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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有疾,我跟冷戾宦官生下太子

辣椒拌糖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双洁+甜宠+火葬场+后期萌宝】【表里不一小皇后x美强惨病娇假太监】一场阴谋,三年皇后,前世卫锦泱错信小皇帝,落得个满身污名惨死冷宫!重生之际,卫锦泱醒悟,不甘再做踏脚石,于是,大婚当日她将陆寅请进洞房,“泱儿对大人一见钟情,望大人怜惜……”后来,她亲手制了一顶玉翠冕冠,扣在皇帝头上,笑意恶劣,“乖,戴正,别歪了。”*东厂之主陆寅奸诈阴戾,狼子野心,廖廖独行于世间,突然有一日,一娇俏女子闯入,一字一顿,“愿为大人生,愿为大人死。”他不信,怎么可能有人会爱上魔鬼?不过,既是自己一头撞进来的,想走?晚了!

主角:卫锦泱,陆寅   更新:2023-01-30 02: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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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卫锦泱,陆寅的其他类型小说《暴君有疾,我跟冷戾宦官生下太子》,由网络作家“辣椒拌糖”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双洁+甜宠+火葬场+后期萌宝】【表里不一小皇后x美强惨病娇假太监】一场阴谋,三年皇后,前世卫锦泱错信小皇帝,落得个满身污名惨死冷宫!重生之际,卫锦泱醒悟,不甘再做踏脚石,于是,大婚当日她将陆寅请进洞房,“泱儿对大人一见钟情,望大人怜惜……”后来,她亲手制了一顶玉翠冕冠,扣在皇帝头上,笑意恶劣,“乖,戴正,别歪了。”*东厂之主陆寅奸诈阴戾,狼子野心,廖廖独行于世间,突然有一日,一娇俏女子闯入,一字一顿,“愿为大人生,愿为大人死。”他不信,怎么可能有人会爱上魔鬼?不过,既是自己一头撞进来的,想走?晚了!

《暴君有疾,我跟冷戾宦官生下太子》精彩片段

安乐三年,数九寒冬。

“皇后卫氏,罔顾圣恩,旁或邪言,阴挟媚道,天命不佑,华而不实,残害皇嗣,纵欲失德,密构奇衺,不能恭承祭养,焉得敬承宗庙,母仪万邦,着废为庶人,赐死,钦此!”

雪夜萧瑟,满地披霜,空旷阴冷的冷宫殿内荡着独属于太监那不似人声的尖哑之音。

“接旨谢恩吧,卫氏。”

殿内破败的雕花牙床上,斜倚着一瘦弱女子,她气息奄奄,如枯木般无动于衷,唯有一双半阖的眼眸中偶有恨意涌动。

立在一旁的小太监见对方不跪不拜,捏着手指抢白怒骂道,“卫氏贱人,还当自己千尊万贵的娘娘呢,还不赶紧跪下接旨谢恩?”

那小太监又往前走几步,抬手欲要掌掴女子。

忽然,殿门大开,门外传来一道妩媚娇笑声,“呦,陈总管给卫锦泱上私刑这般趣事如何不叫上本宫一同高乐?”

姜蝉被婢女搀扶垮过殿门,她云鬓高挽,珠钗繁复叮当,身着镂金百蝶穿花嫣红云缎裙,外面裹着白色织锦斗篷,眉心一团如火盛放的贴花细钿,扭着腰肢,袅袅行至殿中。

陈青只略略躬身,“贵妃娘娘说笑了,这贱人不遵圣旨,咱家不过教训教训罢了,当不得私刑二字。”

宫规有律,严禁宫人私下用刑,陈青自然不肯落人把柄。

姜蝉嗤了一声,“苦主将死之人,谁会去告发?陈总管胆子忒小了点,也罢,本宫有几句话想单独跟她说,你先退下去!”

贵妃风头正盛,陈青不想因为这点小事跟这位生嫌隙,他思量片刻,手掌一翻状似不经意间打翻了杯盏中的毒酒,“娘娘请便,奴婢另去准备一杯。”

陈青退走,姜蝉一挥手,身后婢女拎上食盒,摆在大殿中落了一层灰的方桌上。

摆好,婢女福身,宫人鱼贯而退。

等人走了,姜蝉端着的肩膀瞬间塌了下来,她随性的坐到椅子上,亲自斟满酒杯,“听说你三四天滴水未进,饿肚子挺难受的,卫锦泱,趁着还有余温,赶紧吃了吧。”

卫锦泱眼皮动了动,她缓缓睁开眼,“姜蝉,你来作甚?”

姜蝉笑了笑,“我家乡有这风俗,黄泉路上不做饿死鬼,吃饱了再上路。”

卫锦泱讥诮的睨了一眼姜蝉,“郸城何时有这种风俗,胡言乱语!”

姜蝉不以为意,自斟自饮,“就当我是胡言乱语吧,卫锦泱,后日便是本宫的封后大典,可惜你看不到了,我本意是求皇上让你多活几日,好见识见识本宫的风光,可惜他不愿意呢。”

听此消息,卫锦泱胸中郁气绞成一团,她恨!

恨赵景煜的薄情寡义,恨姜蝉的佛口蛇心,恨自己被假意蒙蔽双眼,恨卫家百年清名毁于她手!

许是除了拦在路上最大的绊脚石,姜蝉心情愉悦,便忍不住多喝两杯,话也不由多了许多,

“卫锦泱啊卫锦泱,想不到你也有今天,你说你狂什么狂,还看不上我?歌姬怎么了?歌姬吃你家大米了?最开始我真的没想陷害你,可是你看看你干了什么?我好心送你熏香,你扔了不说,还特意让宫人没鼻子没脸的训斥我一顿,打从那会儿我就发誓,一定要让你后悔,要让你再也不敢轻视我!”

熏香?

卫锦泱隐隐有些记忆,就是白色像蜡烛一样的物件,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矮粗白蜡!

白蜡是祭祀亡人用的,她当时没有处死姜蝉已然是度量宽广,她竟因此生恨?

姜蝉却不理那些,她越说越兴奋,“现在你马上就要死了,而我,即将成为这大晋最尊贵的女人!卫锦泱你美你高贵怎么样?私通太监淫乱后宫那么多罪名足够让你成为大晋史上最差劲的皇后!你不是最在乎卫家吗?从今以后,生你教你的卫家就遗臭万年啦!”

她举着酒杯脚下一踉跄,双眼渐染上迷离之色,“你死了也好,也落得一身轻松,不像我,还要在这宫里蹉跎几十年呢,赵景煜那个活太监那物就是个摆设,整个宫里连个男的都没有,可怜我命苦怎么就来了这么个鬼地方呢……”

卫锦泱徒然睁眼,锐利的光似乎要刺穿姜蝉。

活太监、那物摆设、玉势、男的……

卫锦泱心中隐约明了一些什么,喉咙里艰难的发出声音,“宫里只能有皇上一个男人!”

“他?他不行的。”

“何谓……不行?”卫锦泱手背青筋乍迸,死死扣在冷硬如铁的褥子上。

“不行就是不举啊,真笨死了,你入宫三年还是处子……

砰。

门被推开,陈青脸色铁青,尖声道,“娘娘您醉了,怎的净说些糊涂话,人呢?都死哪去了?还不扶着你家娘娘回去!”

姜蝉走了,只剩下陈青端着毒酒踱立在卫锦泱榻边,见她照比之前多了几分活气,这阉人却又多了点别样心思,

“皇后娘娘,咱家比之那陆寅如何?不若娘娘也伺候咱家一遭,咱家断不会像陆督主那般绝情冷漠,必当竭力护着娘娘体面……”

卫锦泱面露冷笑,“你算个什么东西?滚开!”

这一年来陈青正得势,说句要风得风也不为过,被抢白这一句登时气的不轻,“好好好,嫌咱家腌臜,自己还不是被腌臜太监狭玩的货色!”

“皇后娘娘绝色天成,咱家心善,不想让娘娘死后面目狰狞,没奈何,一番心意喂了狗,如此,奴婢现在就送娘娘上路!”

陈青弃了毒酒,拿起托盘中的白绫一抖,抬手勒在卫锦泱脖颈上,手臂逐渐缩紧,连着数日滴水未进的卫锦泱无力挣扎,双手渐渐垂落……

卫氏满门抄斩,卫锦泱早就生了死志,若不是存了刺杀赵景煜的心思,她早就自我了断了。

白绫越勒越紧,肺腑间的空气愈发稀薄,卫锦泱觉着自己浑浑噩噩的飘到了空中,可无论怎么飘,也飘不出这四方皇城,似乎灵魂被禁锢在此。

也不知飘荡多久,静谧的皇城惊现一片杀声,城门被破,叛军在龙椅上活捉赵景煜,带头之人,正是那东厂头子——陆寅!

锦泱好奇,灵魂落在他身侧,这时,一名军士跪倒在他面前,恭敬禀报,“秉大人,卫氏全族被屠,如今尸首还挂在城墙之上,该如何处置?”

陆寅讥诮出声,“卫肃那老东西刚正一辈子,到头来还不是被扣上个通敌叛国贪腐成性的罪名,罢了罢了,到底是传世大儒,挂城墙上算怎么回事?平反了,厚葬!”

卫锦泱听到这,霎时间崩溃大哭,魂体对着陆寅不断拜谢,谢他为父亲洗去冤屈,谢他不必让父亲曝尸于市,又入土为安,

“锦泱无以为报,来世当结草衔环,报此大恩!”

忽然,头顶有吸力传来,瞬间将她卷入其中……


卫锦泱恢复意识时,眼前如蒙薄纱,影影切切的,明黄的床帐在红烛的照映下射出混色光芒,刺眼极了。

正痴怔着,一道熟悉的声音在耳畔旁传来,“小姐,您别伤心了,定是边境军情紧急,皇上也许晚点就过来了,您先吃点东西打打底,啊?”

床榻边站着一名穿着水绿色素绒绣花袄的宫女,她身体前倾,面有忧色,手中端着的隔水青底白瓷碗中正冒着白茫茫的烟气。

卫锦泱顺着声音望去,烟气朦朦胧胧看不真切,她试着问道,“拂冬?”

拂冬长长的应了一声,喜得跺脚,“哎!小姐,您可算理我了!”

卫锦泱眼中的迷惘痴怔更甚几分,拂冬在安乐二年便坠湖身亡,怎么会……

记忆碎片重叠,卫锦泱头疼欲裂,虚幻与真实交错……她,重生了?

卫锦泱捏着被衾坐起身,尽量让自己装作淡然,“拂冬,今天什么日子?”

拂冬眼疾手快的在锦泱身后塞了垫子,“小姐,您别吓我,今天是您大喜的日子啊!”

卫锦泱心里泛苦,既然苍天垂怜,为何不让她回到大婚之前?

记忆如潮水,前世大婚这日,赵景煜借口蛮夷叩关,军情紧急,连着三日未同她圆房,让她一度沦为宫内笑柄。

后来实在躲不过去,便编出大婚简陋,他心里愧疚,不愿委屈皇后,待铲除逆党,再许她万里红妆妆,执手江山!

可笑的是,这种鬼话前世她竟然信了!

可不信如何?谁又能想到堂堂天子,九五至尊,竟然身有不可言说的隐疾?

卫锦泱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拂冬吓了一跳,“小姐,您要是难受您就哭出来,千万别憋在心里……”

“我不难受,我在笑有些人看着是人,实则却是一只活王八!”

拂冬:“……小姐您吃点东西吧,从昨夜到现在,连一口水都没进,怎么受得了?这米粥奴婢熬了两个时辰,稠稠的特别香,您尝尝……”

卫锦泱愉悦的接过拂冬手里的瓷碗,舀了一口,温热的粥落入胃里,整个人都暖洋洋的,卫家清贫,浓稠的白米粥就是她最爱的食物,每次生病,母亲都会熬上一碗,她吃了几口,问道,“念夏呢?”

拂冬念夏是跟她从小一块长大的贴身婢女,拂冬跳脱,念夏稳重,前世,念夏因为护她,死的极惨,重来一回,她定要好好护住她们两个!

“念夏在崇政殿外守着呢,您放心就是。”见卫锦泱用了小半碗米粥,拂冬欢欢喜喜的应道。

“让她回来吧,不必等了。”

拂冬觉着有些不妥,帝后大婚当日,皇帝若不踏进皇后寝宫,那小姐岂不是要成为笑柄?她试探着问,

“念夏守着也能知道皇上几时处理完政务,咱们也能做着准备……”

卫锦泱面色淡淡的,带着些许困倦,“他不会来的,准备什么?”

拂冬还要再说,卫锦泱突然改了主意,“让念夏去东厂问问陆大人可在,若在,就说锦泱请他来凤安宫一叙。”

拂冬打了个晃,头眼发晕,“小姐,您说的是哪个陆大人?”

卫锦泱翻了翻眼,没好气的,“这个时辰还能在宫里的,有几个陆大人?行了行了,我没疯,好着呢,你快点去,让念夏客气一些。”

拂冬迟疑不定,确认再三才一步三回头的朝外走去。

卫锦泱拥着被衾,按在锦缎上的手指渐渐缩紧,赵景煜!

别急,卫家全族七十三口的血海深仇,她会一笔一笔的清算回来,通奸?那便通奸好了!

“来人,给本宫重新梳妆!”

崇政殿距离凤安宫不远,拂冬跟守在殿外的小太监点头示意,便拉着念夏往出走,“小姐醒了,说让你先回去。”

念夏比拂冬大上两岁,性子稳重,她轻蹙眉心,压低嗓子,“不可再像家中时随意,宫中规矩森严,要叫娘娘。”

“怪我,一着急我这脑子笨就转不过来弯,我记下了!”拂冬一拍额头,改口道,“娘娘醒了,用了半盏米粥,但是我总觉得有些怪怪的,而且娘娘还吩咐你去东厂请陆大人去凤安宫!”

陆寅恶名,可止小儿夜啼。

卫家是妥妥的保皇派,与陆寅天生对立,念夏不禁想歪了,急火上头,“你怎么不劝着点娘娘,咱们才刚来,怎好招惹那位?”

“应该……不是招惹吧?娘娘说让你客气一点,请陆大人过去,况且我问了好几次,娘娘执意如此……”

念夏深深吸气,“好,你先回去,娘娘身边不能没有近人,我自己一人去便可!”

拂冬直率莽撞,陆寅那人又乖张不定,万一一不小心得罪了,后果难以想象!

东缉事厂位于皇城最北,那一片除了厂卫与犯人,连鸟都不愿飞,阴森森的,活不像个人待的地方。

念夏虽说稳重,却也只是个长于内宅的妇人,她惴惴踌躇的磨蹭到宫殿正门,一名厂卫横刀将她拦下,

“东厂重地,闲人止步!”

念夏规规矩矩的福了福身,“奴婢凤安宫念夏,奉皇后娘娘之命请陆大人前去一叙。”

那娃娃脸厂卫上下打量她一眼,“在此等候,我去回禀督公。”

念夏又是一福,“劳烦大人。”

那人也跟着回了一礼,“不敢!”

她松了一口气,东厂之人貌似也没有传闻中的个个凶神恶煞,相反,倒是眉清目秀的……

片刻,厂卫返回,“督公让你进去回话。”

还要进去吗?

念夏笑容僵硬,脚跟灌了铅似的,心惊肉跳的跟在厂卫身后,待走到后殿,厂卫肃声道,

“进去吧,督公就在里面。”

念夏做足了心理建设,闭眼,吸气,踏过门槛。

进到后殿内,她第一时间屈膝跪地,连眼都不敢抬,竭力克制打颤的牙,“见过九千岁,我家娘娘想请您凤安宫一叙。”

路上准备的一肚子的说辞,到最后只剩这干巴巴的一句,念夏伏在地面盯着几近额头的青砖,砖缝中似乎有些细碎的粉红沫沫?

东厂的洒扫宫人也有些太不尽心了吧?

怎的连膳后洒出的肉沫也扫不干净?


念夏伏在地上,忽然,她瞳孔缩成一点,青砖就像一块烙铁,拄在地上的手心针扎似的刺痛,险些撑不住她支撑身体的双臂。

肉沫是生的!!!

就在念夏即将撑不下去时,头顶上方传来一道阴阳怪气的揶揄,“你们卫家莫不是属疯狗的,没完没了了?”

念夏的心脏停了一瞬,似乎那高高在上之人一声令下,那地面暗褐色的青砖就会张开大口,嚼碎她的骨头,她强自镇定下来,“千岁大人何出此言?奴婢以性命担保,娘娘绝无对千岁不敬之处!”

空气静谧片刻,一双缎面黑色皂靴踏在她面前,不阴不阳道,“起来带路。”

念夏发现自己竟然站不起来了,她爬了两次,摔了两次,最后一次才刚撑起一半,眼前玄色衣袍一闪,显然那人已经是没了耐心。

脚步声渐远,念夏恨自己怯懦无能,泪珠大颗大颗砸落,晕在夹杂碎肉的青砖上。

正哭着,一只大手伸到她面前,拉着她起身,原来竟是刚刚在门口的那名厂卫。

“我在东厂这些年,见过胆小的,但真没见过你这么胆小的,不就是给督公传个话,怎的吓成这样?”

东厂厂卫恶名昭彰,念夏哪敢闲谈,甩开那人的手,转头踉踉跄跄的朝殿外跑去。

********

张灯结彩的凤安宫却有几分寂寥冷清之意,阴沉沉的就像一潭死水。

大婚当日,皇帝没来,原本削尖了脑袋挤进来的宫人都傻了,心急的这会儿都开始躲在角落商讨出路了!

忽然,院中传来一阵骚乱之声,一名宫婢从外头跑来禀报,“娘娘,九千岁在殿外求见!”

卫锦泱突然亢奋,眼底浮现的兴味揉杂成报复后快意的光,她起身往出迎了迎。

惑乱后宫,通奸陆寅,今生若不坐实此等罪名,岂不是辜负赵景煜一番良苦用心?

相较于卫锦泱的激动,陆寅沉着脸踏入内殿,他身姿挺拔,面白如玉,周身气势如剑,身着玄色窄袖蟒袍,腰间束着同色金丝蛛纹带,只坠了一枚白玉玲珑腰佩,身侧悬佩刀,如深潭般的黑眸似有漩涡,气势凌厉到无端让人脊背发凉。

卫家早上还追着他咬,双方早就撕破脸皮,陆寅也懒得装模作样,礼也不做,上来便开口讽刺,

“皇后娘娘不洗刷干净等着皇帝临幸,叫本座来此做甚?”

卫锦泱自屏风后娉婷而出,她特意换了寝衣,正红八团祥云龙凤纱衣层层叠叠,胸口开的很低,朦朦胧胧似仙又似妖,

“陆大人先坐。”

陆寅眼眸微眯,扫了一眼铺在榻上大红色龙凤喜垫,他心底嗤笑,迈步踩在脚踏,一撩衣袍,端坐在那原本属于皇帝的位置,冷然挑眉,“即便陛下在此,这位置,本座也坐得。”

卫锦泱面色古怪,他该不会以为自己要以这种无聊的小手段栽赃陷害吧?

不过倒也说得过去,因自己嫁给皇帝,父亲和兄长甘愿为赵景煜驱使,在朝中频频弹劾陆寅,处处为敌。

卫锦泱柔柔的笑了,挨着陆寅侧身坐了下来,娇羞垂头,露着一截白中透粉的纤细脖颈,声音娇俏含情,“陆大人,今日是锦泱大喜之日,有一事相求,还望陆大人成全。”

“哦?”陆寅牵了牵嘴角,落在她身上的眼神晦涩难明。

烛火粼粼,映在她巴掌大的小脸上,陆寅是第一次看清眼前女子的容貌,素白的小脸晕着两团红晕,鼻若琼瑶,肤如凝脂,下颌如线,肩若刀削,气质干净剔透,即便艳俗的红,穿在她身上亦别有一番冷清韵味,近闻还有一股子独特的媚香……

倒是个美人胚子,只可惜,眼瞎从贼,陆寅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眼中却透着锋芒,“娘娘所求何事,不如说来听听?”

“锦泱心悦大人,今日吉庆,盼与君结百年之好。”

任凭陆寅万般心机,也想不出此种戏目!

她眼神清澈坦荡,一望见底,深处,似乎还有自己的倒影……

陆寅的脸色刹那间冷了下来,眼淬寒霜,骨节分明的手覆在锦泱脖颈,冷笑,“皇后娘娘是在羞辱本座?”

卫锦泱不避不闪,反而昂起脖颈,更贴近他的手掌,“陆大人轩昂独绝,世无其二,锦泱所说句句属实,昨日相见,锦泱一见倾心,眼中再也容不下其他人!”

“呵,娘娘此刻若是不抖,本座倒也还会信上三分。”

他的声音多了些许难辨的阴鸷,卫锦泱皮肤上快速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以为无论如何陆寅也不会对她这个新晋皇后出手,可现实冷酷,他是真的想要捏死她!

喉咙处又传来熟悉的紧缩感,卫锦泱趁着还能说话,抢着开口,“大人,能不能让锦泱换个死法,勒死太疼了……”

“你想如何赴死?”

粗砺的手掌松了下来,却依旧徘徊在她的脖颈,卫锦泱心一横,闭上眼,前倾上前,柔软的唇胡乱贴在陆寅脸上。

他的体温很冰,呼吸中夹杂着凛冽的檀香苦味,并不好闻。

今生前世,卫锦泱可谓经验全无,下一步该如何她是一头雾水。

下一次,一定要先让念夏找些图册回来学学才是……

正想着,她身体徒然一轻,似有腾空之感。

她笨拙的在空中蹬了两下,倏地睁开双眼,正对上陆寅那双淡漠冰冷的眼眸,他正单手拎在她纱衣的后领口,将她提溜在半空,睥睨道,“演够了吗?”

卫锦泱挣扎两下,觉得如今自己这模样过分蠢笨了,换作自己是陆寅,大抵也是没什么胃口洞房的……

“陆寅你快放我下来,我怎会用清白名节去演?陆大人若不信,择日不如撞日,今日你我就在这东暖阁拜堂成亲!”

陆寅面皮抽搐几下,手指往一旁一带,锦泱的脸也跟着一撇,半边身子一栽,摔坐在地。

陆寅抽出手帕擦着手指,厌恶道,“也不知博古通今才高八斗的卫大人听到这句择日不如撞日是作何感想!又不知整日里满嘴仁义道德的卫侍郎知道她的妹妹不守妇道自荐枕席又是何种心情?”


卫锦泱最听不得这些,前世家人因她惨死,今生哪怕拼了这条命,也要护着他们周全,卫锦泱放下身段,“锦泱不学无术与父兄无关,陆大人不信便罢,何必辱及他人?今日之事算锦泱冒犯大人,还请大人高抬贵手,不要为难父兄,他二人学儒学傻了,不懂变通。”

陆寅阴沉沉的脸上乍然流露一丝兴味,“卫家还算有个明白人,可不就是学傻了,你回去告诉你父兄,让他们少来惹我,不然本座手上亡魂免不了又要多添几名忠良!”

就算陆寅不说,卫锦泱也会如此,赵景煜不堪为主,卫家绝不会重蹈前世覆辙!

她笑容柔顺,神情坦荡,“锦泱一定会劝阻家父,弃暗投明,即便短时间不为大人所用,也不会再为大人添堵,还望大人高抬贵手,看在锦泱父兄学傻了的份上,照拂一二。”

“好一个弃暗投明。”陆寅阴恻恻的目光落在卫锦泱身上,“说吧,今日打的什么主意,若敢欺瞒本座,不出明日,卫家宗族扩建祠堂纵容家奴打死良民这事,便会传遍朝野。”

卫锦泱有些后悔草率行事,她虽报仇心切,但此人喜怒无常,不像是个好掌控的。

可除了陆寅,朝廷内外,似乎也无人可与赵景煜这个皇帝抗衡……

淮南王!

拥兵自重的淮南王若是起兵造反……

陆寅冷冷的看着卫锦泱青青白白的脸,忽而起了逗弄之心,“编好应付本座的话了吗?”

卫锦泱从小被娇养长大,除了死前一年受了些磋磨,剩下何时被揶揄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恐惧羞恼层层叠叠到极限,如银瓶乍破,她索性破罐破摔,

“我打的什么主意?我不过是备下男子礼服,斟一杯合卺酒,满心欢喜的想跟心上人成亲罢了,倒是陆大人疑神疑鬼,如果不愿,那便罢了!”

没了他陆屠户,还能吃带毛猪?

大不了明日想个办法给远在封地的淮南王去封书信,交个笔友发展一下之类的。

见她走神,陆寅忽然贴在卫锦泱身后,突然出声,“娘娘在想什么?”

“想淮南王……”卫锦泱意识自己失言,及时改口,“锦泱在家中时,曾听父亲提起淮南王弹劾大人,他这般可恶,锦泱正想着该怎么帮大人报复他呢!”

“哦?那想到了吗?”

卫锦泱眼眸一转,“他远离京城,拥兵自重,不如先想办法把他调回京中,再徐徐图之!”

调回来她才有机会接近淮南王呀,卫锦泱不由暗赞机智如她!

岂料,陆寅竟然话锋一转,不提这茬,他拢住卫锦泱的腰肢,摩挲几下,“若娘娘与本座苟且之事被陛下得知……”

“赵景煜他见你如老鼠见猫一样,能说什么?大抵也就是气到吐血后默默走开,又或者呕血倔强听墙角到天亮?我之前以为他是什么顶天立地的伟丈夫,没想到是个没用的废物,今日封后大典上那唯唯诺诺的样子,远不及大人一根头发丝!”

陆寅低低的笑,“娘娘接下来该不会要说因为封后大典上本座训斥了陛下,才转而喜欢上我这个阉人了吧?”

即便有淮南王这个备选,陆寅仍是第一攻略目标,卫锦泱还是得哄着他,“很可笑吗?大人伟岸,若是在宫外,不知会是多少闺阁女子的梦中情人……”

“说的好听不如做的漂亮,过来。”陆寅声音阴鸷,不容辩驳。

卫锦泱攥紧拳心,虽说她打定主意要将绿帽钉死在赵景煜头上,但真到了节骨眼上,免不了有些退缩。

“坐过来。”陆寅又说一遍,语气较之前多了一丝不耐。

死都死过,清白又算什么!

卫锦泱垂下眼睑,莲步轻移,乖巧的坐到陆寅腿上。

陆寅掰过她的脸, “上了微臣这乱臣贼子的船,死后都要被钉在耻辱柱上,可要想好了,想要从我这里得的,究竟值不值得娘娘如此。”

值得!

就凭他反了赵景煜,就凭他入殓卫家族人,他就值得!

捋清头绪,卫锦泱又恢复胆色,她双臂环上陆寅脖颈, 娇娇媚媚的,“大人乱臣贼子,本宫惑乱后宫,大人与本宫乃天作之合。”

端坐的陆寅眸光闪了闪,身体向后靠去,露出一个冷诮的笑,“倒也般配,既然如此,便给你这个机会。”

陆寅眉峰微挑,意味深长的笑了一声,指尖落在卫锦泱僵直的脊背上,或轻或重的从上向下捋。

那只手游离在自己的脊背,另一只手绕到她面前,指腹轻轻压了压她的下颌,伸出两根手指落在卫锦泱唇边,兴味愈发浓郁,

“舔。”

卫锦泱一僵,有那么一瞬间的退却,她仰头,直直撞进陆寅那戏谑揶揄的眼眸中,他好整以暇的端坐在那,更映衬出自己的狼狈戚惶。

他是故意的,大抵是为了试探自己的底线。

卫锦泱心头苦涩,复仇跟尊严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

她姿态温驯下来,檀口微张,小心翼翼的含住陆寅的手指,薄红的小舌轻轻舔舐吮吸。

陆寅想打碎自己的傲骨,那自己便由他打碎,想将自己按进泥尘那便按进泥尘,连皇帝都忍得他猖狂,她如何忍不得?

在陆寅的注视下,卫锦泱故意张开嘴唇,当着他的面,缓缓将他的手指全部含进嘴里……

陆寅唇边的浅笑渐渐扩大,逗弄稍许便抽回手指,又轻挑的在她脸颊刮蹭两下,擦干涎水,“还算乖顺,倒也不失几分乐趣,不过本座还有公务在身,等择一吉日,再补娘娘一个洞房花烛。”

陆寅抽身太过利落,卫锦泱心中忐忑,忙不迭的喊道,“陆大人,锦泱既跟了大人,请大人出手回护,锦泱不想侍寝。”

陆寅半转过身,邪气一笑,“这是自然,做了本座的女人,没人能动得了你。”

说完,头也不回的踏出殿外。

一直守在殿外的拂冬第一时间冲进殿内,她在外听的清清楚楚,踉踉跄跄的扑到锦泱脚边,哭得仓惶无措,“娘娘,你怎的……”


“扶我去床上。”卫锦泱抓着拂冬的手,几乎大半的重量都挨在拂冬身上。

“娘娘……您怎么……怎么会……”

“不许哭!禁声!”卫锦泱压低嗓子斥了一句,“东厂探子遍布,以后你每说一句话都要注意!”

“娘娘,您为何要这样做,可是那阉人逼……”

卫锦泱一把捂住拂冬的嘴,“你只需知道,你家小姐爱上陆寅了,对我如何,对他就如何,至于连累家人,有他护着卫家只会更好!什么都不要问,什么都不要想!”

“可是……”拂冬还想再说,被锦泱一口打断,

“没有可是,赵景煜心机深沉,他娶我是为了利用卫家利用父亲与哥哥们,而且,他捏造了不少卫家罪证,只等达到目的,便要让我们卫家万劫不不复!”

拂冬似懂非懂,皇上明明对小姐情根深种,自赏花宴始,但凡有好吃的好玩的,都会第一时间巴巴的送到卫府,对老爷少爷谦逊有礼,从不摆架子,可今日小姐却说皇上要害卫家?

会不会是小姐弄错了?

“你呀,也不想想大婚当日连发妻房门都不进的人能是什么好男儿?朝廷大事有几件事能轮到他去处置,你真的信他一夜未睡商讨军情?你去打听打听,昨夜可曾有大臣留宿宫中?拂冬,你只需记好我告诉你的,其他一概不必管……好了,念夏回来了吗?”

拂冬怔怔回神,“回了,从东厂回来她吓得不轻,我让她回去歇着了。”

东厂那地方听说是挺可怕的,“今儿你俩都别守夜了,你去陪陪她,再让小厨房熬点安神汤,好好睡一觉……去吧,锁了宫门,让大伙都散了。”

“可……万一皇上过来?”

就是怕他来才锁宫门,卫锦泱横了拂冬一眼,“跟我有什么关系,记住,你家娘娘现在是陆寅的女人!嗯,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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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遮月,枝桠迎风簌簌,陆寅衣袍猎猎,站在长平轩高阁,目光沉幽如深潭,远眺凤安宫。

少倾,一阵脚步声,“督主,近日内皇后并无反常,每日言行起居已整理成册。”

陆寅夹过册子,借着厂卫提着的灯笼光亮,随意的翻了翻便重新丢给厂卫,“明日,把皇后身边那两个宫女抓回去一个,好好审审,记住别弄出伤口,再找个好点的理由,不要让皇后知道。”

“诺。”

凤安宫亭榭伫立,正午时分,锦泱才幽幽转醒。

红烛燃尽,不曾想重来一世,洞房花烛仍是孤枕一人。

她自嘲一笑,总归是要比前世枯坐整夜哭干了泪要强太多!

听到殿内有了响动,守在外面的拂冬领着伺候梳洗的宫人鱼贯而入。

锦泱任凭宫人服侍,懒懒问道,“什么时辰了?”

今日拂冬动作出奇的麻利,语速也快,“快晌午了,皇上来了,这会儿在偏殿等着娘娘用膳呢。”

锦泱的手刚放在蘸水的热帕上,听了这话,又不着痕迹的收了回来,不徐不缓的,“备水,本宫要沐浴。”

拂冬一时没琢磨过味,但动作却不慢,吩咐宫人下去准备。

“再命人去采些花瓣,与珍珠玉屑一同研磨成粉,混上菽沫,洒在香汤中。”

拂冬:“……娘娘,这需要的时间是不是太久了?”

皇上可还在外头等着呢,娘娘醒了必然有人过去通报,万一那位等太久恼了娘娘可怎么办?

“无妨,就按我说的去准备。”

偏殿内,赵景煜左等右等也不见人来,他在殿内转了两圈,烦躁道,“不是说已经醒了吗?怎的还不来?”

陈青躬身,“陛下,后头来报说娘娘睡醒要沐浴更衣后再见您,听说这会儿正准备着呢。”

赵景煜一听便想歪了,心下发虚,“沐浴?青天白日的沐浴做什么?罢了,朕还有不少奏折要批,过两日再来看皇后。”

赵景煜抬腿便走,心中暗骂荒唐,这卫肃到底是怎么教的女儿,白日竟也敢想宣淫之事,当真是恬不知耻!

若不是卫肃名声在外,她那几个哥哥也着实有些才干,就凭她卫锦泱的姿容能做得了皇后?

原以为这卫锦泱是个木讷软弱好拿捏的,没想到竟是个重私欲的荡妇!

赵景煜越想越烦,脚步越走越快,不料竟与对面来人撞了个顶头。

见御驾不躲不避,还敢撞上来,本就气不顺的赵景煜张口便骂,“狗东西……”

可再一抬眼,赵景煜险些没吓得当众失态,他笑容僵硬,“原来是尚父,朕一时莽撞……”

陆寅掸了掸肩头,当着阖宫上下,半分颜面没给他留,冷肃呵斥道,

“令名德之舆也,德,国家之基也,陛下身为天子,更当以身作则,立身为正,何以如此无状?请陛下自省三日修身修德!”

赵景煜眼前一阵发黑,周遭脸谱似的宫人忽然都变化成妖魔一般,扭曲着露出嘲讽之色,他喉咙一腥,拢在宽袖的手指骤然缩紧又放开,勉强挤出笑意,

“尚父,近日蛮夷叩关,边境子民受辱,待朕想出退敌之策,别说三日,哪怕三月,朕也省得。”

陆寅面色不变,声音依旧如直线般没有起伏,“天命糜常,惟德是辅,天子无状乃有边境之祸,从今日起,陛下更当克己复礼,修仁修德。”

赵景煜浑身哆嗦,恨意爆发,一双眸子瞬间染成猩红,他死死盯着陆寅,恨不得生啖其肉,挫骨扬灰!

陆寅身量要比赵景煜高出一头,气势竟也压了一头,他唇角微微一动,讥讽一笑,不容辩驳道,“即刻宣太傅进宫,陪陛下读书修仁德,边境之祸自可退也!”

说完,陆寅也不理赵景煜如何,径自离去,从头到尾,连个敷衍的君臣礼节都没有,可谓是狂妄至极!

赵景煜万般克制回了崇政殿,才踏进殿门,便一脚踹翻案上摆着的五彩如意耳尊,他一把抽出挂着的佩刀,猛的劈砍在案几上,“乱臣贼子,朕必杀之!!”


镇纸、香炉、奏折统统被赵景煜推翻在地,宫人寒蝉若禁,哆哆嗦嗦的跪了一地,竭力降低存在感。

“好一个天命糜常!一介阉奴胆敢将朕比之那殷商的亡国暴君!”

一直到赵景煜骂到没力气,陈青才起身上前劝解,“陛下您消消气,欲使其亡,必使其狂,从古至今,这邪,哪能压得过正道,您只需再忍忍。”

陆寅势大,赵景煜也知轻重,“你别在这跪着了,去把见过此事的都处理掉,一个不许留,若是被朕听到任何风言风语,你也不用活了!”

“奴婢已经吩咐下去了,请陛下放心。”陈青早有预料,转身一招手,崇政殿外又涌出十数太监,将殿内跪着的宫人捂住嘴拖出殿外。

赵景煜极其厌恶陆寅所谓的自省,每日素衣清粥,寅正要起,亥正才歇,除了日中有半个时辰休息,其余时间除了听太傅讲学便是高声诵读儒家典籍。

甚至有一次,他读到喉咙完全说不出话来。

想及此,赵景煜又是一阵气恼,不由想起卫锦泱的作用来,“你去库房挑几样贵重点的,给皇后送去,把朕的处境说的可怜点,想办法让她透露给卫大人知道。”

“遵旨。”

********

凤安宫后殿汤池,湿润的空气中散着阵阵花香,拂冬手捧字裙,踏着水雾,来到池边。

锦泱靠在贴着暖玉的池壁,青丝窈窕铺在水面,露出羊脂玉般的半截肩头,见是拂冬,她诧异道,“念夏呢?还没歇过来么?”

拂冬展开锦缎铺开,笑盈盈的,“今日一早宫门传信,说念夏的弟弟要跟南面的亲戚定亲,让他得亲自去一趟,临走之前特地托人来见姐姐一面,这去了一上午,还没回来呢。”

跟南面亲戚定亲?

念夏爹娘是饥荒年逃难来了京城,听说亲戚都死绝了,哪来的什么亲戚?

再者说,念夏弟弟身份既不高,也不富,哪有千里嫁女只为配一家奴小厮的?

而且,念夏不会一去一上午不回来,除非……

卫锦泱越发琢磨不对,她站出水面,踩在锦缎上,“快,擦拭更衣,念夏可能出事了!”

拂冬一听就慌了,“什么出事了?早上那传话的宫人明明拿了念夏她娘的木簪子……”

“别磨蹭,去晚了念夏命都怕没了!”卫锦泱胡乱擦了擦身上的水就把衣服往身上套,“还有,我昨天说的话你回去跟念夏说了吗?”

“说了说了,念夏知道的,她比我懂得多,还嘱咐我不要跟任何人再说此事,不论谁问,都要按娘娘教的说!”

卫锦泱松了一口气,“那还好,但愿念夏能多挺一会儿,走!”

“娘娘,让奴婢把您头发渥干再走,这样出去风一吹落下病根可就坏了……”

卫锦泱急的火上房,哪里还顾得上什么头发,干脆不管拂冬,领着宫人就往东厂去。

“娘娘……唉!”拂冬一咬牙,忙去找了一个带兜帽的斗篷,抓着就往外跑。

东厂诏狱,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念夏仰面躺在刑櫈上,全身湿透,水珠顺着面颊滴落在地,此时的她瞳孔涣散无神,犹如死人。

刑房内,一名厂卫捏着宣纸对另一人犹豫道,“都这样了……还审吗?”

“还审什么?没见着人都要死了?行了,我去交差,你给这边给好好收拾收拾。”

厂卫拿着口供一路来到偏殿,等人禀报后,躬身踏入殿内。

陆寅捏着青铜酒盏,扫了跪在下方的厂卫,“问出来了?”

“秉督公,那宫女一口咬定娘娘对您是真心倾慕,并无谋算。”

陆寅森凉冷哼,“真心倾慕?换你你会倾慕一个人不人鬼不鬼的太监?”

那厂卫跪伏在地,每每督公阴阳怪调时保准是对结果不满意了,他心里惴惴,斟酌道,“这口供是那宫女在受十三道水刑意识涣散后招的,大人芝兰玉树,有女子倾慕却也不足为奇。”

宫内不乏对食之事,若不是督公不喜女子近身,投怀送抱的宫女能绕皇城三圈还有余。

陆寅轻嗤一声,不置可否,正要开口,忽然外面传来喧闹之音。

“督公,皇后娘娘带人强闯诏狱,卑职等人不敢阻拦!”

陆寅闻言扬眉,“没眼色的狗东西,皇后娘娘也敢拦?请进来便是。”

话音刚落,卫锦泱已经走到殿外,“不用请,本宫自己来了,本宫的大宫女念夏来东厂探亲半晌未归,本宫特来接她回去。”

陆寅瞟了一眼地下跪着的审讯官,“哦?来东厂探亲?想不到皇后娘娘的大宫女竟与我东厂有此缘分。”

呸!

卫锦泱竟不知这陆寅如此虚伪,她盯着陆寅双目喷火,“陆大人有何疑惑大可直接来问本宫,缘何兜兜转转牵连他人?”

陆寅自软塌上起身,慢步踱至卫锦泱半尺之地,握住佩刀刀鞘,手腕一翻,用刀柄挑起她的下巴,“哦?娘娘这是在怪罪本座?”

饶是卫锦泱再感激陆寅前世替卫家洗清冤情,也忍不了在众人面前被如此轻薄,她用力一甩头,气势尽展,与陆寅相比并不落下风,她冷觑着陆寅,“烦请陆大人将婢女还给本宫,若她有错,本宫自会惩戒,不牢陆大人费心!”

陆寅给了手下一个眼神,那人心下了然,躬身退出,他又一挥手,偏殿内的侍卫尽皆退出,拂冬不愿走,卫锦泱安抚的拍了拍她的手背,示意她放心。

“娘娘怎的翻脸无情,昨日你我二人还曾耳鬓厮磨,今日缘何横眉冷对?”

念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别说横眉冷对,劈了陆寅的心她都有!

“呵,大人也知昨日你我温存,那缘何今日就绑了我的宫女?昨日之事若陆大人不自信,大可拒绝锦泱,锦泱也做不出纠缠之事,犯不上费尽心机蒙骗为难一个宫女,平白失了身份!”锦泱语速很快,声调尖锐中多了几分咄咄之意,“当真是败胃不已!”

“就因为一个低贱宫女?嗯?”陆寅步步紧逼,将卫锦泱抵在玉屏上,他眸中散着波谲诡异的幽光,似乎下一秒就能暴起捏断她的脖子。

卫锦泱用拳抵在他胸口,“念夏于我如手足,今日不妨让大人知道,若念夏有个三长两短,大人于我如仇寇。”

陆寅听完竟连声称好,声音却透着刺骨的寒,他一把推开卫锦泱,“好一个仇寇,娘娘的感情当真是让本座大开眼界,既如此,带着你的手足,滚吧!”


念夏惨白着脸,被人架着进了偏殿,卫锦泱一见便红了眼,她不顾身份,从两名厂卫手中接过念夏,狠狠的剜了陆寅一眼,转身便走。

拂冬早就急的不行,就要来接,被卫锦泱拦了,“去宣郑太医,就说本宫身体不适,让他来瞧瞧。”

念夏乘不了车辇,锦泱便安排一名身材粗壮的嬷嬷背着她回了凤安宫。

太医给号了脉,一碗汤药下去,恍惚的念夏眼中才终于恢复了清明,她颤着声,还带有哭腔,“娘娘……”

锦泱恨恨道,“都怪我,让你平白吃了这些没必要的苦,不过念夏你放心,这苦头我是绝对不会让你白吃!”

“不是的,念夏没受什么苦,是我胆子小,被诏狱里受刑的犯人吓破了胆子……”

锦泱握住念夏的手,却摸到她湿乎乎的衣袖,她禁不住勃然变色, “陆寅对你用了水刑?”

水刑便是将宣纸浸湿,一张接着一张的覆在人口鼻之上,使之一点点感受窒息,这种刑罚既可折磨宫人,又不会在身上留下伤痕,是宫内惯用的手段,卫锦泱好歹也当了三年皇后,又岂会不知?

自家主子自家知,小姐明显是想帮自己报仇,可对方是一手遮天的九千岁啊!

小姐刚进宫,哪里是那陆寅的对手?何况小姐还有她的打算,念夏便忙摆手否认,“水刑?那是什么?我身上这些水是因为我被吓晕了,他们拿水泼醒我来着。”

卫锦泱眯了眯眼,“当真?”

念夏咬死不说,卫锦泱便也作罢,不过她心里却是明镜,第二日便把东厂安插在凤安宫妃钉子拔了个精光,大张旗鼓的让人把人送去东厂。

“娘娘原话,陆大人既心有疑虑,那此前约定便作罢,从此桥归桥,路归路,互不相干!”

传话太监说完,潦草躬身一礼,撒腿便逃。

陆寅扫了一眼廊下被退回来的宫人,上至二等,下至洒扫,共有九人,他睨了一眼心腹裴安,裴安心领神会,

“督公,这九人确是我们东厂安插在凤安宫的全部耳目。”

陆寅脸上出现一种莫名之色,似笑非笑,“去万牲阁猫狗房挑一只识大体知情趣的猫儿过来。”

裴安人傻了。

猫识大体?

还得知情趣?

莫不是大人看了怪志杂谈,也想要个能变化的猫妖?

裴安无从下手,只得难为养猫狗的小太监,折腾了一个时辰,一只温顺的白毛波斯猫被裴安忐忑的抱到陆寅面前。

陆寅抬手逗弄,这小猫竟然伸出舌头,乖顺的舔舐着他的手指。

陆寅哑然失笑,颇为满意的抽回手指,“不错,果然知情识趣,像极像极!去,抱去送给皇后娘娘。”

卫锦泱气势汹汹的送回去九个人却一头雾水的收回来一只猫,小猫白如雪团,全身上下没有一丝杂毛,圆溜溜的碧色猫眼盛满了无辜懵懂。

锦泱一看,便喜欢上了,当即宣布要将雪团养在凤安宫,念夏拂冬总觉得不太妥当,但劝了几句卫锦泱也不听,便也由着她去了,左不过一只猫而已。

第二日,便是晋朝习俗出嫁女三日归宁之日,锦泱是晋朝皇后,自然不能像普通女子一般归家,但被迫‘自省’的赵景煜为了让卫家出手对付陆寅,给卫锦泱传了好一段哭惨的话后,特意下旨准许卫家女眷进宫团聚。

前世赵景煜怕自己古怪惹卫家生疑,除非必要,轻易根本不让她召见家人,前世自安乐二年的宫宴匆匆一别,再听闻,已是阴阳相隔……

这日,凤安宫一大早便忙碌起来,念夏挑了几套颜色喜庆的吉服都被锦泱丢到一旁,“去拿些素净的来。”

说完又补了一句,“就像往日在家中一般即可。”

念夏弯了弯眉眼,福身应是,稍许,拿了一条杏色四喜如意云纹裙,“娘娘,这件您看怎么样,到底是喜庆日子,穿太素静夫人该忧心了。”

“好。”

锦泱又吩咐让人去准备糕点,又检查一会要赏赐的首饰,好不容易宫门传信,卫家人已经进了崇阳门,盏茶时间便可到凤安宫。

锦泱一刻也坐不住,时不时的探头看向门外,“念夏拂冬,快看看我可有什么不妥?”

“都妥当的,娘娘您快些坐好,不然您这样夫人又该训斥了。”念夏哭笑不得,赶忙扶着锦泱坐好,卫家慈父严母,若是被夫人看到娘娘坐没坐相,今日这日子怕是也少不了念叨几句。

终于,卫家女眷一路走到凤安宫,领头穿着诰命朝服的母亲被大嫂搀扶,鬓边理得一丝不苟,如记忆中一般无二。

卫锦泱的眼泪乍然决堤,哪里还顾得上觐见规矩,从凤椅上踉跄着扑到秦氏身边,哽咽着哭喊出声,“母亲!”

这一声母亲,让秦瑛蹙起眉心,她轻松便搪开卫锦泱,跪在地上,“臣妇秦氏,拜见皇后娘娘。”

秦瑛都拜了,身后的大嫂何氏自然也跟着跪在地上。

锦泱急忙去扶,“娘,大嫂你们快起来……”

“娘娘,礼不可废!”秦瑛带着何氏,一板一眼的做完整套大礼,锦泱无法,只能跟着拜。

再起身时,锦泱想搀扶秦素,秦瑛扫了一眼四周宫人,眼中精光锐利,

“娘娘这两日可安好?”

“好是好,就是想娘亲!”

秦瑛端着的气势刹那间便松了,爽朗一笑,“你呀,都娶……嫁人了还做这些小儿女姿态做甚!”

锦泱小女儿似的撒娇,“谁说嫁人了就不能想爹娘的?”

“你还真是随了你父亲,自你出嫁走后,他躲在房里整整哭了一天,这两日夜夜都哭湿枕头,原本以为来你这里躲躲清净,谁想你竟也这般模样……真是……”秦瑛一副不堪困扰的模样,惹得锦泱破涕为笑。

卫肃在外一丝不苟,刻板迂腐,在家中却是多愁善感,细腻多情。

而母亲在外木讷安静,回了家反而豪爽利落,刀枪棍棒样样精通。

幼时母亲更关注自己的课业,也更严厉,父亲反而在生活起居上照顾她更多一些,更耐心温柔。

因此,自己抗拒跟母亲学功夫,反而更愿跟父亲学学问,后来自己因为忍不了打熬筋骨的痛苦,还大病一场,自那之后,母亲便也不再逼迫自己学武。

可现在,锦泱后悔了,这辈子她想练武!


“娘,宫中日子单调枯燥,不如您继续教我练武吧!”

秦瑛剑眉一挑,“你根骨早就定型,练也练不出什么名堂了。”

“打发时间嘛,娘亲也能每日进宫看我……”锦泱扯了秦瑛的袖口,小意撒娇。

“胡闹!娘是一家之主,于理于法也没有日日进宫的道理,若你听劝没有嫁进皇宫教教你也无妨,路是你自己选的,与人无尤!”秦瑛扯回袖口,硬邦邦的拒绝了。

她从最开始便反对女儿嫁进皇宫,奈何锦泱一门心思只想嫁给赵景煜,哪怕出嫁前一晚,秦瑛还曾试着劝说这个一根筋的女儿,奈何女儿一门心思照沟渠。

锦泱的手还悬在空中,眼眶倏地就红了。

每次都是这样!

为什么娘亲总是对她如此严厉?

为什么不能像别人娘亲一样,温柔点,包容她。

气氛忽然僵住,大嫂何氏忙出来打圆场,“娘,荀子言学无止境,虽说小妹过了年纪,但多动动总无坏处,能强身健体也是好的,她要练,就先教她打打基础便是。”

秦瑛只淡淡的嗯了一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何氏又笑着转移话题缓解气氛,拉着锦泱的手亲切道,“小妹你进宫的第二天,皇上传话有意重整锦衣卫,有意让你二哥做指挥使,拱卫皇城秩序,以后他进出宫门方便许多,你若有事,便传话给他即可。”

锦衣卫指挥使?

锦衣卫,东厂与西厂在前朝三方并存,相互制约,但自陆寅入主东厂,剩余两所便败落了,如今赵景煜要重整锦衣卫,摆明了是想要限制陆寅。

可二哥卫清是个直肠子,怎么斗得过陆寅那个阴阳小人?!

锦泱从袖口抽出一封书信,“这是我写给父亲和哥哥的书信,娘亲务必要父亲细细阅读才是!”

秦瑛的眸光闪了闪,“明日我让秦芳进宫教你,往后就让她留在宫里,可能安排妥当?”

秦芳是秦瑛的贴身侍女,今年三十出头,精通医理,武力不凡,未曾婚配,对锦泱视若己出尤为宠爱。

锦泱哪有不允许的道理,“能的,芳姨能来陪我最好不过,不需多,三年我便送芳姨回家。”

三人又聊了会子家常,拂冬却慌慌张张的从外面跑进殿内,气喘吁吁的,“娘娘,陆千岁来了!就在前殿!”

锦泱以为自己耳朵出了问题,“他来作甚?我去瞧瞧,娘和大嫂先用些点心。”

陆寅此人行事诡谲难揣,赶在母亲与大嫂都在的时候来了,保不齐打着什么坏心思,锦泱脚步飞快的来到前殿,一眼便看到立于殿中,身着大红金纹蛟龙官袍的陆寅。

官袍之上的绣技巧夺天工,蛟龙栩栩如生,似有腾云飞升之感,锦泱的视线不自觉便落在其中,忽然,她瞪大双目,死死盯在那蛟龙图上。

一,二、三、四……

四只龙爪!!!

蛟龙只有两只爪子,真龙才有四只!

他疯了?

陆寅侧身一转,露出编贝般白皙的一排森牙,明明在笑,却有一种阴森之感,他目光掠过锦泱,扫了一圈,“怎的不见岳母大人?”

呸!

卫锦泱直想撕烂这厮的臭嘴!

她几步走到陆寅身边,扯了他一下,压低嗓子用只有二人能听到的声音吼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陆寅轻笑出声,“泱儿与我成亲,卫夫人不就是本座的岳母?等明日上朝,本座再拜见岳父。”

父亲一片清名,岂容陆寅这种人玷污?

卫锦泱冷下脸来,“不信的是你,辱我的是你,如今又做出这样一幅模样,陆大人!陆千岁!您究竟要做什么?即便我二人有了首尾,那也是见不得光的奸夫淫妇,何来岳母之说?”

陆寅拨弄着白玉扳指,一声又一声,忽然,他掀起唇角,“可喜欢那白猫?”

话题转的太快,锦泱如一口老血梗在喉中,她生硬的回了两个字,“……还好。”

“泱儿勿要置气,你乖一点,想要什么,本座自会让你如愿,审问你那宫女,也是不得已为之,本座所处的位置,明枪暗箭,若本座不谨慎些,坟头草已是三丈不止……”

锦泱被他突然的亲昵弄了个措手不及,不待她反应,陆寅又继续说道,“既然本奸夫的身份还未过明路,那本座便改日再来拜见岳母罢。”

陆寅说完转身就走,那自说自话的自大模样让锦泱摸不准脉路。

陆寅的心腹裴安天生一副娃娃脸,他双手呈上礼单,“娘娘,为了今日,督公大人从前日便没怎么休息,这里的每一样物件,都是他老人家亲手准备的,审讯了念夏姐姐,督公心里也过意不去,还望娘娘看在督公一片心意的份上,勿要与他置气才是。”

卫锦泱将信将疑,接过礼单翻了翻,惊讶道,“这些……当真是他亲手准备的?”

“自然,卑职不敢欺瞒娘娘,全东厂厂卫亦可作证。”裴安掷地有声。

锦泱嘟囔一句,“说这有何用?谁不知东厂上下铁桶一块。”

裴安道,“督公治下有方,我等皆是甘心任督公驱使。”

娘亲还在后殿,锦泱懒得多做口舌,跟裴安略一点头,便回了后殿,却见秦瑛二人站在殿门处已是一副要走的模样。

“娘,大嫂,用完午膳再走也不迟……”

何氏目露心疼,拉着锦泱的手,“午膳我们就不用了,娘和嫂子回家为你再准备准备,小妹莫怕,父亲已经联络了不少故交,听闻已有数名大儒和世家子同意出仕,想来某人也猖狂不了几日,嫂子明日就让你大哥催你二哥入宫接手锦衣卫,断不会再让小妹被一介阉人欺压!”

锦泱心中泛起酸涩愧疚,陆寅之事是她一手挑起,如今却累得家人担忧,她抱着秦瑛手臂,垂头解释,“娘,你们误会了,陆寅没有难为我,相反还与我卫家有恩……”

秦瑛扯开锦泱却见她红着眼眶,不似作假,当即浑身一震,“究竟怎么回事,你细细与我说清!”

前世他入殓父兄乃大恩,可锦泱无法解释,只能胡乱编了一个自己失足险些落水被他救了的幌子搪塞过去。

崇政殿。

赵景煜已被关了两日,每日只有午膳时间才得以喘息半个时辰。

“东西可都送过去了?”

他的嗓子哑的厉害,每次说话嗓子里都像含了锯齿乱绞一样。

陈青扑通一下跪在地上,“陛下恕罪,奴婢才到凤安宫门口便被东厂的人拦了,给皇后娘娘送的赏赐也被他们拦了……”


“混账!!!”

赵景煜一脚踹翻跪在地上的陈青,“那是朕的东西,他陆寅怎么敢抢?朕要杀了他!”

陈青爬起来复又跪好,“陛下息怒,您赏赐给娘娘的东西没被抢走,奴婢亲眼见着他们接手后送进了凤安宫,奴婢以性命担保!”

赵景煜突然剧烈的咳了起来,陈青爬起来小心翼翼的替他顺气,咳了好一会儿,赵景煜喘着问,“你是说你亲眼见到他们把东西送进了凤安宫?”

陈青如实答道,“奴婢亲眼所见,并且东厂众人也是空着手从凤安宫离开的,不曾带走一分一毫,想必此时娘娘已经知道陛下心意,待后日早朝,以卫大人刚正性子,必会想办法惩治陆贼!”

赵景煜冷哼一声,面色稍霁,陈青见此忙趁热打铁,

“陛下您龙体要紧,这雪梨膏清肺止咳,您多少喝一点润润嗓子也是好的……”

赵景煜喉咙犹如刀割,强忍着恶心劲儿,接了那雪梨膏,闭眼猛灌了几大口。

********

秦瑛走后,锦泱挨个查看了木箱,有孤本典籍,名人字画,更有甚者,还有一本前朝大家的字帖,她曾记得这乃是前世赵景煜的心头好。

每每闲事,赵景煜总会拿出来临摹几番。

皇家收藏的,怎会落入陆寅手中?

不过她转念又一想,陆寅在宫中只手遮天,即便拿了赵景煜的心头好,又能如何?

想及此,锦泱的心情更熨帖了三分,将礼品原封不动的放回,下旨送往卫家。

这里除了首饰珠宝,大多典籍都是借她之手讨好卫肃的,能短时间备了这些,必是用了不少心思的。

锦泱又唤了念夏来,主仆二人相对而坐,锦泱将手里准备好的妆奁放到念夏手中,愧疚自责道,“原本东厂受刑之事我本该替你出气,我带你入宫却又不能护你平安,凭白让你遭了那大罪……”

念夏第一次不顾尊卑打断锦泱的话,“娘娘说得哪里话?当年我家跟拂冬家一起逃荒到京城,那守城的官兵连城都不让我们进,我爹娘重病,是夫人心善,领我们两家进城,让我们活命,奴婢这条命都是娘娘的,那点子罪又算得了什么?”

锦泱嘴泛苦涩,“念夏,接近陆寅那人我……也有苦衷……待事成,我必为你出这口恶气!”

“念夏都懂得,娘娘您不是朝秦暮楚之人,接近陆大人定然有您的安排,不必跟念夏解释,只需告诉念夏该如何做便好!”

锦泱感动非常,她一把抱住念夏,喉咙哽咽,“好念夏……”

首饰赏赐念夏不要,锦泱留了一半攒给她做嫁妆,另一半便换成银钱送回卫家交给念夏父母。

世事漫随流水,锦泱抱着雪团望着殿内摆着的贵重珊瑚玉树怔怔出神,良久,她吐出一口浊气!

礼尚往来,陆寅送来了这么大一笔,她还什么礼才能与之相媲且不显轻慢呢?

锦泱扫了一眼桌上颇合胃口的点心,灵光一闪,悦然道,“拂冬,午膳我用的那酥皮桂花水晶糕不错,你装一匣子送去东厂,就说是我亲手做的,献给九千岁。”

拂冬:“……娘娘,那糕是御膳房的口味,若陆大人以往用过怎么办?”

“又说胡话,堂堂东厂督公,是像会吃甜食的人?速速送去,就说本宫为做这盘糕点,忙了两个时辰之久,望他独自享用不可分与他人!”

“嗳。”

拂冬捧着匣子出了殿门,念夏正好迎了上来,见她嘴里念念有词,扫了一眼水晶糕笑问道,“你这丫头,得了赏赐竟不知与姐姐我分享分享,这是打算吃独食么?”

说着,伸手就要去拿那匣子里的糕点。

拂冬一惊,忙躲开身,“好姐姐,这可是咱们娘娘‘亲手’做的,要我去送给陆千岁的,你有几条命分享?”

念夏的脸唰的就白了。

如今那东厂几乎成了她的梦魇,一想便忍不住遍体生寒。

拂冬叹气,“明明是膳房做的,娘娘却非说自己亲手所做,这要是被那人知道,哎……”

焉还有命在?

念夏一把抢过匣子,强忍恐惧,“去东厂我熟,你好好伺候娘娘就行,我去送!”

“不可!娘娘还交代了些许别的事情!”

念夏不容拒绝,“这有什么,你告诉我便可,你总是毛毛躁躁的,万一惹恼了那人岂不是坏了娘娘大事?”

想到万一,拂冬也是忍不住瑟瑟,只得将锦泱说的话又重复一遍。

念夏捧着匣子,又一次来了这森森阴气的东厂,又是如以往一般被引进偏殿,这次她却没跪,而是福身将匣子呈上前,“娘娘命奴婢给大人送回礼,这是我家娘娘亲手做的糕点,还请大人笑纳。”

陆寅视线落在精致剔透的点心上,顿了顿,便抬手一指,“放那吧。”

念夏战战兢兢,依言将匣子放在桌面。

“你家娘娘可有交代传于本座?”

“这点心娘娘忙活了两个时辰,娘娘希望大人独自享用。”

陆寅脸色莫测,细长的手指夹起其中一只,“哦?独自?莫不是娘娘多加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作料?”

念夏又跪,“绝无此事,若大人信不过,念夏可为大人试毒。”

陆寅认出念夏,乜了她一眼,“你倒是个忠心的,下去吧。”

念夏磕了个头,快步往后退,不料转身时撞在了正要进门的裴安身上。

来人浑身一股血腥气直扑念夏鼻间,激起她脑中上次所见诏狱内惨景,她浑身血液骤然冷凝,连头也不敢抬,如遭鬼魅般扭头就跑!

裴安眯了眯眼,望着念夏背影不由笑出声来,“又是她,来了几次了胆子竟还是这般小,督……”

陆寅一手拄着下巴,一手指节轻轻敲在桌面,目不转睛的盯着面前的匣子,淡淡道,“事情办完了?”

裴安神色一凛,“回禀督公,新党逆贼共三十七人全部缉拿归案,涉事官员俱已认罪。”

“该抄的抄,该砍的砍。”

裴安领命,抬头时却见陆寅脸上露出一种莫名烦恼的神色,他大着胆子问了一句,“督公可是有烦恼?”

陆寅撩了撩眼皮,睨了一眼裴安那张人畜无害的娃娃脸,“本座的烦恼,你大概永远不会懂。”

裴安:“……”


裴安:“督公不说如何知卑职不懂?”

陆寅点了点手边的匣子,“你可有此物?”

裴安凑近,不过是一匣子平平无奇的水晶糕,可督公平日里不是最不喜甜吗?

“卑职没有,但卑职经常吃。”

陆寅轻嗤,“此糕非彼糕,岂可与御膳房那些俗物作比?”

裴安更不解了,他忽然伸出手,准确的捏了一块,陆寅来不及阻拦,眼睁睁的看着这厮塞进口中,

“唔……这不就是桂花水晶糕么,刘公公的手艺。”

裴安又拿起一块,手腕一翻,水晶糕侧面有一块圆圈印记,“御膳房刘圆,不知大人可有印象,这小子天天做梦被贵人赏识,做出的点心总在这印上一个小圆形,您瞧,这不就是么!”

陆寅阴沉的盯着裴安咀嚼的嘴,眼神如刀。

一股肃杀与压迫迎着裴安面容而来,他甚至还不知自己说错了什么,那股几乎覆灭高台楼宇的气势几乎将他压垮。

一块点心,裴安倒是没放在心上,他做做样子单膝跪地,“裴安无状,请督公责罚!”

隔了半晌,陆寅阴测测的笑出声来,“撒谎的猫,是砍了它的爪子还是拔了它的牙?”

裴安一凛,督公每每如此腔调,必定有人遭殃。

“去,查一下凤安宫今日在膳房取用清单。”

“喏。”裴安脚下生风,恨不得跑的越快越好。

不消片刻,清单便被摆在陆寅案头,第一行,明晃晃的写着酥皮桂花水晶糕几个大字!

陆寅气得发笑,亏得他还信以为真,兀自感动,万万想不到,这世间竟还有人胆敢欺瞒自己!

“送几个人过去,往后凤安宫每日日常整理成册报给本座!事无巨细!”

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卫锦泱,究竟有几分真心!

裴安揖首,低声应喏,应完,目光落在那匣子水晶糕上,想着大人自来厌恶甜味,便壮着胆子开口讨要,“督公惯不喜甜,也不知是哪个不长眼的给您老送来这些个东西,不如交给卑职,卑职替大人处理!”

“嗯?”陆寅的手骤然按在匣子上,剑眉轻挑,看得出人很不乐意,“你想吃?”

裴安咽了咽口水,似乎觉着自己冒失了,“不,卑职只是想替您老试毒。”

陆寅把匣子往自己手边一划拉,凶戾的宛如护食饿狼,冷冷道,“用不着!”

********

凤安宫中庭,梧桐葳蕤,落荫成盖,仪容不整的锦泱火急火燎的从殿内跨步而出。

拂冬追在后面,“娘娘,您慢点。”

“东厂磋磨人的手法千奇百怪,上次念夏必是受了苦只她不说而已,你怎的就同意她再去?”

“娘娘奴婢知错了,下次奴婢去!”

“算了,下次换其他人去,你们两个谁也别去!快着些,去迎迎念夏。”

正说着,念夏一路慌张自红墙尽头小跑而来,锦泱哪里还能不知,她手指轻颤,心头又记了一笔在陆寅头上!

好你个陆寅,几次三番难为她的人,究竟几个意思?

而此时远在东厂捏着水晶糕的陆某人狠狠打了个喷嚏,那喷嚏不偏不倚,正好打在手中点心之上,顿时,一贯冷淡,泰山崩而不变色的某人脸都绿了……

吃,还是不吃?

**********

锦泱进宫的第五日。

这日春和景明,惠风和畅,无论对‘刑满释放’的赵景煜,亦或是有了新目标盼着秦芳姑姑进宫的卫锦泱,都是个难得的好日子。

凤安宫又被送来几个新面孔,卫锦泱也笑眯眯的收了,本以为要费些口舌的管事公公难掩错愕,不过能爬到如今这位置上的,都是人精,谄媚阿谀张口就来。

锦泱也就是听听笑笑,摆手便让人走了。

三名宫女两名太监,锦泱笑意愈深,这往后送信的人,不是就有了么!

锦泱看了一眼念夏,念夏会意,端出大宫女的气势,朗声问道,“都叫什么,上前来让娘娘认认人。”

“奴婢听雪。”

“奴婢听雨。”

“奴婢听风。”

“奴婢小喜子。”

“奴婢小乐子。”

小乐子……

锦泱着实叫不出口,便随口改了个小庆子。

喜庆,倒也不错。

辰时刚过,便有宫人领着秦芳来了凤安宫。

秦芳今年三十出头的模样,体格照比寻常女子要壮实许多,见了锦泱,一边膝盖弯曲,下意识就要单膝跪地,

“秦姑姑!”

锦泱哪里肯让她跪,秦芳虽说是母亲婢女,但从小看着她长大,对她如珠如宝,如今听闻她想重新练武,便义无反顾的进了宫,此番情谊,锦泱自是省得。

秦芳身上总带着一股飒爽利落,对锦泱也是予取予求,但京中女子以柔弱为美,锦泱被卫氏夫妇宠的没边,一点也吃不得练武的苦,闹了几次,便搁置了。

“娘娘既然有心重新捡起功夫,切莫再三心二意了。”

前世痛苦犹在昨日,锦泱郑之又重,“姑姑只管操练,哪怕再苦再累,泱儿也要练出个名堂!”

秦芳冷硬的眉眼柔和下来,“如此便好。”

凤安宫热闹一团,崇政殿内却冷若冰窟。

下朝之后,怒火中烧的赵景煜将殿内瓷器砸了满地,整个人犹如疯魔,“卫肃这个老东西!朕给了他卫家荣耀,大笔的赏赐,他竟然还敢装傻?”

“贪得无厌的老东西!”

“恬不知耻的荡妇!”

赵景煜将卫肃在朝堂之上默不作声装聋作哑归结到卫锦泱欲求不满之上。

不就是他不曾与卫锦泱那贱人圆房么!

他不想吗?

他也得能啊!

自他懂人事起,那物从未有过反应!

他能如何?

赵景煜发泄累了,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宣太医……对了,让你寻的民间大夫找的如何了?”

陈青抖了抖,“金陵城中有一圣手,听闻擅治此症,已经在路上了,三日之内便可进京。”

赵景煜听了怒火散了不少,但他不想等了,便冷冷道,“今日十五,那贱妇不是天天盼着那事么?朕今日便遂了她的愿!去,找一身形与朕差不多的侍卫,今夜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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