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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生王妃:HE成就完美达成攻略

养仓鼠的念念 著

其他类型连载

【穿书】【重生】【男女主强强联合】红烛摇曳,满室旖旎,他对手脚都束缚着的我说:“别等了,你的青梅竹马不会来救你。”局势骤变,波诡云谲,他单枪匹马将已是弃子的我护在身后:“我的人,谁敢动她。”尘埃落定,春和景明,当我把真心奉上时他却戏谑:“……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从现代打工人到转生后成为王妃,开上帝视角,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避开全部BE走向,却偏偏等不到一个HappyEnding?谁说的?我不信!生命不息,折腾不止,我偏要将HE达成给你看!

主角:顾长风,桓曳   更新:2023-02-10 23:1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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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顾长风,桓曳的其他类型小说《转生王妃:HE成就完美达成攻略》,由网络作家“养仓鼠的念念”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穿书】【重生】【男女主强强联合】红烛摇曳,满室旖旎,他对手脚都束缚着的我说:“别等了,你的青梅竹马不会来救你。”局势骤变,波诡云谲,他单枪匹马将已是弃子的我护在身后:“我的人,谁敢动她。”尘埃落定,春和景明,当我把真心奉上时他却戏谑:“……你该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从现代打工人到转生后成为王妃,开上帝视角,过五关斩六将,一路避开全部BE走向,却偏偏等不到一个HappyEnding?谁说的?我不信!生命不息,折腾不止,我偏要将HE达成给你看!

《转生王妃:HE成就完美达成攻略》精彩片段

红烛摇曳,满室旖旎。

此时的我,虽说正被身前的男人俯身而欺,手脚都束缚着,看起来确有些狼狈,但内心真的没在害怕。

从凤冠到霞帔,从颈饰到外裙……一件、两件、三件,大婚的装束就像礼品包装纸一样被逐一剥落,缓慢又轻巧。

我抿着嘴将身体悄悄向后靠,努力地想要与他拉开一些距离,以此来换取片刻的新鲜空气,但视线却也从焦灼的模糊中得以解放,落在他那正在慢条斯理动作着的手上。

这是一双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偶尔摩挲过肌肤的指腹干燥却并不粗糙,如果将它们放在现代,怕是要迷倒不少人了。

似是觉察出了我的分神,原本就有些过分小心翼翼的动作变得越发缓慢,指腹划过我的耳后,无法摆脱的酥痒令我不自觉地颤栗起来。

随后,一声轻笑从耳边传来,让我瞬间涨红了脸。

“还没做什么呢,怎么就这样不争气。一定要挺住,不能被诱惑!”我在心里暗暗地想。

终于,我被剥得只剩下里衣。

对!就是现在!我屏住呼吸,紧闭双眼,等待着命中注定的那场“英雄救美”。

然而,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我所期待的“英雄”并没有出现,等待我的只有拉扯胸前绸带所带来的那抹凉意和附在耳边的那句喑哑低语:“我知道你在等什么,但恐怕要让你失望了,这一次,他不会来。而你,注定是我的了。”

“!!!!”……这是什么意思?他知道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还未等我捋清头绪,一张俊朗的脸便放大在我面前,他将微凉的唇贴上了我的。

“不对呀!剧情走向不是这样的!”我在心里叫嚣着,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

接触到的瞬间,我只想着赶快逃离,哪怕只是稍稍偏过头去也好,只是这点心思却未能如愿。与唇部的凉意不同,脖颈和腰身都被温热的手紧紧扣住,渐渐地,我只觉自身的温度也在慢慢升高。

一瞬又或许过了很久,被死死束缚住的我才暂且得到自由,还未等我活动下被解放的手脚,很快,他的话又让我的心念沉入谷底。

他说——

“这一世,你倒是变聪明了许多,但还不够。不过这样的你,总算不那么无趣了……”

许是他这一番话对我的内心冲击过大,又或许是因为屋内实在是太热了,我只觉脑内嗡嗡作响,后面他又对我说了些什么,便听得不太真切了。

我只感觉到自己攥住胸衣飘带的手越攥越紧,直到那些为了这场婚礼被迫留长的指甲扎破了柔软的纱料,刺痛了自己的掌心。

按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眼下最好的解决办法就是昏过去,这样一来,既给自己留有缓冲的余地,还能尽可能多地防止剧情向着越来越不明朗的地步深入下去。但问题在于,我根本晕不了啊!细密的汗珠从额前沁出,将被精心打理好的额发弄成一绺一绺的,再加上我能想象到的,此时我不知是青是白的难看脸色,面对如此狼狈的面目,想必他也不会有什么兴致来同我、同我……

正当我思绪游飞时,“吱呀”一生,挂满红色绸缎的门被打开,早春的晚风随之袭来,让我不禁打了个寒战。还未待我将门口处看个真切,带有冷冽气息的厚重喜服外衫就劈头盖脸地落下,等我扑腾着将那盖住我的喜服拿开时,门已经复又关上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我哪一步走的不对呢?他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又去了哪里?”面对着空室,我一边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一边反复思考着这些无解的问题。

屋内早已回暖,我绕过那些仪式感大过实用性的炭盆和烛台,尝试推开门窗,不出所料,都被锁住了。

此时,我才意识到自己陷于前所未有的被动境地,忽地一阵辛甜气味在鼻尖漫开,我扶在窗边的手逐渐变得无力,而后身子便顺势倒了下去。


我原本是个现代打工人,在因老板欠薪准备去劳动仲裁的路上,不幸遭遇“车祸”而魂穿到书中世界。

这是一本架空历史的古言小说,我曾在失眠的一段时间中把它当成睡前读物。虽说我确实读完了这本书,但也只记得其中一些关键人物的大致剧情走向。

准确的来说,我是在十二年前,穿越到了还只有七岁的女主顾长风的身上,在多次尝试反穿越无果后,最终接受了现实,决定在这个世界活下去。

为了避免原本书中的悲剧结局,我必须对一些关键的人物和事件进行干预。起初几年,大多情况下的情节发展都能按照我所努力的方向进展。这使我有些飘飘然。

然而,世事却不会总是那么遂人愿,比如这次,我敢肯定——我又把自己给卖了。

这一卖,还把自己卖给了原作中的头号危险人物,堪称鹮朝第一大魔王的四皇子桓曳。毕竟在原作中,最后是他辅佐废太子杀回宫中,在城楼前射杀了“我”的夫君——他日登上帝位的二皇子桓玥,也逼得“我”不得善终。

当我醒来时,昨夜的记忆便嗖地一下回闪到了脑海中,我清楚地记得自己是被什么气味迷晕了,但预想的那种再次醒来会头痛欲裂的感觉并没有到来,有的只是蜷缩在温暖喜被中的舒适感。

“难道是桓曳迷昏我,又回来把我放到床上的?这也不合逻辑啊……洞房花烛进行一半就撤了,还有后续的诸多谜之操作……唉……想不通……”

我使劲晃了晃头,想要用力甩出这满头的雾水,思绪却无法变得清明。干燥的口唇促使我不得不起身寻了一杯昨夜冷掉的茶抿下,还未等第二口入嘴,便听见外面传来了嘈杂的脚步声,随后有人争执起来。

我听了一会儿,复又犯起头疼。“……剧情都走成这样了,原来太后她老人家还是会从祈福寺回宫,还会召见我的吗?难不成还要问我的意思?如若我说不想嫁,这闹得满城皆知的婚事便能作罢?”想到这儿,我不得不按着饿得有些隐隐作痛的胃部,尽力打起更多精神来盘算接下来要走的路。

屋外的争执内容无非就是宫里人奉命招我入宫回复太后问话,而门外的人大概只听命四皇子,一再地阻拦他们向喜房靠近。也正是如此,我才有更多时间来思考,我隐约有种预感,这将是我来到这个世界的十二年间,无比重要的一次抉择。

回想起这十二年,我为了规避那些可能会走向悲剧结局的故事线,在自保为上的前提下,尽己所能地尝试过各种方法。其中,最成功的莫过于将当年还是个小屁孩的四皇子桓曳暂时“纳入二皇子的阵营”,结果天不遂人愿,三年前老皇帝的一句话,便打破了我所希望的格局,他命四皇子随太子桓祀到军中历练。而这三年就如同黑洞一般,让桓曳变成了我不认识的模样,又或者说,“剧情”似乎又自动被修正成了原作的轨迹。比如今年,皇帝就如同原剧情一般突染恶疾一病不起,桓曳随太子带兵回宫把持朝政。又比如三个月前,南下赈灾的二皇子也被太子困于洑水府衙,非诏不得入首都荣京……之后,便是太子为了羞辱二皇子,高调地将我这个所有人都认定的“青梅竹马”强行绑走并随意赐给由异族女子所出、毫无身份可言的四皇子。

“可如果一切都回归了原本的故事线,那二皇子桓玥为何没来救我呢?”我用指腹搓捻着冰冷茶杯,直至它开始变得有些温热,我也想不出任何关窍。

忽然,我望向床沿那团被我胡乱攒在一起的大红色外衫,懊恼地拍了一下桌子,“哎呀,我这脑子真坏事!最关键的竟然现在才想起来!桓曳不对劲啊!昨晚他口中说什么上一世,这一世的,难道他也跟我一样是穿越过来的?”

一时间,无数的思绪化作绵密的细针把我扎得生疼。眼下,我只知道,如果坚持回到原来剧情走向,悲剧说不定真的会重演,但倘若我赌一把……一不做二不休!趁着宫人仍在争辩之际,我对着那条毫无科学道理可言的喜帕,用细钗刺破了手指。


不出所料,门最终还是被打开了。

我顺从地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下上了马车,入宫,进殿,一气呵成。随行的那个嬷嬷一路上话就没停过,一个劲地向我问这问那,起初我只是礼节性地摇了摇头不做应答,可她却以为我好欺负,变本加厉地问些更加私密的问题,我只得将冷眼甩过去,骂她聒噪,这才让耳根子清净一些。

一开始,我见她当个宝似的将那个劳什子喜帕从被子里翻找出来收进匣子中时,就知道了她的来意。她也是个没眼色的,分明凭着那匣子里的物证就能交差,却还要狐假虎威来当着这么多的宫人的面,挑衅我这个淑妃另眼相待的外戚、当朝第一大皇商顾家的少主。

一路上,我看着身边其他宫人憋笑的脸,还有那嬷嬷气得使劲出气的鼻孔,倒觉得没有那么乏味了。

步入太后的琼华殿,太后身边的女官墨翡姑姑就皱着眉迎了上来,“怎的还穿着喜服?来来来,你们几个带顾家小少主去换身灵便的宫裙。”

不容我反应,就又被几个小宫女推推搡搡入了偏殿去换衣裙。

“可以了,就这样吧。”我抚了抚月白色的侧襟,开口拒绝了还打算为我上妆的小女孩。

“可、您头上的发髻都是乱的……”我见她这般为难,还以为自己现在的模样有多离谱呢,便要来了铜镜一观。

“不就是有些结散了吗?嗯……那干脆都散下来吧……”我对着镜子将头发散开,松松系了一个宫中最普通的束发样式,虽然朴素了点,但却没办法让人挑出毛病,正赶上墨翡姑姑来催,就这样默默走进了琼华殿的主殿。

进入殿内,我先是在屏风外,按照外戚女子的礼仪跪拜了太后,而后才被宣进太后跟前。宫中的规矩不容我左顾右盼,我只得偷偷用余光观察着殿内人的情貌。四皇子桓曳跪在我的前方不远处缄默不语,太子一手攥拳,一手攥着腰间空了的剑鞘,站在一旁,看似不服气却失了以往的嚣张气焰。而我的“母亲”宫中的司药大女官则在另一边,斜站在二皇子生母淑妃的身后悄悄拭泪。

看到母亲,十二年的亲情让我无法忽视她的感受,对于她来说,自己捧在掌心养大的女儿原可以有顶好的归宿,却被莫名其妙强行嫁给了一个传闻中残酷暴虐的人,该有多难过,我深吸了一口气,尽量压下所有情绪等待太后的问话。

还没等太后开口,那个让我生厌的嬷嬷便主动凑上去将那“物证”呈上去交给了墨翡姑姑,只见太后打开匣子匆匆看了一眼,便叹了口气,吐出“木已成舟”四个字。我心中冷笑着,这倒好,免得费我口舌了。

就在我等待太后最后的宣判时,我感到有些不自在,稍稍抬头就发现桓曳正回头盯着我看,以一种我无法读懂的眼神仿佛要把我看穿一般,死死地盯着我。

许是要顾及在场这一众人的脸面,太后口谕正式赐封四皇子妃于我,并不容拒绝地将我请进刚才换衣的偏殿等候书面的旨意送达。我那哭红眼睛的母亲想要跟来,却也被墨翡姑姑阻拦,太后抬眼撂下一句“礼数不能乱,会回门的”这便算是代表皇室宽慰母亲了,这话其实说得很讲究,一来是告诫母亲遵守宫规不要感情用事,二来也是安抚顾家皇室既然承认了这门亲事就不会对我敷衍了事,大概率再过不久我家后院就会被各种赏赐堆得满满当当了。

至于大殿之上后续要说的话,是不方便让女眷听的了。透过偏殿的缝隙,我看到淑妃与母亲离开的身影。

按照原剧情,太后会对太子小惩大诫,不再让他专权,然后驳了太子针对二皇子的那些命令,下旨允二皇子回首都荣京复命并继续参与政务,以此形成制衡,稳定宫中局势。毕竟她老人家一直是正统派,遵循着先皇帝的遗愿,成为长孙继承大统最坚强的后盾,如今她去祈福寺为病重的皇帝添寿,把宫中事务都托付给了太子,这既是信任也是考验。很显然,太子交出的答卷实在令她失望却也无可奈何。而对于被她一手带大的二皇子,更多的则是心疼,当初为了巩固皇后的地位,硬生生将刚出生的二皇子从他的生母淑妃怀里抱走,一年中有十个月份都别居于鹿苑行宫教养,造成常年母子分离,即便长大后的他人品贵重、才思上乘,她也无法再许诺更多的东西给他。

想到这里,我不由地为太后感到不值,一辈子守着一个死人的心愿,糊涂点倒也罢了,可偏巧凡事在她老人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虽把持着权力,却既求不得又不可为。

没过多久,偏殿的门被打开,原本守在我身边的两个小宫女也急忙转过身去,向着步入室内的女子毕恭毕敬地施礼。

这太后宫中的女官办事就是麻利,那碟干巴巴的一看就是用作装饰的蝴蝶酥还未被已是饿极的我风卷残云,赐封四皇子妃的懿旨就送到了我面前。我刚放下蝴蝶酥准备领旨谢恩,就被冷着脸走进来的桓曳一把提了起来,在宫人们惊恐的表情中,三步并做两步地被拽上了出宫的马车。


不体面地讲,我是惊呼着被桓曳用胳膊夹在身侧,狗刨似的双脚离地带上车厢的。

除此之外,当我们落座,马夫驾起车后,他便与我再没有任何接触。

原本,我还想开口问他些什么,但当我抬头看到他极其阴郁的表情时,就打消了这个念头。极低的气压加上过于颠簸的车厢,让我忍不住想把饮下的冷茶与不合胃口的蝴蝶酥都吐出来,为了转移注意力,我只好偏过头让自己尽量想点别的事情。

可闭上眼睛,我还是不由自主地想到关于桓曳的那些过往。比如,上次像这样与他同乘马车还是年少游湖之时,那时候倒还有说有笑的。又比如,那时的他虽然心思颇深,但相处下来却也能发现他是个话挺多、甚至爱捉弄人的少年。还有,大概是有异族血统的关系,几年前我看他还挺俊俏的,不似其他皇子,成长过程中总有那么几年丑丑胖胖的,在我印象里,他始终是瘦瘦高高的,甚至有些时候让我感觉“一笑倾城”大概就是这个模样了吧,当然了,每次他对我眉开眼笑的时候,都带着算计,没什么好事发生。而现在,他确实还是好看的,不,应该说是成年后比以前更甚,可他的眼睛却像是一池深潭,即使是笑的时候也带着别的什么情绪,再也无法让我用“赏心悦目”来形容了。什么嘛,分明是我当初设法将他从冷宫带出来的,分明说好了是跟我一头的,怎么到头来还是为别人做了嫁衣。更何况,如果他真的同我一样也知道全部故事线以及未来即将发生的那些事,肯定会选择对自己最有利的一边,甚至还会怨恨我将他“带偏”。还有,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还是从一开始就跟我一样了解全局,然后饶有兴致地看我挣扎?

“唉。”一个没忍住,我发出一声叹息。

本以为身旁那位“冷面大佛”不会在意的,不料他却凑近我沉声道:“既不情愿,为什么还要做那种事?”

“哪种事?”

我还沉浸于自己的思绪,没能回过神来。但当我看到他从宽大的袖口掏出那盒子时,就恍然大悟了。

“……”没有什么是比回到原书故事线更糟糕的了。这便是我心中所想,既说不出口,也不能说出来。

“你该不会是真喜欢上我了吧?”

上挑的眉眼带上戏谑的笑容,我敢肯定,他对自己问出来的话一点都不信,一个字都不信。

“那个……我们摊牌吧!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比如,你口中的上一世?过去的?未来的?”实在是不想与他再兜圈子了,此刻的我有太多的问题想要让他回答,便提起一口气推远他探过来的身子,怕他再起什么别样的心思,又多添了几句:“你我再怎么说也算是从儿时到现在,如此长久的……交情了,而且我现在又是板上钉钉的正牌四皇子妃,一家人就……就不说两家话了……对吧?”

“一家人?你确定?就凭这?”

哎呀,怎么绕来绕去又说到这个喜帕上来了,不想这桓曳虽然看起来比从前沉稳得多,说起话来还是这么难缠。

“……开弓没有回头箭,这句话还是当年你教我的。你连形势都没看清,就急着把自己送出去了……若不是真的爱我爱的死去活来,趁乱将计就计缠上我……才几年不见,你的脑子呢?什么上一世?倘若我说那些都是我诓你的,逗你玩的?你又当如何?为何要轻易断送自己的前程?未来的顾家家主?哦不对,未来的二皇子妃,或者更进一步讲,未来的皇后?”

我打量着桓曳说这话时的气闷脸色,怎么竟隐约察觉出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正纳闷地想着,车突然剧烈地颠簸起来,是出城了吗?路面变得坑洼起来,这才连带着车厢都止不住地摇晃。

拜它所赐,我刚才压下的恶心感觉又从胃部冲到了嗓子眼,弯下腰去,便干呕起来。

“杜生,叫他驾车稳些。”我看到桓曳赶忙掀开帘子对着门口坐着的青年人吩咐着,又从腰间取出一小瓶什么气味冲鼻的膏剂,点在了我的太阳穴处,不适的凉意顿时从头顶灌下,倒也驱散了胃腹的翻腾之感。

“这药效倒是烈得很。”我从嘴角扯出一丝笑,尽量保持稳定的坐姿,怕一会姿势不对又要吐出来。

许是怕我真吐在车中,桓曳靠近与我并肩坐下,身体向后靠着,将一只手揽上我的肩,我顺势将重量都赖于他那方,总算坐定下来。

“急症必当下猛药。就像你也没傻多久,尚可医治。”大概是因为我们二人靠得太近了,他稍一偏头向着我,我的耳后就能感觉到他的鼻息,耳廓也开始不自觉地热了起来。为了不让自己的情绪被看出,我试图将脖颈以上的部位向远离他的那方倾斜,却被他察觉到了。桓曳将揽住我的手又使劲向自己那方紧了紧,带动我的身体与他更加贴近。

“三个问题,一会儿到了地方,你只要顺着我的意思说话,回去后我便认真回答你三次提问。”

“去哪?做什么?”

“去了你就知道了,别忘了,三个问题,好好表现。”

为了让空气流通,帘子只得大开着。因为不想被旁人听到,桓曳用着只有我们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在我耳畔留下这些要挟的话,温热的气息还徘徊于我的脸颊没有散开,在其他人眼里,怕是早已被当做有情人之间的温言软语。面对他给出的诱人“条件”,踟蹰之间,我点了点头。


下了马车,我们来到了一个叫做清心楼的地方。

环顾四周,这才发现,原来我们并没有出城。一路走来那些坑洼的地面,也仅仅是为了配合这楼的古朴雅韵而刻意铺设。不仅如此,碎石道旁的院墙也被做旧,偶有砖石裂出,却也错落有致,甚至有些地方还嵌着青玉,给人以历久弥新之感。

现如今世人多喜奢靡之风,就拿这寸土寸金的首都荣京来说,但凡有点背景的门户,都要修得朱甍碧瓦,门口再放上一对顶霸气的小兽或门神,再将那柿树、香樟种在院中,挂满五彩绸带又系上风铃,凑一个声色俱佳,那才称得上有头有脸。像此处,不但样样以古为崇,还清幽取静,实属罕见。在我的印象中,恐怕只有宫外二皇子桓玥的私宅能与之相较了。可再细思起来,且不论这院中的水竹需从南方长途移栽并精心呵护方可越冬迎春,就单说这浅碧色的青玉便有市无价,自前朝北方战事起,通达西北的商路尽数被毁,玉石之类货品难以入关,直至本朝偶有见之,也多为少量商船舶来或传袭之物,断不会如此高调地嵌在这墙上任凭风吹雨打也不心疼。可见这地方的主人并非表面上志趣幽雅这般纯粹,这让我有些恍惚,若真有这般神仙人物,怎会与生意遍布全国的顾家没有任何往来呢?

再回过神来,桓曳已经站到了楼门口,催促我跟上去。我再次向他投以疑惑的目光,他却总能在这样的时刻抓到我的软肋插科打诨过去,“方才你不适,十有八九是饿的,这儿的吃食可比太后宫里的合你胃口,不想尝尝吗?”他一边说着,一边使眼色让跟在身后的那个叫杜生的人去向侍者吩咐准备。

“……想。”不知这楼中正在做什么糕品,一股沁人的茶味混合着奶香扑鼻而来,我的“饿神”好像也被唤醒了,咕噜咕噜地叫嚣着让我赶快上楼落座。

“嗯,那就进去。”

虽然很不情愿被他这般摆弄,我还是依了他的指示,掀开了最里面那间雅室的珠帘。

绕过竹制屏风,一个熟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眼前。

“玥哥哥?”

“长风?”

没错,此时此刻,这个落座于席间看向我的男子,正是“我”的那个青梅竹马、对于我被太子“绑走强嫁”这件事无动于衷的、原故事线男主的二皇子桓玥。

如此亲昵的称呼并非我刻意为之,只不过是自我见到他起,身边人便教我这样唤他,再加之这鹮朝本就民风开放,不论是青梅竹马之间,还是兄弟朋友之中,比这肉麻的叫法多了去了,若说长大了便要改口,未免有些小家子气。所以在这十二年间,我们都未觉得这样的称呼有什么不妥之处。但桓曳对此表现出的不悦,简直可以说是溢于言表了。

“咳,你刚刚叫他什么?”

“玥……”

“什么?”

还未等我辩白,桓曳就投来一记眼刀,又从身后握住我的手腕,在我的手心处不疼不痒地敲了三下,没办法,今天我必得将心中的疑问同他问个明白,想到这儿,我只得顺着他的意思,改了口。

“二殿下。”

称呼一改,桓曳这才满意,他揽着我并排落座到桓玥对面的席位,甚至还先为我倒了一杯热茶。

这两人不是已经对立了吗?怎么还会约在这种地方私会呢?而且看起来,桓玥并不知道我会来?到底什么情况?我不禁暗暗腹诽。可下一秒,他们的对话又让我陷入更深的疑惑。

“二皇兄,事情都办妥了,召你回宫的懿旨想必你也收到了吧。你是没看见,昨夜那太子可算是在太后她老人家面前摔了跟头。”说到此处,桓曳将目光撇向我,又为我续上了茶水,继续说道:“也不枉我们筹谋一场。”

二皇子桓玥微微点了下头,以示回应,复又蹙起眉头,深深瞧了我一眼,转而对桓曳问道:“先不说这个,倒是……你们,我听传旨的人说,太后竟真的赐封了长风作四皇子妃?这其中是否有些误会?还是太子那边使诈?我母妃和顾家也没去阻拦吗?”

“不是,你们到底——”听到这里,我恍然大悟,忍不住拍案而起,原来这二人竟是商量好的,这么大的事,就瞒着我一个人?!拿我的前程来算计太子???我刚要发作,就被身旁的桓曳一把按下,他在我面前用手比出了一个明显的三字,此时此刻,我真想对他说“去你的三个问题”,可理智让我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暂时压下怒火。

桓曳一边控制力道箍着我还在颤抖的肩膀,一边又不要脸地胡诌道:“二皇兄,这次是你失算了。实在是她心悦我,经此一遭,便霸着这四皇子妃的名号不肯放手了。”

许是见他那二皇兄偏头看向我用眼神求证,一脸不信的样子,桓曳又换了副面孔,露出那种我已有数年不曾从他脸上见过的“赏心悦目”的坦荡笑容,却问着最最卑鄙无耻的话:“长风,我说的对吗?”

不想再看他那张堪称演技天花板的脸,我只得垂下眼眉盯着自己把玩茶杯的手,应和着他说出违心的话。

“对,我觉得……嗯……当四皇子妃真挺好的,适合我。”

本以为桓曳能够适可而止了,可他显然还没演够,继续谎话连天。

“嗯,昨夜一试,我们确实很是契合。”

“昨夜?”……很好,这二皇子桓玥阅读理解也挺可以的,很会抓重点,只不过他的眉蹙得更紧了。

“对啊,二皇兄你不知道,昨天我也是担心太子提早行动,到时候万一撞不上太后回宫那可坏事了,所以就提早一个时辰成亲,该办的都办了。”还真是一个敢问,一个敢答。要不是这开车话题的女主角是我,我真的要为他们的默契鼓掌了。

正当我准备抬脚狠踩桓曳来打断他胡诌时,桓玥终于不耐烦地开了口,隐约有种要为我解围的意思:“不提这个了。四弟,我记得刚才来的时候特意点了酒酿蟹,一直没上桌,你去帮我催一下,可好?”

如此明显想要支开他的话,桓曳不可能听不出,他的目光在我和桓玥身上游移了一圈,又抬手拾起一缕我鬓边垂下的发丝,缠绕在指尖把玩起来,根本没有离席的想法。

“长风今天胃不舒服,想是昨夜……冻着了,蟹肉本就寒凉,既没送来,那正好咱就不吃了。免得我们吃着,她看着眼馋。”好嘛,这下好了,被他这样一挡,我不仅失去了询问旁人的机会,还吃不到美食了。不爽的心情逐渐将气闷取代,我在心里默默地打开记仇小本,狠狠地给桓曳添了几笔。

俗话说的好,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现下,暂时无话可聊的二人只得沉默地坐在各自的席位,看着我一个劲儿夹起精致的酥点送进嘴中。桓曳是一边盯着我吃,一边斜靠着身子用手指在桌子上叩着拍子,竟生出些许惬意之感。而桓玥则是垂手正坐桌案前,忧心忡忡地看着我。

这算啥?古代吃播吗?

一想到这两人,一个是平日与我谈笑风生,就连身为皇子的抱负与畅想都从不避讳说与我听,却在筹谋算计敌对势力时冷漠无情的人;一个是阴晴不定,隐瞒、要挟、摆布、拿我取乐的讨厌鬼,我便再也夹不住筷中的吃食,任由它掉落到面前的碗碟中。生气?难过?失望?还是什么情绪?……我已经无法用准备的词汇的来描述,现下只觉得有种无形的伤害穿透了我,既疲惫又无力。

“噎着了?”

我赶忙抓住桓曳又要准备拿起茶壶为我倒水的手,又摇了摇头,告诉他:“不想吃了。”

这时,桓曳似乎还想对我说些什么,可却被桓玥抢了先。只见他起身离席,打算先行离开。

“算算时间,我也该回宫复命了。四弟,你蛰伏太子处虽辛苦,但还望你对长风多多照拂。长风,不管怎样,原是我对不住你,你有事尽管来找我,我定放在心上。告辞。”

说罢,二皇子桓玥便转身匆匆离去了。


二皇子桓玥离开后,就只剩下我和桓曳贴身并排坐着。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又是这般亲昵地待在一处,让我越发地不自在。

“人都走了,你够了啊。”我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桓曳,打算提醒他兑现“三个问题”的约定。

“怎么,来的时候还说我们是一家人,现在连肩膀都不让碰了吗?”桓曳托着腮慢悠悠地抬眼看向我,示意我坐下。

“……你到底想做什么啊?你这样,我不习惯。”

“哦?不习惯这样?那你喜欢昨夜那种捆绑式的吗?”他一边轻笑着,一边稍稍支起身子将我又拉到了他身边。

我借力向他身上一倒,快要跌坐下来的时候,又被他及时托住了腰,这才没有伤到我这常年缺乏体育锻炼的身体。眼下我也顾不上姿势有多暧昧了,我赶忙伸手将他的嘴捂住,怕他再说些什么浑话让我招架不住。

“不许再浑说了。”

我推开他,挪到了对面的席位,准备与他对峙。可桓曳却没半点正经谈话的心思,还将身旁的菜单往我怀里塞。

“唉,真是不禁逗。你再看看,随便点些吃食吧,一会儿我让杜生打包带回去。这里毕竟还是不够私密,有些话不方便说。”

我点点头,下意识随便划了几样以前常吃的菜品,递给了听到招呼赶忙走进来的那个青年人。只见他恭敬地接过菜单,又瞟了一眼桓曳,待他点头允准这才离开厢房。

“他是你现在的小跟班?”出于好奇,我随口问了一声。

“这也算作那三个问题中的吗?”桓曳反应倒是快,生怕自己吃亏一样,一个字都不打算多向我吐露。

我见他眼神里透露着生意人那般精明地算计,顿觉这问题实在不值我刚刚违心陪他表演那一出,只得硬着头皮回怼道:“当然不是,你不想说,我去问他便是。”

桓曳先是不置可否地用指腹敲了敲桌子,而后轻巧地反问我:“我不许,你觉得他肯对你说一个字吗?”

“哼,那我不问了。”

我将茶盖朝上放进空了的茶碗,又将托盘向前一推,起身打定主意离开。

“哎,我说。杜家生的孩子,所以起名叫杜生。算是我的亲卫。别看他年纪小了点,前年立过功,如今已是承信郎了。”

我看这杜生脸上还带着稚气,本以为是个小厮之类的人物,却没想到是个有军衔的。细思起来,桓曳进军营不过是这几年的事,能得太子青眼有加,还能有这般人物的追随,可见他成长得有多迅速。

“本朝重文抑武,能上品级已是有所作为。”我客观地评价道。

“呵,看来你对他印象还不错。不过这人都出去了,要不,我把他叫到你跟前,你再夸他?”

唉,我就说这人阴晴不定的,怎地我对他的人评价高点,他反而还不乐意了?难道还得让我再夸夸他?想到这儿,为了让他能够痛快地兑现“三个问题”的承诺,我认为这阿谀奉承还是有必要的。

“不了,看样子即便我说再多,他也是跟你一头的。向来武将有了军功都是要自立门户的,我看他对你倒是言听计从。”

我捡着既能拐弯抹角显示他的能力,又不易被察觉的话,试探了着说了出来。没想到,他还真上了道,又顺着我的话继续与我说嘴。

“那当然是——跟着我有肉吃啊。你不也是吗?”

“我?”

“以为我没看见吗,光是大酱肘子你就点了两个,放心吧,跟我一头,保你不吃亏,我的四皇子妃。走了,回家。”


从清心楼走出来后,原本被竹屏和轻纱遮蔽着的日光尽数暴露在眼前,让我有种恍如隔世之感。回想刚来到这里的那几年,我还是以一个孩童的视角观望这世界所发生的一切,可当我慢慢被搅入其中时,便逐渐越来越能体悟什么叫做当局者迷。

来到马车前,我看到早已坐在车厢外负责赶车的少年向我伸出手,打算借力拉我上去。我一手提起宽大的宫装裙摆,另外一只手刚要朝那人伸出,却被身旁的桓曳阻止。他掀开车帘,从中拿出一方矮凳,放到我的脚旁,示意我自行上车。

“哦,是我唐突了。”赶车的少年挠了挠头,露出属于他这个年纪的腼腆笑容。

“这小子是——”

还没等桓曳说完,少年又抢先介绍起自己来:“我叫小猴子,沙山人,我是被桓老大救回来的。”

“沙山?那不是牧北族的地界吗?你并非本国人?”

自前朝起,这牧北族便对我们所在源丘地区虎视眈眈,两国边境地带更是严防死守,平常百姓难以踏足。就连上次桓曳他们去驻守的寒青关,也不过是源丘地区御敌的第三重关卡,而沙山却是位于牧北地区的一处天然防御屏障,只有牧北族的士兵常年盘踞此处,易守难攻,怎会有像小猴子这样的孩子进出呢?

桓曳见我疑惑,便提醒道:“你可知,这牧北族中除了他们本族人,还有什么人?”

“还有什么人?外族人?奴隶!?可、可他还这么小啊?”我捂着嘴,不敢再想下去。

大概是怕我冤枉他说谎,小猴子将衣领一侧扯开,露出锁骨上的印记,撇着嘴对我闷闷地说:“现在信了吧?”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无心揭开他的伤疤,这让我懊悔不已。

看到我向小猴子道歉,桓曳有些不耐烦地将他的衣领向上拽了一把,又推了推他的后背,告诉他以后不要再随便在人前脱衣,这才拉着我进了车厢。

可预想中马车前行的颠簸并没有到来,小猴子又转身掀开刚刚被撂下的门帘,指了指我对桓曳问:“桓老大,我想起来了,听说你们这边的女孩子出嫁前都不能看男人身体的?看了就要嫁给对方啊?”

面对这样哭笑不得的问题,我本以为桓曳会三言两语把他打发出去,可没想到他竟不嫌事大地循着话继续问道:“是又怎样?”

“那行!我喜欢她!”小猴子竟脸红起来。

“那太可惜了,昨天她刚嫁给我了,你还是该干什么干什么吧。”语毕,桓曳又将杜生喊了来,煞有介事地交代他务必要好好给小猴子讲一讲鹮朝的规矩。杜生一改平日面瘫的表情,憋着笑应和着“是、是、是”,在桓曳抄起身后靠垫准备朝他掷出去时,又赶忙放下帘子逃开了。

看到眼前的一幕,我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好像还是第一次看到桓曳因为这种事情黑脸。

当我笑着转过身,看向他时,发现他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也在看着我。怕他恼我取笑他,在我们目光对上的那一刻,我便敛起笑,板板正正地坐好。

而桓曳似乎不打算放过我,他也不去捡那刚扔出去的靠垫,就这样维持着斜靠的姿势,对着我这边微睱着眼,幽幽地说道:“唉,这还是你嫁我以来,第一次笑。”

不知怎的,我感到自己的面颊连同耳朵都开始变得烫起来,一时间羞赧得无处遁形。

就在我不知所措时,桓曳闭上眼睛不再看我,像是同我赌气一般,自顾自小睡起来。

“累了,都坐着歇会儿吧。”他冷冷地说道。

可惜的是,这之后许久,我都没有找到话茬,同他再说上一句话。


回去的路上,我本想托桓曳绕个路回趟家,安抚一下府中众人,再交代一下生意方面的事情。可想到目前的形势,只得作罢。在外人眼中,是太子教唆同他一派、有着异族血脉的四皇子强娶我来折辱、挑衅二皇子,这四皇子又曾被传闻在军中虐待俘虏、行事不仁,断不会给我好脸色看,再加之我的父亲已出海三月余,远水解不了近渴,我须得表现得孤立无援、痛不欲生方才符合情理。

于是,我试着找回刚刚在席间知道自己被卖的那种心伤感,来酝酿届时同桓曳入四皇子宅邸时要演出的苦大仇深的感觉。但过了好一会儿,许是吃饱了,满足了,我竟连一滴泪都挤不出来。我这情绪的自我修复能力也太好了吧?我将头埋入臂弯中懊恼地跺着脚。

“又想吐了?”

我抬起头,看到桓曳掀开门帘准备吩咐杜生停车,急忙起身拦住他,告诉他不是因为这个。

“就说嘛,你以前也没这毛病啊。你怎么了?”桓曳坐回车厢,不解地看着我。

“……等会儿到你宅邸,我是不是得装成那种悲痛欲绝、被虐待过的样子?”

听到我这样问,桓曳莫名其妙笑了一下,又反问我:“你是不是嫌我的名声还不够坏?想再去市井小报上找到我的传闻,然后多写几条才满意?”

“可你不是要立住那种人设吗?”

“立什么?人设?你又哪来的这种稀奇古怪的词?”

见他不明所以地问我,我也吃了一惊。其实现在的我已经很久没有脱口而出这种现代词汇了,与其说是怕暴露身份或格格不入才刻意规避这样的字眼,倒不如说是这十多年间,我已经渐渐融入了这个世界,并与原来的那个自己渐行渐远。我不知道这样的变化发生在自己身上是好是坏,但却庆幸自己早已学会面对这样“说漏嘴”的情况后,只需要自然而然用这里人的口吻复述一下自己原本的意思,就能蒙混过关。

“就是你现在不是明面上跟太子一头吗?你不得言行一致啊。军中不是传闻你那什么……残暴不仁吗?”

我确实并没有夸大其词,在我不曾见到桓曳的这三年中,不论我怎么打听,外面的人都是这样说他的。

“所以你就信了?”

“一开始我也没有啊,咱俩也算是一起长大的吧,我一直觉得我对你还是挺了解的。可你去军中以后,即便是一年前从边关回来,也再没有与我打过照面。还有后来你随太子进宫,撞见我,配合太子欺负我的时候,演得也太像了。”

还记得半月前,我像往常一样从淑妃处出宫回家,不巧偏偏遇上了太子一行人。那条宫道本就是宫中女官和外戚女眷所走之路,本不会遇到侍卫或皇子,可偏巧就被我撞见那太子当时正在寻什么人。在避无可避的情况下,我尽可能地把自己当做空气,想着行礼后就默默离开,却还是被太子认了出来。然后就不知怎的,桓曳突然从旁边的矮墙上翻了过来,正好将我撞倒,还疾言厉色地要我向他赔礼道歉,当时我整个人都被吓蒙了,这还是在我有心理准备的前提下。随后,就是那历史性地一幕,跟原作书中一样,太子先贬损了我的容貌和教养,又说我配不上二皇子,强行将我掳走软禁起来,十多日后,便用一顶轿子将我抬进了四皇子桓曳的宅邸。

大概是听到我的话中多少带点怨怼,桓曳一改他那吊儿郎当的坐姿,直起身,又捡起那个被抛弃许久的靠垫放回原处,这才又看向我,向我解释。

“咳,当时本想提醒你不要走这条路,奈何我没找到机会,如果不是我装作被你撞到上赶着出手,而是被太子抢了先,后果更是不堪设想。况且,那时我也控着力道呢,我还遣了个小宫女去瞧过你,确定你没受伤。”

“嗯……”

接着,桓曳又刻意清了清嗓子,很是简单粗暴地转换了话题。

“还有一件事,其实现在说与你听也无妨。其实吧,太子也应该有自知之明,清楚那性情暴虐的根本就不是我。毕竟当年那些奴隶也不是从我的军帐中抬出去的。”

“这是什么意思?”

“他重用我,把我带在身边,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我愿意当他的替罪羊。他有那种癖好,我可没有。”

由于太子在我看到的那本小说中的出场十分靠后,我对于他更多的了解也是亲身行走在这世间所得,所以我相信无论是在桓曳所说的“上一世”还是现在,他都比我更了解这位太子。一想到这儿,我又像《十万个为什么》一样,有了新的疑惑,比如桓曳为什么不像书中一样与太子为伍,非得转而与二皇子同谋?这其中到底有什么缘由?又比如,如果桓曳是因为厌弃太子的为人而选择分道扬镳,那为什么不干脆离太子越远越好呢?

思前想后,我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桓曳,你既早就清楚那太子的为人,为何不——”

“不什么?不趟浑水?”

见我点了点头,他又继续说下去:“我再怎么清楚,也没办法改变那皇帝的旨意,假若随太子去军中是我必须要经历的,我不如趁此机会多做些事情。若我一味逃避,整日在军中只顾保全自身,同样什么也改变不了。若你不理解,你且想想,你又为什么放着锦衣玉食生活不去享受,而是选择谨小慎微地活到今天?我们本就是同类人。至少,我接近太子取得他的信任,能掌控更多的权力,特别是去年,你是不是就鲜有听说那种血腥的军中传闻了?至于助力二皇子,也是我的自救方法。”

“自救……?”

“对啊,因为——上一世,你死以后,我也没活多久啊。”

听到这儿,我感到脊背有些发凉。他也死了?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呢?

可我刚要继续追问,他就用食指在我口唇处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狡猾地提醒我之后便不是免费能够听到的东西了。

“马上就要到了,你先想好要问哪三个问题,不管你问什么,我都会告诉你。”

“那你说话算数。”

“一定。其实这对我也没什么坏处,也许你知道的越多,越愿意与我一道把后面的路走完。”

我能感受到,桓曳的这席话确是肺腑之言。此刻,我心中升起焦急之感,我感到心中那团在这异世十二年间升起复又灭掉的火,又开始重新迸发出微弱的光亮。

脑中迷雾逐渐被驱散,我托着腮开始思考要如何把握机会,将那三个问题问出口。可正当我要缕清杂乱的思绪时,桓曳又开始跟我絮叨一些无足轻重的话,这让我感觉很不爽,却又无可奈何。

“对了,还有个事我要嘱咐你,你也知道我以前不是跟太后住在行宫就是住宫中的皇子所,在这城中并无私宅。其实现在我的那个宅邸是太子不要丢给我的。

“哦。”

我兴趣缺缺地应和一声,想要终结这个话题。可桓曳也是一身反骨的人啊,他就非得要我陪他把这天聊死才算完。

“你就不好奇他为什么白送我吗?”

“这荣京城里,富得流油的公子哥哪个愿意住本家呀,私宅行事方便又隐秘,万一有点什么情况,又能轻易丢弃,很正常啊。”

“呵,不愧是富得流油的顾少主,你倒明白他们。不过我是偶然听说,这宅子可不简单,许是这太子做的坏事太多了,夜里总有冤魂找他索命,他才赶忙搬出去了。还有,半年前他才得了一位姓邹的貌美侍婢就放在这宅中,可我接管后可没瞧见一个姓邹的奴仆。”

“既貌美,多半是喜欢,带走了吧。”我虽然不信鬼神之说,但最起码的敬畏之心还是有的,听他这样一说,我多少有些膈应,不由地将自己左臂抱住了右臂。

“你也说的是多半,可他现下身边也并没有这号人。你说,该不会那夜里索命的——”

“停!停!停!打住!不要再说了。你还让不让我进去了。”

这个桓曳,绝对是在故意吓唬我。忍不了了,我拿起身后的靠枕用力往他正坏笑的脸上砸,可没想到,却又被他接住了,我只得抄起手边别的什么东西继续向他砸去。

推推搡搡之间,马车已经停下,杜生掀开帘子,看着乱七八糟的车厢不由地扯着扯嘴角,但还是称职地提醒了我们府邸已到。

我掀开车厢内的窗帘,第一次清楚地看到了这四皇子宅邸的大门全貌,有些褪了色的门框上还挂着昨日婚庆时的红绸,而那些高高挂起的灯笼都早已熄灭,随着风若有若无地晃动着,乍一看没什么特别,但我又不争气地想起那位消失的邹氏婢女,一时间感到一阵来自“中式恐怖游戏”的恶寒。直到桓曳拉着我起身出去,才渐渐自洽缓解。

“别怕,你就当我是胡诌的吧。不过这宅子确实是从太子处得来的,里面的几个侍从还未来得及换,被我安排在外院做粗活,你还是要小心提防一下,别让他们知道我们跟二皇子有联系。内院里那些佩剑的倒是自己人,他们同杜生和小猴子一样都是从边关回来的,虽然不大懂规矩,但心都是好的,有事找他们即可。”

“好,我知道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迈上台阶,原本我想退半步跟在他的身后,自认为这样别人看起来会比较合理。但他却也随着我的脚步停下,像是在等待,也似是在邀请,僵持之下,我也不知道突然哪来的一种力量,促使我向他身边挪了步,我主动挽起他的手臂,与他并肩步入宅邸。


进入四皇子府邸,在一众仆从的行礼注目下穿过外院,我们径直走进了内院并关上了院门。

迎面而来的是四位腰间佩剑、风格各异的男子。他们似乎是在整理院落,看到我们进门,就都停下手中的活计凑了过来。桓曳简单介绍了一下后,我发现他们都在用一种类似看稀奇物件一样的眼神打量我,这让我感觉有些不自在。我扯了扯桓曳的衣袖,他看了看我,又将目光在这四位身上逡巡了一会儿,似是懂了什么,又说了一会儿话,便让包括小猴子在内的这五名亲卫各自忙去了。独留杜生在身旁,拍拍他的肩膀,告诉他“教大家规矩这件事,实在是任重道远”。

“这内院中全是他们这般的男子吗?”我看向桓曳和杜生,有些尴尬地拨了拨鬓边的碎发。

“嗯……确实,还缺个伺候你的人。不然有些人,怕是真要坐实我苛待发妻的罪名了。”桓曳煞有介事地说着,又转而对杜生问道:“我记得,你还有个妹妹,今年好像及笄了是吧?”

杜生一听桓曳这语气,很快明白过来他的意图,连忙摆手推辞,连舌头都打结了。

“没、没有的事儿。我那妹子还在老家安阳呢,而且今年也就十四,家中父母就等着明年她及笄许配人家了。哪里还来得了这荣京啊。来不了、来不了。”

杜生说完,转身便要离去,却被桓曳抢先一步挡住了去路。他对着一脸苦相的杜生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又将他拉回刚才的话题。

“可我怎么记得,前不久你才把父母接到荣京养老啊,你不是在南郊有了一处挺宽敞的宅子吗?小猴子去你家玩过,我还给你置办了一套银具。怎么,这父母来得,妹子却丢在老家来不得?”

“这……我忘了,她、她确实来了。但是父母已在准备她的婚事了,再来咱这边,不太合适。”

我瞧那杜生倒是个老实巴交的人,才被试探性地驳了一次,便满脸通红。不过我能看出,他是真的不想让自己的妹子来这边。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这个道理到哪个世界都是通用的,更何况这本就是随便一说,根本没必要去为难老实人,跟自己人闹不痛快,便想着打个岔,让此事作罢。可我刚要开口,桓曳又改变了游说策略,开始鼓动我跟他一起来劝杜生同意。

不得不说,桓曳这“打蛇打七寸”的招数用在我身上真的太奏效了,他给了我一个只有在我这里才能说得通的理由。他告诉我,杜生的妹子确实马上就要嫁人了,年纪又小还大字不识几个,那未来夫君她更是连面都没见过,可以说是未来堪忧,与其这样,不如叫过来识识字、帮帮忙,等过几年长大些明事理了,或留或去都是好的。

看着桓曳这样一本正经地跟我讲道理的模样,说内心没有动摇,肯定是假的。若是我刚穿越过来第一天听他说这番话,我定会认为自己找到了所谓同道中人,只可惜,他不自觉流露出来的那种势在必得的神情,已将演技大打折扣。他不过是太了解我,揣摩着我的心思来让我顺他的意罢了。穿越来到这书中世界之前,我所在的那个世界正流行着一句话,叫做“放下助人情节,尊重他人命运”,起初我还不以为意,但现在的我越发觉得,很多时候,面对与自己不甚相关之人,“旁观、尊重、祝福”,不去主动扰乱他人的生存轨迹,才是守护顺遂人生的最佳法则。

已经被他牵着鼻子走了很多次了,所以我下意识地想要回避,可当我的视线再度对上他那双带着些许笑意与期待的眸子时,又再一次选择了妥协。我想,“美色误人”大概说的就是现在我这种状况吧。即便我心中暗暗存疑,却也只得下压,帮着去劝说杜生。

在我看来,杜生定是认准了他那妹子的婚配前途,才拒绝桓曳的提议。毕竟在我朝,贫穷人家的女儿若是能得赏识,在高门做事,也是有所裨益的。若我能拿出足够多“对他的妹妹来说更好也更长久的利益”作为切入点,大概还有机会说服他。

趁两人争辩得僵持不下时,我装作忧心的样子,试着帮腔。

“杜生,你瞧你,平常人家疼爱女孩子都是往自家护,你怎地就狠心让她才十四就谈婚论嫁呢?”

杜生见我站到桓曳一边,越发脸红脖子粗地反驳道:“不是,您这说的哪儿的话,这大鹮朝十四定亲,及笄出嫁的女子多的是,怎么偏偏到我这儿就变成狠心了?”

初见成效,这杜生开始上套了,我在心里暗暗想着。

然后继续引导他道:“那你说,你妹子她书读完了吗?她管家的本事学好了吗?这成婚后可就来不及了。”

杜生听了我这有问,反倒不急了,也许是认为我这种一生下来就是少主的人不懂他们那一套,挠了挠头,向我解释:“您说笑了,像我们这种出身的人,别说读书了,这大字不识几个都是常事。寻常妇人,不就那样吗,也不影响成婚。”

听罢,我便在心里摇了摇头,一边劝着自己古人就是这种想法,不要再试图去改变他们了,一边继续按刚才的计划引导他:“这影响可大了!成婚后,你妹子再怎么说也得是个大娘子,总不能做人妾室吧。”

“那个自然。我好歹也是个从九品武将,妹子必得是正妻。”杜生拍着胸脯回答道。

“那为了她好,更不能这么急着嫁人了。你想啊,我朝本就重文,有些家底的人家都愿意让儿子读书考取功名,这荣京的男子但凡有头有脸的,哪个肚子里没点文墨?将来你妹子嫁过去,他夫君跟他说什么风花雪月啊,剪烛西窗什么的,她听不懂不是耽误事吗?再者,万一将来他夫君不忠,跟其他女子眉来眼去,再没事传递个书信,你妹子看不懂,自然被蒙在鼓里。”

“这个不用担心,妹子受气,我就打到他不敢便是。”

“这可万万使不得,即便没有这种事,那身为大娘子,可是要当家主事的。将来遇到坏心的人拿一两黄金按鹮朝初年行情跟她换二十两白银,她没准还笑着帮别人数钱呢。这可如何是好啊?”

“这……”

见杜生态度有些松动,我边想赶忙乘胜追击,不巧却被在一旁听得津津有味的桓曳把话头抢了过去。他装模作样地跟杜生勾上了肩又搭上了背,挑着眉接上话茬道:“这样,过些时日,你就把你妹妹接过来,让长风教教她,大鹮第一皇商顾家手底下培养出来的女子,还愁找不到好人家吗?索性都是在一个府邸,你兄妹也好有个照应。这个月钱,也不会少她的。”

原以为我俩一唱一和地忽悠他,这事儿就妥了,未曾想,这杜生反抗得更“激烈”了。

“哎呀!你是不是非要我当着你新娶的媳妇面说实话才满意?若说真从顾家出来的那还好呢,我自然也愿意妹子多学点东西,可是咱这儿……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啊,更别说高门大户了。你也不看看你在别人眼里是个什么样,我跟着你也就罢了,将来一说,好好的大姑娘,是从四皇子手下出来的,别人不得避之不及啊,我现在娶不到媳妇也就罢了,那我妹子不是被你害惨了?”

对哦……听杜生被逼得说出心里话,我才意识过来,症结原来在这儿。

原以为杜生只是针对桓曳,却没想到,他又对着我没好气地埋怨道:“还有,顾少主您也是,干嘛非揪着我妹子不放啊,您自家仆从那么多,不是想带过来多少就有多少啊。”

一时间,我确实无法反驳,只好尴尬地保持沉默。而桓曳倒是看不出喜怒,只是幽幽地送了他一句“由衷的称赞”:“我说杜生,平日里也没见你这么能说会道啊。你小子行啊。”

随后,桓曳黑了脸不由分说地带着杜生走远了些,两人开始背着我争论,但很快,我便认定杜生马上就要被说服了,因为他的表情越来越狰狞。

没过多久,杜生便跺着脚不情不愿地来到我面前,拱手一礼,正色道:“五日后,不能再提早了,我让妹子来拜见顾少主……哦不,拜见四皇子妃。”话音刚落,便又气冲冲地离开了。

……呃,这就说服了?我忍不住向桓曳投去好奇的目光。

“你是怎么说服他的?”

“还能怎样?威逼利诱呗。想知道具体手段?你也可以放在三个问题里问。”

“不了。那我可以知道一下你坚持非让那小姑娘来的原因吗?”

“这个嘛,等你见到她,自然就会明白了。”

这个人怎么这么爱故弄玄虚?我不由地在心里抱怨起来。好巧不巧,正当我气闷之时,突然起了大风将我的头发吹乱,由于本身梳得就很松,很快便要散开了。我抽出丝带打算重新束发,却被桓曳调侃。

“你怎么在院子里弄头发?”

“院子里怎么就不能梳妆了?反正咱们也不是什么正经人家。”我回怼道。

“那就交给你,你负责把它变成正经人家。把手拿下去……”

也不知道是哪里学来的熟练手法,桓曳一个侧身绕道我身后,拂下我的正在摆弄头发的手,似是挑了几缕发丝,后又撺弄了几下,就把我的头发挽了起来。感觉脖子痒痒的,我刚要伸手摸一摸,却被阻止,后又感觉像是有钗或簪的饰品被固定在发丝间,这更引起了我想要伸手上去摸一摸的冲动。

“现在可以了。”

我覆手上去……是个簪子,这温润滑腻的质感……像是玉簪?而且是由整玉制成的?我不由得睁大双眼回头看向桓曳,原来他这么有钱的吗?

“呵,这样盯着我看?还没看够?”

“这是北地的整玉做的?”我指着头上的发簪问道。

“对。准确来说是牧北地区的冰棉玉。怎么样?还配得上顾家少主的身份吧?”

“不是,这玉哪来的?你可知这玉从前朝开始就有市无价,更何况你这可是整玉,你怎么——”

“想问就从三个问题里问。先进屋再说。”

“哎,怎么这样,你就告诉我吧,这算情报,我拿顾家产业跟你换,你告诉我从那能搞到这种整玉,原石都可以!”

“看来某人说的这点倒是不错,你可真是眼里除了钱没别的。”

“某人?谁?”

“别管了,进屋。”


再度回到昨夜那间曾经暧昧至极的屋室,装潢布置已是大不相同。

所有关于婚礼的那些装饰连同喜被、红烛、炭盆等都被撤换掉了,屋子显得有些空荡,却平添了许多平和畅快之意。

听桓曳说,这是他昨夜就安排下去的,他让亲卫们待我走后,就将这间屋子收拾成原来没人住过的样子。我没有再在这个话题上继续说什么,因为我隐约感觉到是自己的临时起意打破了他原来的计划。

见我默不作声,又表现得有些局促,桓曳拉出身旁的凳子,按着我的肩膀让我坐下,再将带回来的吃食摆了一桌子,续上一壶茶,自顾自喝了起来,像是等待着我主动提问。

“那我就——浅问一个问题?”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他的表情,打算见机行事。

“嗯,问吧。”

见他如此爽快,我就没有顾忌地开口问出了第一个问题:“你是怎么死的?”

“噗——咳、咳……”

怪我问题问得太唐突了,他一个没准备,就被茶水呛到了。我赶忙起身去拍他的后背,想要帮他顺气,却看到他那双平日里凌厉的眼睛竟噙上泪水,这画面真是十年都难得一见,不禁又偷偷多瞟了他几眼。

“一上来就这么晦气,你礼貌吗?”

桓曳接过我递给他的帕子,撇过头拭了一下眼睛与口鼻,我刚要伸手接回去,却被他埋怨着拍开了手。只见他将我的帕子揣回自己的宽袖,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托着下巴,正对上我抱歉的眼眸。

“你‘死’了的那年,原本被废的太子抢了皇位,改了国号,我也因为一箭射杀了桓玥而被封了王。”

他说到这儿,刻意停顿了一会儿,非要报复似地也提一提我死了的事情才罢休。若我要是较真下去,怕是今天再也没办法问出任何有用的东西了,只得搭着他的话茬继续追问。

“然后呢?”

“那你可知,这废太子凭什么就能从你那‘玥哥哥’手中抢到皇位?”

听到桓曳这样问我,我倒是有些犹疑。在我的印象中,原书中的二皇子桓玥做上皇帝的那几年并无明显过错,他又向来推行仁政,颇受百姓拥戴。反而是身为恶人一方的太子派,在老皇帝废掉太子后转而去勾结牧北势力,这才卷土重来攻打进皇城,最终射杀了桓玥,将桓祀扶上了皇位。可那时候桓曳也在太子麾下,又因立下大军功而封王,想必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我实在想不出这件事能跟他的死有什么关系。

既想不通,我也就不费那个神了,于是顺着他的问题说出自己的看法。

“无非就是身边有得力的干将、精明的谋士,不过更重要的还是牧北族肯派兵全力扶持协助吧。”

“嗯,你说得不错。但抢皇位对于这太子来说,还只是第一步。最后还是要看他能不能坐稳它。你想想他身边当时都是些什么人?当他褪去初登皇位的快意,就会发现自己实则四面楚歌。”

确实,如果我要是当时的太子,也会意识到那些扶持自己的人,同时也能轻易扳倒自己。必得收拢权力为己用,越快越好。无论是追随自己的将士,还是那无利不起早的牧北族,一旦反水,便是致命打击。

“所以那太子觉得你功高盖主?然后把你给——那个了?”我小心翼翼地问道。

“这太子倒也没有你想得这么简单。若他表现得如此直截了当,我也不是笨蛋,大抵还是能有应对之策的。更何况功臣又不止我一人,他要是全杀,这由头也够他想一阵了。再者,你不觉得,比起麾下的人,那贪得无厌的牧北族不是更让他忌惮吗?”

桓曳见我没有搭话,又颇为认真地听他讲,便抿了一口茶,继续说与我听。

“哦,我想起来了,你当时已是深宫妇人,怎么会像现在一样,百事灵通,知道牧北这么多事呢。”这句话说罢,他还深深看了我一眼,见我目光躲闪,大概还以为我是不愿面对过去,便接着言道:“当初太子找到牧北族王上调兵,对方可是开出了一千五百万两白银的岁贡作为条件,你猜那太子是真答应还是假答应?”

“你是在诓我吧?据我所知,我朝每年的军费大大小小加起来也不足三千万两,这要是给了牧北族那个数,那不是等同于告诉他们‘你们快来打我吧,我躺平了绝不反抗’吗?”

“可那太子当时就硬着头皮答应了,这才在上位后对此感到头疼啊。他就想啊,要是有个既能除掉我们这帮人,又能应付牧北那些食量惊人的虎豹豺狼的计策,可就太好了。”

“总不能让这两拨人约在一起打一架吧?然后太子坐收渔翁之利?”

“怎么不能?我不就被打死了吗?”

他不是忌讳这个吗?怎么还能如此轻松地说出来呢?我正纳闷,却见他又偏过头去,望向窗外的方向,像在讲述一个与别人的故事一般,提起那个往事。

“庚武初年,岁末将至,朝廷迟迟未能兑现那牧北族的岁贡。已是皇帝的桓祀深夜召我连同白、蒋两位太尉入宫,商定应对牧北之事。蒋太尉马上献出计谋,要朝廷仅携三百万两岁贡前去,试探牧北反应。若牧北妥协,则每年按此数目发放。若牧北不肯,则命安插在岁贡队伍中的精兵强将借此机会刺杀他们的王上丹直古,挑起牧北王位争夺内乱,借此免去岁贡。这计谋出的太仓促,我和白太尉都还没反应过来,便被蒋同桓祀一唱一和地哄骗住,一个月后,我二人就奉命带精兵上了路。另一方面,桓祀又命蒋太尉提前出发前往牧北王宫,亲笔写信,告知他们一千五百万万两白银已经上路,让他们放心查验。待我岁贡队伍进入牧北王宫,便被兵将包围起来。那牧北王上丹直古从前做王子的时候便与我在战场上交过手,他副将又死于我手,一直对我怀恨在心。正当我和白太尉与王宫兵将交锋之时,那王宫突然就起了大火,火势十分凶猛,我与那丹直古一路追打到一处偏门,却见蒋太尉跟着丹直古的王叔丹穆及一众兵将堵在门口,还没反应过来,就已被刺穿了身体。后来,待我睁开眼再醒来,便发现自己又回到了小时候待的冷宫,我发着高热,身边只有从前一直陪伴在母亲身边的桑嬷嬷在为我擦汗。待身子痊愈后,我依旧在想,究竟哪个才是梦,是我梦到了自己的一生,还是濒死前在回顾儿时的事情。直到许久以后,我才不得不正视自己又回到了过去这件荒谬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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