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泉巷排头第一户老乔家，大清早就忙活上了。
乔家老三乔正国领着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从巷口回来，他媳妇严莉跟在后面大包小包提着行李袋，脸上乐呵呵的。
街坊邻居探头打量，好事的几个妇女凑在一处说闲话。
“听说乔老三为了找这个小闺女，发了几千块的赏金！这孩子走丢得有两年了吧，没想到这都能找回来，还是钱有用。”住对门的王梅一阵唏嘘。
“看不出来他乔老三整天闷不吭声的，居然能攒这么多钱，你说林婆子知道这事儿闹没有？”王梅妯娌与她挨着挤在门边儿，望着乔家已经关上的大门，忍不住好奇。
王梅撇嘴，“她凭啥闹呀？人家乔老三自己的钱，找自己闺女，她能管得着？”
“你还不知道林婆子那人？本来就重男轻女，还抠门，这一下花这么多钱领回去个本来就不稀罕的孙女，她能不有意见？”
王梅心领神会地一笑，又说：“不过话说回来，你们瞧见那小闺女没有？跟乔老三他媳妇儿可像了，皮肤跟雪似的，可好看了。”
“长得好看有啥用，林婆子不稀罕还不是跟乔老二闺女一样坐冷板凳。”
她俩这边你一言我一语越说越兴奋，那紧闭着的老乔家屋里，气氛却十分怪异。
乔家三兄弟，老大老二上班没在家，此时是乔家老两口、老大媳妇儿和刚下夜班到家的老二媳妇坐在屋里。
乔家老太林碧芬坐在椅子上，脸上不见丁点笑容，垂眼瞧着老三家的小闺女，眼中也毫无热乎劲。
大儿媳妇李秀兰兀自织着毛衣，二媳妇邱玲则坐在沙发上看着婆婆神色偷笑。
林碧芬正心里怄气。
找孙女自己没意见，可是老三居然瞒着自己发了那么高额的悬赏，她心里就是不得劲。
那么多钱啊，得抵几年工资了！
乔正国把女儿领到老两口面前，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欣喜，“爸妈，这是栩栩。”
乔正国手里牵着的小女孩，巴掌脸，一双眼睛澄澈清亮，眼尾微微上扬，天生的眉目含情。
栩栩自进屋，便在偷偷打量。她五岁了，对两年前的记忆只有依稀一点印象，看什么都还有点新奇。
她走到爷爷奶奶面前，抬头望着两位长辈，只觉得爷爷奶奶好像与记忆中的形象差别不大，但也有，皱纹似乎更多了。
栩栩观察着爷爷奶奶的同时，林碧芬也探身打量着孩子。一丝熟稔感浮现心头，她从孩子越加清秀的轮廓里找到了一点小时候软乎乎的影子。
这是她最小的孙女啊……
林碧芬冷硬的心微微有了些触动，面色也和缓了些。
她正想说点什么，却见栩栩两只小手揪着衣角，两步凑到老两口的膝前，眼睛一弯，甜甜地对着自己叫道：“爷爷，奶奶。”
乔贵听着这声奶气的爷爷，登时就笑了，先前还有点生疏，但随着这一声爷爷，再多的距离感都消弭了。
他从裤兜里摸出十块钱，招手叫栩栩过来。
那钱还没送到孩子手上，被林碧芬按住了。
“她才这么点儿大，拿这钱也没处花去……”林碧芬正准备将这十块收进自己包里，却见这两年不见的小孙女抬着头，静静望着她。
乔家孙辈算上乔栩栩共六个孩子，除了大孙子乔宇深，对其他五个孙辈林碧芬自问没特别偏向哪一个，可这一刻，看着乔栩栩水灵灵专注望着自己的眼睛，她忽然觉得这个小孙女居然那么可爱。
更奇妙的是，被自己盯着看后，白白嫩嫩的小姑娘似乎有点羞涩，一点如樱小嘴微微一抿，朝自己露出个甜笑来。
林碧芬的心莫名就是一软，鬼使神差的，那攒着钱想往回收的手就停了。
“这钱……买只鸡给栩栩补补吧，这两年光长个不长肉了。”
她说完这话，原本还担心老太太刁难人的乔正国夫妻俩都是一愣。
一旁冷眼旁观着三房认亲的老二媳妇儿瞧见公爹掏钱，眼珠子一溜，开口：“爸妈，乔青乔春也正长身体呢，要不，今晚多做点儿，栩栩这刚回家，得好好庆祝庆祝呢！”
老大媳妇儿李秀兰低着头自顾自打着毛线，闻言嘴角偷偷一弯。让抠门的林老太花钱买大鱼大肉，这邱玲不吃排头才怪了。
果然，听见邱玲开口，林碧芬原本还算和善的脸顿时一垮，“乔春都胖成啥样了，你也不知道管控一下，还长身体呢！”
邱玲听着这话不舒服，但又不敢朝林碧芬发火，转而道：“那你看看乔青，不也抽条抽得厉害。她昨天还说呢，馋鸡汤了，这不正巧今天栩栩回来，让她俩姐妹一起喝。”
“想喝鸡汤啊？掏钱。”林碧芬半步不让。
邱玲撇嘴，小声嘀咕：“那我不吃了。”
不过她说是不吃，那鸡汤上了桌还能不让人喝咋的。
李秀兰放下毛衣，“妈，多买一只吧，我掏钱，宇深宇辰也得补补。”
这回林碧芬没有反驳，“哪用你掏钱，宇深正在长个子，是得补。”
邱玲忍不住翻白眼，老太太就偏心长孙！
心中怄气，她起身捡了两个放在桌上的水果，自己回楼上补觉了。
领着孩子认完人，乔正国便上二楼给孩子收拾行李，严莉抱着女儿坐到沙发上，指着李秀兰对栩栩说：“叫大伯母。”
“大伯母！”栩栩软软地喊了一声。
李秀兰手上动作不停，听见栩栩甜甜的声音嘴角就是一弯，瞥眼见她目不转睛盯着毛衣针，问她：“栩栩喜欢看织毛衣？好看吗？”
栩栩脸上透出丝薄红，“好看。”
说来奇怪，李秀兰其实不怎么喜欢小孩，除了自己俩儿子，妯娌们的孩子她一向态度都很淡，尤其是二房家的乔青，小姑娘长出心眼后，她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了。
但同样是女娃，乔栩栩一笑就能让她心中微微发软，李秀兰搞不明白怎么回事，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为乔栩栩长得好，也正是软糯糯的年纪，看上去很能激发保护欲。
李秀兰将针走完，翻了一面才说：“栩栩喜欢，等大伯母这件衣服织完，给你织条小围巾。”
“妈妈，大夏天织什么小围巾？”
一个男孩背着书包窜进堂屋，书包朝沙发上一丢，仰脸朝李秀兰问。
李秀兰一瞧墙上挂钟，“哟，都放学了，上哪弄一脑门汗去了？你哥呢？”
“我哥在后边儿磨叽呢。”男孩转头看见乔栩栩，忽然就愣住了。
哪来一个这么漂亮的小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