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A1阅读网!手机版

您的位置 : 首页 > 其他类型 > 沉默的种子

第10章 亡魂的方向

发表时间: 2022-11-17

在失去父母之后,我和哥哥一度消瘦的像个豆芽菜。我们瘦的皮包骨头,面色蜡黄,典型的营养不良。再加上我们终日生活在村民施加的恶意之下,我和哥哥的个子都比同龄人要小。我们都没有长得像父亲那样高大强壮,因为风吹日晒,常年在茂密的林中奔波,我们也没有母亲瓷器一般的肌肤。

等到我们终于在泥潭中挣扎长大,日渐年富力强的时候,村民们对我们的态度才有所改变。

哥哥很开心生活在变好,我则收起内心的怨恨,假装也很开心。

在我内心深处,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告诉我:现在这一切……还不够!该准备翻身了。

我想要更多。

哥哥娶到了一个漂亮的妻子露西娅,生了一个健康的孩子。

在孩子出世那天,我看着雪球一样的婴儿,摸了摸他晶莹剔透的肌肤,感受到了新生生命的跃动,不禁潸然泪下。

那天回去之后,我终于决定开始实行我心中那个酝酿了千万遍的邪恶计划:我开始处心积虑地接近前任族长的女儿。

我不爱族长那个叫阿泽的女儿,甚至有点讨厌她。她虽然年轻漂亮,身材高挑丰满,嗓音甜美,但骨子里尽是自私和愚蠢。

我厌恶她的家庭的一切,但是我要融入她的家庭。

我假装对阿泽爱的狂热,我轻轻握住她的手,热泪盈眶的告诉她:“我从来没有比和你在一起时更快乐过。”

我假装对前任族长无比崇敬,我匍匐在他的脚边,诉说着忠诚的谎言。我忍受着他的粗鄙自大,卑鄙下流,虚伪至极,以完美的假象回应他的试探。

为了获得阿泽兄弟们的认同,我远离了自己的亲兄弟,自甘堕落的和他们一起出入红房子,大口的灌着黄酒,满口污言秽语,蹂躏那些眼神悲哀的妓女。

只是我总是在最后一个离开我和他们共同创造的“地狱”,我会温柔的搀扶起地上伤痕累累的女人,说两句关心的话语,多给她们一些财物,有时还会道歉。因此,我看到了她们眼中的感激。

或许我真的是天生的好演员吧,我最终成功欺骗了所有人。

我得以迅速和阿泽成了婚,阿泽也很快就有了身孕。

在提出选一个继任族长的时候,我自然而然的成了最有力的候选人。

我的伪装是那么无懈可击,几乎所有人都在说:“白川多好啊,比族长那几个嚣张蛮横的儿子强多了。”

“是呀,族长自己也很喜欢白川。”

临近竞选的前几日,我正沉浸在马上就要成功的喜悦中,出乎意料的,发生了一件极其糟糕的事:哥哥那只有一岁的儿子被选中成为了祭祀的祭品。

哥哥假意屈服,实际上在悄悄谋划着怎样带着妻儿逃走。

他对我不设防备,所以我全都知道。

“哥,从来没有人能走出去过。谁也不知道沼泽地外面是什么,也许根本就没有路……”

“小川,我不想放弃。”哥哥说。

只差临门一脚的时候,偏偏出了事。我辗转反侧了一整夜,最终选择了继续不择手段。

“孩子还可以再生的。没了他们还可以再生一个。这里死去的孩子比山坡上的野草还多。大不了把我的孩子赔给他。” 我在心里这样给自己一遍一遍的讲着,试图抚平内心的不安和滔天的罪恶感。

我去告密了。对着村民们我说的大义凛然,但却骗不了自己。

村民破门而入,杀母夺子。

我隐在村子最黑暗的角落里,第一次体会到了黑暗是多么的不可控。

“小川,我不想放弃。”

“小川,我不想放弃。”

“小川……”

哥哥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回响。对我而言,这是最严苛的折磨。

我没想到露西娅会死,也没想到他们那么爱那个孩子。

我在竞选中获胜了,在一片喝彩中,我的岳父大人宣布,在他死后,我就是新的族长。

我拥抱着怀孕的妻子,笑的无比灿烂,似乎没人比我更幸福。

余光瞥到荒草堆里,我看到哥哥衣衫褴褛的躺在草丛里,胳膊上系着一条黑色丝带,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可以,我希望有一天能死在那条黑丝带下。如果我死了,我希望是被那条黑色带勒死的。

以前参加集会的时候,我和哥哥都只能卑微的挤在礼堂的角落里,和那些妓女们站在一起。如今,我终于得以站在礼堂最醒目的讲台上,和族长并肩站在一起,所有村民都只能在台下仰望我。

哥哥疯了以后就不再参加集会了,我知道那是他无声的抗议。他任由肝病折磨他的身体,他宁愿痛苦的死去。

但是没关系,我替我们兄弟,替我父母,把所有无耻的村民踩在了脚下。

这样说或许太无耻了,不,就是无耻!父亲是个坦坦荡荡的优秀猎人,母亲至死心中都没有怨恨,哥哥也没有要求我帮他做什么。

我就是个无耻的,卑贱的小人。

我满心怨恨,深深记着曾经那些让我愤怒的事。我为了复仇,为了掌握一切,牺牲了哥哥的幸福。

可是我,我无法让自己忘记过去的事。我无法释怀。我不甘心。我放不下。我咽不下那口气。

父亲,请鞭挞我吧!

母亲,请不要原谅我!

成为继任族长以后,我终于开始接触到了这个村落最核心、最黑暗的秘密。

在岳父大人的指引下,我在一间画满了诡异符文的密室里进行了一场仪式,与我们的神签订了契约。

繁琐的仪式持续被黑色的烟雾笼罩,我呼吸到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棉絮一样。

许久之后,我的岳父大人开始唱起了古老的歌谣,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我听不懂他在唱什么,只感觉神魂颠倒,灵魂似要腾空而起。

屋里的白蜡烛在岳父大人苍老低沉的歌声中疯狂闪烁,似有一股邪风在平地而起。渐渐的,我的心脏狂跳不止,愤怒在我心中激荡,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我蔑视众生,我想杀掉周围的所有人。

我想,我当时大概是被激发了内心所有的黑暗。

仪式的最后一项,是活人献祭。

岳父大人把村里傻子的女儿迷晕带过来了,他打算用这个叫贝卡的女孩献祭。

“她爸爸一会儿糊涂,一会儿明白的,想来就算她突然消失了也不会去追究的。就她吧,纯洁的处女之血……”岳父大人欣赏着女孩刚开始发育的娇嫩身躯。

“不行哦,岳父大人……”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冷冰冰的。

“什么……”岳父大人刚刚抬起头,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我出其不意的用一把弯刀抹了脖子。

他脸上写满了惊恐和不可思议,倒在地上不停的抽搐。我俯视着他,语气轻松的说:“岳父大人,您还记得我母亲吗?我父亲死后,你到我家来,对她做了什么,我都看到了哦。”

他看上去似乎很激动,还想要说点什么。但最终还是没能发出任何声音,又继续抽搐了几下便不再动弹了。

他的血液溅到了诡异的雕塑上,我似乎听到了魔鬼,哦,不,我们的神,满意的笑声。

我爱这个叫贝卡的女孩子,我喜欢她和林林酷似的外貌,喜欢她像鸽子一样温顺中暗藏叛逆。我知道她不会真心乖顺的跟着我,她总有一天会飞走,但我永远不会杀了她。

“岳父大人……岳父大人他在跪拜我们的神时突然发狂了!他胡言乱语,说的什么我也听不懂……最后,他大喊着自己有罪,直接用弯刀……用弯刀自刎了!我没有反应过来……,他的动作太快了,我没有能拦住他……岳父大人呐,我对不起你啊……”我把贝卡悄悄放走以后,假装慌乱且悲痛欲绝的跑出密室,对着众人痛哭流涕。

阿泽的兄弟们刚刚喝完酒回来,无视周围的一切,糊糊涂涂的倒头就睡在了柴草垛上,鼾声震天。

我就这样提前登上了族长的位置。

过了没有几天,阿泽的兄弟们又一次烂醉如泥的在黑夜中游荡,这次他们一不小心跌进河里,全都淹死了。

得知兄弟们全都淹死的那天,阿泽又震惊又悲痛,直接早产了。她生下了一个瘦弱无比,哭声和猫儿一样的孩子之后,就撒手人寰了。

这个孩子除了瘦弱,还有一个缺陷:他的头顶长了两只小小的角,像小山羊一样。

我仔细的摸了摸,发现它并不像真的山羊角一样坚硬。于是我一狠心,直接挥刀贴着头皮割掉了那两只小小的角。

我原以为把角割掉没什么的,就像人剪指甲一样,这个孩子最多是头顶留下两个小小的痕迹。

但事实是,我刚把角割掉时并没有任何异样,真的就像人剪掉了多余的指甲一样。我内心里刚要开始庆幸,这个小小的孩子,头皮上角被割断的地方突然开始不住的流血。

我用棉花捂住,涂抹草木灰、香灰……全都没有作用。这个孩子很快就鲜血流尽而亡了,我都没有来得及好好给他取个名字。

看着孩子小小的、苍白的尸体,我心里叹了一口气。我真的把前任族长一脉,全都害死了。

再后来,我仔细研读了遗留下来的羊皮书,并从中破解了更多秘密。

我们的祖先,其实就是一群被流放的邪教徒和重刑犯,本就是罪人。

而每次集会,村民都会被供奉的“神”吸取生命力。所以这里的村民,寿命更短,苍老的也更快。

每次看着他们在集会上虔诚的模样,我就很开心。觉得这一切,真的是太讽刺了。

我还从书中学到了“起死回生”的方法。我能让奄奄一息的濒死之人恢复康健,但这种康健是属于“神”的奴隶的。

要我帮你们吗?

要我救人吗?

是要收取灵魂和意识作为酬劳的。

我想我是极端病态的了。我表面上装出慈眉善目、和蔼可亲的样子,但实际上我的内心满是仇恨。

我明明可以轻易杀死他们所有人,但我没有那样做。我想让他们活着,活在这个牢笼里,活在这个炼狱里,这个诅咒里。

而我,站在高高的顶端,凌驾于他们之上,看透一切,拿着剧本,狠狠地嘲笑他们。

我知道,自己已经变得越来越病态,越来越残忍,也越来越疯魔。

或许这就是伏在恶魔脚下的代价。我知道,不久之后的某一天,我一定会彻底失去自己,并且永远无法回头。

当那个叫王向乐的男人出现在村子里时,我不禁为羊皮书中的一个预言颤抖。

我的内心萌生了一个大胆的计划,并为之激动不已。

按照书中所说,在双月重合之时,只要以特定的人为媒介,献祭足够多数量的生命,就可以获得神的垂怜,将一人的亡魂从死亡国度拉回。

那个叫王向乐的男人来自外面的世界,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他必定经历过很多痛苦的事,这或许就是受苦难者之间的心有灵犀。

这是经受过苦难的人,特有的敏锐。

他对这里来说是无辜的,可我顾不上他了。

我在屋子里踱来踱去,要利用这次机会将谁的亡魂带回来呢。父亲?母亲?不……不行。他们的爱情是那么浓烈,让一人独活是多么痛苦啊。露西娅?露西娅的孩子?他们无论是谁活过来,都会成为哥哥重新生活的目标吧。

可是……可是……会恨我的吧,会恨我害死他母亲,会恨我害死她的孩子。要像我一样活在仇恨里吗?

不……不行,我不怕他们恨我,杀死我,我只怕他们像我一样生活着。

林……林林!对!林林!

我开心的几乎要在屋里跳起来。等不及要为那个纯净的蝴蝶花姑娘欢呼。

我庆幸又鄙视自己像狐狸一样的狡猾。我告诉所有村民,我发现了一个预言:一个踏着海波来到这里的人,将结束一切的遗传诅咒。双月归一的时候,鲜血清洗五脏,昏暗压满天空的时候,最后一片肉脱离骨骼,所有厄运将不复存在。

我告诉他们,王向乐的血肉能彻底治愈他们的基因缺陷,能让他们永远摆脱病痛。

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可是……我是骗他们的。那个预言实际上写的是: 一个踏着海波来到这里的人,将连通亡者之国。双月归一的时候,鲜血清洗五脏,昏暗压满天空的时候,以众生为祭,死去的亡魂将再现人间。

我是要以王向乐的血肉为媒介,以村民的生命为祭品,以贝卡的身体为容器,以林林的旧物为指引,将林林的亡魂带回来。

贝卡……贝卡……我是那么喜欢她,可是她恨我啊。她难道不知道,没有我的庇佑,她爸爸刚刚傻掉的时候,她就会遭受多少可怕的事。

在这片肮脏的土地上,她一个人,脚底必定是要沾染淤泥的。

我知道我是对不起她的。

我给她所有我能给的,我告诉她村子里所有人的秘密,只希望取得她的欢心。但她总是像个小狼犊一样,随时准备咬破我的喉咙。

我试图要挟她,惩罚她。可她宁愿沦为红房子里的女人,也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她恨透了我啊。

她向那个刚认识没多久的男人通风报信,还和他一起逃走了。

我躲在暗处看到了一切,但是我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那时候我是真心打算就那样放过她,放他们走算了。但是村民们不甘心,我还什么都没说,村民们就自发的组成搜寻队,前赴后继的进入树林深处探寻所有可能的踪迹。

为了逼问线索,他们痛快的害死了大根和梅。

大概是我给村民们编造的谎言:彻底治愈基因缺陷。对他们来说太诱人了吧。

其实在他们搜寻、打砸大根家的时候,我就发现了大根的三个孩子,藏在卧室床下的密室里。

但我没有声张。

他们杀死大根,杀死梅,组建搜寻队,我始终一言不发,默不作声的在一旁看着一切。

看吧,论作恶,他们让我这个恶魔都自愧不如。

我曾真心期待过贝卡和王向乐那时候能逃出沼泽地。

这里是一座活着的坟墓,能跑出去就跑出去吧。

可是很遗憾,他们最终被抓住了。

我恶毒的秘密也将继续进行了。

王向乐的血,村民们以为是治愈的良药,纷纷争抢着喝下去了,完全不给他们自己任何活下去的生机。

有的孩子不愿意喝鲜红刺鼻的血液,但他的父母不由分说直接给他灌了下去。

他们喝下血,就相当于订立了血契。等到林林归来时,他们就都要死了。当然了,如果他们心存良知,不愿吞食这个陌生人的血肉,那血契就和他们无关,他们自然可以活下来。

就这样,除了哥哥、贝卡和我,还有大根那三个躲起来的孩子,所有人都成了祭品。

我找出林林的旧衣物,拿到密室里,逼迫贝卡换上。

“王向乐怎么样了?”贝卡坐在地上,仰着头问我。

“他还没死。”我说的是实话,我还要用他做活生生的媒介,怎么会让他死掉。

“放了他吧,让他离开,我永远是你的。我会永远陪着你。”贝卡在笑。但我看出了她笑里的勉强。

“你会陪着我的,林林。”

“林林是谁?”

我没有再回答。

我点燃了一炳白蜡烛,按照羊皮书的指示脱掉衣物,面向贝卡,跪在地上,开始全神贯注的诵读书上那些生涩的拉丁文。

林林,等到明天下午仪式结束,你就能回来了!

在书最后一页的角落里,密密的写着一行小字:仪式开始,凡中断者皆为不敬,必遭反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