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北郊外，龙王庙。
将阿三给埋在了乱葬岗后，天色已经乌黑一片。
陈晟急匆匆的赶了回来，看着龙王庙内点着的烛火，他也是放下了心来。
这龙王庙早已废弃多年。
县里都说这庙闹鬼，还不吉利。
不少前去祭拜的人回家就大病了一场，厄运连连。
久而久之，便极少有人祭拜。
而陈晟就将这龙王庙当做了自己的栖身之所。
一双乌黑的眼睛，从龙王庙满是蛛网的窗户中探了出来，看到来人乃是陈晟之后，眼睛的主人连忙缩回了脑袋。
不一会儿，破败的庙内便是冲出了两个兴奋的少年。
“大哥！”
“大哥，你今儿这么高兴，是不是给我带什么好吃的回来了呀？”
两个少年看着不过是十一二岁。
左边的那个身精力十足，力气惊人，蹬蹬几步上前便是把陈晟给抱在了半空。
他的神情有些呆滞，可看向陈晟之时却是嘿嘿直笑。
陈晟摸了摸他的脑袋，眼中满是宠溺。
这家伙名叫阿蛮，排行老五，天生智力有些缺陷，虽说能够正常交流，可实际智商估计只有六岁左右。
而右边的少年名叫沈炼。
模样倒是生的俊俏，一双剑眉炯炯有神，鼻梁高挺，嘴唇微薄，活脱脱一个俊小生的模样。
唯一可惜的是，天生只有一条臂膀。
陈晟从阿蛮的身上下来，脸上也是难得有了一丝笑意。
只有在他们的面前，陈晟才敢将自己原本的性格展露无遗。
“倒也算不上是开心的事，别人给了我十几文铜钱，叫我把阿三的尸体给埋咯。”
沈炼目光一暗。
“阿三死了？”
“嗯，死的可蹊跷，一点伤口都没，估计是饿死的。”
“可惜咧，他是个好人，前几天还来过咱们这。”
沈炼叹了一口气 ，少年的脸上竟是露出成年人才会有的神情。
陈晟捏了捏沈炼愁肠百结的脸蛋，转移了话题。
“行了，行了，今天你大哥我给你们带回了馒头！”
“馒头？！”
沈炼眼睛一亮，阿三的事情瞬间被他给抛之脑后。
陈晟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
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一二岁的少年罢了，对于死亡没有什么直观的了解。
阿蛮跟沈炼跟着陈晟走进了庙里。
一个巨大的龙王象赫然映入他们的眼帘。
两旁耸立着十六座各色各样，维妙维肖的石质雕像，只叫人看上一眼，便深觉汗毛直立。
陈晟习惯性的对着龙王拜了一拜，然后便是走到了庙内的东侧。
“回来了？”
一个双眼紧闭的瞎子盘坐在火堆边上，循着声音将脑袋探了过来。
“我就说我听到大哥回来了，他们还不信。”
此人排行老二，捡到他的时候襁褓之中秀着一个李字。
陈晟就当他姓李。
以前给他取了个名字，叫李壮壮。
可老二长大后觉得太土，不喜欢。
干脆就让大家都喊他李瞎子。
李瞎子虽说眼盲，可耳朵却异常灵敏。
一些小偷小摸闹出的动静，根本无法逃过他的感知。
沈炼朝着李瞎子做了一个鬼脸，满是不服。
“臭瞎子，知道你耳朵好，行了没？”
瞎子不置可否，提醒道。
“我就是再瞎，也是你二哥！”
“什么二哥？！只不过是大哥捡到咱的时候先见到你而已，你就是二哥了？！”
陈晟在一旁尴尬的一批，忙是将那几个发馊的馒头取了出来。
当时他说归这么说。
可除了断臂的沈炼之外，压根就分不清其他三人到底谁是谁。
所以排辈分的时候，压根就是自己瞎说的….
“来，来，来，吃馒头了！”
陈晟将馒头放进在火堆炙烤，没过一会儿，一股诱人的香味便是飘了出来，
兄弟几人围坐在了一起，看着陈晟手里的馒头垂涎欲滴。
虽说这馒头是从泔水桶里捡的，可对他们而言，依然算得上是美味珍馐。
陈晟将馒头分下去后，到处张望了一会儿，疑惑的问道。
“老四呢？”
李瞎子从陈晟的手里接过馒头，狠狠的咬了一口，道。
“老四早上就出去了，估计是有事耽搁了吧？”
陈晟面色一沉，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心中隐隐有些担忧。
看着几个弟弟吃得正香，他便将自己的馒头也分给了他们。
将老四的馒头捂进自己的怀里之后，他便是匆忙的站起了身子。
“你们先吃吧，我去找找。”
“大哥，吃几口再去找吧。”
陈晟脚步一顿，“你们吃吧，大哥不饿。”
十二月份的夜。
听着像个形容词。
陈晟才刚刚打开龙王庙的大门，一股冰冷刺骨的寒风便是迎面撞了上来。
不过是进庙的这会儿功夫，庙外已是飘起了皑皑大雪。
陈晟的衣服颇为单薄。
打着数个补丁的上衣，因为今天背阿三的原因又多了几个窟窿。
他佝偻着身子，小心的把脚探了出去。
可他的脚才刚刚落于地面，便是被刺骨的寒冷给击退了回去。
他回身找出了一双磨损严重的草鞋，看着这粗旷毫无细节的编织，毫无美感可言。
“大哥，别去了….”
“大哥，我也去！”
“大哥！抱！”
兄弟几人纷纷迎了出来，可陈晟的目光瞬间锐利了起来。
严厉的注视之下，兄弟几人皆是不敢再往前一步。就连瞎子也是感到了异常，愣在原地。
大哥的威严，在此时一览无余。
“在家里等着，大哥去去就回。”
丢下了这句话后，陈晟便是迎着风雪，大步离开。
嘎吱….嘎吱….
这是草鞋落在了雪地上的声音。
脚感虽然不好，可总比赤脚更能保护自己。
外面的景色满是漆黑。
硕大的山脉与黑色连成一片，根本看不出任何的边界。
也不知是今日劳累过度，还是什么。
迈动的双腿越发沉重，陈晟留在雪地里的脚印也是凌乱了起来。
他的眼目有些晕眩，如同一座重重的大山压住了他那瘦小的臂膀。
我不能倒下….
这几个小子没我可怎么办啊….
又是一口嫣红的鲜血从他的嘴巴溢了出来。
这是病。
得治。
可除了这个病之外。
他还有个更重的病。
穷病。
雪越下越大。
陈晟终究是倒下了。
龙王庙内的李瞎子突然紧张了起来，双眼一睁，露出了灰色瞳孔。
“快！大哥出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