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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似故人

发表时间: 2022-11-20

车徽坐北,长轩处南,而西境位于遥远的西面,中间千遥万远,自成天险,与其他城鲜少往来。

在车徽换了新皇之后,新皇不顾条约、仗势欺压小国,已经几次发动战争,于整个天下来说,不过是小打小闹,虽不是硝烟四起,可对那些遭遇战火的小国,就是人人自危的灭顶之灾。

车徽城西南角,有一小城名盘城,此时正遭遇着一场战争,车徽兵临城下,它本无力抵敌,可这小城却极有骨气,不服输投降,在一名将军的带领下,硬是带着那一点点人马与敌军周旋了一个月之久。

“听说这位将军,在战场上以一敌十,威猛无比,敌人不敢近其身,更兼其智慧谋略过人,才将敌人拖住了一个月,想争取时间让城里的百姓逃跑,可百姓爱戴他,不愿走,誓与城与将军共生死…”

这一段话正好被刚过路的江梨落听到,村舍外,古树下,一说书先生正绘声绘色地讲着盘城近日的战乱,讲起车徽的残酷无道时义愤填膺,说起盘城一众上下的遭遇时又极其悲悯。

倒是个好心肠的先生,江梨落心里想着。

只听那说书先生继续说道:“现在盘城城破,城里的百姓一定还是处在一片水深火热之中啊。”说完,那先生一阵叹息。

人群中有一人问道:“那个将军现在怎么样了?”

“那个将军,听说被俘了。”

“被俘了?”

“也不是,只是最后那将军孤身一人闯入敌营,谁也不知道后来怎么样了。”

听客们纷纷猜测,“恐怕是凶多吉少啊。”

“可惜可惜。”

“希望那将军吉人自有天相吧。”

众说纷纭。

听到这些江梨落心里其实并没有什么波澜,就像只是听了一个简简单单的故事,即使这个故事真实地发生在离她并不那么遥远的地方。

彼时的她,并不知道战争的残酷,并不懂得战争下的百姓都在过着怎样令人伤情的生活。

树无风雨,如何成秋?若是她亲眼遇见,她一定不会像现在这般波澜不惊。

可不曾经历便是不曾经历,还不懂得即是还不懂得,盘城的战火连天,百姓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而她,不过是依然在过着自己平平安安的日子。

昨夜的痛苦她还不曾忘记,梦中所遇到的那些真实到让她心下隐隐的总有一丝不安,早晨醒来时她承认自己的情绪欠佳,可连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她从出了庄子之后就一直漫无目的地走着,过了这一处村舍,又行了若干里路,在一街市上遇到了一座酒楼,便径直走了进去。

时辰还未及午时,来酒店喝酒的人只稀疏几个,尚且安静得很,江梨落走到二楼寻了一处临窗且僻静的角落坐了下来,向小二要了两壶酒便一杯一杯地开始喝了起来。

这酒,比起自己酿的,可真是差远了。她这样想着时,身旁走过一人,经过时,她闻到了一股隐隐的血腥之气,从那人身上传来的。

只见那人走到她对面的位置坐下,背对着她,点了几坛酒,一大碗一大碗地灌进自己的嘴里。

她不由得多望了他的背影几眼,微风过处,轻拂他的衣角,感觉到风尘仆仆,硝烟烽火未尽,宽阔的脊背,单从背影给她的印象,她竟觉得面前的男人能承千万斤生活的重担,给人厚重又踏实的感觉,虽是大碗喝酒,可手起放之间,气质却是寻常硬汉远远不能及的,自有一种高贵沉稳和不凡。

可那背影好像还在告诉着她什么,隐忍、落寞、痛苦…杂糅了太多悲伤的情绪。

失意之人在一起,往往更容易有惺惺相惜之感,江梨落现在觉得自己也是失意的,虽然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在失意什么。

她一时竟有种想要跑到那人面前与他一起痛饮的冲动,可念头一起便随之被她自行消灭,算了吧,萍水相逢,素昧平生。

两壶酒喝完,她的脸已经泛起了一些红晕,唤小二接着又上了一壶酒,酒入口时,味道和之前的竟有些不一样,然她也未太在意,自顾自地继续喝酒,不再关注对面的人,只呆呆望着窗外景色。

望着望着,眼前景象便朦胧了,她有些看不清楚,晃了晃脑袋,只觉更加头晕目眩,她想自己向来喝醉酒不会这般,这样想时便蓦得有些了然,看向自己的酒杯,这酒…

便晕了过去,不省人事。

酒被下药。在江梨落进这家酒店之前就被几人盯上,他们见她姿色倾城,便起了歹意,在江梨落第二次向小二要酒时便使计偷偷在里面放了药。

饶是江梨落虽察觉到酒中的那一点不同,却也自顾自沉在自己的情绪里,不曾多想,因此平白无故之间便上了当。

那几人看到这边美人昏迷,来到这边抱起江梨落,从始至终行为表现得正常且理所当然,以自然的态度掩饰卑劣的行经。经过江梨落前面的那人时,那人冷眼瞥了一眼这几个人,也看到刚刚还好好的却突然昏睡过去的身后的姑娘…然而只一瞥而已,他虽猜到了什么,却又低下头兀自只管饮他的酒。

清脆动听的叮铃声响,一个铃铛从江梨落身上落下。

声响的那一刻他心口猛得一颤,声停的那一刹他仿若被带回了二十多年前,他抬眼看向前方落地的那个铃铛,心下大震。

他曾亲手制一铃铛,上有雕花细纹,玲珑可爱。

而最为特别的,便是那铃铛声响。

轻盈似一阵风,温柔似一汪水,缠绵情意愿琴瑟和谐,他把他全部的心意都倾注在铃铛的声响之中。

郑而重之地赠给她心爱的女子。

眼前掉落在地的铃铛,仿佛正是他曾经亲手雕刻送给他心爱女子的那串铃铛。

或者说不是像,这本就是。

那声响,不会错。

铃铛在,难道她还活着吗?

他激动到竟有些哆嗦地站起,捡起那铃铛,稳了稳心神,朝快走远的那一行人赶去,闪身拦在了他们面前。

那几个人里的头头看到有人拦住他们,他有些眼色知道面前这人武功一定在他们之上,便眉眼带谄笑地问道:“这位爷您有事吗?”

“把这姑娘放了吧。”

“我家小姐喝醉了,我们做下人的把她带回去,您看,这不碍事吧?”

“你家小姐?”

“你们车徽的人什么时候认南方的人作小姐了?”他看出来这几个人来自车徽,而那姑娘不是。

这几个人听到他认出他们的身份来,面色一变,还是其中的头头率先反应过来,他嬉皮笑脸地打哈说道:“想来爷也不认识这姑娘,不如给了我家少主,爷不卖小的们这个人情,也请给我家主子一个——”

他冷笑一声,“车徽的主子如今也敢让自己的手下跑到这里来放肆了,还是说是你们这几个下人自作主张在背后坏自己主子的颜面?”

那几人果然见得脸色更加有些不对,他们也是近些日子才跟着上面从车徽来到长轩,脚跟还没站稳本不应胡来,若是主子知道他们惹出了事势必不会放过他们,几个人的武功稀松,他们掂量掂量,最后竟也轻轻巧巧便交出了江梨落,灰溜溜地离开了。

这次清楚地看清了江梨落的面容,虽然昏睡了过去,可眉眼却与心念之人如此相似,他心神俱动,当即带她离开这里。

找了一处亭子停下,他坐在她旁边不远处静等她醒来,手中摩挲着那铃铛。

多年后再次重逢旧物,他痴痴地望着它。

等江梨落睁开眼睛时,便对望上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脸上有伤,新伤不久,疤痕未结,虽满脸沧桑,却更有一股子峻拔坚毅,江梨落认出了这人便是之前在酒店喝酒的那个男人。

难不成是他下了药?她刚这么想就又迅速打翻这个想法,因为从这人看她的眼神中她看不出一丝一毫的恶意。

“你是?”她起身坐起,问道。

他尽力保持镇静,搭在膝盖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了握,因为手好像不自觉地在微微颤抖,他一时竟不知如何介绍自己。

听闻人间别久不成悲,一定是对那位女子刻骨的思念和爱意才会让一个久经世事沧桑的人依然心有所动。

可谁教当初便种了相思?

还没等到他回答,江梨落便继续问道:“我被人下了药,你救了我是吗?”

他点点头。

江梨落微微颔首敬意,“多谢前辈出手相助,请问给我下药的人在哪呢?”江梨落醒来的第一个反应是觉得自己刚刚所经历之事很是荒唐,她其实有种难以置信的错觉,她惯会用药,但今日竟然这么轻易就被人下药了?

若是师傅知道,他肯定想立刻把自己这个垃圾徒儿丢掉。

突然的人世艰险让她猝不及防,她坐在那默默冷静思量、反省了一会。

但,越想越气。

怎么这么没用啊江梨落。

到底是哪个兔崽子动刀动到她身上来了?

她一半气自己,一半气给她下药的人。

最后心中的怒火通通转移到坏人身上,不追根究底报复回来她是不会罢休的。

“大概是见我认出了他们的主子,不敢给主子惹事,乖乖放下人就走了。”

“他们去哪了?”

眼前人嘴巴抿了抿,似乎有些抱歉没有替她教训他们一番,白白让人跑了。“如果你需要找到他们,我可以帮你去找——”

“啊不不不,”她连忙摆手,怎么好意思麻烦别人,“您不知道就算啦,没关系的,我自己去找就行。想请问前辈,他们主子是谁,敢在这青天白日、大庭广众之下这么胆大妄为。”

“他们是车徽的人,听闻近日车徽少主来了轩辕,没猜错的话他们的主子应该就是这位车徽的少主。”

江梨落哑然,无辜道:“我并不认识什么车徽少主,好端端为什么要给我下药呢?”

“……不过是下人干的腌臜事,劫掠女子献上,投主人所好。”

啊?呵呵呵~把她献给别人?这么破天荒的事发生了?她的心里有数万惊叹奔腾而过,睁着那双无辜的大眼看着面前的男人。

她轻轻勾了勾鼻子,平复内心的尴尬,“我竟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也难为他们觉得她姿色可以,说罢又觉得此事尴尬可笑,不由轻笑一声自嘲。

“一般女子遇到这种事,不是担心后怕便是因被救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姑娘你似乎倒不以为意,乐观又勇敢。”

“我不是不以为意。我也有一时大意,毕竟往常我是不会像这样就轻易被人骗了的。”

她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便问道:“你说是车徽的少主,怎么车徽的人也敢在长轩做这种事了?”

“也许是下人猖狂,自作主张,但估计…主子也不会是什么好人。”

“也对。”她在心里记下了车徽少主这个名头,下次见到…嗯,“喝酒的时候前辈坐我前面,看您的背影就觉得您不太一般,此番面对面说话,竟觉有十分的亲切。前辈是仗义之人,此番真是多谢您啦。我叫江梨落,住在不君山,您听过不君山吗?”

“偶尔听闻过一两句。”

“不君山可好啦,不君山有——”

她本来想说一说不君山的优点,但是她明显从未考虑到这个问题,虽然她十分爱她的家,但一时半刻也想不到日日夜夜熟悉的不君山有何不一样的魅力。

后来啊,她心念四方也走过四方,看遍了山川湖海,大江大河,黄沙大漠,世间万物,才惊觉她的人间故里,便有了日日夜夜的思念。

原来她的不君山是世界上最好的地方,那里有跨越千古的思念,思念成古树,郁郁葱葱千年不倒,那里有勤劳朴实憨厚的百姓,团圆和乐,一派和谐,那里有盛放的四季,无论春夏与秋冬,四季皆美,那里有……

她卡壳了,憨憨笑了一下,又继续说道,“不君山景色很好,以后没事可以去找我喝酒,我还有个爱喝酒的师傅,他也一定会喜欢你,我们可以一起喝酒畅饮…”

“你的师傅是?”

“墨憨。”

“原来是他。”

“前辈认识家师吗?”

他像是微微叹息似的摇摇头道:“不认识,只是谁会不知道他呢,一代奇才。”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你能师从于他,想必也是造化不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