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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卜算子

发表时间: 2022-11-20

她在一处溪水旁简单包扎了伤口,便回到不君山。

不君山位于南北两城交界之处,北临车徽,南接长轩。

山水清秀,风光无限。

关于不君山,民间也有传闻。

几年前,有一小城丹涂,突发瘟疫,几乎无人幸免。一经感染者,身体发麻,面部生疮,溃烂囊肿。

有一老一少,蒙着面,飘然来到此地,不语一言,只为人治病疗伤,解除疫情,临走时留下药方,供他们清除余毒,至此消灾。

两人如天降神医,悬壶济世,丹涂百姓感恩戴德,跪首拜谢,纷纷拿出钱财礼物报答他们。

那老者挥挥衣袖,半分不要,他那徒弟跟在他身后,身量是少年模样,但戴着面具不说一语,也一副少年老成之态。

百姓不知他们姓甚名谁,是何身份,只知他们二人是师徒关系,看他们来去方向,像是不君山一带而来。

这一师一徒,正是墨憨和江梨落。

后来人们道不君山的一师一徒,都以为他们是得道高人,行事严肃认真,一丝不苟,实则师傅是个古怪又可爱的老头,徒弟是个天真却顽劣的姑娘。

江梨落回到了不君山,便听到师傅远远地喊她:“哎呀,我的好徒儿回来啦!”

师傅笑嘻嘻地看着她,目光殷切,待她走近,向她伸出手,掌心向上。

江梨落努努嘴,从怀里取出一样东西放到他手里。

正是她从那男人身上偷来的药草启越竺。

“你可再找不到别的跑腿的了。”

师傅嘻嘻笑着,比划着两个指头,“我的好徒儿一出手,一个顶俩。”

墨憨此时正在研制一味药,所需药材众多,且其中多数都稀奇珍贵,反正最后搜集药材的任务就落在了江梨落身上,今日她总算是把最后一种药草也拿到了。

“反正好吃好喝,可不许赖了。”

“哎呀,师傅赖谁也不敢赖你的!”

江梨落的师傅墨憨,中年发福后便长得祥和喜庆,憨态可掬诚如其名,笑起来颇有些像弥勒佛,且精通法术、医术以及各种奇门遁甲之术,尤其医术造诣登峰造极。

江梨落自幼被他收养为徒,师傅对她来说,亦师亦友。

她从青山谷回来的这晚,师傅准备的晚餐十分丰盛。平日里吃饭用的矮桌被搬到屋前的院子里,虽说是院子,可也没有围栏,几棵树,一座池便是天然的屏障。

叫花鸡,红烧猪蹄,清蒸鲫鱼,茄子羹等食物摆满了整张桌子,色相味佳,满院飘香,光闻味道就能让人肚中饥饿,从而食欲大增。

江梨落发现师傅这晚竟颇为大方地拿出了他私藏的好酒,他平日虽嗜酒,但私藏的好酒他也不是随意就愿拿出来喝的。总是一个让人愉悦的好日子或者值得纪念的大日子,他才会小心翼翼地拿出来一瓶,还得慢慢地品,小心地喝,一点也不浪费。

也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东风吹过原野,阳光照耀大地,日子一如往常,江梨落没觉得今日有什么特别的地方。

天未黑,月初上,晚间清风至,小院任平生。

江梨落瘫坐在竹椅上,拿起筷子一一往碟子里夹食物塞进嘴里,直到塞满,才满意地慢慢咀嚼着,好好享受着这幸福的味道。

师傅给她倒了一小杯酒,她拿过喝了一口,酒的辛辣与醇香和食物的美味交糅,味蕾为之颤动与欢呼。

待到食物全部咽进肚里,大饱口福,满足了口腹之欲后,她才有了闲心,抽出空来问道:“怎么的今日里这么高兴?难道我不在的这几天里,有好事发生?”

“害,日子还不是这个日子,有啥好事情能发生。”

“都舍得拿出这酒了,难道没有好事发生?”

墨憨还待卖个关子的,但是又忍不住“嘿嘿”一笑,“你猜对了。”

江梨落知道果然有事,先舒舒服服地将腿翘了起来,摆起一副听八卦的姿态,边吃边道:“说吧,发生什么好事了。”

“你师母,啊不对,她,下个月会来这里。”墨憨说罢,憋不住笑了又笑,像个收获天大惊喜的天真的孩子。

“想和师母再续前缘了?”江梨落注意到自己师傅刚刚称呼“你师母”后又换成“她”,知道他心情有些小激动与小羞涩,师傅和师母很早之前就分开了,可师傅现在明显对师母旧情难忘,回归到最初的悸动。

“小孩子瞎说什么。”墨憨说完抬头灌了自己一杯酒。

江梨落不客气地“切”了一声,抬起一只腿搭在凳子上,手里拿着猪蹄嚼得起劲,半嚼半咽间大言不惭道:“我还不了解你。”

她把师傅的脾性拿捏得死死的。

据师傅说,他们年轻时曾有过一段十分恩爱又美好的日子,两人不是冤家不聚头,不打不相识,相识又相爱,相爱时如胶似漆,你侬我侬,郎情妾意,好不浪漫。

师傅虽然将他们曾经的感情说得十分热烈美好,但江梨落却不大相信,因为她觉得师傅的性格怎么能匹配得了特立独行,敢爱敢恨的师母呢?

她印象中的师母有十二分的气韵和美貌,性子刚烈,宁折不弯,谈吐举止自有铿锵和傲骨,是一位铮铮女子,大气而不拘小节,自由且浪漫,对生活有着极致的追求。

而师傅,已经提前迈入中老年生活了。

但她也只见过师母一次,还是在很多年前。

她啃完手里的猪蹄,端起酒杯浅浅咂摸了一口,“可惜,师娘对你理都不理。”不过她这声情状貌,叹息是假,嘲笑是真。

真是墨憨的亲徒弟。

墨憨对自己徒儿的打趣又气又笑,作势就要给她一个暴栗,但到底没打。

江利落往嘴里多倒了一口酒,酒入口嘶啦嘶啦的,她被辣得直叫。

墨憨看到她这样,一脸严肃地夹了一筷子菜,借着低头吃菜的空挡忍不住抿嘴偷笑。

被江梨落眼尖发现了,知道肯定又是师傅干了什么坏事,“死老头,故意给我喝这么辣的酒?”

她被惹恼的时候经常这样没大没小的称呼她师傅这个老头那个老头。

墨涵大部分时候都不在乎她这么称呼自己,他自己心态有时就像个小孩一样。

两人的相处模式相对而言比较随性自在。

“这好酒可不就是这样。”

“这就是你当宝贝一样珍藏的酒啊。”她拿起酒坛四下观摩。

墨憨一把抢过,生怕她一怒之下把它给摔了。他抱住酒坛背过身,傲娇道:“你不喜欢喝,我还不乐意给你喝呢。”

……

酒足饭饱后,江梨落问:“师傅,这几日古明市集是不是要来了。”

墨憨算了算日子,“噢,是呢,好像是到日子了。”

不君山到底地理位置比较偏僻,它虽属于轩辕城,但离中心城区较远,附近都非富庶之地,所以寻常的市集是有的,但都普普通通,商品匮乏,玩乐不多。但好在每年都会有一次大的集会,俗成古明市集,它是全城各地的商贩汇聚一起,从南到北按顺序次第举办。

算日子,古明集会这时候就该到不君山下的不君镇了。

古明市集,一年一度,十分热闹,普通老百姓们都会拖家带口到市集上玩一趟,通常市集上不仅有很多好吃的,还有很多好玩的,卖各色玩意的都有。

齐聚在一起,是一年一度的盛会。

“那我明日下山去玩,您老人家就好好炼制你的丹药吧,等我下次回来带好东西给你。”

“去吧去吧!在外别把小命丢了就行。”师傅挥挥手,示意她去,他现在是一门心思炼他的丹药。

次日。

她来到古明街,正是街市热闹的时候,各路商家挂起招牌,大大小小琳琅满目,路上人来人往,车马轩昂,商贩叫卖声不绝。

她正走着,看到一处招牌,上面写着“测字吉凶,命相八卦”,旁边一位算命先生正坐那给人算命。

她近日倒是学了很多命相知识,正愁无用武之地,这次看到便蹭了过去,只听那算命先生朝他面前那老妇人道:“你孙儿命中犯水,凡去水边都要注意,要紧要紧。”

老妇人向他道了谢,待她离开后,算命先生看了看站在旁边的江梨落,“姑娘,看相么?”

“老先生,你怎知那老妇孙儿命中犯水的呀?”

“我当然知道,女娃娃不算命一边去。”他不客气地摆摆手,示意她离开。

江梨落浑不在意,就坐了过去,“我也会,我帮你算命。”

过往路人看到这里坐着个仙女似的姑娘,都纷纷过来算命,江梨落给他们算命算得不亦乐乎。

待人走尽之时,她面前长身玉立站了一名男子,“这般厉害,不妨也给我算算?”

声音像石子落入深深湖水,沉稳中偏又能带着点轻佻,男子径直在她面前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她一顿,却不动声色,微微莞尔,回答道:“公子想算什么呢?流年运气?事业?姻缘?”

“……”

“嗯?”

“东西丢了,能算吗?”

江梨落:“ ?”

“昨日有人当着我的面顺走了一样东西,我想请你算上一卦,告诉我她是怎么做的?”

两人目光定定对上,端详,审视。

他要看她是何方妖孽,她要看他的意图何在。

难道是被认出来了?

可她昨日明明蒙着面,而且她现在衣服也换了,头发也不是昨日的装束,怎么就能这么快被认出来。

戏本子里蒙着面的人从来都不会被认出来。

怎么一到她这里就行不通了呢。

此时此刻又遇见他,巧是巧了点,世界瞬间变小了。

咳咳咳,尽管如此,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既是已经装作不认识,她不介意再装一会,人生嘛,有时候就得拼一拼演技,想到昨日在他面前演的是一个乖乖女,她便道:“若是告诉公子,公子有何赏钱?”

她也没真的想要什么赏钱,就在他要开口之时,她微微探身凑近他,在他耳边柔柔地道:“其实很简单,女孩子的手,缠绵温柔,化骨绵掌,所以喽。”说罢浅浅低笑一声,退了回去。

柔软娇憨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气流轻轻带过,痒痒的。

她眉眼带笑,完全看不出做了亏心事的样子,“小女子不才,只看出公子近日里坏事呢,便是受了重伤,好事则是桃花运正盛,对吗?”

他轻挑眉毛,不置可否,还未答言时,只听她道,“公子的桃花运来了,请看!”她往他身后一指。

可他并没有回头看。

江梨落手僵僵地伸了回来,“怎么,不喜欢女人?再不看就没了哦。”

“眼前既然有一位,谁还愿意往后看?”旁边的算命先生看热闹不嫌事大地插口,“有你在,这公子哪还顾得上别的桃花?”

嘿,别说,这算命先生关键时候竟然还能说出来这么有道理的话,江梨落看了他一眼,反省自己刚刚是不是把人看轻了。只是这老头有点明晃晃砸她招牌,她眯起眼,也不知是真笑还是假笑,笑吟吟道:“先生莫不是高看我。”她看了眼年轻的男人,后者眼里多了几点玩味,她抱歉地朝他笑笑。

“我从不做砸自己招牌的事,若是砸了你以后再来找我就是。好了小丫头,”这算命先生从他的包裹里翻出来一个符包,不容她拒绝地递给她手里,“这个送你,算是谢你刚刚给我揽来的生意,你快跟着这位公子走吧,我要继续给人看相了。”算命先生摆摆手,示意她走。

什么叫跟着这位公子走,她才不想跟着这位债主走。

可是还好她脸皮蛮厚,她走到那男子旁边,站在他面前尴尬地咳了一声,“公子,要不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免得打扰人家生意了不是。”

“好啊。”他也不客气。

不过,这里也没什么地方可换的,在市集上逛就好。

算命先生给她的符包,设计简单,上面的图案倒是好看,她随手把它挂在自己腰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