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坐于主位思虑了许久，后起身。
“又至护国寺还未曾拜会住持，且先去拜会一番。”
知秋默默的跟随着国公夫人缓步走向护国寺大殿。
虽然答案有些许明朗，但还是得问问护国寺住持的意思，另再熟悉一番住持所求名额所属之人的秉性，士林学院是她父亲跟其他长辈大半辈子的心血，她绝不允许品行有失之人进入损害士林学院的名誉。
况且，关于老夫人的旧疾，护国寺能不能拿得出缓解之药还是个未知数，毕竟五国的医士都说入药药材难寻，现如今老夫人用的药因为药材缘故只能稍稍缓解，并无太大作用。
“且，再看看罢。”国公夫人心想。
行至大殿之外，国公夫人先进殿上香，待她走出大殿，知秋跟一旁的小沙弥说“住持与夫人有事相商，烦请带我们夫人去见住持。”
小沙弥双手合十行了佛礼“阿弥陀佛，二位施主请随我来。”
行至一处禅房，小沙弥前去扣门。
“住持，有两位施主找您。”
不多时，禅房的门被拉开。
国公夫人双手合十，略微颔首。
“住持大师。”
身着褐色僧服的住持手中拿着一串佛珠，双手合十回礼。
“阿弥陀佛，施主随贫僧来吧。”
国公夫人带着知秋走进禅房，到一旁的木椅坐下。
“施主对于前段时日贫僧寄去的书信中提及的事，思虑得如何了？”住持转着佛珠问道。
“住持想必知晓，我家老夫人沉疴在身备受煎熬，那想必也知晓五国医士都因药材之故对于老夫人的顽疾束手无策。”国公夫人说着，笑了笑。
“国公爷至善至孝，住持定是看出了这一点，才会拿治疗老夫人顽疾的药想来说动国公爷以换取那士林书院的名额。那敢问住持，是否真有能大幅缓解我家老夫人沉疴的药?”说到最后，语气竟是带上了一丝凌厉。
“阿弥陀佛，施主，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既是提出了交易，定然是手中有你们所需之物，施主尽可放心。”住持仍旧转着佛珠，国公夫人的话语并未让他出现任何的情绪波动，他未变的脸色、动作，淡淡的话语，无一不显示着他的从容不迫。
“住持应当知晓士林书院是五国最好的书院，也应当知晓士林书院招收学子的要求，能缓解老夫人的药十分重要，但是士林书院也是我父亲一辈子的心血，住持所求名额所属之人的品性能否让我考察一番?”国公夫人看着波澜不惊的住持，又开口“若是那人的品性不佳，那恐怕这个交易国公府做不成。当然，国公府诚心求药，届时会用让护国寺满意之物交换。”
“可。贫僧看着她长大，她得寺中最好的教诲，自是不会有品性不佳。”住持大师答应得没有丝毫犹豫，语气之中甚至带着一丝丝的骄傲。
国公夫人有些惊讶，什么人才能让已出世甚久之人带上这般情绪?
须得是至纯至善之人。
“住持那个名额是为远星所求吗？”国公夫人一番犹豫过后，还是问出口。
住持淡淡的神色带上了诧异。
“我儿与远星甚是投缘。”国公夫人看着住持的神色，心里已是了然，又补充道“我与远星也是颇有缘分。”
“只是我甚是不解，远星不过是被僧人从后山之中捡来的一介孤女，怎会劳得向来保持中立的护国寺在三年前欠下一个人情，在三年后用如此珍稀之药为她换取一个士林书院的名额?”
护国寺就算是普度众生慈悲为怀，也不至于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孤女做那么多。国公夫人不是不理解，是十分的不理解。
住持依旧捻着他的佛珠，目光却投向了门外，或者是说，投向了五国的天地，而后却是问起了另一个问题。
“施主知晓为何护国寺如今不问世事，保持中立吗？”
护国寺的实力不容小觑，且护国寺受五国子民信奉。国公夫人带着些许疑惑，但还是这般想着，开口回答。
“护国寺受百姓信奉，实力不容小觑，若是偏帮任何一国都可能造成如今五国相持的局面失衡。”
“施主只答对了一半。”住持眼里带上了沧桑跟怀念，开口解释“在贫僧年少时期，五国相持局面还未出现，那时候的护国寺实力虽不及现在，但已是不弱，当时的住持是贫僧的师傅。师傅当时看星象不显，又身处乱世，为保护国寺平安，师傅做了一个决定。”
五十年前，护国寺禅院。
一老一少跪坐在蒲团上，二者前方，是一个大的香炉，香炉上有着点燃的香烛，烛烟袅袅，香烛供奉着一尊佛像。
老住持看着烛烟，神色复杂。
“悟缘，你说为师这般抉择，是对是错?”
小和尚虽年岁不大，但是言语之间已是十分沉稳。
“师傅，悟缘不知，但是能保住护国寺，悟缘觉得没错。”
“罢了。何苦纠结对错，能于乱世之中保住我护国寺一众人，便已是大善。”
“扣扣。”扣门声自门外响起。
“住持大师，侯爷有请。”
“悟缘，护好护国寺，为师随侯爷去一趟。”
悟缘只记得那夜师傅离开之时决绝的背影，以及，两年后再次见到师傅时，他行将就木的神情。
“悟缘，为师随着侯爷，勘破太多天机，已遭反噬，恐命不久矣……待我，故去，你即刻带着为师的行李……携着护国寺众人迁至……至为师曾与你提及的地方。”
老住持浑浊的眼睛慈祥的看着他，抓着他的手，吃力的说，说完，停着喘了口气。
“此后，护国寺必须不再参与国家或是世家大族的权利之争，静心修佛。”
思绪从回忆中拉回，悟缘叹息。
“人心易变，纵是护国寺选择辅佐一国，可最终也只能换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保持中立，是护国寺安身的最好办法。”
“那这与为远星换取士林书院的名额又有何关联呢？”国公夫人听罢，挑眉再问。
“正是因为人心易变，所以至纯至善的赤子之心才更难得。”
换而言之，远星值得。
“这个交易，我须再检验一番远星的品性才可答复，也望住持能把药准备好。”国公夫人站起身，双手合十“小儿年幼，我就先告辞了，改日再来予大师答复。”
“施主慢走。”悟缘起身，回了佛礼。
待国公夫人走后，悟缘走进内室，看着书架上的褐色小药包，他又想起师傅说的话“若日后遇到一个持有龙凤玉佩之人来了护国寺，那你可举护国寺之力培养他，未来护国寺如何，这天下如何，全在他身上了。”
起初，收养阿远确实是因为师傅之前的预言，可随后，看着阿远一点点的长大，看着那个小小的奶娃娃，他忽然就不想把那么大的担子压在她身上了。
可是啊，命运有时候真的令人琢磨不透，阿远竟想学药，他也看得出来，阿远对于护国寺的武功也颇感兴趣，只是年纪太小还不适合学武，她才没吵着要学。
他不想压在她身上的重担，她却开始主动一一接过了。
他还记得由于书架上的书籍放置太久，加上护国寺处于深山之中，虫蚁甚多，他有次找书不慎被虫咬了一口，伤口处肿了些许还泛红，他未曾在意。
隔天阿远在禅房碰见他时，皱眉看着他的伤口。
“拿书时被虫咬了，不碍事，阿远该去习字了。”
那时候小小的奶娃娃没说什么，乖乖去习字了，可是第二天她就拿着她配好的驱虫药包去了他的禅修的院子，小小的奶娃娃偏偏严肃着神情盯着他把药包挂到了书架上。
她啊，虽然年幼，但是对护国寺的心意，对于护国寺众人的感情却真真切切。既是准备让她走得更远，那求一个士林书院的名额就不算什么了。
远星也值得护国寺做这般抉择。
他拿着书籍走出门外，抬头看着天地广阔。
“护国寺，只会是你的起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