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有九天，仙人隐其间。
仙路千万条，一剑傲世间。
剑之洞天，仙道九大洞天之首，而玉虚宫便是剑之洞天的第一仙门，是世间修行者打破脑袋都想拜入的剑道圣地。
然而，昔日的玉虚宫有多辉煌灿烂，如今的玉虚宫就有多破败不堪。
站在通往内门的山道石阶上，周玄回首望去。
曾经雕栏画栋的琼楼玉宇现今只余残垣断壁。
昔日气宇轩昂的同门前辈如今只剩下一捧灰烬。
玉虚宫按惯例，每年都会从世俗中挑选有剑道资质的弟子。
但不知为何从十年前开始弟子的招入就出现了断层，据说是世间灵气开始衰退，再没出现能让玉虚宫招揽的人才。
然而正好，周玄便是十年前由宫主招收的记名弟子，同时也成为了玉虚宫中辈分最小的弟子。
周玄对于玉虚宫的感情说深不深说浅不浅。
作为最小弟子兼记名弟子，他没有受到同门的排挤，同样也没受到什么来自前辈的关怀。
玉虚宫对于周玄来说，只是与那个白发仙影—青玄仙子相遇的地方，想到青玄仙子，周玄心绪再次浮动。
天使姐姐她…应该没事吧？
虽说青玄仙子将周玄引入修行可能只是她的随手之举，但对于那时的周玄来说却是给予他新的活下去的意义，很模糊但足以照亮他心中灰暗的意义……
一阵山风袭来，吹散了山峰间的云雾，露出了一处瀑布潭水。
看着那与十年前一模一样的飞瀑幽潭，周玄躁乱的心绪微微安定，他大步向山道上疾驰而去。
在快到半山腰处，周玄的灵识中浮现了两道生人气息。
周玄缓缓靠近，那是一男一女，女子跪在一棵树下，看着身前一个无头女尸双眼呆滞无神，男子背靠着一棵树瘫坐在地，面色苍白，神色惊恐，嘴中还一直哆嗦重复着一句话。
“都死了…这世道疯了，疯了……”
周玄将手搭在男子肩膀上，一丝清纯的灵气流入男子的灵台，男子的双目闪过一丝清明，但当他看向周玄的一瞬间，他忽然惊呼一声，连跑带爬地向树林深处奔去，边跑还边疯癫大叫。
“啊啊啊！疯了！世道疯了！”
……
周玄没有追上去，他转头看向呆跪在地的女子。
看着她空洞的目光与苍白如纸的面容，周玄站了很久，最终还是没有打扰她。
周玄转身继续向山道上攀登。
一路上，周玄看到的都是坍塌的木瓦砖墙，那些是昔日的丹阁、符箓阁以及众弟子的居所。
周玄并没有丝毫停而是留继续登山。
情况不明了，他想先前往内门。
直到来到一处比外门广场还宽敞的石座平台时，他突然停下了脚步。
饶是接受两世人类文明洗礼的他也忍不住气息一滞，咬紧了牙关。
“畜牲！”
说到底，周玄还是从和平的环境中走出，他无法想象造就眼前景象的凶手是人类。
他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踏着一地血水前行，他的每一步都沉重无比。
周玄握紧双拳，眼冒血丝想对天怒吼，但理智却让他强制冷静。
他无声地面对眼前的修罗地狱，回应他的只有寂静，只有强烈刺鼻的血腥味。
周玄的面前，高高的石台之上立了两排刑架，刑架之上是被人用钢钉洞穿的十道身影。
钢钉贯穿每个人影的四肢、手掌、脚踝与胸膛。
他们有的头颅被剖开，有的双眼被挖出，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甘与无助。
在十道身影的下方还跪着数百道人影，虽说是人没错，但只有颈部以下还算完整。
血水从一个个脖颈溢出，在地上淌成片片血泊。
血水还未干涸，是因为修士的血液中存有灵气，灵气具有保鲜的功效，但这种功效应在此情此景却令人毛骨悚然。
周玄走过众多同门“前辈”，他的身后留下一道道鲜明的黑红色脚印。
他来到了一座刑架前，从破烂的道袍样式依稀可辨是内门弟子。
内门只有十大真传，且皆师从宫主，不用多想这刑架上的十人便是那十大真传。
周玄与真传弟子没什么接触，唯一一次就是青玄仙子收他入门的那天。
他低着头接着向前走去，压抑着心中的不适，想尽可能地寻找些线索。
某一刻他抬起了头，看着刑架上那一位位仙门天骄。
周玄终是感到心中的压抑与烦闷满无法抑制。
他虽对这些仙门前辈没有很深的交情，但他对这种惨无人道的行径感到深深的排斥与愤怒。
他走到一座刑之下，看着刑柱上锤下的面孔，那是一张即便遍布伤口血痕也不能遮盖其俊逸的面容。
周玄目光扫过此人衣袖上的金丝灵纹若有所思。
“圣子……”
玉虚宫圣子，青玄仙子座下十大真传首席，拥有造化境巅峰的实力。
没想到连如此境界的圣子都沦落如此下场，要知道圣子的境界比现在的周玄高出两个大境界。
修行之路每上一个境界，付出的时间就会越长，所需的灵气也会更多，突破更是难上加难。
想到自己从入门仙道到突破胎炼五变用了整整十年，这让周玄对崔山口中的“那位大人”的实力感到深深的无力。
就在这时，周玄的灵识忽然察觉到一丝灵气波动，他猛地抬头看向身前的圣子。
他连忙将一道柔和的灵力从圣子的胸口缓缓打入。
几息过后便有一丝微弱的呜咽声从圣子口中传出。
“咳！咳咳…”
“非罗师兄！”
周玄连忙用佩剑斩断束缚圣子的钢钉与枷锁，扶住了他，圣子的状况很不好，他被一剑穿心，心口的伤却被烧黑结痂，这应该是崔山的手笔。
崔山为何这样做，想到那个疯狂的脸，周玄猜到了什么。
“你是……小玄师弟？”
圣子非罗•千水的目光游离在涣散的边缘，忍住咳血的冲动将最后一口气用灵力吊住。
周玄很惊讶这位大师兄竟然认得自己，但现在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
“师兄……能告诉我仙宫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
圣子的目光微微摇曳，面露无奈，从他微微抽动的眼角，周玄还能看出无边的悲戚。
“天道诅咒…灵气枯竭…凡人，恶魔…屠杀，修道的时代……结束了。”
圣子似是解脱般偏过头，周玄顺着他的目光看向对面的刑架。
刑架上禁锢的是一个衣裳破烂的女子，浑身都是已经结痂腐烂的伤口，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整的肌肤，微垂的面颊上血肉模糊……
周玄没有在追问，他知道，师兄没有时间了……
圣子的面容忽地开始扭曲起来，显得无比痛苦，体内最后的灵力变得混乱至极。
噗！
“咳咳！”
圣子制止住准备继续为他传递灵力的周玄苦笑道：“师弟，答应我……将我们……埋在一起……”
圣子将最后的灵力运至双眼，想在死前最后再看一眼眼前的女子。
他与她是仙宫最杰出的绝代双骄，是互相竞争的对手，亦是相互依靠的伴侣。
往事依稀，随风而逝。
内门高高的石台之上，刑架下的男子微抬双眸，刑架上的女子微垂螓首，微风吹拂起二人的发丝，苍白的阳光静静洒落而下。
周玄看着气息消失的圣子默然良久，缓缓出声道：“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