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只要一想到她可能就在下一个山头,下一个村寨,我就又能爬起来,继续往前走。
我像一个最虔诚的苦行僧,带着一身的疲惫和洗不掉的污点,固执地寻找着我丢失的灵魂。
第九百八十三个。
当我拖着灌了铅的双腿,拐过一个陡峭的山坡,看到那个挂着“红星小学”牌子的简陋土房时,心跳漏了一拍。
教室里传来了读书声,是孩子们稚嫩的声音,还有一个……一个我刻骨铭心的,温柔的女声。
我走到窗边,悄悄往里看。
那一刻,我的呼吸停滞了。
是她。
程杉。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蓝色布衣,就是山区最常见的样式,头发简单地挽在脑后,露出清瘦的脖颈。
她的脸很憔悴,眼下有淡淡的青黑,比在京海时瘦了太多。
可她的脊背,却挺得笔直。
她站在低矮的讲台前,手里拿着一本旧书,正耐心地教孩子们认字。
阳光透过破旧的窗棂照在她身上,给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晕。
她的眼神,不再是我记忆中那般温柔似水,带着依赖和爱慕。
那是一种……一种极致的平静,平静得近乎疏离,仿佛世间的一切都再也无法惊扰她。
我站在窗外,像个傻子一样。
十个月的寻找,所有的艰辛和疲惫,在看到她的这一刻,都化作了汹涌的酸楚和悔恨。
或许是我的目光太过灼人,或许是我的啜泣声惊动了她。
她讲课的声音顿了一下,缓缓地,回过头来。
目光穿过尘埃飞舞的光柱,落在了我的脸上。
四目相对。
我看到了她眼中的我——一个形容枯槁,狼狈不堪的陌生人。
她的眼神里,没有惊讶,没有愤怒,没有怨恨,甚至……没有一丝波澜。
就像看一个路边的石子,一片飘落的树叶。
只一秒。
她就转回了头,继续用那平静无波的声音,教孩子们念着课文。
仿佛刚才那一眼只是我的错觉。
下课铃响了,是那种老式的摇铃声。
孩子们欢笑着跑出教室。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猛地冲了过去,拦在她面前。
“程……程杉……我……我对不起你……我错了……真的错了……”我语无伦次,十个月来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道歉,此刻却一句也说不完整。
“我不该……不该鬼迷心窍……不该伤害你……伤害妈……林薇……还有那个孩子……都是报应……是我的报应……我把所有东西都卖了……我辞职了……我找了你十个月……程杉……我……”我噗通一声跪在她面前。
“你原谅我好不好?
求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我……”她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低头看着跪在地上的我。
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动容。
就像在看一个与她毫不相干的,落魄的陌生人。
爱,恨,怨,都没有。
只剩下……一片虚无的平静。
她轻轻地,吐出三个字。
“你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