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游心头一突，但联想到师傅对他的称呼，他又淡定了下来。
年轻道士和他身后的同伴们见状心中暗笑，道观内分配的资源是有限的，对于减少人数这种事情无疑能引起他们的欢喜。
“切，一群垃圾。”李游显然也察觉到了他们的心理活动，低声骂了一句，随后平淡上前。
年轻道士脸一黑，但碍于老道在也不好对他做些什么。
李游在道观的时间是最短的，可两世为人的他早就把馆内人的性子都摸透了。
师傅虽然滥杀，但从不乱杀。
其他师兄弟，就是一群妄想着得道成仙的二傻子，不足为惧。
“你手上功夫有见增长，这次的药性流失得很少，怕是过几年就能超过我了。”老道欣慰地对李游说。
“还要在师傅手下学习更多。”李游姿态放得很谦逊。
“好。还记得入门时我告诉过你修行之人最重要的是什么吗？”
老道对李游的态度很满意。
“是慈悲。”
“不错。我们修行之人讲究的是慈悲为怀。”说罢老道把胖子等人的骨渣给拾了出来，放在他那个巨大的药罐里面进行二次挫骨扬灰。
随后一把丢进丹炉里施法烧成了一枚枚灰白色的丹药。
“这人骨丹就给你了。”老道一抛。
接过丹药的李游一想到以后要服用这种东西，不由得一阵反胃，可他没有注意到身后年轻道士的手都快握出血来。
“敢问师傅这人骨丹有何功效？“吃了能长高。
”吃骨灰能补钙？”没等李游问清楚人骨丹的用途，老道便匆匆开炉炼药了。
李游一边递药打下手一边在偷偷学习炼药的技术。
“灾异浮华，天地阴阳之大病也，大病若求治，求老仙显灵也。”
老道用血液在黄纸上涂写着些隐晦难懂的符文，大手一挥，和着金石草药一块丢进炉里焚烧。
炉鼎如同一台蒸汽机一样不停地吞吞吐吐，发出五彩的光芒，同时弥漫出大片大片的水雾。
李游等人同往日一般添火加水，忙得不可开交。
半个时辰后，炉盖在高温压力的推动下，猛地掀开，露出了了里面的黑色汤汁，冒着脓疱，味道十分刺鼻。
“大功告成。”老道仿佛对这味道很是满意，呼吸中一脸陶醉着迷。
这时年轻道士一脸讨好地上前来，“恭喜师傅、贺喜师傅。这次的药膳必定能救下更多的百姓。”
李游并没有附和，他看着那个巨大的炉鼎，脸色有些凝重。
老道似乎看到了他的心不在焉，问道：“游小子，你有什么心事吗？”
李游回过神来，“师傅，弟子的确有一事不明。”
“说。”老道搅动着汤汁，现在他的心情大好，乐意回答旗下弟子的一些问题。
“自弟子入门来，七日一小膳、一月一大膳。其小膳一次的药汤量足以救治一村之人，大膳可救一城。可我馆制药已三月有余，病人为何不减反增。”
老道停下了搅动，年轻道士见状，大骂道：“放肆，你这是在怀疑师傅的药不行吗？”
李游并没有理会这个只会趋炎附势的家伙，“非也，天南草、黑心子、白枸、这些药材成分和制药比例都没有错，而疫病人数近日来剧增可能不是药的问题，而是源头处理……”
“你在怀疑我的做事方式？”老道继续搅动着那锅浓稠的汤汁，语气听不出情绪。
“弟子觉得……”李游两世为人，多少有一些防控的经验，他想趁此机会普及。
“我在问你是否在怀疑我的做事方式？”老道再次问道。
刹那间，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
“弟子不敢。”
老道目如火炬死死盯住李游，半响才说道。
“平阳子，你留下。游小子，随我下山。”
“是，师傅。”见同伴这样触怒师傅还没事，还踩着自己上了位。
年轻道士牙齿都快咬碎了，他现在想杀死李游的心都有了。
收拾好必要的行囊后，李游绑好头上的黄巾随着师傅出了道观。
烈日晴空，对于被关在那个黑不见光数月的李游来说无疑是一种心灵上的救赎。
一路上他想和老道套套话，但对方兴致缺缺。
很快，他们便来到了一处美丽的小村庄，此处的病人全部被隔离在村尾角落，以防病毒传播，还配有药草专门杀毒消菌。
李游看了一圈，觉得他先前是小看了古人的智慧，连隔离都有。
不过他马上又更正了自己的想法，闲逛中他发现一些病逝的尸体就放在路边上，没人处理。
想来他们对病毒传播的认识没有那么深刻，又或者习俗原因导致。
老道一上来就倒药，想来像这种病人他已经救治过许多例药汤卖相不好，但药效极高，一碗下肚后病人像回了魂似的从病秧子变回了正常人。
而倒药的葫芦想来是个法器，药汤倒了几十大碗，葫芦内也不见干涸。
救治完病人后，老道开始了他的那套生搬硬套似的传道，村民们兴致缺缺，更有甚者直言家中已供奉了某位佛像。
李游看着传道吃瘪的老道，看看衣衫褴褛的村民，心生一计。
只见他从行囊中掏出了携带的食粮，大喊道：“信者送鸡蛋啦~”
……
“我第一个信。”
“我全家五个都信！”
“能把鸡蛋换成鹅蛋吗？”
……
在分配粮食的同时，老道也向众人发下了一条条说是保平安用的黄色头巾。
“太平道教？”李游把玩着头巾，在脑海里寻找这一个历史的痕迹。
“走了，游小子。”一声大喊拉回了思绪，他们在村民感恩戴德中离去。
在连续跑了几个村子后，对于路上的见闻，李游的疑惑愈加强烈。
“又有什么想问的?”老道似乎看到了李游的疑惑，见底下的徒弟在传道上面这么有天赋，他想着提拔一下对方。
李游回想起了疫病村边的那一堆乱葬岗。“疫病之下，尸体死而不烧，村民做事似乎有些不妥。”
“那你觉得要怎么做呢？”
“首先是防疫阶段，弟子觉得推行让村民使用口罩，也就是用厚实的布条子捂住口鼻，所谓病从口入就是这个理。其次辅以药石……”
李游结合了前世疫情的防控经验侃侃而谈了一个多时辰，从通行到隔离，从民生到经济，甚至结合现在的环境虚拟了一个简陋的方舱医院结构。
一切都那么有条有序，从话语上师傅也挑不出他的什么不合理。
老道从刚开始的不屑一顾，到后来的渐入佳境，到最后直接发展成了大吃一惊。
他本以为这位小徒弟只是一时兴起，可没想到他能考虑得这么多，相比之下，自己这几百年好像活到狗身上去了。
“游小子，这些东西是谁教你的？”老道很疑惑，他刚把李游从街边捡回来时对方还没那么多话讲，现在好像突然开窍了一般。
“捣药的时候瞎琢磨的，咱们修行之人应以慈悲为怀嘛，加上我自己之前也大病了一场，难免感同身受，总想着多为他们多做些什么。”
李游淡淡的说，这次他没有扯谎，而是说出了自己的心声。
老道神色复杂地看着李游，发现他没有说谎，他那沉寂多年的心狠狠地跳动了一下。
道馆内招的什么货色他心里一清二楚，那些弟子想要什么他也知道，要不是没人用他也不会招这么一些心术不正的人。
可没想到这污浊的环境里居然还产生了李游这样的青莲，但他真的是出淤泥而不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