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星星阅读网 > 其他类型 > 游仙枕

游仙枕

南天一把 著

其他类型连载

林全,一个平平无奇的外卖小哥,因为一次送外卖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这里有倾国倾城的美人,有情深义重的妖女,有择人而噬的凶兽,有御剑千里的剑仙……主角开局就丢了一魂一魄,命不久矣……

主角:林全,唐雪儿   更新:2023-01-17 06:23:00

继续看书
分享到: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林全,唐雪儿的其他类型小说《游仙枕》,由网络作家“南天一把”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林全,一个平平无奇的外卖小哥,因为一次送外卖进入了一个神奇的世界。这里有倾国倾城的美人,有情深义重的妖女,有择人而噬的凶兽,有御剑千里的剑仙……主角开局就丢了一魂一魄,命不久矣……

《游仙枕》精彩片段

“滴滴~您的订单将在三分钟后超时,请及时送达!”

林全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再一次扫了一眼手机上的导航。

“距离目的地还有100米”—还好,代表自己位置的蓝色三角形箭头停留在距离终点不远处的空白上,这里是柳山风景区的山脚入口。

刚把电动车靠路边停下,林全来不及拔出车钥匙,手里已经拎起了外卖盒,往一扇钉着金色铆钉的红色大门一路小跑过去。

防空洞就在这扇大门后边。几十年前的战争年代中,整座城市的地下开挖了大量的防空洞,据说各个防空洞之间互相联通,蜿蜒曲折长达数十里,洞内更是纵横交错,密密麻麻有如蛛网一般,时有好奇的探险者在洞中迷路失联的事情发生。

柳山原本地处荒无人烟的市郊,但是随着战后城市的飞速发展,如今这里已经成了繁华的市区。这座林木葱茏的小山点缀在车水马龙和高楼大厦之间,倒成了市民们日常休闲放松的公园。

柳山脚下的这个防空洞原本已经闲置多年,后来被市民发现是个夏日避暑的好去处,于是将防空洞入口修缮一新,竟也成了柳山的一处有名景点。林全曾经还在大一的暑假时和同学到洞里看过,里面居然还开起了商业街,人来人往颇是热闹。

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份,冷风吹得路上落叶纷纷,街上除了几个和林全一样的骑士,行人也没有几个,都裹着厚厚的衣服,匆匆忙忙走过。

防空洞门前的广场上空空荡荡的没有游人,只有门口一个蓝色的隔离帐篷,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老头半躺着坐在门洞旁的桌子后边。

“景区关闭!”老头远远看见林全,慌忙站起来,一手把耳朵边上挂着的口罩戴上,一边冲林全摆手喊道。

“师傅,我给里面送个外卖。”林全举着手里的外卖盒子。

“里面没人!早没人了。”老头还是摆着手,仿佛在赶着一只恼人的苍蝇。

“可是,地址上明明写的就是防空洞里头啊?”林全还不甘心的问。

“没人了,我一早就在这里值班,门就没开过”老头见林全站住了,转身又往椅子上一屁股坐了下去,接着又悠悠道:

“这个门都已经锁了两个月了!”

林全一下子呆住了,这才发现红色大门上挂着把大锁,显然老头说的是真的。

“滴滴~您的订单将在一分钟后超时……”催命似的系统提示音又响了起来。

林全的背上发热了,拿起电话正要拨通配送单上的联系电话,忽然来了个陌生电话。

“你小子是不是跑错地方了!”刚接通电话,一个略带沙哑的粗嗓门就从耳朵边吼了过来。

林全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声音是昨天早上刚认识的店长方哥。

“大学生呀?不错不错,我们这个时间正缺人手,没跑过不要紧,身份证先放这,一会阿建带你跑一跑,直接就可以上岗了”方哥叼着烟,往旁边座位上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的一个长发小哥肩上狠狠拍了一巴掌。“阿建,新来的小弟交给你啦!”

于是,林全就这样成了店长方哥手下的一名光荣的黄马褂骑士。没想到,自己的骑士生涯刚刚开始,第一单就出师不利,要超时了!

方哥的粗嗓门接着从手机传来:“你先呆在原地不要乱跑,我让阿建过去接你的单子,他就在附近”。

身为店长,方哥可以随时在系统上看到手下每一个骑士小哥的位置。很有经验的他马上就发现那个菜鸟林全的订单出了问题。

林全满口答应着,刚挂了电话,又一个陌生号码打了进来:

“喂…我的外卖怎么还没到?”这次的声音很小,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又仿佛带着空洞的回声。

林全刚要开口,那声音却是没有给他解释的机会,低声细气地说了一大串,林全竖着耳朵,好容易听清了几个词“入口…高架桥下……石榴树旁边…一直骑到底左转…”。没等林全说话,那边已经挂断了。

林全四下一看,果然看到五十米开外的高架桥下,确实长着一丛绿树,枝头开着红艳艳的花,隐约还有几颗红色果实,想来就是电话里说的石榴树了。

“奇怪!这条路我明明来过几回,哪有防空洞入口呢?”看着距离不远,林全好奇心大起,不一会电动车已经到了环山的高架桥下。桥下是棵十分高大的石榴树,枝繁叶密,鲜红的果实累累地挂在枝头,树后露出一个黑黢黢的半圆形洞口,只有一人多高,朝着马路的一面正好被茂密的石榴树枝挡住了,若不是走近了看还很难发现。

洞口旁边的山坡下是一个老得掉光了漆的小区铁门,门上的蓝色门牌号倒是显得崭新。

林全皱着眉头再次点开了订单上的地址:

“华严路5号小区257号”。

看来是这里没错了。

打开车灯,林全径直就往洞里骑。

他没有注意到,就在进入洞口的一瞬间,他的手机屏幕亮了一下,但是马上就黯淡下去,随之而来的是一片黑暗,尾随着电动车那昏黄的车头灯光,向着幽深的防空洞里不断延伸,延伸……。

才刚进入洞中,林全就感觉眼前一黑,眼前的路面虽然有车灯照着,也变得昏黄起来,模模糊糊仿佛变成了一条看不真切的带子,只觉得原本的水泥路面一下变得坑洼不平,仿佛正在经过翻修施工的路段,鼻子里充满了水泥的气味和长久不通风的陈旧味道,还透着一股潮湿阴冷的独特气味。

洞顶和两面的洞壁都没有经过修葺,凹凸不平的墙面在车灯映照下忽明忽暗,显得通道越发幽深狭长,如同一只不知名巨兽的咽喉,林全感觉自己在不停地被这头巨兽往肚子里吞下。

忽然间,林全听到了寂静的通道内,除了自己的电动车闷闷的嗡鸣声和车轮碾过路面的沙沙声外,传来了一个虽然细微但是却清晰无比的声音。

“嗒嗒,嗒嗒”,仿佛敲在地板上的脚步声,在幽深的洞穴里发出悠远的回声。

林全紧张地咽了一口口水,自己都能听到喉咙里那一声响亮的“咕噜”。

“你好?您的外卖到了。”林全壮着胆子喊了一声。他看到前面出现了一点亮光,不一会,直行的洞穴已经到了尽头,一个昏黄的灯泡正挂在洞穴左侧上方,底下是一扇半掩起来的铁门,门内黑洞洞的,又不知里面还有多深。

“嗒嗒”,又一声细微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林全毛骨悚然地回头,却见背后空无一人。

“怎么这么久才来?”一个不耐烦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林全转过头,才发现铁门已经打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正朝他走过来,秃头在灯光下铮光发亮,身上是一件溅满水泥点子和污渍的旧迷彩服,看起来像是一个在洞里施工的民工。

“对不起,这条路我不太熟”,看见有人出来,林全松了一口气 一边道歉,一边把外卖递过去。

“祝您用餐愉快!”林全在狭窄的洞里调转车头,这时候他才发现,地上有一滩黑色的液体,防空洞的顶上也有一道乌黑发亮的水渍,水珠滴落,发出“嗒嗒”的声音,正是刚刚听到的脚步声。

林全一身轻松,启动了车子往回走,然而刚骑了一段路他马上意识到了不对:

刚刚进洞的路程他才骑了一分钟左右的样子,可是现在他似乎已经跑了将近五分钟了,还是没有看到出口的光亮!

而且,路面明显比他进来的时候颠簸了很多,他连续避开了好几个坑,却一下子又躲闪不及,车轮直直地撞上了一颗路中间突然冒出来的大石块,车身被巨大的冲击力抛起来老高,险些撞上了旁边的洞壁。

林全赶忙刹住了车,心脏却扑通扑通地猛烈跳动起来。

这不是来时的路!

他明明记得,进来的路上他是一路直行并没有拐弯,可是眼前的洞穴却赫然已经到了尽头,而且,左侧的洞壁上,亮着一个似曾相识的灯泡,昏黄的灯光下,洞壁的左侧一扇半开的铁门,门前地上还是留着一滩黑色的液体。

这是回到原地了??

忽然,那盏昏黄的灯光彻底熄灭了,黑暗一下子填满了整个洞穴。

“嗒嗒,嗒嗒”,若有若无的脚步声又响了起来。

林全只觉得浑身的血都涌到了心脏,他听见自己口里有个声音在说“你好?有人吗”,然而这个声音颤抖得像是一个陌生人。

无人应答。

半掩的门里黑洞洞的,仿佛刚刚那个在他手中接过外卖的人从未存在过。

这时,一个冰冷的女声在耳边忽然响起:“您的订单已超时,请尽快送达!”

林全吓得把手里的手机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半晌才醒悟过来这是系统的订单提醒。他手脚冰凉,在地上一阵摸索着找到了手机。

打开手机自带手电筒,眼前顿时光亮起来。林全心下稍定,正要拨打那人的电话,却发现洞中根本没有信号。

借着手机的亮光,林全壮着胆子往那半掩的门后望去,只见门后是层层的台阶,沿着幽深的隧道蜿蜒向上,上方尽头隐约透出一点亮光来。

林全心下大喜,也顾不上电动车了,一手举着手机照明,三步并做两步就往台阶上跑,果然那光点越来越大,不一时已经看到了洞口。

再一次站在阳光下,林全竟然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虽然心脏仍然在猛烈跳动,却有一半是因为喜悦,另外一半则是因为刚刚跑得太快喘不过气来。


“看来要好好加强锻炼了”,林全一边自嘲着,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

层层的青石台阶从洞口蜿蜒向上,铺成一条曲曲折折的山径,隐没在参天的杉树林间,阳光从树枝间的空隙洒落下来。枯黄的针叶落满了台阶,在树下也铺了厚厚一层,微风吹来,散发着一股带着松脂的清香。

刚刚那个点外卖的民工应该是从这里出去的。林全一边想着,举步往山上走去。

手机上依然显示没有信号,但是林全心下并不慌张,因为他三年前曾经来爬过柳山,记得这座位于城市中央的山并不算得高大,甚至还比市区的几座高楼矮了一头,只需要一个多小时就能把环山的各个小路走上一遍。

林全沿着山路,缓缓拾级而上。一路上遇不到一个人影,安静得只剩下不知名的鸟叫。两只松鼠从树下的草地飞快地跑过,一眨眼就爬上了一棵高大的云杉。

一瞬间远离了城市的喧嚣,林全感觉心情也跟着宁静下来,不知走了多久,忽听得水声轰然,山路一转,眼前出现了一个亭子。

亭子对着一面数十丈高的悬崖,一条白练般的瀑布正挂在青翠的崖壁当中,被几块黑色岩石割裂成数十道,水流在空中散开,喷珠溅玉,泛起蒙蒙一片水雾,笼罩在山崖下的一片水潭上。水潭不知多深,只听得那瀑布水流轰然倾泻其中,隐隐回响,仿佛龙吟虎啸一般。

亭前一块大石头,上面龙飞凤舞地写了几行大字。

林全平时颇好舞文弄墨,凑近一看,认得是: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

落款是“秀岩挥剑”。

笔画斩钉截铁,不少刻痕又深又细,竟真的似用极薄的剑身刻成,虽然石上苔痕青黑,风化斑驳,字迹却依然清晰可辨,虽然书法并不见佳,却字字有如侠客一般,一股狂放的气势逼人而来。

林全心道:这字若是当真用剑刻成,那宝剑不知何等锋利!

迈步进了亭子,林全只觉迎面一阵细雨吹来,寒气逼人,却是那瀑布被风吹散的水珠。临着亭子往下一探,顿觉神摇目眩,只见那潭中被瀑布笼罩处白浪翻滚,如同云雾缭绕,其中雷声滚滚,浪花翻涌处隐约露出几只黑色影子,不知是水下巨石还是什么怪物。另一边却是出奇的平静,波澜不惊的潭面呈现深不可测的深青色,潭中心的部分竟显出幽蓝色,仿佛一只巨大的眼睛在凝视着,如同有巨大的磁铁般将人往那无底深渊中拖下去。

林全慌忙将视线收回,坐在了远离深潭的亭子边上。这才发现亭子有些古怪:整个亭子看不到一根建造用的木材,分明是一整棵的植物!

林全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树:它长着六根榕树一样下垂的根须,恰好形成了亭子的柱子,根须又在地面上纠结起来,盘曲交错成了两张带扶手的长椅,亭子正中的地方甚至还隆起了一大块平整的根茎,正好形成了长椅中间的桌子。

亭子顶上的树叶又宽又厚,仿佛芭蕉叶一般,将整个亭子上方遮得严严实实,叶子间还垂下一串串葡萄似的花来,紫色的花瓣圆鼓鼓的,花瓣尖上泛着一点嫣红,正散发着一股幽幽的兰花般香气。

林全心下大奇,从未见过这等奇花,凑近了一朵花正要细看,不料他踮起脚尖刚要把鼻子靠近,花瓣里忽地钻出一只蜜蜂来,不等林全反应过来便扑到了他的脸上。

林全只觉得鼻尖上一痒,接着一股巨大的疼痛袭来,仿佛被一记重锤迎面砸中。眼前一黑,无边的黑暗涌了上来……

……

夜空,幽深得像一只巨大的眼睛。

安静和黑暗笼罩着大地。

一阵风吹来,将夜空中的乌云驱散,星星点点的光芒从厚重的云缝间洒落下来。

亘古以来,这些星光洒落人间,仿佛带来冥冥中的启示。

星光落在一座巍峨的高山之巅。

山峰直插云霄,在一望无际的平原上显得分外突兀,峰顶分成六个山头,簇拥成莲花花瓣一般,花瓣中间花蕊处最高的山顶上,有一间小小的茅屋,坐落在悬崖绝壁间,与世隔绝。

黝黑的松林在夜空下显得更加静谧。寒气似乎把一切都冻住了,连穿过松林的风也都哆嗦起来。

“他奶奶的,今年这鬼天气怎么会这么冷啊”。一个瘦小的身影蹲在茅屋的火盆前,一边嘶嘶地哈着气往里边又添了一根干柴,顺便给埋在灰底下的红薯翻了个身,一股诱人的香气伴随着热气腾腾弥漫开来。火光映得他的眼睛亮晶晶的,头上戴着一顶青色的道冠。

屋外,一个同样戴着道冠的颀长身影正仰着头,手里举着一个圆筒状的物件,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这个姿势不知道已经保持了多久。

云层后点点的星光在视野中无限放大,幻化成一幅幅奇特的图案,有的如头上带角的长龙,有的如人立的猛虎,有的又如三头的怪鸟,有的又如龟蛇缠绕……在群星组成的图案中,几颗特别的星星在缓慢地移动着,它们有的是散发着青白色的冷光,有的火红光芒耀眼,有的如同蓝宝石一般瑰丽……

“小伍子,你又在偷吃师傅的红薯!”闻到香味的年青道士冲着门后吼了一声。

“师兄,我给你留了个大的,你帮我多看一会”被吼的小道士被烫得龇牙咧嘴,一边呼哧呼哧地朝手中红薯吹着气,一边放在冰冷的手中来回倒,掰开烤得焦香的外皮,一阵甜香伴随着热气升腾起来。

还有什么能比这寒冷冬夜的烤红薯更加美味呢?小道士吃光了自己那一份,目光又望向了火堆里师兄的那一份。

嗯,现在火候正好,再不吃就要烤焦了,师兄看到一定会说我暴殄天物的……小道士手里的干柴又朝着灰堆底下伸了过去。

这时候,门外的身影忽然一震,口中喃喃道:

“天啊,怎么会?居然是营室逆行!”

“砰!”门突然被撞开了。小道士大吃一惊,手里的红薯掉在了火盆里,火星四溅。

“师兄,我只是帮你尝了一小口…”小道士正要结结巴巴地解释,师兄已经冲到了火盆前,神情严峻地朝熊熊的火焰伸出手来。

“师兄,小心烫手!”小道士刚要阻止,却见得师兄修长的左手中指和食指间出现了一只纸鹤。

剑眉星目的青年道人右手骈指作剑,对着纸鹤凌空画了几个玄妙的手势。

“玄鹤有灵,速禀师尊,营室逆行,东南天倾!急急如律令,敕!”

伴随着一声轻叱,一阵火光在青年道人的指尖腾起,纸鹤灰飞烟灭,瞬间消失在火盆中。

“师弟,师兄我要马上出去一趟,观星台交给你了!”话音未落,青年道人已经闪身到了门外,长啸一声,有如鹤唳九霄,啸声未绝,一柄泛着清光的宝剑不知何处飞来,悬在道人身前一尺高处,发出嗡嗡的鸣声。

“三尺青,走你!”剑光一闪,一人一剑破空飞去,瞬间就化成小黑点没入了东南方的夜空中。

门里的火盆旁,小道士还是大张着嘴没有回过神来,半晌,他忽然想起什么,抓起半截柴火在火盆中一阵扒拉,一个焦黑冒烟的东西带着火星滚了出来,摔在地上断成了两节黑糊糊的焦炭。

“啊!我的烤红薯!”一声长长的哀嚎声响彻云霄,在山谷间久久回荡。

几乎与此同时,远在百里之外的一位白发道人从打坐中睁开双眼,望向了八卦炉中忽然腾起的火光。

火光照亮了他的银白须发,也照亮了他头上金色的道冠。

火光中,一只纸鹤浮现,身上赫然显现出几行细小文字,然而不过片刻,那纸鹤便燃烧起来,连同身上的文字也画成了一缕青烟,消散得无影无踪。

“营室东南逆行?东南要有大难了,不知还来不来得及…”白发道人神色冷峻,道袍宽大的袖子一翻,两只同样的纸鹤也出现在他指尖。

瞬间,数千里外东南的某处小庙和数十里外的一个道观中,几乎同时亮起了一片微弱的火光。

……

东南某市,柳山风景区的环山高架桥下。

“我干!”长头发的阿建两眼发呆地停在一棵高大的石榴树旁,禁不住脱口而出。

树下是一个老得掉光了漆的小区铁门,上面蓝色的门牌显示:华严路五号小区257号。

穿着黄色冲锋衣的林全不省人事地躺在铁门边,旁边是撞歪了车头的电动车,一份洒落在地的快餐,酸辣粉的汤汁流了出来,和一片殷红的鲜血混在一起。

“喂?阿建,找到那小子了吗?”固定在车头上的手机里传来方哥的粗嗓门。

“方哥,我想我们遇到了一个小问题。”阿建挂断了方哥的电话,拨通了另一个号码。

十几分钟后,一辆救护车风驰电掣地开到了柳山高架桥下,又风驰电掣地开到了最近的市第二人民医院。

……

“病人家属呢?”

“呃,不在本地。”

“病人伤情严重,需要马上手术,谁来交一下手术费?”

“我也是昨天才认识他……”

……

急救室外,匆匆赶来的方哥见到了阿建。他正翘着二郎腿打游戏,时不时歪着嘴巴吹口气,把遮住半边脸的头发吹到一边。

“怎么样怎么样?”方哥急吼吼地问。

“我干,你能不能先把烟给掐了?”阿建头也不抬,又朝着遮住眼睛的头发吹了口气,仿佛要把烟味吹散,悠悠道:

“没戴头盔,头部受到重击,下辈子有可能做植物人了。”

方哥仿佛晴天里挨了一霹雳,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看阿建,又带着祈求的眼神望向医生。

当看到医生肯定的点头后,方哥竟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我滴个亲娘嘞!这可怎么办呐?我怎么就这么倒霉摊上这事了呀?”

引得不少人纷纷朝他看来,值班护士连忙跑过来要求他小声。

“怎么办?当然是有病治病咯。”

阿建又吹了吹头发,仿佛是在冷笑一声。

“说的轻巧,这要老大一笔钱呢!”

“小全出事的时候还穿着骑士服呢,这应该算工伤吧?你自己招的人,不得意思意思?”

“我这小本生意,哪担得起这样赔钱呐!”方哥一听又干嚎起来。

“我有钱”,建哥又吹了吹头发,语气平淡,满不在乎的样子。

“我不装了,我摊牌了!其实我是亿万富翁!”

………


莲花峰主峰,清晨的第一缕霞光映在万丈绝壁上。夜间刚下了一层薄薄的雪,皑皑白雪反射着霞光,映得山峰如同一朵盛开的芙蕖。

黑夜已经退散,淡青的天幕上星星的光芒也在阳光下渐渐隐退,只有一颗冰蓝色的大星依然耀眼,低低地悬挂在东南方的地平线上,竟连初生的红日也不能掩盖它的光芒。

峰顶中的茅屋边上,一个青冠小道士放下了手中的玉衡管,揉着通红的眼睛打了个大大的呵欠。

“终于天亮了…师兄你什么时候回来呀,看一夜星星困死我啦…啊呦,我的脖子!”

小道士龇牙咧嘴地揉着仰了一夜的脖子,发现自己好像落枕了。

“啊呦,痛死我了!啊呦呦呦……啊呦”。

呼痛声持续了没多久就消失了,随之而起的是一阵细细的鼾声。

“呼噜…呼噜…”

鼾声越来越大,太阳渐渐升高,把日晷的影子投在熟睡的小道士脸上,他四仰八叉地躺在茅屋前的空地上,梦中,他不知吃到什么好东西,心满意足地吧嗒着嘴,一道亮晶晶的口水流到耳边,打湿了一大片空地。

“呼噜,呼噜…”

响亮的呼噜声里,没有人注意到,东南方的那颗冰蓝色星球旁,更遥远深邃的宇宙中,一粒极其微小的星芒亮了起来,但那遥远星系传来的微光,一瞬间就被太阳的光芒掩盖住了。

……

阳光晒在眼皮上,林全感觉眼前一片红色。

耳朵里轰轰地响着,身上仿佛灌了铅似的沉重,似乎四肢都不属于自己。

这时候,一个温柔好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你醒啦?”

林全撑开沉重的眼皮,只看到一个模糊的影子在眼前晃动,视线里却是一片红色,只听那个柔和的女声接着道:

“你被毒王蜂蛰了,刚苏醒的头两天眼睛都会看不清楚,再过几天就好了。”这个声音甜甜糯糯的,让林全想起了班上那个来自苏州的女孩子。

一个模糊的白影子靠近他,似乎手里举着什么。

“来吧,我喂你吃药”,身影靠得近了,一股药草的味道钻入鼻腔,似乎是刚修剪后草坪的草叶清香,中间带着一股淡淡的桂花香气。

林全感觉一团如兰似麝的暖香靠近自己,正想挣扎着起身,却发觉四肢仿佛没了丝毫力量,根本动弹不得,只能由着那个身影给自己喂药。

一股温热的汁液入喉,林全却感觉一股清凉流入肺部,精神为之一振。

“师妹!俺回来了!师父回来了吗?”一个粗粗的嗓子忽然吼了起来。

林全吃了一惊,几乎以为是方哥的声音,循声望去,却见是一个极为高大的黑影靠了近来,却与方哥瘦小的身板截然不同。

那粗嗓子接着又道:“这小鸡崽子总算醒过来了?已经睡了三天,能起来走路吗”。

接着一只大手按在了林全肩膀上,晃了一晃,几乎要把林全摇散了架。

那黑影看林全一动不动,不由分说便把他拎了起来扛在肩头,轻松得仿佛把一条毛巾搭在了自己肩膀上。

林全头朝下冲着地面,只觉得血液都往脑袋里流下来,只听那个粗粗的嗓子就在耳边催促:

“师妹,赶紧收拾东西麻溜蹿了,师父老人家要我们尽量往高处去,晚了大家都得死球。”

林全只觉得这人说话间口中喷着一股浓烈的腥臭气味,扑鼻而来,身上也是一股酸臭的汗味,不知多久没有洗过澡了。

说时迟,那时快,黑影已经甩开大步跑了起来,林全只听得耳边风声呼呼,不断有草树枝叶从脸颊两边划过,身体随着黑影的跳跃,五脏六腑被颠得七上八下,胃里翻江倒海,苦不堪言。

不知过了多久,那黑影这才停下,一屁股坐了下来,顺手将林全往身边地上一扔,好似卸下了一袋面粉,开始呼哧呼哧地喘起了粗气。林全听到那温柔的女声也跟了上来,微带喘息地说道:

“师兄,这里已经到山顶了,你先歇息一下,我去四周找些吃食。”

粗嗓门却道:“师父他老人家还没回来,待我缓过这口气,便去寻他。”

说着,又往林全肩膀上猛拍了一巴掌“要不是这小鸡崽子耽误事,我本该寻到师父再回来的。”

说话间,那粗嗓子的声音忽然颤抖起来。

“师…师妹,你眼力好,看看那是什么鬼东西过来了?”

林全目不能见,只听得师兄妹二人都沉默下来,远处传来闷雷似的声音,声音越来越大,轰隆轰隆地如万马奔腾一般,又似乎是怒涛汹涌,携带着巨大的风声呼啸而来,猛烈的风里带着潮湿的气味,刮得几人立足不稳,地面开始震动起来,而且晃动得越来越强烈,林全感觉整个山体似乎都在摇晃中裂开了……

一只盘旋在天姥山最高峰上的巨鹰,发出凄厉无比的长啸。在它的视野中,整个东南方天空一片铅黑的云层,白昼如同黑夜,大群大群的鸟类惊慌失措地正朝着这边飞来,黑色的翅膀遮盖了大片天空,纷乱的鸟鸣声混合成巨大的声浪。而在鸟群下方,真正的巨浪有如连山奔腾,以惊人的速度瞬间吞没了大片大片的田野、山峰、田地、村庄、城市、河流……

海浪的速度如此惊人,以至于那些消失的地方如同画板上抹去一般悄无声息,直到那浓墨般的海水掩盖住了大片的陆地,那巨大的声浪才传了过来。

轰!轰!轰!万炮齐鸣,天崩地裂!

巨鹰被那巨大的声浪掀飞,哀鸣一声,如同断线风筝般仓皇朝北方飞去。

地面上,原本高耸在东南群山之颠的天姥山,变成了汪洋大海里的一座小小孤岛。

孤岛上,有三个小小的人影,在大自然浩荡无比的天威前恐惧得匍匐在地,瑟瑟发抖。

“师父!你回来了吗?”粗嗓子哀哀切切地呼唤着,嚎啕大哭起来。

低低的抽泣声也从耳边传来。

林全躺在地上,默默地听着,空气中弥散着海水又咸又腥的味道,轰轰的水声就在不远处拍打着,他听见了海鸥的声音。

……

“唯王二十八载庚寅,营室逆行,东南天倾,海浸千里,浮尸百万。水积十三日乃退,白骨遍野,十室九空。”

——史书《虞册》如是记载了这场巨大的灾难。


被困在海水中的天姥山顶已经第四天了。

林全的眼睛已经恢复了视力,也认识了那一对带着自己逃命的师兄妹。

师妹叫唐雪儿,人如其名,肌肤白得如冰雪一般,只是很容易害羞,脸红时天鹅般修长的脖子上就会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更衬得耳垂如同水晶似的透明,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

师兄叫王二胡,长得五大三粗,脸上长着张飞似的胡子,手脚上也长满了刺猬似的粗粗的汗毛,却也是人如其名。他告诉林全,师父平日都管他叫作二虎。

二虎和唐雪儿几年来都跟着一位老道人,四处云游,采药行医。

那日林全晕倒亭中,正好被进山采药的师徒三人发现。二虎把他扛到了一个山神庙里,就是他刚苏醒时的地方。

这几天三人相依为命,林全也慢慢了解了身处的状况:

自己似乎是穿越了。走出防空洞之后,自己所见的那座山并不是柳山,而是东南沿海的第一高峰天姥山。

这个世界和自己原本所在的世界有着同样的语言文字,却又有一些闻所未闻的动植物。

比如山间亭子的那颗花树名为“七日酲”,花香醉人,可以酿酒,亦可入药。

把自己蜇晕的蜜蜂叫作毒王蜂,最好吸食七日酲的花蜜,被这种毒蜂蛰过的人并不会当场死亡,而是会全身僵硬,连续七日动弹不得,醒来后几日还会视物不明,如同宿醉未消。

“师父原本打算等到你七日后自然苏醒,可是当天晚上得到洪水要来的消息,当下就火急火燎地带着师兄下山传信去了。”

唐雪儿留下来独自照顾林全,寻了几味能醒酒的药草,这才让他提前了几日醒来。

二虎下山后就和师父分开,各自奔了一条大路前往最近的村镇驿站,要把洪水将至的消息传达出去。

不料驿站的驿使听到消息却哈哈大笑,指着街头上一个蓬头垢面的老太婆:

“这个消息我们早就知道了,喏,就是那个疯婆子前几天说的!”

旁边几个路人一起哈哈大笑,连那个疯婆子也一块吃吃地傻笑着,嘴角流涎,直勾勾看着他,吐出一堆含混不清的话语来:

“大家都要死了……哈哈…水来了,发大水了…呵呵…好大的水呀,呵呵呵呵”

二虎眼见得没人相信他的话,正急得四处打转,忽然听到空中一声清啸,竟有一青冠道人踏剑而来,驿使慌忙连跪带爬跑出来迎接,连连叩头。

“拜见仙师大人!”

“天师口谕:营室逆行,东南洪水将至,官民人等火速登高避难!各站驿使星火传达,十万火急!”

道人朗声说完,又是一声长啸,化作一缕剑光消失不见,想是又赶到了下一处驿站。

驿使赶忙爬起来,火烧屁股似的骑上马,一路敲着铜锣走街串巷,一边扯着沙哑的嗓子大喊道:

“洪水来了!大家快逃命啊!”

家家户户都被惊动了。

“出了什么事?”

“不知道,好像在喊洪水?”

“刚刚天上什么东西嗖的一下飞过去了!”

“好快!”

“我也看到了”

“似乎是个人!”

“老婆,出来看上帝!”

……

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中慢慢平息下来,大街小巷又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只听到驿使的锣声渐渐远去,所到之处惊起一片七嘴八舌的议论,但很快又平息下去了。

毕竟,镇子边上的那条河每年夏天都是要照例发下洪水的,然而现在是冬天了,水流本来就细了很多,河里好多地方还都见了底,露出一片片的石头来。

洪水?就算来了,也不可能淹到这来的呢!

同样的一幕,在一个个村庄和城镇上演着。

然而,两天后,很多人都察觉了不对。

天色越来越阴沉了,哪怕是冬天,也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天气。

浓密的云层覆盖了整个天空,几乎透不过一丝阳光,密不透风得仿佛让人窒息。

沿海的地带露出了大片大片的滩涂,以前从未在退潮时露出的地方如今也完全变成了陆地,无数搁浅的死鱼在滩涂上露出了白色肚皮,远远望去成了一片白色的海滩,上面搁浅着大大小小的海船。

有经验的老渔民见此情景,毫不犹豫地收拾了一家细软,拖儿带女地开始往北方跑。

于是,各条官道大路、田间小径、山间的羊肠小道上,出现了一群群的人。他们穿得五花八门,身上背着大包小包,怀里抱着襁褓,有的赶着牛车,车上堆满了箱子、被子和孩子…

越来越多的人涌入了小道,急匆匆地汇入逃亡的大军中,一条又一条长蛇般的队伍连成一片,蜿蜒着朝着地势较高的山区缓慢蠕动着。

东南一带的海边地势平缓,沃野千里,少有的几个地势较高的山坡上已经挤得人站不下脚,而更多的人则是聚集在山坡下。

从他们的身后,山一样高的巨浪席卷而来,仿佛荒古巨兽张开了黑洞洞的巨口,朝着人潮呼啸而来!

……

令二虎和唐雪儿喜出望外的是,洪水第四天的时候,他们的师父老道人安然无恙地回来了。

原来洪水来时,他已经带着一群百姓逃到了天姥山中,只是被困在另一个地势较低的山头,如今洪水稍退,老道人带着众人寻得旧路,果然在山顶找到了失散几日的徒弟。

林全见得师徒几人重逢,心中也有说不出的喜悦,只见唐雪儿缠着个头发花白的红鼻子老道人,孩子似的一叠声地叫着“爷爷”,二虎站在一边也不住嘴地嘿嘿傻笑。老道人乐得满脸褶子都在放光,咧着缺了门牙的嘴巴底下,一把雪白的山羊胡子一掀一掀的,背后那个两个硕大的葫芦里发出咕噜咕噜的水声。

看到这一幕情景,林全不由得想到了葫芦爷爷和葫芦娃,情不自禁也笑了起来。

葫芦爷爷眼睛笑眯眯的,也看到了醒来的林全,近前低声道:

“这位小兄弟,老头子提醒一句,你身上这身黄袍,若是平时山中无人处也就罢了,此时人多眼杂,穿着怕是不太妥当。”

林全一看身上,这才发现自己还穿着明黄色的骑士服,与老道人一同过来的百姓中,大多穿着灰白衣衫,偶有褐色青色,竟看不到半点黄色,与众人相比,自己就显得格格不入了。几个百姓似乎已经发现了他衣服的异样,正朝这边看过来,一边朝他指指点点不知说着什么。

林全当下醒悟这个世界可能对黄色衣服有什么忌讳,赶忙脱下外套往背后一藏。他的外套里面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灰色秋衣,虽然不再显眼,可是冷风一吹,寒冷彻骨,林全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忽然空中一声长啸,众人举目望去,却见一个人影远远踏空而来,还没飞到近前,却见那人忽然手脚一通乱舞,径自从空中直直掉了下去,不一时只听闷闷的一声“扑通”,山腰处传来一块大石头掉到水里般的声响。

“啊呀,大棒槌,速去救你师兄!”葫芦爷爷慌忙喊道。

二虎愣了一愣,“师父,我不就是您老人家的开山大弟子吗?哪来的师兄?”

葫芦爷爷已经一脚踹到了他的屁股上:“快去救人!你个棒槌!”

二虎反应过来,只见他身形一闪,纵跃敏捷如豹,只两三个起落便消失在山头密林里,不一时,又见得他从山下冒出头来,肩上扛着一人,健步如飞,不一时又回到了山顶。

葫芦爷爷已经迎了上去,指挥着二虎将肩上扛着的人轻轻放在地下。只见那人一身灰色道袍已经全部湿透,头发披散着遮住了脸,胸口没有起伏,似乎已经没了气息,生死不知。

老道人不慌不忙,伸手在那人手腕上略搭了一搭,便将身后背的一个紫金葫芦取了下来,拔下塞子,把葫芦口放在那人的鼻子下晃了晃。

果然那人鼻翼微动,胸口开始起伏起来,径自已经恢复了呼吸,只是依旧双眼紧闭,昏迷不醒。

围观众人顿时发出了一阵低低的赞叹声:

“真是神医呀!”

“果然不愧是孙老神仙!手段当真了得!”

“这有什么,孙老神仙连死人都能救活呢!”

……

“不妨事的,只是强行御剑太久,大耗真元,好好睡上一觉,对他恢复有好处。”老道人抬起头来。

“雪儿,大棒槌,你们两个过来,认识一下你们的师兄!”

众人这才发现,那人剑眉入鬓,鼻梁高挺,虽然此时双眼紧闭,面白如纸,却是一个极英俊的青年。

二虎瞪大了眼睛,这可不正是他在驿站碰到的那个御剑飞行的青年道人吗!


入夜,天姥山顶,劫后余生的众人团团围坐在火堆旁。远远望去,整个山头篝火点点,仿佛一个巨大的蜂巢。

海水虽然下降了不少,但天姥山仍有大半没在水下,夜幕笼罩下不见一点星光,只能听到阵阵海浪声从不远的山脚下传来,黑沉沉的海水无边无际地朝四面蔓延开去,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了这一座孤岛,又像是一艘迷失在大洋中的小舢板。

好在众人逃难之时,各自都备有干粮腊肉等吃食,山顶也有水源,一时间倒也没有饥渴之虞。被称为孙老神仙的老道人葫芦里装着不少绿色丹丸,只需半颗便可顶得一日不饥。林全等三人正是靠着唐雪儿提供的丹丸撑过了洪水的前几天。

林全第一次吃到这些丹丸,只觉清香无比,入口即化,满口生津,浑身暖洋洋的,正拉着二虎问这药丸是如何配制,一旁的唐雪儿却满脸晕红地转身跑了,搞得林全莫名其妙,二虎却嘿嘿地笑,怎么问也不说,再问,便说这些丹药都是师妹秘制,连师父他老人家都不知道配方。

这时,只听得火堆旁一人道:“多亏了孙老神仙,若不是他,我们一家就要全交待在海龙王肚子里了。”

顿时引发一堆应和声。

“就是就是!我们村的人都跑出来了。”

“多亏了孙老神仙哪!”

“真是活菩萨在世呢!”

“大家都得好好谢谢孙老神仙!”

……

红鼻子的老道人正抱着他的红色酒葫芦,闻言摆了摆手,朝火堆旁边仍在沉睡的年青道人指了指,悠悠道:

“你们要谢的人是他,若不是他御剑传信,仅凭我这两条老腿,跑断了也只来得及叫上一两个村子的人。看他真元损耗如此之剧,这几天恐怕已经为救人跑了几千里路!你们可知他是何许人也?”

老道人抱着大葫芦咕嘟咕嘟灌了一气,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酒嗝,环顾四周,在众人期待的目光中缓缓道:

“他是天师座下的大弟子!”

一言既出,四下哗然。

“原来是天师的高足,难怪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惊人修为!”

“天师料事如神,定是早知我们要遭此大劫,预先派人来搭救我等。”

“天师真乃神人也!必是神仙下凡,上天派来拯救我们的…”

林全听得众人语气中对那天师尊崇无比,不禁心中暗想:

“葫芦爷爷让二虎管天师的大徒弟叫师兄,那他岂不是和天师一个辈分?看众人把天师说得如此厉害,他的徒弟也委实了得,怎么葫芦爷爷却似乎不会武功,连二虎都比他强些呢?”

似乎看穿了林全的心思,老道人转向他笑道:

“我们三清道共有三个支派,每派各有所长,我这一派是上清派,擅长丹药、道引、针灸之术,国师一脉却是太清派,精通星历、御剑等术法。”

林全还想问另一派是什么,孙老道人却已经转了话题,正色道:

“小兄弟,我前几日替你诊脉,发现你不仅是中了七日酲的毒,而且似乎还有些古怪!”

林全大奇,连忙追问自己体内有何古怪。

老道人犹豫了一下,仰起头又对着红色葫芦灌了一气,缓缓道:

“你的脉象轻浮,显示魂魄也有不稳,依我看当是失了一魂一魄!”

林全吃了一惊,自觉身体并无大碍,虽然头脑时有昏沉,也只当是七日酲的毒性未去,哪料到是失魂落魄!

连忙向老道人询问解救之法。

不料老道人却是面露难色,道:

“修魂补魄之术并非老朽所擅长,恐怕也是无能为力。除非是我们三清道的虚清一脉,天下只怕无人能为你救治。失魂落魄之人,若不能及时修补,不出三月便会魂飞魄散而亡!”

“只是这虚清一脉传人稀少,又一向神出鬼没,独来独往,除非他们愿意现身,否则连我这个老头子也找不到。”老道人一边摇头苦笑着,从紫金葫芦中倒出一枚红色药丸,递给林全。

“这是固本锁魂丹,你服下之后,可以暂时助你锁住剩余魂魄,半年之内可以暂时保你不会魂飞魄散。”

林全接过丹药,一口吞下,只觉小腹一疼,火辣辣的似乎燃起了一团火,一时间竟不知是喜是悲。喜的或许是因为尚可保半年性命,悲的是半年之内若是找不到虚清派的传人,难免还是一命呜呼。

“不要啊!我才刚满20岁!难道就这样英年早逝了吗?”

林全心里哀嚎着,

“系统?你在吗?这是什么开局模式?系统?你在吗?”

默默呼叫了无数次系统,林全发现一切只是徒劳,自己这次穿越完全是裸奔开局,什么金手指都没有,反倒是面前的白胡子老爷爷笑眯眯地对他说:

“小伙子,你的运气不错,赶上了本道门每五年一次的宗门大会,三个月后,本门的所有支派都会派弟子前往中都莲花峰,到时候自然能找到虚清派的人!”

“不过,你现在先要做我的徒弟!然后才能参加宗门大会。”白胡子老爷爷慈祥地看着林全。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林全扑通一声跪下来,郑重地磕了个响头。

站起身来,又朝着二虎一拱手:“师兄!”

二虎哈哈地笑了起来,毛茸茸的巨掌拍打着林全的肩膀:“小鸡崽子,现在你是我的二师弟了!”

“师姐!”林全冲着唐雪儿也一拱手。

唐雪儿闪身躲到了老道人身后,冲着林全抿嘴一笑,脸上映着篝火的光,红红的。

……


虽然林全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中都,然而四面茫茫的大海很快让他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能够御剑飞行的太清派大师兄还在昏迷中,即使他醒了,飞剑也是载不动两个人的。

师父说了,平常人肉体凡胎,身体沉重,再好的飞剑也带不动。

林凡不死心地想找回来时的路,从山顶一路下来。

海水还在慢慢退下,天姥山的山脚已经露出了水面。不出意料之外,林全没有找到来时的防空洞入口。山脚下,除了遍地倒伏的树木,覆盖在树叶上的厚厚污泥有的厚达尺余,连石板路都在大水中冲垮了,一块块的青石散落在残枝断叶中。

“完蛋了,回不去了!”

林全失魂落魄地往回走着,半山腰处的亭子依然完好无损,海水一度淹没了亭下的深潭,在崖壁上留下了清晰的水位痕迹。

几个幸存者仍坐在亭子间聊着天,只听一个尖尖的嗓子传来:

“话说这个亭子可是有来头的,我跟你们说”…

声音压低了,神秘兮兮地:

“有神仙在这亭子里面下过棋!”

有人嗤笑一声,说:

“编的跟真的似的,就这破亭子?”

尖嗓子声音拔高起来:

“你还别不信,这是我们村尾的那个吴老太爷亲眼看着的!你问问十里八乡,有谁不知道吴老太爷的?”

“那个自称五百多岁的吴老太爷?别是假的吧?我看他顶多六十来岁,比我家老爷子看着还年轻些。”

尖嗓子冷笑一声:“你可知道,我家太爷爷还在光屁股撒尿和泥的时候,这位吴老太爷就是这副模样了,听说那时他的头发还花白着呐,后来居然变黑了!去年我家太爷爷过九十大寿,还被他摸着脑袋喊小兔崽子!”

旁边一个声音也说:

“这个事我也听说了,不光白头发会变黑,听说吴老太爷的牙齿原本都掉光了,后来又长了一口的好牙齿呢!”

“何止啊,吴老太爷的头发已经白了又黑,黑了又白,牙齿长了又落,落了又长,不知道已经反复几回了,我们村里老人都说 吴老太爷是个人瑞呢!”

那个尖嗓门接着道:

“这下你们信了吧?吴老太爷常跟我们说,当年他就是年青时上山打柴,在这亭子里头遇到了神仙!”

“吴老太爷当时也不知道这两人是神仙呀,他平时也好下棋,时常给村口大爷们支招,看到这两个老头全都是臭棋篓子,实在看不过眼,一时忍不住技痒,给一个黑衣服的老头支了招好棋,黑衣服老头好像是叫什么南斗北斗的,一开心就赏了他一颗枣吃,吴老太爷看棋看得忘了时间,一转眼天快黑了才赶紧往家里跑,结果跑到家一看,你猜怎么着?嘿!他刚砍的柴全都变成了陈年烂木头,斧头柄也都朽烂光了,一拎就剩个斧头壳子。原来他在这亭中才半日光景,却原来已经过了二十年,到家一看方才知道儿子都比自己老了!”

林全听得这个故事耳熟,心道:“这不是烂柯亭的故事吗?”仰头一看,竟看见那六角亭子顶上的绿叶间,赫然掩映着“烂柯”二字!

那尖嗓子接着一声叹息:“可惜了这吴老太爷,洪水来的时候他没跟着我们一起跑出来,此刻怕是已经凶多吉少了。”

有人低声附和道:

“吴老爷子是不想走了,我家走的急,出村前还喊了他一声,可是他就躺在那个日常晒太阳专用的太师椅上边,脸一直朝着后山的方向,头也没回地说,他已经活得太久了,就等着这一天呢!”

林全心下骇然,忽见山道上飘然下来一人,剑眉星目,长身玉立,正是太清派的大师兄,名唤叶玉卿,倒像是个女孩名字。

“叶师兄,你醒了?”林全迎上前去,自我介绍道:

“在下是上清门下弟子林全,见过师兄。”

叶玉卿含笑对他点点头,目光却转向了六角亭前的巨石。

“只在此山中,云深不知处,秀岩挥剑!”

石上刻痕宛然,铁画银钩,透出一股森然剑气。

“你可知这刻石的是何人?”片刻,叶玉卿忽然发问。

不等林全回答,接着又自言自语道:“五百年前,吕秀岩仙剑初成,在此黑龙潭中与黑龙厮杀,连续大战三昼三夜,潭水尽赤,山为之崩,最终斩杀世间最后一条蛟龙,此潭从此改名斩龙潭。”

“传说亭前这块石头,就是山崩之后留下的,因为是吕秀岩斩龙之后所留,故此石名为斩龙石。”叶玉卿抚摸着石上剑痕,沉默良久,方道:

“吕秀岩一代剑仙,令人仰慕,可惜不能与他同时,无法一睹其人风采。”

林全奇道:“世间真有蛟龙和剑仙?”

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眼前的这位大师兄能够御剑飞行,不正是剑仙吗?

仿佛猜到了林全的想法,叶玉卿悠悠解释道:

“我的御剑飞行只是借助了飞剑法器的灵气,真正的剑仙能够凭借自身真元操控外物,摘叶飞花皆可斩妖除魔,飞剑可在千里之外取人首级,斩浪搬山亦不在话下—这等境界却是我辈望尘莫及。”

“若这吕秀岩真是神仙,或许今日尚在人间,只是我们无缘得见罢了。”林全安慰道。

叶玉卿闻言,眼前一亮,笑道:

“也对!若真是仙人,五百年留形驻世,并非难事!待我闭关圆满,定去寻他!”

说完,手指捏诀放在唇边,厉声长啸。

只见一团青光忽从不知何处飞来,悬停在叶玉卿脚下,是一把青色的飞剑。

“师弟,三月后宗门大会再见,我已经和孙师伯他们道过别,方才是专门来与你告辞的。”

“师弟,后会有期!”

“师兄,慢走!”

“三尺青,走你!”一道流光闪过,青年道人已经消失在空中。

不一会,千里之外的莲花峰顶上,响起了一声惊喜的欢呼。

“师兄,你终于回来了!”

“小伍子!你居然把师父藏的红薯偷吃光了!”


困在海水中的第七天。

水位虽然每天都在下降,露出越来越多的山头,不少地势较高的山峰已经和天姥山连成一片,可以看出原本这是一片由西北侧连绵而来的山脉,远望去仿佛一条在水边载浮载沉的长龙。

据孙老道人的说法,东南沿海这条山脉是从西南万山丛中发源而来,向西北画了个半圆之后向东南延伸入海,恰好将东南一带的千里平原环抱在内,天姥山则正好位于这条山脉尽头的东南端,俯瞰着海边联通东芒、南炎二州的官道。

经过老道人的一番介绍,林全也大略知道了一些如今身处世界的地理:这里是一片虞朝统治下的大陆,分为东芒、南炎、西蓐、北宛和中胜五个大州。中都正是中胜州的都城,也是虞朝的皇城所在,距离天姥山大约三千八百多里,哪怕骑着最神骏的驼马也要耗时一个多月才能到达。

想着自己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间,若是到不了中都就要一命呜呼,林全不禁心急如焚。

老道人却劝他放心,解释道:

“此去中都有三条道路,第一条是朝北由官道进入东芒州,然后再折向西经云梦关进入中都,只可惜…”

老道人指着东面的一片汪洋道:

“现在这条通往东芒州的官道已经在那边的水底下了。”

“那第二条道呢?”林全忙问。

老道人往北一指,道:

“这里原本是云梦大泽的所在,泽广八百里,乘船的话,顺风月余便可到云梦关。”

“不过,”老道人语气一转“如今是冬月时节,风向不对,水面也会冻上,行不得船。”

林全顺着老道人的手指方向看去,只见白茫茫的水面一直延伸到天边,天边的云雾苍茫中,隐隐露出一线淡青色的群山轮廓,连绵不绝,不知延伸到何处。

“那么如今我们岂不是只剩下最后一条道了?”林全简直要绝望了。

老道人点点头:“不错,这第三条路是沿着山脉一路向西,在西蓐州和南炎州的交界处,有一条褒斜道可以直通青牛关,一入青牛关不到百里,便是中都莲花峰了,比走东面的官道反而要近得多,倘若顺利,不出两月我们就能到了。 ”

原来,孙老道人行医周济天下,每经过一个州都会在当地停留一年时间,为州中百姓看病施药,每次都会在第五年回到中州,顺便参加一下宗门大会。这次他在南炎州已经行医一年,正好要回中都参加明年的宗门大会,没想到顺路还收了林全这个便宜徒弟。

眼见得洪水稍退,老道人带着三个徒儿,披荆斩棘,顺着东南山脉的山脊,一路向西,高大巍峨的天姥山,已经在他们身后渐渐远去,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

没有人注意到,天姥山腰处的那个六角形亭子顶上,七日酲肥厚的树叶子已经发黄枯萎,一片片垂下仿佛藤上的陈年老丝瓜。

亭下的深潭中,瀑布已经断流,幽蓝的潭水深不可测,潭中心忽然汩汩地冒出一大片水泡来,紧接着是一大片混浊的污泥翻涌上来,从潭心向岸边迅速扩散开,瞬间将整个潭面变成了泛着墨绿的浊黄色……

一条长满鳞片的尾巴在水面冒出,瞬间又消失不见。

如果林全此刻站在亭上俯瞰,必定会觉得眼前的场景似曾相识:

半是清澈半是墨绿的幽深水面下,一条庞然大物在缓缓无声地浮现,那是一条长达数十丈的水桶粗巨蟒,蛇身上斑斓光滑的鳞片组成可怖的图案,每一片都有巴掌大小,上面的菱形花纹仿佛一只只怪眼,向每一个看到它的人投出死神般冰冷的凝视…

巨蟒水牛般的脊背露出水面,带出一片水花,没入潭边茂密的草木中,山涧中树木倒下一片,身后留下一道长长的波纹…

紧接着,一条又一条巨大的身影,从深不见底的潭底陆续涌现,顺着第一条巨蟒留下的痕迹,蜿蜒下山。

大片大片被压平的草叶树木,在地面上形成了一条长达数里,宽达丈余的通道,这条通道的尽头,是一望无际的混浊水面……

这样一幕恐怖的场景,林全曾经在一部叫作“狂蟒之灾”的老电影中见到过,那一幕幕可怕的镜头还时常在他的梦中回放,让他好几次在冷汗中惊醒。

……

眼前的一幕甚至比“狂蟒之灾”还要可怕。林全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在一处山顶的开阔地上,林全看到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山路东侧是一片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是一个十分宽阔的山谷。

但是这里已经不能称为山谷了,应该叫作滩涂比较合适些。

这片滩涂上积着厚厚的一层污泥,底下的草树都已经被完全掩盖住了,看起来就和退潮后的海滩没什么两样。

海滩边上,躺着数以万计的尸体。

尸体堆积如山,层层叠叠,大部分被污泥和残枝断叶覆盖了,表面看去似乎只是一些杂乱的石头堆。

滩涂中间,还有几具尤其巨大的尸体,黑乎乎如同小山似大小,似乎是某种鲸类。

师徒几人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良久,老道人才艰难地从口中挤出一句颤抖的话来:

“我通知得还是太慢了啊,不知还有多少人没来得及逃生…”

林全也不知如何安慰这位终身以救人为己任的老道人。

四人就这样默默地继续前行。

夕阳如血,向他们迎面而来,仿佛一只巨大冷漠的眼睛。

冬日的夕阳没有一点暖气,照在海水褪去的大片大片土地上。

原本的农田、村庄、道路、房舍、树木…全都化为了一片滩涂。

滩涂上,是一片一片的尸体。

有人类的,牲畜的,野兽的,还有不计其数的鱼类,其中不乏巨大如山的八角怪鱼、房屋般大小的水母、长达数十丈的海蛇、仿佛来自太古洪荒世界的鲸类和巨鲨……

如果林全等人仔细观察,他们应该会发现,有几具巨大的鲸类尸体已经残缺不全,上面残留着深深的可怖伤口,甚至还有一颗长达数尺的牙齿,还深深地嵌在一头丈许巨鼋的背壳上,发出白森森的瘆人光泽……


中都,皇城。

中都居天下之中,皇城居中都之中。

皇城的正中,是建极宫巍峨的大殿。

大殿四周是宽达百丈的广场,广场正中是高达九层的白玉台阶,每块台阶都是用巨大无比的玉石原料雕成,长达一丈,每层共有九级台阶。

建极殿巍然屹立在台阶上的平台,四面由八八六十四根高达九丈的巨柱支撑,四角飞檐高高翘起,檐角上各雕着一只形态各异的异兽。

殿下栋梁上,高悬着“建用皇极”四个大字的金字牌匾。牌匾下是天子御政的宝座,竟是一张简简单单的小椅子,是用竹子编成的,发黄的竹节上,还有几处烟熏火燎留下的黑色痕迹。

宝座正朝着打开的南面大门,门口没有卫士,门内分左右两列站着两排官员,有的人睡眼朦胧,还有人在掩着嘴偷偷打呵欠,有的气喘吁吁,显是刚刚赶到。

鸡声刚刚叫过第三遍,东方渐晓。

此刻,文武官员们正偷偷地望向大殿正中那空荡荡的座位,窃窃私语。

“陛下为何还没来?”

“对呀,往日上朝,陛下从没迟到过的。”

“陛下没来,为何又要招我们上朝?”

“往常从没这么早朝呢,会不会出了什么大事情?”

……

正议论间,忽然从宝座屏风后转出一道凤冠霞帔的窈窕身影,莲步轻移,佩声铿然,聘聘婷婷地站到那竹椅前,轻启朱唇,朗声道:

“诸位卿家,陛下抱恙,不能御政,本不该劳动大家,然昨夜东芒州传来急报,天降大难,海浸千里,死伤狼藉,灾民无数,栖梧一介女流之辈,不敢妄议国政,只能拜托诸位。”

说完,盈盈施了一礼,又退到了屏风后。

群臣面面相觑,轰然议论起来,七嘴八舌,朝堂之上顿时热闹非凡。

“陛下怎么偏偏这个时候抱恙?”

“前两日天师传讯,说是东南不日将有大难,竟然应验了!”

“陛下病情如何,怎的竟连御政也不能亲至?”

……

正议论间,宝座左侧一个穿着明黄色朝服的中年男子走出朝列队伍,转身对众人道:

“诸位卿家,东南大灾,难民无数,东芒州告灾的信使昨日已经星夜到了,报告全州大半都已化为泽国,南炎州地势更低,灾情只怕会更加严重,告灾的信使还没到,不知路上是否遇到不测。萧娘娘的意思,是要大家商议一下赈灾事宜。”

众臣一看,认得是陛下唯一的亲弟弟陈满,赐号贤王,只是平素投闲置散,并无实权,众人私下里都叫他“闲王”。

“贤王殿下,南炎信使未至,未必是路上有什么不测,只怕是连告灾的信使都没有派吧?”

陈满冷眼看去,只见发问的是左列一个青色蟒服的文官,白面无须,长着一张圆圆的胖脸,此人名唤汤伯温,是司徒署的左尚书。

此言一出,武官队列的排头里也有一人附和道:

“也是,南蛮子素来不与朝贡,这次天灾,怕不是上天要给他们一次惩戒。”

那人正说话间,已经被旁边一人怼了回去:

“闭嘴吧你,东芒镇守年年来朝,怎的连东芒也受了灾?”

陈满望向这说话的两人,皆穿着赤芾黑蟒袍,却是司马署的左右尚书,秦达开和程无病。这两人都是当年曾随虞帝征战厮杀惯了的元老,平常在朝堂上也总是出言无忌。

两人正拌着嘴,文官队伍里又站出一个花白胡子的高瘦老人,正是首辅太师左宗儒。

左宗儒长着一脸苦相,面颊清癯,颧骨高耸,两道眉毛像一个“八”字,他朝众人环视一圈,缓缓道:

“虽然陛下不在,但是这么些年来百官各有职司,想来也都清楚该干什么,几位司徒署的尚书大人倒是要多费心了。”

话音刚落,汤伯温已经又站了出来,大声道:“赈灾是我们司徒署管不假,可是赈灾的钱粮从哪来呢?西边打了这么多年仗,国廪早就空了,再说了,南炎州这些年何曾给我朝进贡过一粒粮食?”

此言一出,众人又议论起来。

“没错啊,光是西蓐州那边的战事就很吃紧了,哪里还顾得上南边。”

“就是就是,让那些南蛮子们自生自灭去吧。”

……

“反正南蛮子这次惨了。”秦达开幸灾乐祸地咧着嘴。

“噤声,你忘了那位的娘家就是那边的吗?”

程无病偷偷望了一眼屏风后。

陈满见众人反应,眼珠一转,扬声道:

“诸位卿家!南炎镇守虽然与我朝有些误会,但南炎各府民众还是心向我朝,今日遭此大难,本王深感痛心!司空署当尽快派出巡狩使,救东南二州灾民于水火之中,本王小有资财,愿为灾民尽绵薄之力!众卿家日受国恩,想来也愿为陛下分忧解难吧。”

众人本来还在议论纷纷,一听得要掏自己腰包救灾,不约而同都保持了沉默。

“咳咳…”,眼见场面陷入尴尬,左宗儒咳嗽两声,“贤王高义,老臣身为首辅,愿捐出十分之一家财,以赈东南灾民。”

见得老太师起了头,众官员也只能纷纷开口:

“我也捐十分之一!”

“我捐十万!”

“我也捐十万!”

“我捐五万!这是我的一半家产了!”

“惨了,我全部家产只有八万!我捐一万好了。”

“啊呸!这厮家财亿万,吃得白白胖胖,刮了不知多少油水,居然只捐一万!我要举报!”

“是呀是呀,我也要举报,左尚书私养了十八个小老婆!”

“放你娘的屁,那是老子收养的寂寞少妇,难道也要捐吗?”

……

朝会在群臣的慷慨解囊中胜利闭幕,众人散去后,陈满独自留了下来。

看着屏风后若隐若现的那个倩影,他的眼中露出一丝令人难以察觉的光芒。

“嫂嫂,今日朝会,不知赈灾一事办得如何?”

屏风后的女子步摇轻晃,对他施了一礼,道:

“多谢叔叔了。”

声音清脆婉转,如出谷黄莺。

……

远远的广场上,程无病和秦达开两个人的大嗓门还在传来:

“话说萧栖梧这小娘皮与陛下差不多年纪吧?怎么保养的这么好,跟个小姑娘似的。我家那黄脸婆别人看着还以为是我妈…”

“嘘…你给老子小声点!那泼辣货耳朵尖着呢,别连累了老子!…话说回来也对,我家那一堆婆娘,加起来也没她一个人好看。”

……

阳光从皇极殿的大门照来进来,透过竹椅后的屏风,照在一张绝美的侧脸上。

萧栖梧静静地站着,微仰着头望着屏风后的南方,妩媚的凤目中,一滴泪水滑过莹白如玉的脸颊,顺着晶莹剔透的耳边,滑落到修长的脖颈。


莲花峰的万仞绝壁间,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在快速穿行着,在那陡峭无比的岩壁间如履平地。

初日的霞光照着那人一身玄色道袍,只见他头戴金冠,须发如雪,衣袂飘飞,恍如神仙中人。

不一时,金冠道人已经登上莲花峰顶,来到山巅的小茅屋前。

屋前传来一阵阵的鼾声。

“呼儿吼…呼儿吼”

“呼噜…呼噜…”

“呼儿吼…呼儿吼”

“呼噜…呼噜…”

声音此起彼伏,忽高忽低,听着竟是在合唱也似。

茅屋前的空地上,一大一小两个人影正裹着被子在呼呼大睡,一根观星玉衡管滑落在青年道人的手边,小道士的脑袋正枕在他的肚皮上,一丝亮晶晶的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已经把青年道人的被子打湿了一大片。

两人身边的草叶尖上,还挂着一层白色的霜,两人竟是在这寒冬的屋外拥着被子呆了一夜!

金冠道人看着这一幕默立良久,竟舍不得叫醒他们,爱怜地轻轻地擦去小道士嘴角的口水,悄悄为他掖紧了被子。

轻微的响动却让青年道人醒了过来,睁开眼睛,惊喜道:

“师父”!

叫声也惊醒了小道士。

“师父!”

……

金冠道人拉着两个徒弟走进了茅屋,只见屋内火盆的火已经只剩下火星了。

由于夜间观星时不能被火光干扰,所以火盆被留在了屋内。金冠道人将干柴和火棉加入火盆,火苗一下子蹿高了,暖气慢慢在屋内弥漫开来。

青年道人和小道士不停哆嗦着把手伸到火盆上烤着,口里哈赤哈赤地冒着白气。

金冠道人等两人暖和过来,这才向青年道人开口道:

“玉卿,你这次擅自出关离开,虽说是为了拯救东南苍生,但是御剑三千里导致真元大损,四年多的准备险些前功尽弃,接下来这三月你可要好好闭关修养,争取一雪前耻,把上次那小娘皮好好揍一顿,让为师在宗门大会上大大地露个脸!”

接着又转向小道士:

“小伍子,你这三个月不光要替师兄观星,练功也不能耽误了!这可是你第一次参加宗门大会,可别辱没了师门!”

小道士连连点头:

“师父,您放心好了,我是一直都有认真打坐的,绝对没有偷懒睡着!”

金冠道人满意地点点头,忽然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抬头目光望向茅屋顶上,发现房梁上空空荡荡,顿时发出一声怒吼:

“我挂在梁上的那袋子红薯呢?”

……

“还有那袋花生呢?”

……

“啊啊啊!我打死你这孽徒!啊啊啊……气死我也!玉卿你放开我!为师今天一定要清理门户!”

于是,莲花峰顶上出现了这样一幕:

一个黑衣白发的老道士高高举着鸡毛掸子,追着一个青衣小道士满山乱跑,边跑边连连怒吼:

“别跑!把老子的花生吐出来!”

“把老子的红薯吐出来!”

“把老子的瓜子吐出来!”

“把老子的核桃吐出来!”

……

……

老道人把头上的金冠都跑偏了,累得蹲在地上呼哧呼哧直喘气。

小道士远远躲在日晷后面,脸不红气不喘地喊:

“师父您老人家消消气,我还给您留了一半的”,一边说着,一边从宽大的袖袍内一阵乱掏,摸出了半块硬邦邦的烧饼,远远递了过来,烧饼上面还残留着两个清晰的牙印。

……

“师父您老人家消消气”,看到金冠道人跑不动路,只能朝着小道士吹胡子干瞪眼,青年道人连忙上前给他捏肩捶背,一边说道:

“小伍子最近练功勤快,肚子自然也饿得快了,师父莫要怪他。”

“放屁,我看他是偷吃的功夫长进了!你倒是说说,他现在的太上感应经练到几层了?”

“师弟~好像是已经到了炼神还虚的境界了。”

“什么?”金冠道人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两个月前我下山的时候不是才让你教他如何凝气吗?”

青年道人苦笑一声:“没错”。

确实,两个月前,师父将这小道士带上山来的时候,他还只有五岁,所以起名小伍子。他对这个小师弟甚是喜欢,很开心地接下了这个指导师弟修炼的任务。

“小伍子,今天师兄来教你如何凝气。凝气就是我们三清道的修行入门法,首先的口诀是静心返照守灵台,凝神祖窍见光明!”

“师兄,这口诀是什么意思?”

“就是朝着两只眼睛中间看,连着看上几个月就能看见有光。”

“哇,是真的,师兄我看到了!好亮好亮的光!”

叶玉卿额头上冒出一滴汗珠。

“师弟不错,进步很快嘛……看到光之后我们就可以进行到下一步了~通常我们刚开始看到的光是白光,慢慢会变红色,然后变成黄色、紫色……师弟你看到的光是什么颜色的?”

“师兄我为什么看到的光是青色的?会不会是我看错了?”

两滴大大的汗珠从叶玉卿额头上流了下来,心道,当年自己可是花了整整一年才练到炉火纯青,已经被誉为本派内五十年一遇的天才。

“哦,没错,师弟,干的漂亮!那我们先跳过这一步,接下来我们练习一下炼精化气,口诀是:神光下照炁海上,临炉施条路正光~~就是把你眼前那青色的光照到肚子里面来。”

“哇,师兄,我感觉肚子里面好暖和。”

“你有没有感应到真气的流动?就是那种细细的像头发丝那样的热流?”

“师兄,我的肚子里怎么好像有个热水袋?咕噜咕噜的,好像要涨破的感觉?”

三颗大滴的汗珠从叶玉卿额头流了下来。

太离谱了,这是要逆天吗?自己只花了两年时间修炼到真气填满炁海,已经被誉为师门中百年一遇的天才!

“师兄师兄,我该不会是要爆炸吧?刚刚我好像尾巴骨震了一下?”

密密的汗珠布满了叶玉卿的额头。他只花了三年时间便让真气贯通尾闾关,已经被誉为大陆五百年一遇的超级天才。

“师兄,我的后背好痒啊,好像什么虫子在我骨头里钻,完蛋了,我又震了一下!”

汗珠凝成水流从叶玉卿额头成股流下。他只花了四年时间便打通了夹脊关,被誉为万年难遇的绝世天才。

“师兄,那热乎乎的虫子又钻到我脑袋里来了,啊,完蛋了,又震了一下,我打了个冷战,好爽!”

瀑布一样的汗从叶玉卿额头哗哗流淌。他只花了五年时间就真气打通了玉枕关,被誉为太阳系的妖孽天才。

“师兄,我好像飘起来了…救命啊!”

叶玉卿浑身脱水瘫倒在地。他至今还卡在贯通任督二脉的最后一关上,而这个才刚刚开始第一天修炼的五岁孩童,已经达到了一个他闻所未闻的境界。

这究竟是什么级别的妖孽?

万古神帝?!


孙老道人师徒四人,在荒山野岭间行了几日,终于到达了一个山谷间的村庄。

这是一路上林全见到的第一个村庄,不禁好奇地打量起来。

这个村子掩映在一片竹海中,竹林满山满谷,入目皆是青青翠竹,风吹过时万竿摇曳,掀起绿浪千顷,竹林间隐现几户人家,竹叶间正有一道道炊烟袅袅升起。阵阵竹叶清香传来,令人心旷神怡,林全不禁精神一振。

连日里目睹了太多惨状,令林全的心情一直十分低落。那一幕幕堆积如山的尸首,臭气熏天的腐烂尸臭,那一具具水里泡得肿胀发白的尸首,有的人还睁着眼睛,死不瞑目地盯着天空,有的人的眼珠已经被什么野兽吃掉了,只剩下一双黑洞洞的眼眶,成群的黑色怪鸟落在尸体啄食着,时而又为了争抢着什么,互相拍打着翅膀追逐互啄,发出一阵阵嘶哑难听的怪叫声……师父说那是喜食死物腐尸的尸鹫,吃了腐肉之后会两眼发红,变得非常疯狂,甚至会主动攻击活物。

连着好几日林全都是在夜间被噩梦惊醒,眼前还梦中怪鸟的样子:鹰嘴般尖利的喙角上还挂着长长一截不知什么生物的肠子,一双双血一样鲜红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他,成群的怪鸟张开了黑色的羽翼和长长的利爪,发出一阵阵“哑哑”的怪叫声,朝着他飞扑过来……孙老道人给他把过脉后,说是他本就魂魄缺失,身体虚弱,再加上这几日身体还未恢复就开始长途跋涉,身上又穿得单薄,须得寻一处地方,好好休养几日方可再上路。

走在竹林间的小道上,林全的心情感觉到久违的宁静和放松。竹林间,偶尔露出一间小小的竹楼,整座小楼都是用竹子编成,竹节很长,每根都有碗口粗细,通体泛着莹洁的黄色,那种温润的鹅黄色泽,师父说,这种竹子名为玉黄,这让林全不由想起了自己所在世界的一种黄色的玉石。

村中静悄悄地不见一个人影,林全所见的各个小楼下的房门都是敞开的,门内可见各种桌椅摆设和墙上挂的帽子背篓,竟无一例外都是用黄玉竹编制而成,样式极为精巧可爱。

走了不久,来到村中一片空地上,只见空地中央矗立着一棵大树,树干足有丈余粗细,估计十余人方能合抱过来,树干上面长满了松树般的鳞甲,枝头的叶子却是如榕树的叶子一般。这树只有丈余高度,树叶并不茂密,枝干却是极多,纵横交错长达十余丈,长长地向四周延伸开来,占据了数亩的空地,有的枝条已经低低地贴在了地上。此时两个小童正骑在一根低垂在地上的树枝上玩耍,见到孙老道人一行,跳下树便远远地奔了过来。

“孙爷爷!“

“孙爷爷!“

这两人一边叫着一边跑来,团团围住了孙老道人,又缠着唐雪儿不停叫唤:

“雪儿姐姐!““雪儿姐姐!”

林全看这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竟是一对双胞胎。虎头虎脑的模样颇为可爱,但是脸上晒得泥鳅一般黑,光着的脚丫子上也全是黑泥,想是终日在外边疯玩惯了。

孙老道人笑得眼睛都找不到了,咧着缺了门牙的嘴问道:

“大宝,村长在家不?”

被问到的孩子眨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

“爷爷您又认错人了,我是二宝!大宝头上的旋是朝左边的,我的是朝右边!”

旁边的大宝盯着孙老道人的紫金葫芦,咬着手指问:

“爷爷,你带糖了吗?”

刚见孙老道人摇头,又冲着唐雪儿问道:

“雪儿姐,你带糖了吗?”

唐雪儿笑着取下腰间的小葫芦,把两颗黄色的小糖丸倒在白嫩的手心里,递给了兄弟两人。

大宝和二宝吃着糖,分别拉着孙老道人和唐雪儿的手跑在前面。

二虎和林全在后面跟着,一边走一边对他解释。原来孙老道人周游行医,每五年都是沿着同一条线路行走:在莲花峰参加过五年一度的宗门大会之后,孙老道人便会从莲花峰出发进入中都,随后依次沿着中胜州、西蓐州、北宛州、东芒州和南炎州的路线行医,每经一处人口较多的城镇都会暂留数日,为当地百姓开诊赠药。

这个位于南炎州东南山脉上的村子名为玉黄村,正好坐落在孙老道人行医的必经之路上。四年前孙老道人带着二虎和唐雪儿曾经路过此地,在玉黄村的村长家中住过几日。村长姓毛,一对双胞胎儿子分别叫大宝和小宝,当时只有四岁多,如今已经长成半大孩子了。

由于地势较高,座落在山谷里的玉黄村并没有被洪水肆虐,但是山下的凤尾城却也被海浸淹没大半。凤尾城是南炎州凤尾府的府城,人口多达百万,洪水中百姓死伤无数。毛村长闻知消息,早已带着村里青壮,下山救人去了,至今已经十余日未归。村里只剩下些老人和孩子留守,难怪村中见不到几个人影。

虽然孙老道人只在毛村长家住过几日,但四年来大宝和二宝两个孩子却是时常向爹娘问起:

“孙爷爷什么时候还会再回来呀?”

“还有几年呢……”

“雪儿姐姐明天会不会回来?”

“傻孩子,还要过好几个明天才来呢……”

原来这两个孩子自从吃到唐雪儿的糖丸之后,简直打开了味蕾的新世界,于是终日蜜蜂似的围着她转圈,变着各种法儿讨糖吃。孙老道人和唐雪儿去后,两个孩子都在日日盼着孙老道人再来玉黄村,今日重逢,真是喜出望外,拉着唐雪儿一行人住到了自己家中。

林全连日奔走,只觉头脑昏昏沉沉,四肢如同灌了水银般酸痛,到了村长家中就倒下卧床不起了。

孙老道人却不多停留,给林全服过药后,着急着要赶到凤尾城去救人。遂留下二虎照顾林全,急匆匆带着唐雪儿下山去了。

…………


网友评论

发表评论

您的评论需要经过审核才能显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