嘴里灌。”

秋婆子把车上炭盆的火小心得挑旺些，面上止不住得笑。她是杜氏母亲身边的丫头，看着杜氏长大的，又作为陪嫁跟过来，一直帮杜氏打理嫁妆，对杜氏的忠心绝无二话。

杜氏性格柔弱，嫁了个爱重她的好夫君，秋婆婆就恨不得天天给菩萨上香感谢了。这会儿看着小小姐才丁点大就这么孝顺，她恨不得再加三炷香谢谢菩萨保佑。

小雪端来热水给姬昭明暖暖，垫上好几个靠垫，铺着小褥子，然后搂着姬昭明让她依靠着自己。坐马车真的不是什么舒适体验，只能靠软装尽量减震。

等到了庄子，来迎人的守仁满面喜意：“小姐快来看看，竹炭该是成了！”

跟着来到土窑前，炭都已经取出来用筐装好摆齐。门口还有两个炭盆，其中放了一些炭块，正在烧着。漆黑的炭块边角处已经变为灰白色了，看起来没有明火，也没有烟，把手放在上面，已经能感受到热气了。

守仁搬来小板凳给姬昭明坐在屋门口，炭盆放在旁边，她好守着看效果。

又端来一个深深的陶盆，装七分满的水，架在火上试火力。冬日冷，几个人围坐一圈却觉得心里热烘烘的。

“小姐，这土窑烧制竹炭，一次量大，不过出炭率较之前罐烧比要低些，只有两成。但窑里温度高，烧出来的炭密度更大些。”他们现在烧的两份都是用土窑制法烧的竹炭。

把毛竹先切段晾晒七天，然后紧密堆放在大窑里，引火升温。先烧上两三天后再添些柴火，等待毛竹在其中也被引燃，又要大概七八天时间。

等到窑背稍烫，烟囱里开始冒灰黄色、气味辛辣、有汗臭味的烟时，就可以开始封窑了。两个进风口都要封得严实，守仁用砖围了一小圈，直接用窑灰填进去，盖得密不透风。

把烟囱也封上一半，又闷烧七八天，等那些烟气都开始变得清香了，就可以把烟囱和进风口的堵塞去掉。一直烧到看不到烟，就进入精炼阶段，此时算是成功了一小半。

再慢慢放风进入窑内，因为其中是高温，有了氧气，炭自然又会再烧红起来。在窑的外围隔半个到一个时辰就开一个三寸见方的小洞进风，大概十个时辰后，窑内火力会很旺，烟团中喷出很多蓝色的火焰。这时就可以把开口扩大直到全都打开，并且清理干净窑灰了。

再炼上近一个时辰，靠近窑背的那些蓝色火焰会像是一条美丽的瀑布。这时基本就算是成了，可以准备封窑，用木板、细沙等物将窑封严实，封死绝不能透气。

等上三天三夜，窑背基本就不会烫手了。此时开窑先小心开个口子，静待一会儿，观察其中确实没有复燃，说明温度真的降下来了，就可以全部打开窑门了。

“这土窑烧法麻烦耗时，出炭率也低些，但造价便宜，一次烧制的量又大，成本折算下来倒是好些。咱们之前试的罐烧只要三天，出炭率能有三成，可惜产量难以提高。”

守仁说的罐烧，其实是姬昭明提出的“干馏法”，使用外热式立式干馏釜。

把毛竹预干处理过后，码放进容器中，出口分馏处理，置于火上烧。此法基本能防止竹炭被氧化，所以得炭率高些，但是容积小、产量低。姬昭明不想它又变成“冬日奢侈品”。干馏法证明竹子可以烧成竹炭以后，姬昭明就催着守仁再试试土窑法了，扩大产量降低成本，要让竹炭普及了，才能达成所愿。

而且“金山银山，不如绿水青山”这句口号洗脑效果一流，牢牢扎根在了姬昭明的脑海里。推广竹炭，保护环境，即使别人现在不觉得节约树木资源有什么，但姬昭明自己知道，她心里舒服呀。

姬昭明不知道的是，木材资源已经是个摆在圣人桌案上的问题了。

建国初期的战乱已经过去，百姓休养生息，人口增长，这些都是国家发展的好事情。但不管是做饭还是取暖，都要用燃料，再加上建房、建城、建军事工事、建水利工事……藜国现在还没有直面环境恶化的恶果，但木材燃料已经在逐年涨价了。今年几家皇亲想要囤积炭火牟利，便是因为这些。圣人目光长远，已经发现了问题，只是还没有解决之法。

对此一无所知的姬昭明，满意得赞扬夸奖过守仁，挨个鼓励参与实验的几个农户。这个实验班子她非常满意，踏实肯干，任劳任怨，劳动人民朴实啊。

“咱们的实验经费还剩四两，就不分了，拜托秋婆婆帮忙去买些肉和酒来给大家庆祝。诸位等我回家和父亲母亲讨赏去！”

姬昭明亲自用小竹筐捡了一筐炭，打算带回家去要奖金。

“还要麻烦守仁叔随我回府，把实验报告都完善整理完才叫圆满。”

“是，小人一定不叫小姐失望！”在场所有人的兴奋喜悦都比姬昭明更甚。虽然是他们亲手一点点完成的，心里都有准备，但还是没法不激动。

小姐真是菩萨转世，这竹炭既能让他们多赚银钱，也是冬日救命的好东西呀。

今日回程的马车被守仁赶得飞快，姬昭明下车刚迈腿，就被忍不住喜悦的秋婆婆一把抱起来往慎独院去。

“小姐今日冻了许久，还是老婆子抱您吧，快些去给夫人瞧瞧。”

等进了慎独院的正房，杜文茵都惊奇了。秋婆婆一向稳重，她可好多年没见过秋婆婆这样喜形于色了。没等杜氏问话，秋婆子放下姬昭明，就和守仁一起给夫人道喜了。

“恭喜夫人，小人们斗胆请夫人赏。”

杜文茵疑惑的目光看向女儿，转瞬又改为了惊喜。“是……成了？明儿，你们真的烧出竹炭来了？”

“是啊，娘亲，守仁叔他们做成了。今日已经试过了，竹炭品质比木炭还好呢，烧的久，热力也更好些。那些碎屑打碎了，也能制成同心炭。”

姬昭明说完恭恭敬敬对着杜氏行礼：“这是大好事呢！女儿生辰将近，就以此为礼，谢娘亲生育恩情！”

杜氏高兴得要说不出话来。她就是再不精庶务，也知道这竹炭的价值，自己的女儿实在是太能干了。

杜文茵憋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了情绪，想想后笑问姬昭明：“明儿可算过，这竹炭的成本？”

“三年以上毛竹就很合适，六年以上更佳，虽然出炭率低，但胜在材料便宜。土窑法费时却量大，勾算下来比烧制木炭贱许多呢。说不定能冲的木炭价格降低些，娘亲，我们薄利多销好不好。”

喜事作为贺礼送给娘亲，但技术嘛，和种韭黄一样，姬昭明觉得还是全国“共享”比较好。

“冬日的炭火，能让人不挨饿受冻，这是顶重要的事情。这门生意，咱家自己做，能力还是太小了。”

杜氏已经猜到，她是清流家的女儿，对这个想法十分认同。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娘的好明儿，这是君子作风啊。你爹爹一会儿就能到家了，你自己和他说？”

“娘亲说，这是给娘亲的礼物，娘亲来说。对了，娘亲，我最后剩的一点银子买酒肉给大家庆祝了，这次的事情做得又快又好，守仁叔他们却还没有奖金……”

杜氏捧着肚子笑出声来：“好啊，原来打得是这个主意。说两句好听话，都是为了要银子的！”

“哪有哪有，明儿是真心孝敬娘亲的。”

“你就是嘴甜。依你都依你，给他们包厚厚的红封，今晚就托秋婆婆带回去，好不好？”

“谢谢娘亲，娘亲真是菩萨转世，明儿替他们谢谢娘亲。”

秋婆子和守仁赶紧一起谢夫人赏。吉祥话都是真心在说，室内欢声笑语不断，仿若春日般热闹。

姬景行当晚听媳妇细细讲过以后，激动得只想抱着妻子转圈，双手搭上妻子挺起的肚子又轻轻放下，转身走两步把姬昭明抱了起来，转起圈来像是要把姬昭明甩晕过去。

“贤妻孝子，是我姬景行的福气。”

大笑后放下姬昭明，姬景行温柔得执起妻子的手：“茵娘，得汝为妻，是我此生幸事。不仅你是最好的妻子，还带给我一个最好的女儿。”

杜文茵已经被丈夫的深情告白羞红了脸。她觉得自己才是有福气，丈夫爱重，女儿省心，还都那么优秀。只盼着肚子里的麟儿能有他姐姐八成，她便此生无憾了。

姬景行没有久待，和妻女说一会儿话后，就带着整理好的竹炭烧制笔记去找姬大爷了。

姬大爷沉默许久，然后轻叹一声：“明姐儿是个好孩子，你娶了个好媳妇。但这份上表，你是想自己递？”

若是由姬二爷上表，这样的大功一件，写在政绩里十分漂亮，作为一份助力或许能推他入阁。

姬大爷在礼部无足轻重，平日打理庶务、沉迷花鸟十分自在，全因姬家的权势主要仰仗二房。姬景昇的高门媳妇又是借姬二爷的光，所以姬大爷的心里还是希望家族的声势更上一步的。明姐儿还是个女孩……

此时需要长子牺牲，姬大爷心里几番措辞，还没想好怎么开口。

姬景行心中早有预料。

“父亲，明儿说这是谢她娘亲生育恩情的礼，所以儿子想自己来写表文。斗胆烦请二叔帮忙敬上。”

功劳可以分，但姬景行并不打算让女儿的努力全被抢夺走。对家族他无愧于心，自己的孩子还是要护住的。

姬大爷看着大儿子眼中的坚持，说不出话，思虑一会儿便放弃了。弟弟去献表文，好处也能享受到，他不好更多逼迫姬景行了。

“也好，那便如此吧。你今晚好好拟文，明日早些坐车去，赶在你二叔上朝前，路上在车里细说。”

“是。”报备后姬景行回书房了，实验数据具体清晰，但表文还是要仔细措辞的。

想想妻女，姬景行心中热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