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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宫前,先给侯爷当妹妹

幽兰镇的秦命藏 著

其他类型连载

庆德元年,年轻刑司宁沐洛剿灭方家反贼,受到朝廷赏赐。原来以为是平步青云的第一步,没想到因此卷入朝堂里的暗斗被当朝首相盯上性命。幸好因为长相貌美(?)被皇帝看上,安排小周候周林泽将她带入靖国公府,用表哥的身份贴身保护,等待时机成熟入宫选秀。一个是自称替天行道的刑司,另一个则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却又忠心耿耿的锦衣卫,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在靖国公府里明面上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妹,背地里却互掐互坑。但因一张八字字条,宁沐洛的身世也变开始得扑朔迷离……

主角:宁沐洛,周林泽   更新:2023-03-21 19:0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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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宁沐洛,周林泽的其他类型小说《入宫前,先给侯爷当妹妹》,由网络作家“幽兰镇的秦命藏”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庆德元年,年轻刑司宁沐洛剿灭方家反贼,受到朝廷赏赐。原来以为是平步青云的第一步,没想到因此卷入朝堂里的暗斗被当朝首相盯上性命。幸好因为长相貌美(?)被皇帝看上,安排小周候周林泽将她带入靖国公府,用表哥的身份贴身保护,等待时机成熟入宫选秀。一个是自称替天行道的刑司,另一个则是心狠手辣不择手段却又忠心耿耿的锦衣卫,水火不相容的两个人在靖国公府里明面上是相亲相爱的好兄妹,背地里却互掐互坑。但因一张八字字条,宁沐洛的身世也变开始得扑朔迷离……

《入宫前,先给侯爷当妹妹》精彩片段

京城郊区,方府院外的最后一盏长明灯,也被雨水浇灭,剩下的一丝光亮消失殆尽。月亮和稀疏的星光早已被乌云笼罩,府外的人陷入突如其来的黑暗之中,都纷纷裹紧了自己的披风。

身着黑色锦衣的小吏从腰包里掏出火纸筒,用左手遮挡雨水,吹起了点点火苗,照亮了身旁的人脸。

“大人,要不要吩咐打几个灯笼,不然府里什么情况也看不清楚。”

“这么大的雨,就算打着火也撑不了多久。你带几个人进府里看看,要是有什么动静就立马出来,别让那只母夜叉误伤了。”

“可是周大人还在里面呢……”

小吏刚说出周大人这三个字,身旁那位身着白色锦衣的男子就气哼哼地打断了,“你想救他?那你就进去便是。”

“属下不敢。”小吏在马上行礼致歉后,拍马快走,行至队伍的最前面,点了三人,一起下马,潜入院中。

今日本是方家办家宴庆祝嫡长子生日的喜日,院子里摆放的长桌却都已经刻上了刀剑的痕迹,几桌子的美味佳肴都已经散落在地上,被雨水浇透之后,肥油流得满地都是。

血腥味和油腥味混杂在一起,让这几个见过世面的锦衣卫也不禁干呕起来。

几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搜寻,自然有点害怕,不知道是谁为了壮胆,说起了闲话,“方家在皇帝登基的时候才刚刚受赏右迁,没想到竟然也是个反贼。”

只不过没人敢接话,那说闲话的也自己闭上了嘴。

为首的小吏护着怀里的火纸筒,听见了微弱的声音,便轻手轻脚的掂了过去,其他人怕自己一个人落入黑暗之中,也紧随其后。

“把你手边的烛台重新点上。”

收到命令的锦衣卫,从腰包掏出火纸筒,吹出火苗,缓缓起身,用披风挡着雨水,费了好一会才将烛芯烤干,勉强燃烧起来。

一时间,微暖的烛光照亮了整个大院,映入几人眼帘的是连地狱里的修罗场都不会出现的恐怖景象。

满地的尸体。

跟在队伍最后面的年轻锦衣卫被吓坏了,顾不得地上的污水,一屁股坐了下去。

“照着名单清点。”

一个较为年长的锦衣卫从胸前掏出纸质的小本,展开来,一边看着名单,一边看着尸体,飞快的清点道。

“方隆儿子,方光,方祖,方荣,方瑶。表兄弟方山棋,方山岳。方隆之父方贵,兄弟方水,方福,方生。侄子方嘉许,方兴才。”

清单完毕之后,他将小本折好,重新收了回去。

为首的小吏低头沉吟道,“都齐了?”

“名单一共十三人,除了方隆本人没见着以外,其他十二人都在这里了。”

“都说方家的男子各个都是耍刀剑的高手,怎么被一个刑司砍成这样。”

“那可是大人从浙南专程请来的。”

“嘘!”

几人一同安静下来,却听见府里传来了激烈的刀剑声,瓷器砸在地上碎裂的声音不绝于耳。

在方府的书房里,宁沐洛和方隆正打得不可开交。

方隆手持红缨枪,对着宁沐洛的身体毫无章法的一阵乱刺。不停地喊叫道,“杀了你,杀了你!让你给我的儿子,给我的家人黄泉下下跪道歉去。”

宁沐洛用刀鞘作挡,即使方隆已经疯了,身上全是破绽,但奈何攻击的速度太快,根本没有还击的余力。

“方隆,你囚禁天子亲军,早就犯了死罪。还不束手就擒。”

说话之间,方隆已经跳起了半米,将整个红缨枪横劈在宁沐洛的剑鞘上,幸好之前宁沐洛将枪杆削去了一点,整个枪杆已经是脆弱不堪,受到轻微的作用力,便断成了两截。

趁着木片飞出掩盖视线的那几秒,宁沐洛用手撑着书桌,翻身到了书桌内侧,与方隆拉开了距离。两人隔着不过五尺的书桌,对立而峙。

宁沐珞用早已经麻痹的双手握紧剑柄,咬紧牙关。要不是在院子里被那些人磨掉了大半的体力,手臂上还被划了几刀,方隆怎么可能是他的对手。

“究竟是谁派你来的?我方家三代几乎所有男丁为了大庆都上过沙场,死伤不计其数。谁敢污蔑我方家造反!”

方隆与宁沐珞不同,一声声的怒喝反而让自己的战斗欲望愈加旺盛,仿佛下一秒就要将宁沐珞给生吞了。

“是那个周林泽?还是张启正!这两人心狠手辣,作奸犯科,除掉了二皇子,还想除掉我?”

二皇子?

可不是皇上不是说二皇子是因为急病犯了死了吗?

“方隆,你这句话什么意思?”

宁沐珞还没来得及问清他,却见方隆突然僵住了身体,眼珠子像是要瞪大得像是要掉出来一般。

紧接着,方隆已经说不出话了,嘴里喷出一口热血,洒在书桌还有她的锦衣上。

“周林泽,你,不得好死……”

宁沐洛用手揩去脸上的血痕,才发现方隆身后站着位锦衣卫,只是与其他锦衣卫不同,那锦衣胸前的蟒纹在微弱的烛光下闪着熠熠的金光,当今这大庆,只有一人有这身荣誉。

“方大人,是皇上要你死的……可别把罪怪在我头上了。”

周林泽将手中的匕首用力往里推了推,转了半圈,顿时方隆的胸前血如泉涌。

方隆张张嘴,没有办法反驳半句,睁着眼睛跪在地上,撑不到一会就生生的撞在了地面,发出了沉闷的响声。

之前听说周林泽是被囚禁在方府的密室里,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出来的。宁沐珞看着在地上发出哼哼声的方隆,没有多想,跑到了周林泽的身边半跪行礼。

“周大人,没事吧?”

见周林泽没回话,宁沐珞便斗胆抬头看了上去,只见到他面色惨白,印堂发黑,唇角已经干燥的显出淡淡的血丝。之前听自家师兄潘阳说周林泽是个京城闻名的美男,现在看上去却如同一具尸体。

周林泽没有说话,只是缓缓的将手伸出。宁沐珞愣了半晌,才想起要去扶住他,便马上站起身,刚碰到他的指尖,就被他用尽力气死死地抓住手腕,两人一起倒在了地上。

宁沐珞爬起身,发现周林泽的侧腹上开了一个洞,即使他已经用手按住伤口,暗红色的血流还是源源而出。伴随着每次呼吸,身体都会因为剧烈的疼痛颤抖,也不知道他刚刚是怎么站起身,还能从背后将匕首捅进方隆的胸部。

“我看的不太清……你是哪个署的,叫什么名字。”倒在地上的周林泽的声音细若蚊蝇,宁沐洛只能勉强将他扶起身,低下头仔细去听。

她看到周林泽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心里反而开始害怕了起来,自己见过的死人也算不少了,伤成这样还能说话的还是第一次见。

“回大人,小人宁沐洛,不是锦衣卫。是浙南的刑司,刑司监下令让我来支援的。”

“你是一个人来的?这附近还有没有其他人?”

“这里只有我一人。”她不想猜测这个问题的意图,只是想着这人大概是没救了,却也不好看着人家流血而亡。犹豫了一会,还是将自己腰包里的白色手帕取了出来,帮忙按住腹部的伤口。干净的手帕瞬间就被血液浸透,变得温热。

师父之前曾经教过她怎么通过按压伤口进行止血,只是她从来没有认真听过,现在也只能靠着依稀的记忆,压紧了他伤口的周围。

不知道是因为止血有了点效果,还是他已经精疲力尽,周林泽将死死抓住她的手腕的手给松开,就这样毫无防备的倒在了宁沐洛的怀里。

该不会死了?宁沐洛伸出指头,在他的鼻子前探了探,好一会才感觉到均匀的呼吸,估计是已经缓过来了。

松了一口气之后,她将周林泽平放在地上,自己靠在书柜上,竟然闭上眼睡着了。


三个月后,大庆宫的御书房里,皇上怒气冲冲地将桌上的墨砚朝着面前跪着的两人扔了出去。墨砚只是撞到了大门上,但四溅的墨汁却将张启正和周林泽的官服染上了一片黑。

两人将头紧紧贴在地面,谁都不敢有半句辩解。

“张启正!你说方隆写了朕的罪状,那这罪状在哪!你们为什么没找到!”皇上指着张启正的乌纱帽,破口大骂起来。

张启正微微抬头,语气里没有半点急躁,稳静地说道,“微臣所言没有半句掺假。想必这份罪状被方隆藏了起来,或者……”

他看了一眼身边跪在地上一言不发的周林泽,心里满是不屑,“或者,被某些别有用心之人拿走了……”

“方隆是下属亲自杀死的,不可能有人在搜查之前拿走任何东西!”

周林泽跪在地上,看不清脸,语气却透露着坚定,不卑不亢。

“周大人,微臣没有怀疑你,只是据微臣所知,你们进方府的时候,打不过方家。别说杀了方隆,自己反倒被方家人打了半死,全是一群花拳绣腿的草包。要不是一位刑司过来支援,你早就成了方家的刀下亡魂。她当时在场,也不知道方隆有没有和她说过什么。”

“张首相,下属确实只会些花拳绣腿。不过我倒是想问问,那天夜袭方家的事情应该只有我们三人知道,怎么方家会磨好了刀等我们锦衣卫上门?会不会是首相的哪位亲信走漏了风声?”

“都住嘴。”皇上揉揉自己的太阳穴,无奈的坐回了原位,整个书房沉默了半天,他才开口缓缓说道,“不过是区区一个刑司,还能造反了。周林泽,你带几个信得过的,处理掉便是。”

“下属做不到。”

张启正一听这句话,不由得笑出了声,打心里鄙夷周林泽这副作态,揶揄道,“不择手段可是周大人的以往的作派,怎么现在开始想到要报救命之恩了?”

要知道二皇子可是周林泽在国子监六年的同窗好友,可是下毒这件事,就是周林泽最先想出来的,也是他亲手实施的。这也是皇上最欣赏他的一点。

周林泽只是嘴角微笑,解释道,“倒不是因为那刑司救了下属一命,只是正如张首相所言,我们这群锦衣卫也只会花拳绣腿,若是对上那一人单闯方府的刑司,怕是伤亡大半。如今皇上上任不久,恐怕还没有精力重整锦衣卫吧。”

明明只是在陈述事实,皇上却感觉到了他话语里的威胁,被刺中痛点后,火气全消,只能坐在龙椅上叹气,一言不发。

他说的对,如今朝廷官员对他登基的态度还不明朗,能够依靠的就只有张启正和周林泽。周林泽原本就在方府受了重伤,若是一命呜呼了,不就正好撞了张启正的下怀。如今张启正还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就是忌惮身为靖国公的周家父子。

张启正知道皇帝还没傻到要把周林泽往火坑里推,便主动退了一步,“若是锦衣卫不便亲自动手,不如将这刑司叫入宫内,找亲军处理也可。”

皇帝微微点头表示赞同,只要在宫里,哪怕事情闹得再大,也是有办法解决的。

“林泽,你觉得如何?”

“皇上……”周林泽有些犹豫,但终究还是说了一句,“下属没有意见。”

“宁大人,宁大人!”

坐在偏殿一隅的宁沐洛,被冯公公摇了摇肩膀,立刻回过神来。

“这是皇上赏你一百两银子的银票,麻烦核对一下?”

冯公公恭敬地将手中的银票全数递给宁沐洛,又说道,“大人这身上的金燕子可真好看,全都是绣坊用金丝一针针缝上去的。”

“谢谢冯公公。”宁沐洛有些局促不安,从腰包里掏了半天,咬咬牙狠下心,给面前的冯公公递了小半块银子。“就当请公公喝杯茶,还希望不要嫌弃。”

上京之前,师父就和自己唠叨了半天入宫的规矩,结果今天一紧张全部忘了,只记得一条,就是要给太监嬷嬷一点好处,让他们多多提点。

冯公公立马收回了笑容,将那半块银子推回了给她。“宁大人,这我可不能收。”

她观察着冯公公的脸色,猜测他估计是嫌少,又摸出了一块完整的大银锭说道,“方才是我搞错了……”

冯公公将银子全数推回,拉着她的衣袖,耳语道,“宁大人,你把这些都拿回去吧。我可听说了,你是周大人的恩人,以后怕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你要是真想报答我,也不急这一时。”

一个无权无职的刑司,能收到皇帝赏白银,还一跃成了特赐的正六品。更让人争议的,是这位刑司竟然是个女子。要知道从大庆开国以来,还没有一个未婚女子能加授官职。

冯公公也不知道是好是坏,也不敢轻易收受,只能暗示了一下她,让她记着自己的好。

两人正要走出偏殿,却看见一个锦衣卫早已经站在门外,似乎是等候多时。冯公公一见,知道是有好事发生,马上笑脸相迎,招呼道,“乐镇抚使,这么热的天,怎么一直站在门外。”

乐元从胸前的内衬口袋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双手奉给宁沐洛。“周大人知宁大人今日回浙南,嘱咐我拿一点银子给宁大人,当作车马费了。”

冯公公只是扫了一眼,便猜估计是五百两正好,不多不好。都说靖国公家底厚实,但是一下子能拿出五百两当作车马费,却也真是羡煞旁人。

他突然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收下刚刚她给的那几块碎银子。

“谢谢乐镇抚使,也替我谢谢周大人。”宁沐洛有些激动地收下了他手里的银票,放入腰包,不禁咧嘴傻笑起来。要知道她一个月的俸禄才三两银子,就算自己不吃不喝二十年,也不一定能攒够这么多。

这笔钱,一半可以用来在浙南买到一个小的院子,自己和师傅就可以搬出刑司监的大通铺。至于另一半,可以问问潘阳怎么打理,也许以后再也不用做刑司这份又苦又累的差事了。

看来那个周大人也是个心善的,估计是为了报恩,才把自己的名字,署地问了个遍。

“宁大人,天色不早,早日出宫吧。乐元也不留你了。”乐元轻轻弯身行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偏殿。冯公公也觉得他说的对,两人便抓紧时间匆忙出发,唠了些不咸不淡的家常话,一前一后的离开了大庆宫。


几日后,在浙南的一家小食店里,杯觥交错,交谈声,还有一些粗俗的叫骂声混杂在一起,整个客场都沉浸在欢快的气氛中。

潘阳一脚踏在长凳上,把桌子上的最后一碗酒饮尽。周围的刑司纷纷鼓掌拍桌,疯了似地叫好。

“小二,小二!赶紧再上两坛酒。还有每张桌子,各加一只烧鸡还有一只炖鹅!兄弟们,想吃什么直接说,今天我潘公子包了。”

“好嘞,潘爷。”

小二一听,立马应了声,便转身跑了下楼寻酒。

宁沐洛和师父庞坚白坐在房间一角的小桌子上,台面上没有半碗酒,只有一碟清蒸鱼,半只鸡,两碗米饭还有两杯冷茶。

“这个潘阳,说什么办接风宴,不就是自己酒瘾犯了想喝酒。”

庞坚白晃晃脑袋,看着楼下街道的小贩已经准备回家,继续说道,“也不知道他们要闹到几点,咱们趁着宵禁前赶紧回去了,还得给今天巡街的那几带点吃食。”宁沐珞点点头,两人离开了店里,走上了街头。

三十年前,锦衣卫被先帝全废。同年,首相对兵部进行了改制,分出了一个单独的刑司监,帮衙门维护城里治安,并协助大理寺办案。

庞坚白从二十岁开始就被选上当了第一批刑司,干了五年后,还因为武艺出众,被封了个从七品刑司监监事。没想到好景不长,锦衣卫仅仅被废立十一年后,先帝又宣布了重建。

一开始刑司和锦衣卫,职责不同,井水不犯河水。刑司受命于衙门,干的事每一条都是符合《大庆律令》的规定,而锦衣卫,只受命于天子,一般的市井小民也不知道他们做的是什么事。

就这样相安无事了十几年,只是最近几年,指挥使的腰牌落到了靖国公府小儿子周林泽的身上,刑司们的日子一下子就不好过了。

就算是衙门的命令,只要锦衣卫想要插手,刑司们也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在他们身后做些支援工作。上次去方府也是同样的原因,浙南的刑司监收到锦衣卫命令,要抽调几名刑司去京城附近的城郊支援,结果只有宁沐洛傻愣愣的去了。

庞坚白当时还担心她回不来浙南,没想到不仅回来了,还被叫进宫里领了赏,他一直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师父,我想着用赏的银子在城南买间院子。到时候你和我一起搬出刑司监好了。”

庞坚白背着手走在宁沐洛前面,听完后,只是哼了一声,“你的钱你要怎么花随你。只不过……你也要考虑一下你的婚事了。”

自从宁沐洛的双亲死后,她就一直在刑司监跟着庞坚白学习剑法,朝夕相处的都是那群老大粗的刑司。

“你还年轻呢,现在学女红也不算晚。”庞坚白虽然这么说,但心里也有些后悔了。当年他收养了宁沐洛后,想着存上一笔钱就带她回老家种田去。但没想到宁沐洛确实是个练武的料子,不仅记性好领悟得快,动作练的也快。

原本刑司只收男性,但是她用剑的本领让刑司监的上官看到,很是满意,便在她十六岁的时候,让她当了刑司。

庞坚白也有想过给她说媒,但是一听要给自家的女徒弟介绍对象,不管是从商的小贩,种田的农民,或者是刑司监的其他同僚,都不愿意再听下去了。

现在还当了官,估计是难上加难了。

宁沐洛沉默不语,庞坚白也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将打包的饭菜带给了抽到巡街的几人,就各自回房睡觉去了。

因为宁沐洛受了赏,巡抚特意安排刑司监让她多休息几天。所以她第二天清晨,就把马匹和马具清洗后,再把自己的那几套赐服重新洗了一遍晒在刑司监的院子里,确认没有问题之后便在日中,找牙人看院子去了。直到黄昏归来之时,才听说了万宝舫的事情。

下午,衙门的武主事带着几个商人来到刑司监,与庞坚白说起后几日要在万宝舫办拍卖会的事情。虽说浙南才刚刚入夏,但已经有不少人想着乘船顺着江边游览一圈,顺便消消暑气。

浙南商会的杨老板就和其他几人商议了一下,不如在船上办个拍卖会,宴请一下商会几位有头有脸的老板,做几笔交易。虽说商会里养了一批私兵,但杨老板还是觉得心里没底,便托巡抚找几个刑司监的高手。

巡抚一下子就想到了宁沐洛,便让武主事来刑司监找人了。宁沐洛虽是正六品,品级比庞坚白高,但她的官级是特赐的,按照衙门的流程,还是要请庞坚白来安排人手。见宁沐洛也不在,武主事就和庞坚白提了这件事,又明里暗里提起了宁沐洛。就算是庞坚白这般迟钝的老头,也猜出了巡抚的心思。

“这事就这么定了,你还有我,再把潘阳找上。我们三个人一起去万宝舫。”庞坚白这样的安排当然是在深思熟虑之后,首先宁沐珞是巡抚点名要去的,但是这事情不是衙门的公事,让其他人去不太好,只能自己亲自上。至于潘阳,他家本来就是浙南的大茶商,去了不仅能挡酒,还能和那些老板交谈一下,起码气氛不会太僵。

“三个人,够吗?而且我觉得师兄碰上这种宴会估计都没有心思工作。”自从沐珞傍晚回了刑司监,到处都没有看到潘阳,估计是又去哪里买醉去了。

“武主事说了,我们过去只是替衙门撑撑场面的。上传的都是杨老板的老相识,再加上船上有私兵一百多人,谁敢轻举妄动?”

见庞坚白看起来是十拿九稳,宁沐洛也没有意见,答应了这外快。


浙南之所以称为浙南,是因为这块肥沃的平原正是浙水以南的位置。

浙水由西北流经东南,几乎横跨了整个大庆的疆土,为了运输货物,几乎每个靠近浙水的地区都建有港口。万宝舫也是从浙南的港口出发,行进五十里到河中心以后,再原路返回。

潘阳和庞坚白都接受了商会私兵的搜身,确定只有一把武器之后便让他们上了船。至于宁沐洛,不知道是不是那几个老板考虑到她的性别,又是皇上最近恩赏的人,便让她直接上了船。

三人上了船之后才发觉,船上的气氛的和之前想象的似乎有些不一样。船上不仅有商会的私兵,还东拼西凑了几十个不同镖局的镖师。

“老白,你不是说过来喝酒的吗?”潘阳四处环顾,却没看见桌子上有一个地方摆着酒杯。商人们似乎也兴致全无,都干坐在位置上喝茶,一语不发。

“可能是我误解巡抚的意思了……”庞坚白草草略过潘阳的问题,叮嘱道,“我们也小心行事。千万别伤着了。”

三人在船舱里转了一圈,终于在仓库门前找到了正在旁边观看清点商品的武主事。

“武大人,不是说要办宴吗,怎么我看着氛围一点都不像办宴的样子。”潘阳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武主事一听,立马将三人连拖带拽,扯到了船舱的角落,说道,“还请几位大人慎言。二楼来了…”他指船舱的上方,没明说,但是三人看他惊慌的表情也大概猜到了什么身份的人物。

“没事没事,各位大人放宽心。杨老板特意从镖局集结了许多高手,三位大人坐在一旁喝茶看宝贝就行。”武主事领着他们到了一个最接近展台的圆桌,与杨老板和巡抚几位贵客坐在了一起。

杨老板看起来满头大汗,估计是紧张所致。还好巡抚还算自然,给杨老板倒上茶,宽慰道,“杨老板,有贵客上门可是好事,你不是还担心那玉镯子卖不出去吗?”

“李老板,伍老板有这么大的庄子都不肯买,难道那群锦衣卫靠月俸能买的起?我看他们存心是来这里砸场子的。”

杨老板心里怂得要命,但是却也怎么都咽不下这口气,还是出声嘲了句。

庞坚白和宁沐洛不懂他们谈论的是谁,也不好插嘴,潘阳则因为没有酒喝兴致缺缺,只能数着指头算什么时候能下船。

谈话之间,拍卖会终于开始了。

杨老板得知锦衣卫要来,已经把要拍卖的古董瓷器全都收去大半,但是毕竟做生意要面子,竟然叫上了商会的几个大老板,也得摆出一些东西来撑场面。

第一件是前朝的画圣吴春江的牡丹画。

如果是仕女图的话,想必场里的大家都争着叫价了,不过这牡丹画,只是有价无市。第一件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就以一百八十两银子被买走了。

第二件则是一对阁楼金簪,金簪上还嵌着珍珠以示明月。饰品虽然金贵,也不算稀奇,这些小玩意这些老板家里已经多到堆成了小山。

之后的第四第五件,都没有掀起什么水花。

杨老板一急,赶紧招呼了身边的小厮,耳语了几句。

第五件以接近底价的价格出售后,台上主持的小厮敲了三声铜锣,将场上一片昏昏欲睡的人都震醒了。“客官们,注意了,注意了,接下来是最后一件。”

那小厮缓缓将台面上的红布扯下来,原来是一只沉木盒子。他从腰间掏出一块干净的手帕,小心翼翼地打开沉木盒子,拿出了放在丝绸上的那枚翡翠玉镯。

众人的目光顿时被玉镯发出阵阵柔和的辉光所吸引,忘记了二楼锦衣卫的存在,开始议论纷纷。

杨老板对客人的反应很满意,给了主持人一个手势,那主持人点点头,喊道,“和田松花绿翡翠镯,开价二百两银子。”

二百两银子确实让人犹豫,但这玉镯子的品质,只怕没有过了前村就没有后店,再加上前几件商品只能说是差强人意,要是空手而归,不就是算白来一趟了?

思忖之后,还是有人喊了价。

“二百二十两。”

“二百八十八!”

“三百一十!”

从两百两到四百两,只经历了短短的十次报价。看着商会有头有脸的人物都纷纷加入到了这场竞价中,杨老板很是欣慰,将杯中的茶水一饮而尽。

“四百两!客官们请三思!”

见没人继续报价,主持的小厮敲了一声铜锣,却马上有人喊道,“四百零五两。”

“四百一十五!”

当价格突破到四百两时,加价的金额马上少了许多,但是对于杨老板来说,四百两已经是意料之外的金额,剩下的自然便是多多益善。

“四百四十两!”

杨老板往喊价的方向看去,果然是坐在场中央的盐商李老板。杨老板大喜,直接大手一挥,对着场上的所有客人作揖,说道。“谢谢各位好友捧场。我老杨平时生意都受李老板照顾,不知能否给我个面子,把这镯子让给李老板。”

其他人加价的意愿也不大,便干脆拍掌,祝贺李老板拍下这枚玉镯子。

小厮将沉木盒盖上,正想拿去给李老板。却杨老板亲自夺了过来,想要亲自献给李老板。

正当场上其乐融融之时,二楼传来的脚步声让大家陷入了沉默。杨老板瞬间被惊出一身冷汗,怕这镯子砸在自己手里,又转头交回给了小厮。

印象中的锦衣卫应当都是身轻如燕的,实际上不管是周林泽还是乐元,两人的体型都比正常的男性偏瘦,但是下来的这位虽穿着锦衣,身体壮实的就像是从沙场凯旋的军人一样。

“当家的!那壮汉洪亮的声音让整个船舱都抖三抖。“我们大人也想要这镯子,不知能否割爱?”

话音刚落,原本站在角落的私兵和镖师,都纷纷掏出腰间的刀具,一齐包围了那锦衣卫。

“兄弟,想要镯子就得掏钱。天王老子也不例外。”

说话的是一个体型和他一般粗壮的镖师,他拍拍锦衣卫的肩膀,扯着嘴角笑了笑。身边的几人却是冷着脸,擦拳磨掌。

那锦衣卫把镖师的手甩下,从腰间掏出了一个灰色的布包,丢到了杨老板怀里。

“你还怕我们周大人给不起钱?”

杨老板透过布包摸了摸里面的形状,接着手忙脚乱地拆开布包上的红绳,只是往里看了一眼,煞白的脸顿时变得喜笑颜开。

他将布包揣到自己的口袋,把围在锦衣卫身边的杂兵全部打发走。

恭敬地拱手问道,“小人有眼无珠,大人说的周大人,可是京城那位小周候?”

小周候是周林泽的别称。靖国公受爵的是周林泽的曾祖父,按照世袭三代的规则,周林泽本应该没资格称为侯爷。

但是坊间还是明里暗里将他称作小周候。毕竟明眼人都看得出来,皇帝降恩让靖国公再传一代是迟早的事情。

“废话少说,当家的,这镯子你是给还是不给?说个痛快的。”

“给,当然给!”

虽然商会的老板们对锦衣卫是深恶痛觉,但是周林泽又不一样了。周家原本就是浙商出身,曾祖父,也就是第一代靖国公,还曾是浙南商会的会长,后来去京城买了个官,在朝廷上滚爬摸打十几年,才当上靖国公的。

“大人,我们商会平常受到周家许多照顾,能不能给个机会,让我亲自上去把这镯子献给周大人?当然这金子我也会原数奉还。”

那锦衣卫抬头看看了二楼的窗口,在窗帘缝里看到乐元在点头,便答应了杨老板的请求,两人一前一后上了楼。


不到一会,杨老板便面色红润的跑下了楼。招呼了几个小厮,大声说道,“赶紧把酒摆出来,不要扫了各位贵客的兴。”

“杨老板……没事吧。这周大人还在上面呢。”小厮显得有些犹豫,却被杨老板反手一巴掌拍到了脑门上。

“能有什么事?周大人又不是阎王爷,他人好着呢。大家高兴了,周大人自然高兴!”

小厮也觉得有道理,便将酒坛子从仓库里一个接一个的搬出来。潘阳见有酒喝,一直昏昏欲睡的双眼又重新亮了起来,抓住小厮给他上酒。

等酒上的都差不多了,杨老板便拿着酒壶离开自己的位置,到其他桌子上敬酒。桌子上只剩下顾着喝酒吃菜的潘阳,还有不知所措的宁沐洛和庞坚白,以及原本坐在杨老板身边的巡抚。

巡抚见桌上三人都不说话,便站起身,拿起酒壶,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举起酒杯

“宁大人,宁大人。之前升职都还没来得及给你办庆功宴,今日我先敬你一杯。”

庞坚白看着呆呆坐着的宁沐洛,从桌子上拿起酒壶,也给宁沐洛倒了杯,敲了敲她肩膀说道,“你还发什么呆。不赶紧给巡抚回敬一杯。”

虽然宁沐洛讨厌喝酒,但是师父在身边催促也没有办法,站起身,拿起酒杯抿了一口。

只是那酒一落肚,她就觉得喉咙火辣辣的,接着就是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难道是这酒度数太大了?宁沐洛强忍着胃里的不适,转头向潘阳确认道,“师兄,这酒没问题吧?”

潘阳放下酒杯咂了咂嘴,点点头说道,“没问题,正宗女儿红。”

看到宁沐洛脸色不对,他又闻闻了她杯里剩下的酒,皱起眉头,拔出腰间的刀,一下子把桌上的酒壶劈成两半,只见瓶身碎裂之后,露出了一个暗格。

杨老板听见动静,和身边的小厮匆匆赶回来。一见到桌子上的酒壶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是二楼还有锦衣卫,实在是不想将事情弄大,便说道,“宁大人是不是不太舒服,我让人扶你去客房休息休息。”

潘阳正想上前理论,却被宁沐洛一把拉住,小声在他耳边说道,“师兄,我只喝了一点,没太大的事。要是让锦衣卫发现了,这一桌子的人都逃不掉。”他这才想起,给宁沐洛倒酒的可是自家师父庞坚白,那群锦衣卫颠倒黑白惯了,说不定为了省事也会将他师父抓到牢里打一顿当招了。他转头看了一眼庞坚白,庞坚白正坐在椅子上发呆,右手一直按着止不住颤抖的左腿。

潘阳没有别的办法,先忍气吞声,扶着宁沐洛往客房方向走去,与杨老板说道,“要是我师妹在这里吃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你就别想在和潘家做生意。”

杨老板赶紧点头,小声地附和道,“潘公子你放心,要是让我查出是哪个小贼搞鬼,我一定饶不了他!”

两人才走了几步,便听到二楼一阵脚步声,杨老板知道大事不好,直接甩开两人,跪在了楼梯口。

“周大人饶命,周大人饶命。小人是无辜的!”

锦衣卫陆陆续续的下来把整个船舫围了起来,没有一个把目光落在跪倒在地的杨老板身上。

“北镇抚司办事!”

说这句话的是宁沐洛之前在大庆宫里见过的乐元,他站在楼梯口前将象牙腰牌举在胸前的位置,让在场所有人都立马闭上了嘴。

杨老板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在心里大骂自己大意,忘记那群锦衣卫是些什么样的存在。想起在二楼的时候那周林泽还特意提到让他开酒,估计是猜到有人在酒里下毒,给他下套呢。

宁沐洛让潘阳把自己放下,靠着墙角坐在地上,和他说道,“你去师父身边,千万别让他落单了。”话是这么说,但宁沐洛心里清楚,北镇抚司那么大阵仗上船,怎么可能只是为了庞坚白。

潘阳虽然不放心,一步三回头的回到了庞坚白的身边,握紧了刀柄,摆出架势,随时准备拔刀。而商会的私兵和各路镖师则将客人护住,与那些锦衣卫拉开距离。

就在局势僵持之间,楼上的脚步声再次响起。与刚刚杂乱的脚步声不同,能清楚的听到这些脚步声都属于同一个人。听到脚步声越来越靠近,杨老板磕头的声音就越来越响亮。

“宁大人,方才还好好的,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终于,周林泽从楼梯上缓缓渡步而下,只是轻轻撇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杨老板,径直走向宁沐洛,微笑着蹲下身,脸上看不出丝毫的惊讶,但还是装作问道,“该不会是……被人下毒了吧?”

宁沐洛愣了一下,眼前的周林泽似乎和当时在方府判若两人,面前的他意气风发,胸前的那红眼蟒蛇看上去是要跳出来咬人,眼神凶恶的很。而他腰间挂着的指挥使金牌,只让人觉得扎眼。

正打算开口,她便感觉喉咙像被刀给割开了口子,血腥味弥漫了整个口腔。刺痛让她忍不住干咳了几声,见周林泽还在看她,又赶紧回道,“多谢周大人关心,我只是有点醉了,没关系。”还没说完,

周林泽轻笑,伸出手靠近宁沐洛的脸。冰凉的气息让她反射性的将手靠近了腰间的剑柄,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力气拔剑,只能死死贴紧墙壁,想与他拉开一点距离。

但周林泽不以为意,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了几分,他将拇指放在宁沐洛的嘴角轻轻擦过,顿时手上便沾上了殷红的鲜血。

“宁大人可不要勉强,有些毒可是一滴就能致命。”

看来这毒比自己想得要更加致命,宁沐洛看着周林泽不怀好意的笑容,又看一圈桌子上的人,咳了几声之后,用沙哑的声音说道,“是……吴巡抚,给我敬酒的。”

吴起仓听到自己的名字,便立马原地跪下,哭喊道,“大人冤枉啊,大人冤枉!这酒是……”

话还没完,周林泽已经起身在他心窝上连着踢了几脚,吴起仓一个上了年纪的书生哪里承受得住这种疼痛,一下就说不出话来,直接晕了过去。乐元向身后招手,身边的两个锦衣卫便一左一右的架起了巡抚,往二楼走去。

看起来周林泽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宁沐洛心里刚松一口气,哪知道周林泽转头又说,“宁大人也一同上楼吧,我们这里有些药,不知道能不能用上。”

见锦衣卫要将宁沐洛带走,潘阳赶紧喝道,“别动她,不然我……”潘阳刚要伸手去摸刀柄,还好被庞坚白死死按住。

“你疯了,要是拔刀出来。你可是要被剁成肉块的。”

庞坚白的话让潘阳恢复了理智,他环顾四周,发现身旁的锦衣卫早就已经对他拔刀相向,周林泽一脸笑嘻嘻的,绣春刀的刀刃早已经亮出了一半。

刃的冷光让潘阳的酒劲瞬间清醒了大半,两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宁沐洛被锦衣卫带上楼。


“命怎么就这么大呢?”一进二楼的天字间,周林泽就收起笑容,冷着脸在宁沐洛面前来回踱步,“进宫的时候没死,没想到下毒也死不了。”

乐元闭上眼给瘫在椅子上的宁沐洛把脉,“周大人,我猜酒里下的乌头根粉,治吗?”

周林泽坐在茶桌边,翘着二郎腿,盯着宁沐洛的脸,拿着扇子重重的拍了几下手心,思索了一会,简单说道,“随便治治就行,看样子也死不了。”

宁沐洛不服气地瞪回他,周林泽撇开视线,又站起身问那个长得粗壮的锦衣卫,“杜权,吴起仓审得怎么样了?”

杜权行礼回道,“和周大人预想的一样,说是张首相指使的。要传书进宫吗?”

“参他一本又如何,皇上也不会罚他,人又没死。”周林泽招手示意杜权靠近,有点烦躁地说道,“让他改口,说是为方家报仇才做的。”

这句话轻飘飘的,却让在场的几人都陷入沉默。

吴起仓从进士后就一直在浙南任职,怎么可能和方家有联系。但是周林泽要的就是这种效果,既然收拾不了张启正,但总可以给这帮张启正做事的小官 以儆效尤。

“小人知道了。”杜权有些不情愿,但也无奈答应,退出了房间。要让吴启发改口承认和方家有关系,相当于给他扣上一顶谋反的罪名,至少得打个半死。

乐元倒是没有停下手头的工作,在手边的药箱用几瓶药调了个解毒的药方,用汤勺缓缓喂进了她的嘴里。

“宁大人,感觉怎么样。”

药液苦得让人想吐,宁沐洛还是皱皱眉,强行的咽了下肚。喉咙的痛感不一会就消失了,只是胃里疼痛还是没有减轻。

不过现在管不了这么多,宁沐洛感觉身体能动了以后,挣扎着从椅子上站起身,一下跪在了周林泽面前。

“如果张首相和周大人是为了二皇子那件事,我保证绝对不告诉任何人。”

宁沐洛终于知道方隆为什么要特意在她面前提起二皇子的事情,他那时早就知道周林泽进了房间,故意说给周林泽听的。目的就是为了把自己逼上绝路。

“宁大人,要你死的……是张首相。”周林泽嘴角微微上扬,抬起左脚,竟然一脚踩在了宁沐洛的肩膀上。“可不要怪到我身上。”

宁沐洛双指微屈,死死抠着地板。她清楚地记得方隆死之前,他也说过几乎同样的话。

“你可知道,当时你进大庆宫的时候,偏殿后站着的全都是御林军的人,当时你就应该死在宫里。”

周林泽眉眼弯弯,又把放在宁沐洛肩膀上的左脚微微抬起,紧接着又用力踩了好几下,“但你没死,你猜猜是为什么?”

“是周大人帮我求情了?”

她当然知道周林泽不可能帮她做这事,但她也没有其他头绪,只能先装迷糊蒙混过去。

正巧这时杜权又敲门进屋,见宁沐珞跪在周林泽面前,倒也见怪不怪。向周林泽汇报道,“吴启发不肯认,只能先捆着,等带回了诏狱,再做打算可以吗?”

周林泽眉头微微皱起,对杜权的打扰显得有些不耐烦,“拿条绳子,捆着脚直接吊下去浸江水就行。我要在下船之前听到他的口供。”

“是!”杜权不敢耽误,退出房间直接小跑去了隔壁的客房,指挥几个人将吴启发从房间拖了出来。

“宁刑司,宁刑司,救我!”吴启发的哭喊声撕心裂肺,几乎响彻了整个船舫。

“刑司……我最讨厌这个称呼。”周林泽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又把目光重新放到了眼前的宁沐洛身上,半蹲在她面前,用手抓住她的长发,提起她的脑袋。

两人的脸相距不到一寸,宁沐洛可以感觉到周林泽的一呼一吸,明明眼前的男子长相端庄,眼里满是笑意,她却只能感觉到恐惧。

周林泽盯着她的脸看了半天,笑着说道,“你这张脸啊,到底有哪里好的?随便在青楼点一个都比你好看。”

宁沐洛终于知道自己没有丧命大庆宫的原因了。自己受赏的时候,曾经被带到宫殿里和皇上见了一面,应该是在那时被皇上看中了。只要皇上愿意保自己,张首相姑且不说,反正周林泽不会对自己下手。

借刀杀人,是他最擅长的事。

宁沐洛心里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不禁咧嘴笑了起来,抬起头直视周林泽的双眼,说道,“只要皇上喜欢就好。”

“宁大人,倒是悟得挺快。”周林泽也不讨厌宁沐洛的说辞,松开了抓着她头发的手,站起身继续说道,“明日你跟我们一起回京,在郊区待上一阵,等七月的选秀冯公公会送你入宫。至于张首相那边,宁大人自己小心行事。”

“等下等下!”宁沐洛抓住周林泽的锦衣长袍,不让他离开。“周大人,届时若我能安全入宫,必定回报周大人和靖国公。”她听说过张首相的嫡女是宫里的福贵妃。即使皇帝不喜欢张启正,但却十分宠爱福贵妃,想必没少吹枕边风。

“笑话,以你的身份,最多封个才人,难不成你还自以为能和福贵妃平起平坐?”周林泽恨不得给她直接踹一脚,终究还是忍住了,背着手,转过身,懒得再理她。

“我的身份不行,但是若是借用靖国公的身份呢?”

“你觉得皇上会同意?”

“周大人不问问怎么知道呢?毕竟皇上可是让你追到浙南来找我了。万一,皇上比周大人想象的要更喜欢我……”

周林泽眯眯眼,终于还是点头了。原本他还以为听到自己要入宫的消息,宁沐洛肯定会当场大闹,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一点。

他笑着蹲下身,为宁沐洛拂去肩上的尘,在她面前轻轻说道,“要是皇上同意了,一切都得听我的。这点,宁大人没有意见吧?”

宁沐洛喉咙微动,下定决心,盯着他的眼睛说道,“那是自然……”


五月底是靖国公府下人最忙的时期,主要因为要是打理靖国公府内一池莲花。若是这莲花不好看,到六月底小少爷的生日宴,可就少了一大乐趣。

然而今年要比往年更加忙碌,不知道靖国公从怎么寻到了自家大姐的亲女儿。

靖国公周礼有两个姐姐,二姐嫁给了一位御史大夫,大姐则嫁给了东市云绣坊的老板,正好这老板也姓宁。

可惜周礼大姐嫁过去不到三年前,云绣坊就易主了。一家人为了躲债,离开了京城,从此杳无音信。

周府上下都认为她已经死了,没想到突然蹦出来了一个宁洛洛,跑到府门口哭诉,自称是靖国公的外甥女。

靖国公也没有怀疑,两人在周家的祖宗像面前滴血认亲,还没等血液凝成一体,就开始大哭相认。当场就挑了一个五月初八的吉日,要将她接回靖国公府,在此之前,让她在城外的周家南庄住着。

看到靖国公哭得稀里哗啦,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府里管事的吴管家也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抓紧时间收拾好了小少爷对面的小院子,又找东市的绣坊缝了几套衣服放在柜里,还特意安排了个贴身丫鬟——宝春。

本来让她今天在门口守着,等宁姑娘回来,没想到哪里都找不到人影,吴管家有些急,在荷花池的栈桥上绕了几圈,才发现这丫头正在假山后面烧焚香。

“宝春!宝春!今天什么日子你忘了吗?”

宝春回头一看是吴管家,也不急,蹲下身点燃焚香吹吹气,在山脚下放稳,回道,“知道知道,待会要去接宁小姐。”她撩起裙角,抓着假山的山头,一蹦三跳的回到了栈桥上。

“对了,吴管家。怎么宁小姐的院子安排在小少爷对面?府里东南边不是还有个竹苑吗?”

竹苑本来是周家未出阁的小姐们住的院子,但是靖国公膝下无女,院子早就荒废了十几年。现在又是缺人手的时候,实在是腾不开身。

“问了小少爷,他说这样安排就可以。竹苑要是打理起来,没有十天半个月可不行,先让宁小姐将就住着。你赶快去大门等着,别让人家找不到人。”

宝春看着时候也不早了,便点点头,小跑到了府门口。一打开门,就正巧撞上采买回来的两个伙房丫鬟。两人看到宝春出门,也想起来是什么日子了,其中一个打趣道,“宝春!我可羡慕死你了。能给那么漂亮的小姐做贴身丫鬟,到时候嫁到对面的将军府,那就是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听到这话,宝春激动的抓住了那丫鬟的手,又问了一遍,“鸿雪,你说的是真的?”。

那天认亲的时候,院仆丫鬟个个忙得手忙脚乱的,宝春只是在路过的时候远远的看了一眼。只看到那位宁小姐身穿一身淡色锦裙,柳腰娉婷,却没看清容貌。

“那是自然,说是从浙南来的,认亲那天宁小姐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疼死了。”

看着宝春和鸿雪聊得热火朝天的,身边的另一个伙房丫鬟也不甘寂寞,插嘴说道,“我还听说了一个更有趣的。”

宝春看到守门的院仆正偷偷往这里瞥,便抓着两人的手回到府里,关上了大门,将两人带到墙根的地方,继续聊了起来。

“你们知道那个文香丫头吧。”那丫鬟卖了个关子,故意问道。

鸿雪和宝春纷纷点头,文香是大夫人房的侍女,比鸿雪和宝春来靖国公府的时间要长许多。

“她说,认亲的时候她亲眼看到了。小少爷喝茶的时候一直在偷看人家宁小姐呢。”

此句一出,鸿雪和宝春都激动又是拍手又是跺脚,小少爷是京城最帅的公子,这可不只是府里的下人才这么认为的,而是京城世家小姐们都公认的。

只不过小少爷不管是出门在外还是在家,都是板着脸的冷面孔。这样反而让她们都不自觉地关注着小少爷的一言一行,仅仅是在哪个府和哪个姑娘说话了,丫鬟之间都要传个半天。

宝春还想问问什么情况,却听到门外的院仆已经在喊她了,“宝春,宝春。宁小姐来了。”

她赶紧拿着手中的伞,打开大门,飞奔出去。看到已经有一辆马车停在了府门前。

“宁小姐,宁小姐,久等了。”宝春一边道歉,一边掀开马车的门帘,看到宁小姐正靠着窗边,百无聊赖地看着街边的小贩。

她看到有侍女来了,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只能僵硬地扯着脸笑了笑,以示友好。“你好,你好……”

宝春看宁沐洛笑起来明眸皓齿的,确实是个漂亮女子,心里也高兴,两个人在车里车外面对面傻笑了一阵,她才想起来打开阳伞,把宁沐洛接下了马车。行李则交给车夫和院仆,由他们搬到宁沐洛的院子里。

宝春把宁沐洛带到府里,想了想之前吴管家交代的事情,便和她说道,“宁小姐,先去主屋见大夫人吧,想必她已经在房里等你了。”

宁沐洛点点头,之前周林泽和她说过,进宫这件事只告诉了宫里的几个太监还有靖国公。估计大夫人是不知情的,还好之前周林泽和她串供过。

两人上了栈桥穿过荷花池,走了将近一盏茶的时间才到主屋。还没进屋,就听到大夫人的说话声。

“昨日那位王家的千金不就挺好的吗?知书达礼,长的也漂亮。他爹你也认识,是刑部的尚书。还是张首相的外甥女。”

“不要。”周林泽干脆的拒绝了,“娘亲,我还有事要处理,先告辞了。”

“你也不想想你有多大了,反正今年说什么都要订下来。”

看起来是小少爷和大夫人正说着婚事,宝春有些尴尬,这下都到门口了,进去不是,走开也不是。

“谁在外面?”周林泽察觉到有人站在门外,算了算时间也差不多该到了,又继续说,“进来吧。”

宝春把门轻轻推开,带着宁沐洛进了房间,两人一同向大夫人福身。

周林泽端起放在桌子上的白瓷茶杯,站起身,打算离开。结果又被大夫人喊住,“洛儿妹妹才刚刚过来,你也坐在这里一起聊聊。”

周林泽连头也没回,不管三七二十一就往外走,“娘,你们女子人家聊天,我还是先告辞吧。”

大夫人看起来还是个挺活波的妇人,她甩甩手上的丝帕,打趣道,“林儿,你难不成见表妹长得漂亮还害羞了?”

周林泽冷着脸转过身,轻轻扫了一眼憋笑的宁沐洛,坐回了原位。


“来来来,你也坐。”大夫人拍拍身边的椅子,宁沐洛就坐下了。

大夫人仔细打量了一下她的脸,轻笑道,“生得真漂亮,和你娘长的确实是有几分相似。”

宁沐洛觉得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只能尴尬的微笑回道,“谢谢大夫人。”

“什么大夫人,叫我舅妈就行。我刚嫁到这里的时候,你娘还没出嫁呢!那时候我们情同姐妹,谁知道你娘刚进门不久就发生这种事……洛儿在外面一定受了不少委屈吧。”

大夫人连连叹息,只听见周林泽一声生硬的咳嗽声。宁沐洛就懂了他的意思。

“舅妈,过去的事情就别提了。你们现在能接洛儿回府,我心里实在是感激不尽。以后我待在府里哪里也不去,就陪在舅妈身边,好好伺候您。”

台词是周林泽的教的,自己为了演的有声有色,照着镜子反复练了五六遍,宁沐洛对自己的表现十分满意。

她抬眼偷看了一下周林泽,他只是端着茶杯静静的喝茶,看上去不像是高兴,但至少没生气。

“好好好,不过当务之急还是给你找个好人家,否则我没办法给你娘交待,你平常喜欢些什么?我看看能不能帮你问到合适的人家。”

这大夫人的性子也真够急,刚刚催完周林泽,现在又来催宁沐洛。这兴趣爱好周林泽也没教该说些什么,她只能按照自己平常的生活,约莫说了说。

“洛儿能看书,写字。偶尔做些女工。对了对了,还会剑法……”

周林泽发现这家伙眼看就要说漏嘴,又赶紧装作咳嗽,把宁沐洛的声音盖了过去。

“咳咳!”

“你最后说的可是剑舞?”

大夫人果然没有听清宁沐洛的话,又重新问了一次。

“对对对,就是剑舞。”宁沐洛赶紧点头道,“不过只是略懂皮毛。”

“你说你喜欢看书,你一般喜欢看什么书?”

宁沐洛没想到大夫人会问这些,自己说看书写文章,那其实都是刑司的工作。

“大庆律令之类的,我可以从第一卷背到第三卷。不过第三卷之后的就没有背了。”

她可不知道千金小姐会读什么书,不过大庆律令肯定是大家都看过的,心里想着这个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说的那个什么什么律令,那是哪个教的经书?”

身为大夫人竟然不知道大庆律令,宁沐洛慌张地抬头看了一眼周林泽求助,还好他这个时候正巧放下茶杯,目光正好撞上了。

看到周林泽勾唇轻笑,宁沐洛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道教的?对吗,洛儿妹妹?”

洛儿妹妹?

这么肉麻的称呼怎么不问我同不同意?宁沐洛心里骂着,表面上也只能附和道,“是的是的。林哥哥可真博学。”

说完这句话,宁沐洛赶紧转头躲过周林泽的视线,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他也尝尝自己的本事。

大夫人看两人一言一语,掩着嘴笑着说道,“我还担心你们关系处不好呢,没想到叫得那么亲,看来是我杞人忧天了。”

“听说洛儿妹妹不仅会剑舞,还会唱歌,不如表演一段给我们看看?”

“是吗?你在浙南这么多年,应该很擅长那种小曲吧?我没去过浙南,但是喜欢听曲,每周都要请那些乐师来演奏一会,如果洛儿你也感兴趣,下次把你也一起带上。”

看来周林泽是打定主意想让自己下不了台,宁沐洛也干脆拉下脸,站起身就要唱。

刚要开口,门外一声尖锐的喊声吸引了大家的注意,“冯公公到!”

冯公公一进屋就看到了宁沐洛,之前还是一个正六品刑司,却没想到被皇上看中了。

见到冯公公手上拿着圣旨,在场的众人都匆匆跪下,也就周林泽不慌不忙的整理了下襟,端着跪了下去。

宁沐洛看着冯公公打开圣旨,心都提到嗓子眼了。该不会第一天进靖国公府就被抄家了吧。

“冯公公,家父如今不在,要打发几个人去找下吗?”

周林泽装模作样的问了一句,其实京城的人都知道靖国公府早就由他掌权了。

“不用了不用了,周大人在便好。”冯公公敷衍了几句,算走个过场。

冯公公打开圣旨通篇读了一遍,大意就是知道靖国公府接收了漂泊在外的宁洛洛姑娘,皇帝非常感动,便户部从国库拿了一箱丝绸还有一盒金贵首饰赏赐给靖国公府。

大夫人起身之后,马上示意身边的文春拿出一枚银子,交给冯公公,冯公公也没有推辞,直接放进了自己的口袋,告辞后回宫了。

大夫人被冯公公一打断,也忘记宁沐洛要唱歌的那茬事。周林泽也不想让宁沐洛在这里磨蹭,就同大夫人说,“之前找了几个绣坊的绣娘过来教洛儿妹妹女红,不过要下午才到。不如我先带洛儿妹妹去书房,拿些文房具给她,让她有空抄抄金刚经,修身养性。”

“好,一切都交给林儿办。”大夫人点头将两人送走。宝春则被周林泽打发回宁沐洛的房间收拾行李去了。

“周大人,好端端的干嘛要我抄金刚经。我师父说了,金刚经做了坏事心虚的人才抄的。”

宁沐洛躺在书桌边的椅子上,草草地浏览着《金刚经》的印刷本。明明自己能通读大庆律令,但是这经文上的一个汉字都看不懂。顺手摸到椅背上挂着的披风,宁沐洛才发觉自己把周林泽的位置占了,赶紧起身,乖乖地站在正在窗户边逗八哥的周林泽身边。

她跟过来才觉得不对劲,他一个小少爷,怎么可能亲自收拾,结果只能自己从柜子里捡了几只毛笔,还有一块墨条,用宣纸包了起来。

“洛儿妹妹,你要是在太后面前这样说。估计会被拖到午门去打三十丈。听着,太后自幼就信佛,你这段时间好好研究一下,别到时候犯了忌讳。”

“那也不用专程来抄,我宁沐洛做事堂堂正正,日行一善,早就累积不少功德了。”

“方隆那事……”周林泽把脱口而出话头给咽了下去,皱皱眉,好声好气的算是哄了一句,“算了,好妹妹。你就当是为了你的林哥哥积德吧。”

平日里行凶作恶,看来他也有点自觉。宁沐洛听到这话,也点点头认同。只是看着周林泽仔细的给那只八哥喂食,宁沐洛又有些好奇地问道,“大人怎么喜欢遛鸟?这不是七八十岁的老头子才会喜欢的东西吗?”

“我更喜欢遛人,只是不知道犯不犯法。”周林泽嫌她问得烦了,阴阳怪气地笑着回道,“不如洛儿妹妹把《大庆律令》全部背给我听听,我学习学习。”

宁沐洛也识趣,只留下一句,“周大人做什么都不犯法。”拿着文房具从书房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下午,周林泽请的绣娘就如期到了,在宁沐洛的房间里教了简单的针法,然后让她在明天上课之前学着样品,绣完一只牡丹。交代完这些之后,绣娘就回坊了。

宁沐洛坐在自己的房间的茶几上一针一线的绣着花瓣,都说刺绣可以锻炼人的耐性,但是她现在心里却只有烦躁,要不是身边还有宝春看着,估计她直接躺床上休息了。

也不知道这周林泽不用进宫办事的时候都在干什么,连中午吃饭的时候都不见人影。

院子也安静的吓人,只有那只书房的八哥一直叫个不停,吵得她脑袋疼。

这才缝了一瓣,还有整整七瓣。幸好自己在刑司监的时候,要把自己的破衣服缝缝补补,针线活的基础还是有的。要不然得缝到三更半夜。

缝了半天,宁沐洛脑袋昏昏沉沉的,正忍不住打瞌睡的时候,大夫人带着丫鬟来了。

听到门外声音的宁沐洛赶紧打起精神,假装继续绣这个牡丹花。大夫人一进门见她没有偷懒,很是欣慰,也坐在她身边,从丫鬟手中接过绣了一半的香囊,马上打开了话匣子。

“今天绣娘回去的时候,和我说你学的很快,估计很快就能上手了。说起来也怪,不知道怎么林儿对你的事情特别上心,还能想到给你请老师。”

“周……林哥哥心善,对我可好了。”宁沐洛对大夫人甜甜的笑了个,一边鬼话连篇,一边用最后的意志力逼自己继续往下绣。

“我家林儿看起来冷冰冰的,但是其实心里比谁都善良。”大夫人对宁沐洛的说辞感到很满意,连连点头。

“呵呵,哈哈。”宁沐洛干笑了两声,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周林泽可是能颠倒是非的人,怎么在他娘眼中,倒成了人畜无害的大善人。

这么想想,周大人在家都要伪装自己的恶劣本性,实在是有些可怜。

“舅妈,你这个香囊绣好了,是要送给舅舅吗?”

宁沐洛伸过头去瞧了瞧,大夫人现在绣的是一个蓝色的香囊,香囊外面的仙鹤已经绣了完大半,只剩下翅膀和双腿。

但是大夫人却摇摇头,“还没有人和你吧,六月初五就是林儿的生辰,我是打算给他绣个香囊。”

仙鹤寓意长年益寿,一般都是送给长辈。送个自己的儿子还真是奇怪,不过想到周林泽天天要出生入死的,估计是用来保平安的。

“舅妈,机会难得,不如我也给林哥哥准备个礼物。”宁沐洛想到了个好点子,赶紧说道。

“我就绣一条帕子给林哥哥。绣个……玄武。这样能和舅妈的香囊凑个对,寓意多好啊。”

大夫人一听,眼睛发亮,点点头赞同,“那辛苦洛儿了,本来香囊帕子应该是妻子绣的才好,只是他的婚事一拖再拖。我一直担心,林儿这么大的人,还戴着娘亲绣的香囊,会不会惹人笑话?”

宁沐洛回想了一下,周林泽穿锦衣的时候,右手边挂着绣春刀,左手边带着把楠木扇子和短匕首,脖子还挂了个长命锁。除此以外,好像什么都没戴了。这香囊就算收到了,他也是丢到柜子里的。

“对了,林儿有没有和你说,明天对门的将军府晚上要办宴。不如让我和他说一下,叫他带你一起去。”

方隆死后大约一个月,原本在西北营戍边的陈子才回到京城,接手了方隆在京城郊区驻扎的军队,赐神威大将军。原本这个称号应该赐给陈子才的父亲陈一吾,在张启正的建议下才给了陈子才。理由也十分充分,陈一吾在京城担任虚职已久,年岁已高,身体情况也大不如前,不如将这个称号赐予对前线战事更加熟悉门的陈子才。

宁沐洛摇摇头,将手中的丝线剪断,还好有大夫人一直陪着不至于太无聊,自己的手中的活都感觉轻松了不少。眨眼间,牡丹花瓣就已经修好了,只剩下装饰的两片叶子。

“算了,我又不懂这些世家来往的条条框框,到时候给林哥哥添麻烦了。”宁沐洛一边说着,一边给针换上了墨绿色的线,打算一鼓作气地绣完。

自己现在的目标就是苟在靖国公府一直到选秀那天,毕竟自己可是那位张首相的追杀目标,搞不好哪天就被刺了。自己和几个下人住郊区的南庄时,她枕头下都放着一把匕首,随时准备和人拼命。

“你这孩子,怎么老说些丧气话呢?我看你聪明伶俐的,有样学样就是了,在宴上让林儿看着你,也不至于犯什么大错。”

看来大夫人打定主意要自己去参加宴会了,宁沐洛倒也不慌,决定权在周林泽手上,怎么想他都不会同意这事。于是便口头上答应了大夫人,“那就拜托大夫人帮我问问,要是林哥哥觉得麻烦,也不要强求就是了。”

两人把手中的活干完,又简单的一起吃了个便饭,大夫人便回房歇息去了。

宁沐洛洗完澡原本打算躺在床上休息,又想起了自己下午的时候和夫人说过那玄武帕子的事情。反正也睡不着,便把宝春从偏房里叫了回来,两人坐在茶桌边,挑选着帕子和绣线的材料。

今早冯公公送的东西下午就到了,院仆将这些贵重物一股脑地全送到了宁沐洛的院子,也不知道这是大夫人还是周林泽的意思。

两人将布料裁剪好,裱了起来。看到宝春哈欠连连的,宁沐洛才发觉已经是深夜,本想打发她回去睡觉了。可宝春刚转身,她又想起这周林泽似乎从下午出去后就一直没回来。从窗户往他院子那里看去,也看不到亮光。

她扯了一下宝春的袖子,问道,“都这么晚了,林哥哥都没回家。要不要找人去北镇抚司问问?”

宝春揉了揉眼睛,打起精神解释道,“宁小姐,小少爷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用太担心。我保证他明天一早就回来了。昨晚也是不知道去了哪里,结果第二天我们打扫荷花池的时候,就见他提着那八哥上主屋了。”

“他大半夜回来,清晨又去见娘亲……那他什么时候睡觉的?”

这问题可把宝春问倒了,说起来她还没注意过这事。


清晨,太阳才刚刚出来,宁沐洛就醒了。也不是睡得不踏实,只不过以前在刑司监待了这么久,早就已经习惯了早起。

她换好衣裳出门,在院子里走了一圈,发现睡在偏房的宝春还没起床,昨天陪她一直到晚上,宁沐洛也就不打算叫醒她。

本来想着回房间把那本金刚经抄一下,哪知道周林泽书房的那只八哥又在叫了。

宁沐洛想着那八哥或许是饿了,也不能放在那里让它一直叫,便回房拿了一块昨天没有吃完的杏仁饼,轻手轻脚的来到了周林泽的院子。

院子除了八哥的叫声和拍翅膀的声音以外,听不到其他声音,她也没有感觉到有人的气息。

看起来周林泽还没有回来,宁沐洛放下心,踩着窗台下的一块石头,爬上了窗台,背靠着窗户坐了下去。

只是宁沐洛的身高比周林泽矮多了,她目测了一下鸟笼的距离,伸手的话应该是能够着的。

一不做二不休,她用一只手抓着窗台的边缘,另一只手则伸向鸟笼。指尖传来的冰凉的触感还没来得及让她高兴,身后吱呀的声音让她瞬间失去了平衡,整个人向后倒去,摔进了周林泽的书房。

得赶紧找个东西扶住,还好自己练过武,心里还是有底的,勉强睁开眼睛,只看到了一抹蓝色的身影,接着就是周林泽的正脸。

“洛儿妹妹不去睡觉,跑来这里逗八哥?”他冷着脸,眉头紧皱,面色发白,虽然语气故作欢快,但仔细听就能发现和昨日有些不同,有点柔软,也可以说听起来有点有气无力的。

“周林泽……不对,周大人!”宁沐洛心中一紧,才发现自己正躺在他的怀里,手里一直揪着他的衣襟,回过神来赶紧将手给放开了。

周林泽横抱着她放到了书桌边的椅子上,又刷的一下把窗户给关上,转过身对宁沐洛说道,“立马出去,要是你把这事情说出去,靖国公府你也别待了。”

宁沐洛瘫在椅子上看了一眼周林泽,才闻到这房间里弥漫着一阵浓郁的血腥味。书房里除了周林泽以外,之前见过的杜权和乐元也在。乐元正蹲在脚边的药箱里鼓捣着药剂,脚边散落了一堆沾满血的纱布。

“周大人是哪里又挂彩了?”宁沐洛看着那堆纱布,估计了一下出血量,那必然不可能是区区皮外伤。

“就你话多,出去……”周林泽伸出手指指了指门口的方向,宁沐洛虽然不服,但也只能起身。

没想到杜权却开口说道,“周大人,我觉得这事瞒不住宁大人的。那伤她应该早就看过了。”

他从腰包里扯出一条白色的手帕,手帕上到处都是血迹,虽然血迹已经被洗干净了大部分,但是剩下的痕迹仍然让人触目惊心。

“之前在方家找到大人的时候,在大人身上的伤口附近发现了这条帕子。当时小的先收了起来,不过回过头想想,应该是宁大人的。小的该死,也不知道怎么处理,一时之间也忙忘了。”

确实是宁沐洛的帕子,不过当时沾上血的时候,她就没有想过要收回来。方隆死了之后,她在这两人附近的书柜靠着睡了一觉,结果一觉醒来,不管是周林泽还是方隆的尸体都已经不在房间里。出了房门来到院子,也是不见半个人影。原来是那些锦衣卫把她自己一个人丢那了。

宁沐洛知道那伤不可能这么快痊愈,但也不应该那么严重,直到现在还在流血。

“所以现在那伤是什么情况啊?”宁沐洛有些摸不着头脑,虽然她也不是郎中,问了也无济于事。

见周林泽不答,乐元帮忙解释了,“昨天夜里收到命令追捕一个牢狱里出逃的犯人,周大人被踢了一脚,正好伤口开了。”

宁沐洛见周林泽不说话,也知道是乐元说的大概是准的,只不过堂堂指挥使,抓一个犯人还用的着亲自出马吗?她还以为周林泽一般只在北镇抚司里坐堂,使坏的时候才会出现。

“郎中不是会用丝线把伤口缝起来吗,怎么被踢一脚就裂了,是不是技术不行……要不要我待会去打听一下,找个好点的。”

宁沐洛之前也受过严重的剑伤,当时去找了刑司监的郎中,在伤口外面缝了四五针,不到三个月就愈合了。

杜权大喇喇的摇头,直言道,“周大人怕疼,说什么也不肯缝,乐大人只好用药粉和药膏敷了。”

此言一出,房间里的几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周林泽靠着窗台,用食指关节敲着窗沿,发出清脆规律的敲击声。

宁沐洛一直以为周林泽是被捅了一刀之后,能笑嘻嘻捅回别人十刀,还能踩两脚的疯子,真是没想到这种疯子也会怕疼。

“总之这两天,周大人在府里好好休息吧。如果再裂开的话,我只能用强硬手段了。”

杜权看乐元收拾的差不多,便帮忙将那些用过的纱布装到一个布包里,突然想起来手上还拿着手帕,便递到她身边说道,“宁大人,这帕子,还你吧。”

“好……”宁沐洛看着那帕子,要是拿出来擦汗估计得把宝春和大夫人吓坏,正犹豫要不要伸手去接,周林泽却离开了窗台,一把夺过那手帕,只是扫了一眼就丢进了书桌的抽屉。

“用也用不了,晚点我烧掉便是。”周林泽看了一眼呆呆的宁沐洛,叹了口气又补道,“到时候给你买个新的。”

杜权看到周林泽这个态度,赶紧拍拍自己的脑袋谢罪道,“还是周大人想得周到,这带血的帕子怎么能给姑娘用呢。还是买个新的,好的,比较稳妥。”

“我只是担心这帕子把她身份暴露了,别瞎想。”

乐元和杜权两人麻利的把纱布捡了起来,又把地板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便告辞离开了。

宁沐洛才突然后悔自己没有跟着两人一起离开,结果和周林泽独处一室了。

周林泽既没开口说话,却也不赶她走,只是一个劲的用手指擦着茶碗的瓷碟,两人沉默了好一会,结果还是宁沐洛最先受不了,站起身准备离开。

“周大人回房里躺着吧,我先回去抄抄金刚经为大人你祈福。”

“等下。你把这个处理掉。”

宁沐洛刚转过身,就发现空中一团黑乎乎的东西飘到她脑袋上,她赶紧退后了一步,等东西掉到了地上,才发现那黑乎乎的东西是周林泽的蟒纹的赐服,只不过那金色的花纹被血浸透,失去了光泽。

毕竟是皇上的赐服,虽然血腥味很重,宁沐洛还是蹲下去把那衣服抱了起来,还好血迹好像已经干了大半,也没沾到自己的裙子上。

“周大人,你的意思是要烧掉吗?”宁沐洛走到周林泽身边,压低声音。

周林泽扫了她一眼,淡淡说道,“洗掉,趁着现在洗衣房的丫鬟还没醒,你先处理了……千万别让其他人看到血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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