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潮温拿着毛巾帮她擦头发。
“我自己来就可以……”
“你自己来?”季潮温不咸不淡地笑了声,“然后一个人拿着毛巾傻坐半天?”
“……”
真实地过分。
“谢谢你,”默了默,黎初念微笑道,“老板。”
季潮温停了手下动作,凝眸看她:“你怎么了?”
黎初念垂眸,无声捏紧了手。
虽然对于季潮温的合作之邀心存防备,但她还是有认真考虑过。
她是法律专业,又对建筑设计感兴趣,修意对她其实是个不错的选择。
何况……
她不想再等了。
无论是为了爸爸,还是为了董北望,她总要拼命做些什么,才能勉强抓住一个人也能好好活下去的勇气。
一份让爸爸放心的工作,一个查明真相的契机。
“季潮温,我们合作吧。”她郑重道。
季潮温静静看着她,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明明一切都如他所愿,但就是总觉得,好像哪里少了点什么。
“所以……你是真的很喜欢他。”
“嗯?”
“没什么。”
季潮温将吹风机调好温度,递给她,有些意外道:“头发已经这么长了啊。”
“什么?”
吃风机的声音将季潮温的话盖了过去。黎初念没听清,季潮温却怔了怔。
已经这么长了。
眼前骤然浮现在FC时,黎初念拉着他的胳膊,对他说着梦话:“你好像长高了。”
季潮温笑了笑。
还真是凑得有点巧。
·
“现在太晚了,雨还在下,你先住这吧。衣服是没穿过的,你勉强凑合一下。”
黎初念接过季潮温干净的黑色套装,换完衣服出来时,季潮温正低头看着电脑,一身香芋色睡衣,平时掀起的刘海此时微卷垂落,还沾着水滴。
季潮温抬头看她出来,勾唇道:“还挺合适。”
黎初念不自在地笑了笑,不远不近地坐在沙发边上,问出了她从进来时一直都在想的问题:“你认识林奶奶,就是这个房子的主人,对吗?”
“我认识他的孙子林宇修,这房子是他卖给我的。”
林宇修她记得,比她大6岁,初次见面时他在警校上大三,现在应该是28,和徐知阮同岁。因着林奶奶在董家做佣人,他也与董北望关系很好。
“那你……是不是认识董北望?或者见过他?”
“可能让你失望了,”季潮温眸光微闪,温声道,“我没有见过他,也不认识,只是听林宇修提起过。”
听了这个回答,黎初念倒没觉得泄气,只是有点后悔刚才没忍住,又问起这些。
季潮温好心收留她,她还一直在套话。
多少有点不识好歹了。
黎初念心乱得很,赶忙找补着,虽然听着略显生硬。
“抱歉,好像打扰你工作了。那我先……”
像是看出了黎初念的无措,季潮温主动错开话题,打断道:“今天为什么哭得那么伤心?”
过了好一会儿,黎初念才说出口:“我爸爸……过世了。”
季潮温敲着键盘的手一顿。
她也和他一样,失去了爸爸,失去了最后的亲人。
季潮温这次回U市,是给父亲季友文扫墓的,马上就是他的忌日。
大四那年,季潮温生了一场大病。好不容易痊愈,他唯一的亲人,他的父亲,却在这之后自杀了。
最后留给他的,是一句话。
“保险柜密码是你的生日,银行卡密码是980911。
记得,要好好活下去。”
季潮温不明白,牵挂他的爸爸为什么会选择自杀,为什么会留下他一个人。
他不相信。
自那以后,季潮温放弃了本科学的临床医学,凭着在全国建筑模型设计大赛中二等奖的名次,得到了C大这个专业研究生的破格录取。
病痛淡化了很多过往的事,但他清楚记得大病初愈时,脑中涌现的线条,闪过的画。
他确认自己很擅长建筑设计,可以凭此谋生的那种。
所以,他和另外三个朋友一起创建了修意。
他要赚更多的钱,去找人查清楚父亲到底为什么自杀。
只有这样,他才能彻底放下。
“季潮温?”黎初念见他一直出神,连叫他好几声也没反应,不知道在想什么。
“你……”
话还没说完,眼前突然一片漆黑。
季潮温这才出了声。
“停电了……”他摸着手机打开手电筒,“你害怕吗?”
黎初念觉得自己像是被季潮温当成了怕黑的小孩子。
她摇了摇头:“不怕。”
“那就好。早点睡吧。”
黎初念回到房间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爸爸给她做了一桌子拿手菜,有糖醋虾、荔枝肉;
她赚了很多钱,给家里换了大房子,还养了只雪白的萨摩耶陪爸爸;
她还梦到每年的生日,爸爸都会对她说“我的宝贝女儿,生日快乐”。
·
黎初念再次醒来是夜里一点多,电还是没来。
她起床上完厕所,经过客厅时,隐约觉得阳台好像多了抹昏黄的影。
黎初念走近了些,不确定道:“季潮温?”
无人应她。
只是越走近,越觉明亮。
阳台和客厅沙发所倚的墙体刚好形成一个角落,足以容下一个人。
“季潮温……”
黎初念朝着昏黄光亮的角落低声唤他,转角的窗台上,是快要烧完的蜡烛和开着手电筒的手机。
季潮温靠在墙角,面前是阳台宽大的落地窗,窗外满眼漆黑,只有窗台上的光与玻璃窗交相辉映,一隅明亮。
他左腿屈膝,右腿微弯脚抵着窗台,交叠的两手乖巧地搭在身上。安静沉睡的模样,像个高高大大的熊娃娃。
黎初念不由轻笑出声。
想到夜里凉,他靠窗又这么近,也没盖被子,黎初念想着给他把毛毯拿来披上。
还没等她站起,“大熊娃娃”忽然伸手扯过她的胳膊,一下子将她拽倒,她整个人直接趴在了他身上。
黎初念吓了一跳,险些大声叫出来。
察觉到自己整个人都摔进了他的怀里,如此暧昧的姿势,黎初念立即挣扎着要起来。
“别走……”
抓着她胳膊的手力道更重了,黎初念一个不稳,又摔了回去,这次直接被季潮温的胳膊锁了喉。
他身上香芋色的冰丝睡衣光滑细腻,凉凉痒痒地刮着她的脸颊。
黎初念挣扎半天,最后实在没力气了,累得选择了放弃。
“力气这么大……你该不是在装睡吧。”
黎初念紧绷着身子,扭头看向身侧的人,这才察觉周围不知什么时候又重新陷入了黑暗,只有落地窗的大玻璃反射的光微弱可见。
她看到季潮温纠结着眉宇,额上布满了汗,睫毛也不安地颤动着。
难道……
她一下子想起另外一个人,一时心软,渐渐放松了身子。
“那时候你问我怕不怕,其实……是你怕黑?”
季潮温依旧沉睡着,但神色已经安稳不少,拽着黎初念的手也慢慢松开了。
黎初念没有立马走开,她坐起身,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明知道他听不见,却还是鬼使神差地讲了个自编的东方暗黑神话,想要逗逗他。
“偷偷告诉你,其实天呢,本来是全黑的。只是有一天,哮天犬他太饿了,嗷呜一口咬走了天的黑色大衣,然后——
就走了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