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就是一条直线，那么，从起点出发前方便只剩下终点，如果就那么平淡的度过十年、下一个十年，最后像万千生灵那般死去，那么，活着又是有什么意义的呢？
守着生？！等着死！？
不，我不想这样活着，如果这就是我的一辈子，我更希望我就不曾来过这个世界
但我此刻的确是活着的，十八岁的年纪，三流的高中，一年学费近万，每个学年就等着老头和国家的救济，就像一个街上乞讨的流浪汉
不，我真的不想这样的，更何况，我唯一的亲人已经老了，更甚是老去的他昨天还终于在为了我学费的工作中倒下
......
“三舅，干嘛呢？”
“啊，你谁啊？！”
“哈，我是陈九啊，上个假期我俩见过的”
“你打错了……”
嘟嘟嘟~
随着最后一句话从发光的屏幕里传出，少年的手机随即传出了忙音
“喂，三舅、喂，三 ...草泥马”
见无法再与对面的男人通上话，陈九忍不住的骂了句脏话
眼睛里满是狰狞的血丝，像是一根根红色怪状的藤曼
走廊上，几个身穿病服和医生服装的人从手中的事情上移开眼睛，上下打量了一脸憔悴、满嘴胡渣的陈九
“看什么看，瞅你爹啊~”
注意到周围人的目光，陈九没有闪躲的意思，压抑在心中许久的情绪终于在路人异样目光的注视下爆发了出来
他是个孤儿，刚出生便是因为患有白血病被父母所抛弃，在那个大雪飘飞的日子里，是个捡破烂的老头救了他，靠着一路捡破烂将他抚养长大，一直到现在让他读上高中
老头名叫王铁生，领养了陈九后，却是没有让陈九和自己同姓，没有将其示作自己的儿子，而是给他取名陈九，从小就和陈九划分界限，一直很明确的告诉他，他的身世...
听到陈九的话，走廊里的人随即猛的收回了脖子
活在现世中的人，十个有八个都是人精，都听到你那不对劲的口气了，谁还会那么不识趣的冲上去和你叫嚣
也都是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人，温水早已消磨了大部分人的血性，使得大家都是喜欢热闹，却是不再习惯同冒脾气的人嚣叫
见周边人都缩回脖子回归到了原来的事上，陈九抹了抹眼睛，随即走进了一间重症病房
一个老人，花白头发，满脸胡渣，脸上的皮肤像是一张被揉过了无数次的白纸，有些褶皱的泛白，就好像是放在脸上的，仿佛一阵风就可以将其直接掀起，吹向某个未知的角落
听到房门被人打开，老人用尽了所有力气，将眼皮慢慢的从眼球上拉起，就像是发旧的卷帘门在慢慢打开的那样
“小九~”
老人弱弱的开口，声音就好像一盏风中左右抖动的烛火，让人不由得担心下一秒就会直接熄灭在空中
听到老头的话，陈九眉头不由得有些微皱，但却还是强忍着复杂的情绪笑了笑
“老爷子，算你命大，医生可是都说了，你个老家伙还死不了，起码...起码也还得活个五六年，你就老实躺着吧”
强忍着情绪和老爷子开了个玩笑，陈九双唇和牙齿不禁有些微颤，就像松动着被用力拨动的两根琴弦一般，接连撞在一起，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听完陈九的话，老头用力摇了摇头，随即双眼模糊的盯向了他那平时喜欢批评却是又最爱的孙子
“你他娘的，真是个屁蛋，别说了...凑近些，再听老爷子我，唠叨几句~”
老人整个脑袋像是那卡顿发旧的带屏收音机，双眼是那花白闪动的屏幕，声音一格一格的，音量同蜻蜓微微煽动的翅膀
听到老人的话，陈九不忍泛笑，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随着这笑声传出，眼泪却是禁不住的从眼眶滚落，如岩浆般炙热的划过他的面庞，顺着表皮落上他那有些泛旧的衣衫
走近老头，陈九半蹲下来，强忍着情绪将那只发烫的耳朵凑近老人的嘴巴
“欸...老头...”说着，陈九哽咽了半刻，本想再开个玩笑，最后却是强撑着濒临崩溃的情绪生硬的吐出了两个字
“你说~”
老人感受着自己那微弱跳动的心脏和吸吐沙粒般喘动的气息，已经知道了自己时间不多，或许就是今晚，或者就是明天
他不确定，不敢去肯定自己那风中火烛般的生命，他知道自己就快要走了，就快要再也不能说话，再也睁不开眼睛、再也不能思考了
他的心里此刻有一种迫切、一种着急，一种对失去两个人的恐惧
心里怀着那股忐忑，那股下一秒就可能离开的忐忑，他的唇齿还是如破旧机器那般运行了起来
“小九，老头 ...就快要离开了，
“现在去回想这一辈子，老头我也算是戎马半生，十岁入伍，直到四十岁时才退伍流浪，三十年，经历了生与死的锤炼，对于人生，也算是早已看开”说到这，老头露出黄色的牙齿笑了笑
“退伍后，一直到五十岁，我以为自己的一辈子也就这样了，也就这样一个人孤独的沿着前面的路走到黑了，但是在那一天，我却是在雪地中捡到了你~”
“你还当过兵?”听到老人的话，陈九悬岩流水的脸上，故有一丝惊讶
和老头生活了二十年，闲暇之余的老头子常常一个人呆坐门口，看着远处的城市，一看就是一整天，陈九知道那是老人独有的生活，因为他们前生的故事已经写满了人生的纸张，而那时候的他们，也是在像我们回味日记那般怀旧他们的人生了
陈九也曾好奇老头的故事，有时候忍不住的向老头打听，但每次打听，老头的回答却都是同样的一句
“没什么好说的”
老头当过兵?
陈九可是真不知道，但此刻虽然有些惊讶，但惊讶也就像是浩瀚海洋中被石头击起的一丝涟漪，很快就平静了下去，而后表露在外的，便是那涓涓流动满是苦色的江水
听到陈九的话，老头摇了摇头，模糊的双眼从陈九的脸看向了头顶打着白光的墙壁
“孩子，不必为我的离开感到悲伤，老爷子我，也曾害怕过死亡，但在自己死亡到来以前，却是已经率先送走了自己的所亲和所爱
送走了他们，我便是没有再怕过了，哪怕下一刻就死亡，我也不会再怕了
也是这个原因，我四五十岁的人生过得很随性，能每天吃到点东西保证能看到明天的太阳，便就是一件很满足的事了
但，五十岁，我却是在雪地中捡到了你
那时候的你啊，也就是刚出生了几天，白白胖胖的样子
看到平躺雪中、一直哭闹着的你，我把你抱了起来，放到了军大衣里，在原地等了好久，却是没有等来你的父母，我本想继续等下去的，但却是无意中摸到了你那肉恍恍的屁股
屁股缝里，夹着一大团软软的东西，开始摸到的时候，老汉的我哪想到那些，我啊，疑惑的摸了又摸，心想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直到怀着好奇拉开裹着你的衣服看过去”
“好家伙!尿布里，那一团，还热乎着呐，哈哈哈”说着，老头竟是大笑了起来
听到老头说到这，陈九一脸愁容认真的脸上不由得也泛出了轻笑
只是还没等陈九笑出声，老头却是在笑声中突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咳咳咳~
“老头，老头~”
看见老头一脸痛苦的咳嗽，陈九随即赶忙站起拍打老头枯瘦的背脊，空出的手按动了病床旁的呼叫铃
很快，一个圆肚子医生和短发护士走了进来，医生让陈九先出病房，随即让其他护士送来了氧气设备，然后才开始检查
几分钟后，圆肚子医生拉开房门，走了出来
看到走出的医生，陈九急忙迎了上去
“医生，他怎么样了？”
医生无奈的摇了摇头，看向了身前一脸急迫的陈九
“已经错过了最佳手术时机，准备送他…最后一程吧”
听到医生的话，陈九瞳孔骤然睁大，就好像眼窟窿中有个大家伙要硬挺着伸出来一般
“还有多久~？”陈九语言如被敲进木头的铁钉，生硬且是冷冰
“今晚，最多明天”
说着，医生拍了拍陈九的肩膀，随即朝着走廊的另一边走去
虽然回答陈九的时候圆肚子医生语言平淡，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有多么的无奈，对于病人、对于自己、对于这个世界
心中怀揣着心酸，医生拉了拉自己遮挡在脸上的口罩，好像是不想让人从他的脸上认出他的情绪
但，他不知道的，就像是失去了知觉一样的
回想着这些年在自己手中离开的生命，回想着以前对自己说话的那个前辈，圆肚子的秦医生眼眶不禁突然润湿，就像毛毛雨在不觉间打湿了那黑色的泥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