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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逸的负债女友逆袭成妻

月夜清露 著

其他类型连载

他爱她吗?黎星翰有时候也觉得迷茫。一起生活的八年让他总会在心里惦记她,思来想去他决定把他们之间的仇恨化成一笔债,逼她还清,等她还清了,她就不欠她的了。郑柳曳把他当成亲人,而他却无情的报复她,她心痛到心死自虐,偏偏遇到了另一个让她铭记一生的男人。然而阴差阳错的婚姻把他们捆绑到了一起……

主角:郑柳曳,黎星翰   更新:2023-01-13 19:5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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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郑柳曳,黎星翰的其他类型小说《逃逸的负债女友逆袭成妻》,由网络作家“月夜清露”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他爱她吗?黎星翰有时候也觉得迷茫。一起生活的八年让他总会在心里惦记她,思来想去他决定把他们之间的仇恨化成一笔债,逼她还清,等她还清了,她就不欠她的了。郑柳曳把他当成亲人,而他却无情的报复她,她心痛到心死自虐,偏偏遇到了另一个让她铭记一生的男人。然而阴差阳错的婚姻把他们捆绑到了一起……

《逃逸的负债女友逆袭成妻》精彩片段

殷城的清晨,微光闪烁。

满地秋霜在清寒泠泠的晨光下渐次消融,消融的前一刻耗尽了最后一点光华,依稀在瞬间变得闪亮刺眼,然后就转瞬即逝。

殷城宽阔的马路上,一位带着晨光,冷艳清丽的少女拖着一个亮灰色的行李箱状似悠闲地走在马路上。米白色的大衣架在高挑瘦弱的身体上,给人一种茕茕孑立的感觉。她举起纤细白嫩的手罩在饱满的额头上,眯着眼睛看了看东边露出鱼肚白的天际和漫天丝丝缕缕棉絮般的灰暗云朵,轻声呢喃着:“又活了一天,真是辛苦呢!”

马路边的银杏树上,最后一片银杏叶似被她的叹息所感染,在历经霜染风侵后,飘然坠落,瑟缩凄凉地掠过少女的肩头,骤然跌落在她的脚下。

这时,一辆出租车风驰电掣般从马路的一头驶来,发现路边少女后“吱呀”一声急刹车,停在她的身边。

车窗摇下,露出一个顶着黄头发的脑袋。

“喂!是叫郑柳曳吗?”

少女漆黑的眸子闪了闪,扭过头望着黄头发小伙子淡淡地问:“病人是你的亲人吗?是不是很着急?”

“那当然。我妹在等着你去救命呢!”

黄头发小伙子眨巴着他那一双丹凤眼,嘴巴一张一合,紧蹙的眉毛足能夹死一只苍蝇。

叫郑柳曳的少女抽动嘴角苦笑了一下:“那走吧!”

黄头发小伙子赶紧下车准备拉开车门把她的行李箱放进了车里,恰巧这时一只不知名的鸟雀翩然飞过。

“啊!这是什么?”

黄头发小伙子摸了摸脑门,一坨鸟屎赫然粘在了几个手指上。

“靠!什么情况?不会走霉运吧?”黄头发小伙子瞪大了眼睛看着指尖的一坨鸟屎,有点不可思议。

郑柳曳嘴角动了动,笑得极浅。

“凑巧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也是哈,”黄头发小伙子想想自己这一大早来的好运气,也就闻不出鸟屎的味道了,“拎着箱子干什么,要出门吗?”

郑柳曳敷衍地嗯了一声,然后弯下腰坐进了车子里。

待她坐稳后,黄头发小伙子上上下下打量了她足足三遍,最后咂着嘴叹息:“太瘦了!太瘦了!一千毫升的血抽着有点费劲呀!”

他惋惜的口气就像猎人捕到了一只干瘪没肉的小鹿,担心卖不出好价钱。

“你妹妹得了什么病?”郑柳曳避开他的问话晃动着空洞的眼神盯着自己皓白的手腕,手腕处细嫩的皮肤下,几条细细青紫的血管隐约浮现。

“哦,就是……不造血,需要新鲜的血液。你也知道这熊猫血不好找,我还得感谢你。”

“多抽点也可以,但需要加钱。”郑柳曳把手腕翻过来翻过去地看,语气冰冷,车里的温度被瞬间冷却。她不是无偿献血,从朋友圈看到这个出租车司机发的信息后,电话联系了他。

“抽一千五,怎么样?价钱好说,可以在原来的基础上翻三倍,给你三千。”黄头发小伙子觉得自己很慷慨,似乎忘记了病重的妹妹,一双丹凤眼里流光溢彩,炯炯有神。

“可以抽一千五,但需要五千。”郑柳曳的眸子暗了暗,里面充满了凄凉和无奈。

“五千?不是,我说小妹,你怎么能把目光只放在钱上呢?”

“那就抽二百吧!不要钱。”郑柳曳闭上眼睛,十分有把握地盘算着一会儿抽完血后,应该吃点什么补一补,也不知道这一千五的血抽出身体后,自己会不会晕倒。

黄头发小伙子见她态度强硬,看出没有转圜的余地,咬了咬牙,带着点愠怒对郑柳曳说:“四千吧?四千不少了。我们为了给她治病都快倾家荡产了。”

他的语气近乎哀求,整张脸上的器官绞拧在一起,做出愁苦的样子来。

郑柳曳的眼皮动了动,倾家荡产、露宿街头?那不是很快就会和自己一样了吗?原来还有人和她一样为了生活苦苦挣扎呀!

真是一位好哥哥,在她看来这份亲情难能可贵。想到这里,她的心突兀地下沉,一股激动的情愫骤然聚集,她突然动了想帮助这个困苦家庭的念头。然而,话到嘴边母亲那哀怨迷茫的眼神一下子出现在她的脑海里,这使她不由叹了口气。

黄毛小伙子听见她叹息,以为她要变卦,一拍大腿。

“好!五千就五千,救命吗!还在乎钱多少?”说完就垂下嘴角,一脸不悦地专心开车去了,多一句话都懒得和郑柳曳讲。

他冰冷的态度也终止了郑柳曳的爱心泛滥,本来她还在内心挣扎着想要给他打个折,看样子根本不需要了。

郑柳曳在心里暗暗苦笑,人家不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吗?还用不着她这一身负债还养着一个烧钱的,总有一颗少女心的老妈的可怜虫施舍,就别自作多情了。

医院是个顶流的医院,病房是个一流的病房。

病人,郑柳曳没见着,英俊的主治医生站在病房门口一脸严肃。大口罩下面的一双慧眼乍隐乍现,这便是她与佟麟初次见面时的情景。

“输一千毫升,你的血又不是自来水,抽多了会干。”

郑柳曳还没来得及表态,黄头发小伙子就抢着回答:“佟医生,我们说好了,没事。你该抽抽,我妹很皮实,一点也不矫情。”

“你的血?”佟医生浓眉一挑,一句话噎住了他。

“不是,我说……那个……杜先生那……我已经说好了。”

听见了杜先生三个字,佟医生的眼皮沉了沉,掉过头来看郑柳曳,意思很明显——郑柳曳的血由她自己做主。

眼前这位单薄的少女抿抿唇,慢慢地开口:“抽吧!我需要钱。”

佟医生一愣,闪着冷光的瞳孔瞬间变得幽深,惊诧的在郑柳曳的身上停留了一会儿。

郑柳曳低下头,发现他插在白大褂口袋里的手抽了出来绞在一起用力地搓了搓,纤长的手指在揉搓之后泛起了一层绯红。他浓密的眉毛皱在一起,显然有些为难。

面前这位姑娘决绝的样子意味着,如果他出言阻止不一定会得到她的理解。他从她黑亮如琥珀般的眸子里看到了一层待融的薄霜,透着十分的怨和寒。

“那好吧。不过,要分三次抽,每次间隔两天。你……”他指了指黄头发小伙子,“去外面买点滋补品,再从饭店搞点鸡汤来,一会儿她抽完血要用。”

“不用那么麻烦吧,我们抽完血立刻走。”黄头发小伙子立刻表态,一双眼睛转得飞快。

佟医生摘下口罩露出一张足可以迷乱人心的脸来,满脸刀削般的轮廓在深邃眼睛引领下,直登男人容颜的最高峰。

只见他不屑地一笑,严厉地对黄头发小伙子说:“我是医生,不可能看着她为了卖血死在我脚下。”


郑柳曳在佟医生安排下住进了医院。黄头发小伙子抱着佟麟的胳膊开始软磨硬泡。

“佟医生,那个……麻烦你和杜先生说一声,人我已经带到了。”

“什么意思?”佟麟显然有点明知故问,盯着他那一张没长开的黄脸,表情冷淡。

“您这不发话,杜先生也不可能把那个钱,给我呀!您看,人好好的呆在病房,抽多少有多少。那好处费是不是也应该多给点?”

“申志远,对吗?”

“对,对,对,难得佟医生还记得我。”

“去杜家领五千元,就说我说的。”

“什么?不是说好的五万吗?”申志远简直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细长的眼睛瞪得出奇的圆。

“你的血?你没听说那个女孩很需要钱吗?”佟麟说完一把拉开申志远的胳膊,又拍了拍被他拉过的衣袖。

申志远还想再争取一下,挤着笑又追了上来,当他看见佟麟转头朝郑柳曳的病房走去时,心里的那点勇气立刻像被一根尖刺刺破了胸膛,顷刻间全都泄漏殆尽。他只好摇了摇头,自认倒霉。

他望着佟麟的背影忍不住“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随地吐痰?!”

伴随着一声尖利的怒斥,一位身强力壮的高个子护士站到了申志远的面前。最后,申志远在权衡利弊后,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把自己的痰收拾了。他瞟了一眼郑柳曳的病房,暗暗的骂了一句脏话,这回是真的在心里骂。

佟麟走进来的时候,郑柳曳刚刚抽完了血正躺在床上闭着眼休息。

从门口看过去,她的脸色异常苍白,抽血之前佟麟给她做了简单的检查,她有点贫血。奈何特护那边急等着用血,无奈只好先抽了五百毫升。

佟麟望着病床上那个虚弱的少女,内心充满愧疚。

郑柳曳听到声音,缓缓睁开眼睛,发现是佟麟就冲他笑了笑。

“谢谢你。”

苍白面容上浮现出的这个笑显得异常柔和,柔和中带着落日鎏金般的秋日凄美,看得佟麟有一瞬间的失神。很快他便发觉自己有些失态。忙把目光移向了她床边的皮箱。

“拎着箱子来抽血,看来是早就打算好了呀!”他随意调侃着,其实早就知道眼前这个女孩不过是无家可归、走投无路,要不然谁会愿意失去自己身上三分之一的血液!

面对帮自己揭破骗局的佟医生,郑柳曳表现的相当有礼貌,她挣扎着想要站起身来,现在她正头晕目眩,心悸得厉害。

佟麟连忙上前一步,按住了她,泉水般动听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别动,你现在很虚弱。有什么话躺着跟我说也一样。”

郑柳曳扶了扶额头躺了回去。她的样子的确和佟麟预计的一样。如果按照她要求的抽走一千五百毫升,估计这个瘦弱的丫头会立时毙命。

不等郑柳曳开口,佟麟先把事实摆在了她的面前。

“五百毫升对于一个人来说,已经不少了,一千五只能慢慢来。不过,杜家开出的报酬也算可观,等一千五全部抽完,会给你十万元的报酬。这比当初答应那个申志远的翻了一倍。我是看你一个女孩子遇到了难处,就和杜先生商量了一下,还好杜先生答应了。我想这些钱对于一个普通人来说,足可以支撑一段时间了。”

郑柳曳静静地听他把话讲完,眼睛里全是满满的信任。就在刚才,眼前的这位佟医生告诉她,自己的血是用来救治一位富家千金的,那个申志远只是想把她拉到这里来赚钱,她刚才险些被骗。他看她实在可怜,于心不忍,所以拉了她一把。

也许是自己这两个月以来一直被骗、遭虐,所以佟麟向她伸出的那只手显得异常温暖。

她向他望去,佟麟高眉深目的样子深深刻在了她的心里。这样一位正义凌然的英俊模样带着岁月静好的温情站在她的身边,像春日里浓烈的花香,只需要轻轻嗅一嗅便终身难忘了。

“太谢谢你了,佟医生。”

他顿了顿,她虔诚的感谢让他难为情地羞红了脸,然后他在她面前晃了晃,递给了她一张卡。

“钱会准时打进这张卡里。十万元到齐后,就赶快离开殷城。”他的声音很低,表情也异常严肃。

郑柳曳从他的行为举止中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忍不住浑身一抖,立刻觉得浑身发冷。她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转过头去不再看佟麟,他身上的光芒会让她对生充满希望。

“我不想走。如果可以把我这一身的债务还清的话,那么我情愿用浑身的血液来换。”

“还有什么比自己的命更重要的吗?你还年轻,别说气话。”佟麟柔声劝慰着,眼睛在她身上扫了扫。

眼前这个清丽冷艳的少女自暴自弃,俨然已经失去了生活的勇气。

这个时候,一个小护士慌慌张张地走了进来,她附在佟麟的耳边轻声嘀咕了几句,佟麟的脸色瞬间白了白。

他吩咐柳曳好好休息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两个人刚走没一会儿就又有人推门走了进来。郑柳曳睁开眼睛看了看,很熟悉,是管玉。

管玉今天穿着一件黑色的过膝风衣,瘦小的身材更加显得娇小可爱,一头金色的波浪卷发披在双肩,鼻梁上架着一副AB牌的墨镜,墨镜下面的唇浓烈红艳,整个人看起来妩媚动人。

“哈……这不是郑柳曳吗?好端端的,怎么一下子住院了?”

郑柳曳望着眼前的这个女人,不由得怒火中烧。

佟家的公司被眼前这个女人的父亲联合黎家的二少爷黎星瀚里应外合,蛀空瓦解,致使自己成为了负债逾千万的破产老板。

刚刚破产的那段日子里,郑柳曳像个受伤的兔子,蜷缩在办公室的角落里,任由进进出出的讨债人羞辱谩骂,一向娇贵的郑小姐如同被人架在炭火上烘烤。

她熬了一日又一日,要不是还有一个精神失常的母亲需要她照料,她早就撑不下去了。

现在她低头抬眼望着眼前的管玉,咬牙切齿,充满恨意。这个在她流浪街头时仍穷追猛打,意图将她最后一点存活的勇气全部撕碎的昔日闺蜜,着实挑战了她的三观。

“管玉,你这样做,就不怕遭天谴吗?”


管玉听了她的话后非但没有一丝一毫的悔过,更加张狂地笑了起来,妖艳的红唇在她面前一张一合,令她更加眩晕。

半晌,管玉才止住了笑。

“你还真是傻,难不成随了你那疯子妈妈,永远活在天真里?”

郑柳曳的母亲一直患有精神疾病,她的父亲病逝以后,病情每况愈下,不得已被送进了精神病医院。这是郑柳曳心里的一块无法平复的伤疤,今天管玉把这块疤揭开,已经触碰了郑柳曳的底线。

郑柳曳望着洋洋得意的管玉,双眼猩红。随着一声喊叫,郑柳曳已经窜了起来,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

管玉一边尖叫,一边拉住郑柳曳的手臂,想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下来。她拼命推搡郑柳曳,两个人僵持了数分钟后,郑柳曳忽然浑身一软倒了下去。

满脸通红的管玉一边大口呼吸,一边惊诧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郑柳曳,她突然明白过来,郑柳曳晕倒了。

她望着郑柳曳白皙的脸庞一下子开心起来,多好的机会呀!只要她的指甲在她脸上狠狠一划,那么她这张好过自己千百倍的脸就会光华尽失,令人生厌了。

她一直嫉妒她有这么一张脸,让她站在她身边时,总有一种卑微的感觉。风水轮流转,现在她落魄了,顶着这样一张脸实在不合适。

于是,管玉缓缓抬起手臂,一双鹰爪般的带着长指甲的手慢慢伸向了郑柳曳那张惨白的脸。

“住手!”

病房门这时突然打开,一个俊秀如玉的男人突然冲进了病房,他发出一声低沉的呵斥之后,一把推开管玉,冷冰冰丢给她一个字“滚!”

管玉望着黎星瀚,疑惑不解。这个男人不是比她还恨她吗?!现在为什么脸上表现出来的是焦虑和担忧?

“星瀚哥!这样……”

黎星瀚垂眼看着她,星辰般耀眼明亮的眸子像淬了寒冰,看得管玉打了一个冷颤,她太了解这个古怪的男人了,知道现在这个时候还是保持缄默的好,免得让他暴躁发狂。

黎星瀚把手伸到郑柳曳的鼻子下面试了试她的鼻息,然后迅速弯下腰抱起了郑柳曳。

管玉疑惑地看着他,他为什么没有按呼叫器,他这是要把她带走吗?对了,黎星瀚和郑柳曳是冤家怎么可能让她安安稳稳呆在医院里接受治疗呢?想到这里,她的脸上又扬起了笑容。

管玉乖乖地跟在黎星瀚的身后,黎星瀚刚一出门,就遇到了带着护士赶来的佟麟。

两个男人彼此注视着对方,气氛剑拔弩张。

佟麟淡淡的声音首先响起:“放下她!”声音不大,态度却异常坚决。

黎星瀚挑眉,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磁性的声音带着满满的不羁:“她是我妹妹,我要带她走。”

简简单单几个字,重量十足,掷地有声。

佟麟看了看他怀里的柔弱女孩,郑柳曳的脸色苍白如纸,失血过多,加上本就体虚贫血,多半是晕厥了。

他抽动了一下嘴角,声调陡然抬高:“妹妹?我看未必。要不是有你这样的哥哥,她至于流落街头,被逼卖血吗?”

这一句问话像一把明晃晃的刀,刺得黎星瀚的身形晃了一下,随后他苦笑一声反问佟麟:“那你留下她又是什么目的呢?”

佟麟紧闭着嘴,没有回答。

黎星瀚霸道地上前迈了一步,两个人已经触碰到了一起,他盯着佟麟的眼睛,一字一句接着问他,“我在郑家生活了八年,还不是她的哥哥吗?”

佟麟的脸色变了变。

黎星瀚又上前一步,顶得佟麟的身体微微后仰。

“佟医生还是不肯让步?”

两个人的目光在近距离相撞,都带着狠厉。佟麟在从黎星瀚的眸子中看出了一抹异样后,目光闪了闪,瞬间露出温和的笑。

“走,可以。不过,她现在的状态很糟糕,我需要给她简单治疗一下。”

黎星瀚白玉般的面容浮上一丝寒气,半晌后严肃地对佟麟说:“她现在的情况怕是最多只能抽一百了,抽完血,我马上带她离开。”

佟麟还想说什么,黎星瀚已经抱着郑柳曳回到了病房,在那里等待了。

佟麟身边的小护士轻声抱怨:“一百太少了,刚才约翰医生说至少两百才能将杜小姐从生死线上拉回来。”

“抽一百,马上。”

佟麟扔下一句话后,大步朝特护病房走去。

小护士连忙端着托盘战战兢兢走进了病房。

“先生,郑小姐的左右臂都已经抽过了,她人太瘦,血管又细,现在只能从腿上大动脉那里抽了。”

小护士看着黎星瀚阴森森的脸,把声音放得足够低,生怕眼前这位一脸戾气的玉雕般的男人突然爆发。

黎星瀚听了她的话后,把郑柳曳慢慢放到了床上,然后动手把她的黑色打底裤慢慢退到腿根。

“看好了,多一毫升,我就会让你从这殷城,消失。”

小护士哆哆嗦嗦地把针头插进了郑柳曳的动脉,她同时看见了,扶在郑柳曳大腿上的一双大手在微微颤抖。

猩红的血液很快带着压力流进了瓶子,黎星翰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刻度。一百毫升很快就到了,他先护士一步拔掉了管子,然后迅速把护士拿着棉签的手按到了针眼上。

“你说,有了这一百毫升的血液,杜小姐会好起来吗?”

黎星翰磁性沙哑的声音让小护士心头一震,任谁在这样一位气宇非凡的帅哥面前都会有求必应。

“杜小姐的病已经有些年头了,输的血已经算不出有多少,这次能维持多久谁也说不准。”小护士说完后发现黎星翰的脸色像积满了乌云一样阴沉可怕,赶紧安慰道:“不过,您放心,很快会找到新的血源的。”

是呀,就算熊猫血难找,总还可以找的到。只要找到了另外的血源,那郑柳曳的命就可以保住了。


黎星瀚抱着郑柳曳来到医院住院部门口的时候,司机王垚已经等在那里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郑柳曳放进后座,让她蜷缩着躺在上面,自己则准备半蹲在她的身边。

这时,管玉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径直奔向了副驾驶。她回头看了一眼黎星瀚,黎星瀚却丢给她一个冷飕飕的眼神,她正盘算着要不要坐进去的时候,无意中瞥见几辆豪华商务车挡住了去路。

很快从最前面的商务车上走下来一位身着西装,戴着墨镜,一脸胡须,虎背熊腰的男人。

这种场面自然地让她想起了前两天自己带着一群小混混刁难郑柳曳的画面。相比之下,她的队伍只能算得上一个标配,人家这才是真正的顶级配置。

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个男人走向自己,正幻想着是不是某位大咖欲邀她共进晚餐,结果男人客客气气的一句话瞬间打破了她的遐想。

“小黎总,杜太太想跟您见个面。”

面对着这样慑人的气势,黎星瀚淡定如常。他狂傲地瞥了一眼面前的男人,冷笑着问:“杜太太确定要和我站在她家医院门口谈?”

他真正的意思是,在这里打架,你们家医院还要不要?

面前男人顿时愣住了,半晌后朝黎星瀚深深鞠了一躬,然后做了一个请的姿势,“请小黎总去最后面的商务车里,我家太太在那里等着您。其他的车辆稍会后开到地下车库,让您烦心了!”

黎星瀚望了一眼身边的郑柳曳,轻轻叹了口气,下了车。

停在最后面的商务车的车门打开,黎星瀚长腿一迈,坐了进去。

“小黎总真是风姿卓绝,气度慑人呀!”坐在他身边的中年女人先开了口。

黎星瀚扭头看了过去,待看清楚那女人的容貌后,不由得怔了怔。

那杜太太一张风韵犹存的面容竟然和郑柳曳有三四分的相像。雪白的肌肤上一双美艳冷傲的双目正带着几分欣赏看着自己。

“杜太太,想听什么?”黎星瀚迎上她的目光,不卑不亢。

杜太太转动着手里的菩提珠,轻轻一笑:“黎家在殷城呼风唤雨的日子已经过去了。更何况小黎总在外面漂泊了八年,再度重返黎家之后并不得黎老爷子的欢心。如今这个情形和杜家作对,实在算不上明智。”

黎星瀚的瞳孔缩了缩,淡定坦然地发问:“结识杜夫人能让我摆脱目前的处境吗?如果不能,那么和杜家结怨后,杜家只能报复到黎家的头上,而我既然是光脚的,那自然也用不着有所顾忌。”

杜太太冷眼看了看黎星瀚,目光幽深,片刻后缓缓开口:“如果杜家可以帮你摆脱目前的处境,成为黎家产业的继承人,那么小黎总能不能看在我爱女心切的份上,成全了我?”

杜夫人语气诚恳,细眉轻皱,面上哀凄凄的神情让人动容。

“杜夫人,玩笑了。我爷爷是个有主见的人,不会因为您是杜夫人就会改变心性。”

黎星瀚收回视线不再看她。她的那张脸虽然和郑柳曳有几分相似,但是露出来的表情却是虚伪和狡诈,让他看了很不舒服。

“杜家掌管着殷城和林城的所有媒体,总能利用社会舆论帮你杀出一条出路。”杜太太十分自信地昂起了她细长的脖子,月光般温润的肌肤在暗沉的光线下格外醒目。

一直以来,她杜太太答应下来的事就没有办不到的,这个年轻的小黎总竟然不相信她,这让她微微有些愠怒。

黎星瀚斜过头来看看她,嘴角一翘,带着一丝轻蔑:“那杜太太可以说来听听,究竟怎么个帮法?”

杜太太一招手接过前排助手递过来的文件交给了黎星瀚。

“上面开出了四个条件。第一、黎家的青龙湖地产。第二、黎家南园的地产。第三、中观地产。第四、殷大控股。据我所知,这四个产业都是黎老爷子交到小黎总手上的。不幸的是,这几处产业现在都是骑虎难下的境地,搞不好可能会因为负债过重而吃官司。我已经让人帮你制定了详细的计划,只要你把那个女孩交给我,我一定会让你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这么快?我到医院不过一盏茶的功夫,杜太太这份文件简直是神来之笔呀!”黎星瀚带着不可置信的神情,心里却了如明镜,这位杜太太恐怕是早已经打上了黎家的主意。

“不管怎么样,我终究是帮了你。你现在才这样看重那个妹妹,想来也不过是想借此和我合作一把。本就继承了你父亲优秀基因的小黎总,怎么会放过每一个可以出人头地的机会呢,对吧?”

面前的杜太太太了解他了。黎星瀚垂下眼睫,懊恼的弹了弹裤子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最后抬起头来,十分自信地告诉杜太太:“我们会帮您找到合适的血源的。”

意思很明显,他不想交人。

“没有人比她更合适。因为就在刚刚,约翰医生告诉我,今惜得到了那个女孩的血液后,病情大好。这是别人的血液都达不到的效果。所以,这个女孩子,我必须留下。”

杜太太姣好的面容像蒙上了一层薄霜,而眼眸里却像淬了火,整个人正在忍受着冰火相融的煎熬,一旦有人激怒她,她定然会为了达到救女的目的,不顾一切摧枯拉朽。

黎星瀚轻轻瞟了杜夫人一眼,已经从她漂亮的眸子中读出了危险。他现在还完全不是这个女人的对手,无力改变什么。他皱了皱眉,看来结果和事先预计的一样,上山容易下山难,上了杜家这条船,靠岸就太不容易了。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杜太太给的条件这么诱人。既然如此,那么我这样一个刚刚涉世的晚辈就顺了杜太太的意思,成全了您,也算成全了自己。不过我还要加上一个条件。这个条件先空着,等我需要了再向杜太太提,保管是一个对杜家和黎家都有利的条件。”

杜太太听了黎星瀚的话后,见他松了口,面色瞬间恢复柔和,嫣然一笑:“当然可以。等到黎家真正易主了,我们再谈合作也不难。”

郑柳曳醒来的时候,依旧是在病房里,四面白墙上印着斑驳的光点。

窗外树枝被风一吹,发出萧瑟的响声,预示着一年之中欣欣向荣的时节已然过去,沉寂荒凉的冬季就要来临。

黎星瀚和杜太太的约定她并不知道,也没有人会跟她提起这件事。


几天来,郑柳曳一直处于混沌之中,父亲的身影总在她面前绕来晃去,有那么一刻,她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整个身体轻飘飘地飞来飞去,不知道要飞去了哪里,然后她就看见了黎星瀚,那个让自己跌入深渊的男人。

黎星瀚对着她温和地笑,像小时候那样向她伸出了手,磁性悦耳的声音随之响起。

“过来,小曳,跟哥哥回家。”

她恨极了这个男人,大叫着扑了过去,想发泄自己的愤怒,结果黎星瀚却突然消失不见,而她则“扑通”一声跌进了水里。那水好凉好凉,冻得她浑身发抖。她想呼吸,可一张嘴,灌进肺腑的全是寒凉的冰水。她大呼救命,一遍又一遍,可就是怎么也发不出声音来,最后她打了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头还晕吗?”

佟麟那张浓眉深目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样子如春日日光般和煦温暖。从那一天开始,郑柳曳便把佟麟看成了她生命的支柱。

每次佟麟亲自端着托盘前来取血的时候,她会愉快地伸出细细的手臂,同他开玩笑。

“佟医生,你结婚了吗?”

佟麟一愣。

“佟医生,你赶快结婚吧!不然,我怕会在血没抽干之前爱上你。”

佟麟的脸颊泛红,心跳得厉害。

“佟医生,你一定要想办法让我在死之前还清所有的债。我已经把自己交给你了,你可要负责呦!”

佟麟眼神恍惚。

有一次抽完血后,郑柳曳拿出随身携带的小本子记录抽血的次数,计算着自己得到的所有报酬。

忽然她握笔的手顿了顿,然后一脸严肃地对佟麟说:“佟医生,我觉得杜先生很有钱,是个超级大财主。你可不可以让他再给我加点报酬呀?”

佟麟看着她不说话,他不想欺骗她。

她却以为佟麟对她的话有些不满,轻声咳了一下。

“我怕自己真到了闭眼的那一天,都没有还完债呀!”

佟麟深邃如渊的眸子里碎光闪烁。

郑柳曳的身体一天天虚弱下去,心脏也因为长期失血出了毛病。他在每天空闲的时候都会过来陪她,亲眼看着一个光鲜亮丽的生命之花一点一点的凋零枯萎。这种感觉让他备受煎熬。

他也曾想过,他和她不过是普通的医患关系,完全没有必要动这可悲的恻隐之心。他只要减少和她见面的次数,忘却她,那么内心就会平静下来,不必忍受这种蚀骨的煎熬。可是他总是控制不住自己,只要一看见护士手里的空血袋,总会情不自禁地接过来。

走进病房的那一刻,她看见他而表现出来的那种欢呼雀跃的样子让他欢喜,亦让他心痛。

一次,他陪着她聊天,不经意问了她一句:“你都欠了什么人的钱?”

她立即垂下眼睫,目光躲闪。

“其它的小账都已经还清了。现在只有一个大债主,只怕是血流尽了也还不完。”

佟麟还想问她,却看见她乌黑浓密的睫毛上坠了一滴泪,很快那一滴泪便落下,浸入到了雪白的棉布里。

佟麟感觉心中一紧,一丝痛楚自胸腔里弥漫开来,冲击着他的四肢百骸。

一阵沉默后,佟麟微笑着对她说:“今天天气很好,刚下完雪,出去晒晒太阳吧!你看起来太白了。”

郑柳曳立即开心起来,点头答应。她已经迷迷糊糊的在这个房间里待了两个多月了,当然渴望能走出病房看一看。

佟麟推来了一把轮椅,又给她穿上了厚厚的羽绒服,推她走出了病房。两个人的身后是几个亦步亦趋的保镖。

郑柳曳看了看两个身材魁梧的小伙子,微笑着朝他们招手,甜甜地跟他们打招呼:“嗨!小哥哥们好,小哥哥们辛苦了。”

两个小伙子被她没心没肺的举动搞得一脸懵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互相在心底无声的说:这孩子是不是已经疯了!?血都要抽干了,还这么高兴?

只有佟麟知道,她现在完全被执念控制了头脑,像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

外面刚刚下过雪,阳光明媚,空气清新。充足的阳光下,皑皑白雪如细瓷般莹润,又如钻石般闪亮。风一吹,花枝上的残雪便携着一丝水汽怅然落地,像断翅的蝴蝶、凋零的花瓣,珊珊飘落。

空气中透着寒,刺激着皮肤发紧。郑柳曳深深地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朝四周望了望。公园只有三两个病人在家属的陪伴下倚靠在栏杆上看雪景。这样寒冷的天气,不适合真正的病人外出。

郑柳曳像刚刚出笼的小鸟望着外面的风光兴奋不已。

“佟医生,你说我还能闻到花香吗?”

她折了一小截枯枝放在鼻尖,细细地闻,仿佛那段枯枝会为了她瞬间凝出一个花蕾,赫然绽放。

佟麟俯下身体,眉眼含笑,宠溺地看着她:“会的,郑柳曳。有我在,你就会在每一个春天都能闻到花香。”

郑柳曳被他的话感动,暗沉的眸子顷刻间溢满了亮光。

“谢谢你,佟医生。你的心这么好,人这么俊,将来一定可以娶到全天下最漂亮的老婆!”

这是她对他真心的祝福,可佟麟好像并不喜欢,脸色沉了下来,十分不悦。

郑柳曳伸出白皙柔软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脸,笑道:“佟医生,你好贪心呀!光漂亮不行,那么既漂亮又有钱的总可以了吧!”

佟麟再也受不了她的调侃,一把拉住了她的手,样子有点激动。

“郑柳曳,你喜欢过一个人吗?”

郑柳曳看着目光灼灼的佟医生一脸惊讶,半晌后,她收敛了脸上僵硬的笑容,痛苦地摇摇头。

“没有,真的没有。喜欢一个人应该是欢喜,是幸福,而我只有痛和伤心,我现在才明白那一定不是喜欢。佟医生,我希望你永远不要和我一样,我希望你一生幸福!”

佟麟深情地望着郑柳曳,浓密斜飞的眉毛下,一双瞳孔格外明亮。他把声音放低,轻轻地像一缕春日的和风。

“如果有一天,你还完了所有的债还好好活着的话,那么让佟医生带你去遥远的林城生活,好吗?”

郑柳曳怔了怔,脸上露出温和的笑。

那是一抹,人在濒死前对美好生活向往的笑。

明知道得不到,却又无比向往,便在脑海里搜寻着那样的画面,露出那种绝望的笑。

佟麟把自己温热的手掌敷在她冰冷的手上,他想把他所有能给她的关爱都给她。

郑柳曳幸福地闭上了眼睛,轻声呢喃:“阳光真好,佟医生的手似阳光般温暖。但郑柳曳的身体太冷了,永远不可能有温度。”


医院小花园对面的特护病房窗前,一个同样面色苍白的少女正望着小花园的一幕发呆。

高贵的杜太太站在她身边小心翼翼地安慰女儿:“今惜,佟医生只是为了你才接近她的,不要放在心上。”

杜今惜微微动了动,细软的声音缓缓飘出:“妈,以前我喜欢佟医生是因为我的世界只有他。现在我身体已经好了许多,看见他对别的女孩微笑后就突然不喜欢了。我想我应该走出医院,去听听风吹树叶的声音,闻闻旖旎的花香,那样才是完美的人生。”

杜太太轻轻上前一步,将女儿揽在了怀里,宠溺地抚摸着杜今惜的头:“我的女儿配得上更好的。还有只要你喜欢,身体又允许,妈妈都会答应你。”

三天后,黎家老宅收到了来自杜家的请柬。

杜家独女杜今惜将在这个礼拜天在梦幻庄园举行生日宴,特邀请黎家的少爷黎星浩参加,希望到时能把酒言欢,共话人生。

黎星瀚大伯家的堂哥黎星浩看完请柬后,轻蔑地对母亲王蓝影说:“杜家这是在上赶着给他们家的那个病秧子寻女婿。这种主意居然打到了我们黎家头上,真是可笑。那个杜广博在外面的姘妇不知道有多少,想想都知道私生子无数,我可不会娶那个有今天没明天的可怜虫!”说完便把那个请柬一下子投进了客厅的垃圾桶。

王蓝影也赞成儿子的想法,谁愿意让儿子娶一个命在旦夕的媳妇?望着垃圾桶里的请柬,她眉头一动。

“星浩,我觉得不去还是不好。这样吧,让星瀚替你,都是黎家的孙子,那杜家想来也说不出什么。”

“哈……鱼找鱼,虾找虾,乌龟配王八。你看着办吧!”

王蓝影弯腰捡起了垃圾桶里的请柬,恶毒的笑容浮在脸上。她得意地想:那小子要是娶了杜家的闺女,恐怕是当了鳏夫都不能续弦。

王蓝影把请柬交到黎星瀚的手上的时候,黎星瀚捏着请柬呆坐了足足有一刻钟。

杜今惜,一个和郑柳曳息息相关的富家女,一个靠汲取别人血液维持生命的寄生女孩,可悲、可叹又可恨!

这些天来,他时时刻刻关注着手机里那个账户到的每一个消息。郑柳曳转过来的每一笔欠款都让他肝肠寸断。只要有消息就说明郑柳曳的脉搏还在跳动,那个倔强执着的女孩还会有机会气鼓鼓地向他发难。

这些天来,他拼命工作。终于借助杜家的力量让他爷爷交给他的那几处房产走上了正轨,只等来年春天开盘后大干一场。然而事业上越是成功,他的心里便越是内疚,这些都是用她的血液换来的,她正在慢慢走向死亡。

她曾那样亲切地喊过他哥哥,足足喊了八年,而他呢?他把她踩在脚下,揉进泥里,让她在生死线上徘徊,和他越走越远。

他既希望又害怕。

不知道她现在会是什么样子?他好想看看她。

想到这里,黎星瀚暗暗窃喜,杜今惜这个生日宴办得太好了!有杜今惜的地方就一定会有郑柳曳。那个随时都有可能需要输血的女孩一定会把她的血仆带在身边,他一定要想办法见她一面,哪怕只是远远地看一眼。

杜今惜生日宴那天,黎星瀚早早的就来到了梦幻庄园。庄园里豪车遍地,殷城的所有达官显贵家的大家公子小姐们将在这里集聚一堂,为杜家的小姐庆生。

宴会大厅门口并排站立着十多个保安小哥。他们负责对所有到场的客人进行几乎苛刻的搜身检查。

杜小姐粉尘过敏,花粉过敏,特殊气味过敏,只要来客符合其中任何一条,那就会立刻被通知劝返。

黎星瀚亲眼看见两个客人被据后怨声不断的被请了出去。当初请柬里已经详细地说明了这件事,来赴宴大多数客人都会照顾杜小姐的身体,来之前尽量沐浴三遍后穿上清水洗过十多遍的多少有些掉色的衣裳,觉得自己完全没问题了才好奇地从殷城各地赶来。

杜家在殷城和遥远的林城都有着不可撼动的地位,想当演员的,想当记者的,想当导演的,甚至想当制片人的,还有想利用媒体宣传形象的,全都带着自己的目的还有对这位神秘的杜小姐的好奇踊跃前来。

看来黎星浩要是放在在这些人里面算是个心思单纯直爽的另类。他完全不知道赴宴的另一层含义。

黎星瀚随便找了一个角落坐了下去。他虽然是赫赫有名的黎家少爷,但是全殷城的人都知道,他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所以谁都不愿意因为接近了黎星瀚而伤了黎家的那个大少爷黎星浩。

很快服务人员在黎星瀚面前的桌子上放了一杯酒。黎星瀚端起酒杯刚刚放到唇边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不远处的佟麟。

黎星瀚的心一沉,看来郑柳曳果然被带来了。

佟麟也看见了黎星瀚,端着酒杯径直走了过来。

“小黎总,一个人喝酒多没意思呀!来,我们两个搭个伴。”

佟麟笑吟吟地端着酒杯坐到了黎星瀚的对面。

“她呢?”黎星瀚收回目光,懒得看他。

情况和两个明艳的女人坐在一起彼此怨怼,是一样的。

“当然会和你预计的一样。”

佟麟冷冰冰的目光射过来,带着疑问和埋怨。

“说吧,什么事?”

“她口中的那个债主,我猜是你吧,小黎总?”

“关你什么事?”

黎星瀚语气轻佻,完全不把佟麟放在眼里。

“为什么那样对她?她爸爸在你父母双亡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收留了你,养育了你八年,而你却把她逼上了绝路!天啊!我真不敢相信,这么俊俏的外表,里面居然隐匿了那么一个邪恶的灵魂!”

佟麟越说越激动,两侧的鼻翼扇动,瞳孔微缩,里面的愤怒似熔岩般欲把人灼化,完全无视周围人诧异的目光。

“哈……佟医生,你这个样子可不像是杜家的佟医生。你应该庆幸我把她逼得走投无路跑去你那里卖血,要不然杜今惜杜小姐怎么能过上这么一个隆重的生日?还有你,每天拿着针管刺进她的皮肤的时候,难道就没有检讨过自己的行为吗?真是滑稽!”

黎星瀚不想再和他争辩,站起身来准备离开。忽然一个熟悉的身影飘了过来。

“佟哥哥!我寻了半天了,原来你在这里。”

一个极清瘦白净的女孩走了过来,一身水蓝色的纱裙让她看起来飘飘欲仙。

郑柳曳?不,不是她。郑柳曳根本不会画这么浓的妆,也不会从他身边走过,形同陌路。但,简直太像了!真的和孪生姐妹一般无二。


甜腻腻的声音再度响起:“佟哥哥,这位是谁呀?你的朋友吗?”

佟麟连忙拉住了她的手,“这是黎家的二少爷,我们刚认识没两天,还算不上朋友。”

黎星瀚看着他紧张的样子,不屑地翻了翻白眼。

别人翻白眼肯定会是一个煞风景的举动,但得上天垂怜的黎星瀚做出这个动作,那绝对是人间少有的风流仪态。

杜今惜看了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我见过你。”

她的这句话顿时让身边的两个男人大吃一惊。

杜今惜一直待在医院的特护病房里,几年来,连医院的门都没有出过,怎么可能会认识黎星瀚呢。

“你记错了吧?”佟麟可不想让她认识黎星瀚。

杜今惜长长的睫毛上下扇动,带着少女的娇羞,“你猜猜我是在哪里认识你的?”

杜今惜说完朝他眨了眨眼睛,并不等他回答就拉了佟麟的手去了宴会厅的一侧的房间。杜太太正在那里等着他们。留下黎星瀚在那里匪夷所思。

杜太太看见女儿拉着佟麟走了进来,脸上立刻闪过一丝不悦,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妈,今天来的人可真多呀!好热闹。”她清澈的大眼睛,光芒闪烁,看样子既兴奋又欢喜。

杜太太拉过女儿的手,疼爱地看了又看。她费尽心思为女儿举办了这场生日宴,如今看到女儿神采飞扬的样子,内心觉得无比欣慰。

她是她的母亲,不能给予她快乐,眼睁睁地看她每天忍受折磨,如同在她的心上一刀刀剜割。

“你爸爸一会儿就到了。记得我教你的那些,还有一定远离不熟悉的人。想跳舞的话,只能从我给你的名单中选,知道吗?”

杜今惜认真地听着母亲的吩咐,乖巧地点点头。

忽然似乎又想起了什么,歪着头问杜太太:“可是名单中黎家大少爷并没有出现,代替他来的是他的弟弟。我可以和他跳舞吗?”

杜太太的脸瞬间沉了下来,凌厉的眉眼间积满怒气。

“佟麟,那个人真的没有到吗?”

“是的,太太。让他的弟弟代替来了。并且,王太太已经打电话说明了这件事。说是,黎星浩昨天脚崴了,希望您能见谅。”

杜太太的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对黎家的敷衍气愤不已。

杜今惜一句话也没有说,只是默默地抓紧了母亲的手。

“今惜,这黎家的大少爷心思一点也不通透,不来就不来,剩下的这几个人也都是殷城的翘楚。但今晚你只能选两个人和你跳舞,你身体还虚弱,不宜劳累。你确定还要和那个黎家的二少爷跳吗?他在黎家并不得宠。”

杜太太再三确定女儿的意图,看女儿是不是真的喜欢?

“妈,我只想和他一个人跳,跳一支舞就可以。”

杜太太见女儿执拗固执,轻轻叹了口气,终究不忍心阻止。令她诧异的是。女儿究竟是怎么看上黎星瀚的?杜今惜不愿讲,她也怕惹这个孩子不高兴,所以没有问她。

下午两点多的时候,杜广博领着助理和几位朋友匆匆赶来。

最近这几个月,他一直都在林城。接到太太给他打的电话后,十分惊喜。

杜今惜是他和太太唯一的女儿。杜家偌大的产业,将来是要落在这个女孩身上的。

他在外面的孩子再多也不如这个名正言顺。更何况,如果是外面的私生子继承产业,那么,杜太太名下的那一半产业,就不可能拱手让出来。到时候,恐怕杜家将面临分崩离析的境地。

权衡利弊后,杜广博觉得还是由女儿杜今惜来继承比较好,所以杜今惜的康复也让杜广博分外欢喜。

杜广博刚来到大堂,杜太太就迎了上来:“先生,舞会开始了。”

她的意思很明显,杜广博来的有点晚。

杜广博赶紧跟太太陪笑:“有点事情耽搁了一会儿。今惜呢?”

杜太太见他这么想见女儿,心中的怨气立即消散。用手指了指舞厅里正在和黎星翰跳舞的女儿,自豪地回答丈夫:“在那里。”

杜广博顺着杜夫人的手指望去,看见光线微暗、灯光闪烁的舞厅里,一位身着水蓝色的纤细女孩正在和一位俊朗卓绝的小伙子一起跳舞。从他这个角度望去,真正的郎才女貌,一对璧人。

“像,简直太像了。”

“像什么?”

杜太太早就从先生的眼神里看出了欢喜,仍然明知故问。

杜广博伸手揽住太太纤细的腰肢哈哈大笑:“今惜和你年轻的时候简直太像了。”

杜太太深情地望了望自己的丈夫又看了看台上的女儿,脸上的神情既幸福又欣慰。

这时杜广博指着身后一个穿白西装的小伙子跟杜太太介绍:“这位是林城夏家的公子。”又转过头对小伙子说,“这位是我太太。”

杜太太这才注意到丈夫身后的男孩子。

面前的这位小伙子,长相儒雅,格外清秀。

叫夏伟轩的小伙子看了看面前的这位杜夫人,有一瞬间的惊愕,风韵犹存的杜太太浑身上下透露出来一种别样的高贵气质。

“夏家呀!早就听说过。居然有这么好的一个儿子,不知道是修了几辈子的福才得来的呀!”

“伯母笑话了。”夏伟轩客客气气,不骄不躁。

杜广博之所以带他来,是想让他看一看自己这个大病初愈的女儿,确定一下女儿的病。到底能不能好?夏伟轩是血液病方面的新秀,刚从国外进修回来。


舞池内的杜今惜则深情款款地望着眼前的小黎总,一脸痴迷。

“你说你见过我,不知道是在哪里呢?”黎星瀚微皱着眉头,冥思苦想,怎么也想不出自己在什么地方见过她?

杜今惜看着他不明所以的样子“咯、咯、咯”的发笑:“你越是想知道,我就越是不告诉你。”

“为什么?”黎星瀚更加迷茫了。

这个终日缠绵病榻的女孩子,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都和郑柳曳太像了!有一瞬间,他错误地认为自己和她回到了从前。从前他也是这样手把手教她跳舞的。

那样的日子真好。

而杜今惜,则是头一次这样近的接触除了佟麟以外的男人。

男人身上那抹若有若无的皂液香味让她心跳加速、脸颊绯红。

他比她高有足足半个头。她眉眼横亘在他的下颌边。清晰地看见一抹稀疏的淡青色的胡茬,以及那微微显露的喉结。

这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她在和一个男人跳舞,而且是刚刚认识的男人。那男人一眼看去,温润如玉;再度欣赏,凌厉潇洒;细细端详,又魅惑风流。

佟麟和他比起来,多了一分正直,少了一丝魅惑。然而,正是这一丝魅惑,让她有了怦然心跳的感觉。

黎星瀚的一只手轻轻握着着她纤长的手指,另一只手则搭在她细软的腰肢上,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没有一丝一毫的逾越。

一曲舞毕,他那略微沙哑的男音浮在她的耳边:“杜小姐,你出汗了。有机会,我们再合作一曲,好吗?”

他最后吐出的那两个字“好吗”,尾音略长,像是隐藏在舌尖的一滴香醇的酒,令她一瞬间,眼神恍惚、想入非非。

就在黎星瀚松开她的手的瞬间,她突然不假思索地央求他。

“陪我再跳一曲。”

杜今惜殷切渴望的眼神落入黎星瀚的眼底。他目光温和,抬手拂了一下她耳边的发丝,微笑着叮咛她:“听话。我们可以一起聊聊天,你好先歇一歇。”

杜今惜连忙点头,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拉着他走去了舞厅一侧的门廊。

“你喜欢我吗?”

面对杜今惜灼热的目光,他黑亮的眸子闪了闪。

“当然喜欢。杜小姐这么漂亮,肯定招人喜欢。”黎星瀚语气清淡,听不出是敷衍还是矜持。

杜今惜转过头去扶着栏杆,长长地叹了口气:“如果我是一个健康的人,可能会像你说的那样招人喜欢。可是我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所以喜欢呀、爱呀,对我来说是那么珍贵!以前我曾经喜欢过照顾我的佟医生,后来我发现他只不过是可怜我,拿我当成一个小妹妹。我不喜欢这种感觉。我想轰轰烈烈的爱一场。想让他在我死的时候能痛不欲生。那样我的人生才会完美的画上休止符。”她说到这里,停顿了一下,痴痴的目光转向黎星瀚,“你会为了我的死而伤心吗?”

他一下子僵在了原地,显然,和一个病入膏肓的人,思想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最后,他连忙在瞬间调整了一下自己的心绪。为了能达到自己的目的,坦然地说了谎。

“当然。为什么要离开这个世界呢?你是那么的招人喜欢。我要在以后的日子里经常看到你,和你一起跳舞、聊天;一起……”

说到这里,他有点编不下去了。搜肠刮肚后吐出几个字:“看日升、月落。”

她那一双水亮晶莹的眸子,瞬间闪亮起来。她兴奋地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

“我捡到了一张U盘,从U盘的视频里看到了你。你太帅了!笑起来那么坏,却又那么迷人。我知道你喜欢那个女孩。如果你不想她死的话,那么就请好好爱我吧。”

他立时觉得五雷轰顶、天旋地转。面前的杜今惜变成了一株诡异的魔芋花带着一抹邪恶的笑离开了门廊。

这时候,门廊的另一侧有个人推着轮椅走了出来,是佟麟。他并没有注意到呆愣在一角的黎星瀚,很快走向了另一边的电梯。

此刻,黎星瀚还完全没有从错愕中惊醒过来,等到电梯门将要闭合的那一刻,他才看清,坐在轮椅上的人是郑柳曳。

她憔悴苍白的面容,空洞绝望的眼神,以及她缓缓抬起的皓白细弱的手臂,让他太震惊了。

他不顾一切地冲了上去,但是太晚了。电梯门倏然闭合,只留下指示箭头闪烁跳跃。

最后,他只能呆呆地站在那里。

她的话在他的耳边回荡,一遍又一遍。

黎星瀚在懊恼唾弃自己无数遍后,重新拾起自己的冷漠,狠戾,抻了抻自己的衣襟,装作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既然无路可退,那么就迎刃而上。

舞会结束以后,大家又蜂拥至宴会厅。

开宴之前,杜广博携夫人女儿致感谢词,又邀了几位当红艺人献歌献舞。

这种场合当然少不了一群期盼能抱上杜家这棵大树的人来阿谀奉承。杜广博对这样的情形早已见怪不怪,应付自如。

杜太太应付这些更是游刃有余。

黎星瀚站在人群的角落里,冷眼旁观着这一切,内心五味陈杂。

多少年前,父亲在世的时候,黎家也是这样,被人前呼后拥。爷爷黎文壑带着父亲黎筝共同创下黎家的辉煌。后来父亲去自家的工地视察工作,乘坐的工人电梯事故坠落,最后死于非命。母亲又被人陷害,扣上与人通奸,谋杀亲夫的罪名,爷爷黎文壑不分青红皂白当众怒斥母亲。当时十多岁的他拼命为母亲争辩,最后母子二人被盛怒之下的黎文壑扫地出门。母亲执拗,为证清白,净身出户。然而,祸不单行,在穷困潦倒的时候,母亲又失足落水而亡。

这些痛苦的经历,让他每每在深夜深人静的时候,泪流满面。


突然,台上杜广博洪亮的声音响起.

“下面我隆重向大家介绍一位新人,那就是我们殷城首富,黎家的二公子——黎星瀚。”

语毕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黎星瀚在短暂的错愕之后恢复平静。他一边朝众人频频点头,一边迈开长腿,雍容高贵地走向红毯。

待他刚刚站定之后,身周的记者们便举着摄像机,调整角度开始对他拍照。

黎星瀚面带微笑,接过杜太太递过来的话筒,开始简单的自我介绍。然后,开始对杜家一家人逐个美化。当他说到杜小姐时,脸上浮现出真假难辨的倾慕。

身旁的杜太太眉眼含笑,一脸赞许。

这时,梦幻庄园的客房内,郑柳曳在佟麟的陪同下,正在看着高清直播。

她用平淡的表情证明她和那个人早就恩断义绝,没有任何关系了。

佟麟递给他一碗人参鸡汤:“喝点吧,人参是杜先生从殷城带来的。”

“一会又要抽血吗?”郑柳曳问。

佟麟的嘴角抽了抽,垂头丧气的样子已经说明了答案。

她端过鸡汤,故作悠闲地喝了起来。

当她听到屏幕中的黎星瀚深情地表示自己倾慕杜小姐时,一滴眼泪从眼里滑落,坠入了碗里。

她没有看见有关杜小姐的信息,记者也不会把杜今惜的画面拍进来。

所以直到现在,郑柳曳也不知道自己长着和杜今惜一样的面孔。

“是不是很恨他?”佟麟问。

“不恨,只是怨。”她笑了笑,“想听听我和他的故事吗?”

他低下头帮她垫上靠枕。她想向他倾诉,他也乐意听她讲有关她的故事。

郑柳曳的声音缓缓响起。

“我和她早就认识。我爸爸以前是黎老爷子的次子黎筝的司机。后来黎叔叔坠亡,白阿姨自杀后,我爸爸便把黎星翰接到了家里。

那一年他正好十三岁,我十岁。那时候我母亲的病还没有现在这么严重,精神好的时候会带着我们去林城玩。

那时候,爸爸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搞到了很多钱,开了一家小公司。我们一家人过得很开心。

这样的生活继续了八年。

八年后,爸爸突然得了癌症。

一天,她拉着我的手对我说,小曳,爸爸恐怕是不能陪你了。你星瀚哥哥,姓黎不姓郑,我会在临死前送他回黎家。

后来黎星瀚就奇迹般的回到了黎家,重新当了黎家的少爷。而我爸爸也……很快就死掉了。

那时我刚刚十八岁,顺理成章的接手了他的小公司,两年之后就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她说了这么多,有些气喘吁吁。佟麟认真地听她讲着这一切,情不自禁地为她抱不平。

“他不应该这么对你。”

她冷笑一声,又说出了一个令他目瞪口呆的秘密。

“不怨他。你知道为什么黎文壑黎老爷子在八年后会重新接受他的孙子吗?”

佟麟摇摇头。

郑柳曳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好大的决心。

“因为黎叔叔是我爸害死的。白阿姨临死前,我爸让我送给她一封信,信里面写的是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我还没走远,白阿姨就已经跳进水里,一开始她还没有死,挣扎着想爬上来,但是我爸拿一根竹竿轻轻往下一戳,白阿姨就沉到了水里。”

郑柳曳痛苦地低下了头,勺子一下一下在碗里晃动,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佟麟张大了嘴巴,直到现在她才明白,为什么郑柳曳宁愿抽尽这一身的血液也要偿还他的债。原来他欠她的不止是钱,还有命。

她又喘了一阵,继续往下诉说着。

“公司破产前一天是我的生日,他从黎家赶来给我过生日,我好开心啊!感觉自己就像个公主,站在一位王子的身边,这个世界没有人比我更幸福。我让管玉帮我录了视频,存在U盘里,想把那样美好的时刻记录下来。现在想起来真是愚蠢可笑。”

这时,面前的电视里已经没有了黎星瀚的画面,佟麟突然有些目光躲闪。

他试探着问:“那张U盘呢?”

“刚刚住进来的时候被我扔进了垃圾桶。”

佟麟想起来了,她昏迷的时候,他在她床边的垃圾桶里发现了那张U盘。因为担心这个东西是她无意中掉落的,就捡了起来,装进了口袋,后来却不知道掉落到了哪里,遗失了。

既然是她痛苦的回忆,想来丢了更好。

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宴会该结束了,他也该动手把血袋装满送去杜今惜的房间了。

郑柳曳从他木讷的表情里猜到了他的想法。费力抽掉了身后的靠枕,乖顺地躺下。然后伸出胳膊、闭上眼睛。

佟麟拿着针管和空血袋的手颤抖着,眼前罩上了一层氤氲的水雾。他悲哀地想,他爸爸做的事不应该算在她头上。她怎么会有那样一位为丧心病狂,背信弃义的爸爸!难道她真的要替他的父亲偿还这一切吗?

就在他内心剧烈挣扎的时候,他的眼前忽然一亮,他想起了一件事,不由得惊喜起来。也许事情另有蹊跷,也说不准呢!


郑柳曳一觉醒来的时候才知道,佟麟已经休假回林城了。这让她十分沮丧,便整日坐在窗前的椅子上看风景。

三楼窗外是医院狭隘的院子。除了偶尔推着病人赶去做CT或核磁的一群医护外,基本上没什么看点。

因为是冬天,窗口的寒气逼人。郑柳曳在窗边坐了两天后感冒了。对于她这样一位虚弱至极的人来说,病来如山倒。晚上的时候她就因心脏突然骤停,被送进了ICU。

杜太太得知消息后,急忙赶到医院。毕竟到目前为止,她是他女儿最好的血仆。她和主治医师约翰先生商量后决定先暂时不用郑柳曳的血来续命。

当务之急是动用一切力量找到一位新的供血者,好让郑柳曳的身体得到恢复。

等到佟麟休假回来的时候,郑柳曳刚刚由ICU转移到普通病房。

佟麟推开门,望着床上的郑柳曳心情复杂。他曾眼看着杜今惜一日日枯萎,那种无可奈何和现在看着她的这种渐渐凋零的心情大相径庭。前一种是对自然的无奈,后一种则是对人性的愤懑。

杜今惜现在的笑,对他而言充满邪恶毫无美感。

郑柳曳发现有人进来缓缓扭过头来。当她发现穿着白大褂,戴着口罩和防尘帽的佟麟时脸上立即露出甜甜的笑。

“我等了你好久,还好终于又看见了你。”郑柳曳虽然笑着,脸上的表情确是痛苦的。

佟麟关好门,走了进来。

他一边给她做着各种检查,一边安慰她。

“你得的这种心脏病,多半是因为缺血而带来的假性的。只要停止抽血,很快就能恢复。”

她装出一丝娇嗔问:“佟医生是可怜我吗?”

他伸出大手,抚了抚她的额头,柔声回答她:“不是可怜,是疼爱。我希望你走出医院,回归正常的生活。”

郑柳曳看了看佟麟。他的样子很认真,不像是开玩笑。

郑柳曳在片刻惊呆后,苦笑:“走出医院?那会,连现在的安静也没有。他们跟在我的身后处处刁难。我把我的那颗破碎的心缝了又缝补了又补。现在已经补不了了,又何必费心呢?”

她的眼神空洞,就连见到佟麟时会出现的那种兴奋,也消失不见。

“我想每天看到你。”佟麟说。

他的表情异常的肯定,两眼充满温情。

佟麟说的话显然超出了郑柳曳的预计。她错愕的眼神停留在佟麟的脸上。

佟麟并不看她,而是麻利地隔着她单薄的睡衣,用听诊器检查了她的心跳。郑柳曳看见他那双骨节细长的手指在轻微颤动。

“好多了,”半晌他才停下手中的动作表态,“现在我带你去做个核磁。”

说完这句话后,他完全没有给郑柳曳表达的机会,迅速地把病床旁边的轮椅推了过来,郑柳曳对他的举动有些疑惑,但还是坐了起来。隔着口罩她看不清他真正的表情,也不知道他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佟麟推着她很快出了病房。门口的保镖看见了两个人,立刻上前询问。佟麟淡定地告诉他们,他要带病人去做核磁。

其中的一个保镖使了个眼色,随后就有两个便服小伙子跟在了他们身后。佟麟也不理他们,推着郑柳曳径直向核磁室走去。

核磁室和CT室,因为辐射有害,所以单独建在一栋低层楼房里。他推着她进了里面的检查室,然后就把防射辐射的那个门拉上了。两位小伙子互相看了一眼。都对佟医生很放心,毕竟他是杜太太都很敬重的人。

佟麟进了检查之后,马上摘下口罩和帽子,并脱下了白大褂。

然后,他低声对郑柳曳说:“站起来,跟我走。”说完一把架起郑柳曳就向检查室过道处的另一头的出口走去。

平时,这里是上锁关闭的。这两天因为新更换了一台CT设备,所以刚刚打通。

他二话不说,就架着她向出口走去。

郑柳曳忽然明白了,他要干什么,不由得一脸惊愕。

她忍不住低声问佟麟:“佟医生,你这样做值得吗?”

佟麟坚决地回答她:“佟医生做的决定,没有人可以改变。我去看过你母亲了,她根本不在医院。还有杜太太决定马上给你注射一种会让你记忆力衰退的药物。那样你会变成傻子的,你知道吗?”

郑柳曳听了他的话后,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刚要问他母亲究竟去了哪里?却发现出口处站着一位年轻的小伙子。小伙子身上穿着一件雪白的羽绒棉袄,模样十分英俊。

两个人的心同时一沉。这样关键的时刻,这样紧要的关头,这样气质出众的一个人,怎么能不叫人疑心呢?

“原来是夏医生呀!好巧。”佟麟硬着头皮和夏伟轩打着招呼。他和夏伟轩见过两次,他那样出众的仪表叫人过目不忘。

“佟医生这是在做什么?”夏伟轩仰起脸淡淡地问。

佟麟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他,语气生硬冰冷:“我带病人出去走一走。”

夏伟轩立时一笑:“佟医生对待病人真是无微不至,令人佩服。还有,我就是想告诉佟医生一声,以后如果遇到了什么困难可以找我帮忙。”

夏伟轩说完扔给佟麟一把车钥匙。

“开我的车走,他们查不到。”

“为什么帮我?”

“猜不到就别费心了。记得撑不下去了给我来个信。车钥匙上有电话号码。”

夏伟轩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佟麟犹豫了片刻后还是义无反顾的带着郑柳曳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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