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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当领导的,说话都不算数

发表时间: 2022-11-21

《辽史》载:“龙州黄龙府本渤海夫余府,太祖平渤海还,大星陨于帐前,子城上见黄龙萦绕,可长一里,光耀夺目,入于行宫。有紫黑气蔽天,逾日乃散。是日,太祖崩,更名黄龙府。”

公元903年春,耶律亿携契丹十万大军东攻渤海国。女真主力北撤,契丹大军势如破竹,不想却在小小的夫余城停滞半月有余,仅因城中有一骁勇善战的年轻人,军中无人能下。耶律亿早知这生女真打仗较那熟女真勇猛,却未想这弃城中竟有如此猛将。乱世英雄皆为明君所喜,耶律亿有意招降为己所用,遂未急攻,在距城南十里处,安营扎寨,后大军围城,计划困降。

这一日辰时,夫余城内,一粮铺门口围满了人。

“辰儿,契丹人又开始叫阵了,你且要记得,莫要恋战,抓人换粮最为重要,再没有粮食,城内恐有饿疾了。”粮铺老板看看身后那些面有饥色的乡亲,转头无奈的跟要出去迎敌的儿子说道。

“爹爹放心,辰儿定不辱命!”说话的是个年轻人,名叫庚辰,是这粮铺老板唯一的孩子。

“辰哥哥定要小心应对,可不是所有人都希望你回来的!”粘睦姑一边说着,一边帮庚辰整理衣服,还不忘恶狠狠的看向周围的乡邻。

“姑妹放心,他们伤不了我的。”庚辰微笑,轻轻的拉开了粘睦姑给他整理衣服的双手。

“你这孩子,管他作甚!”粘睦姑那当县令爹见宝贝女儿的热情又贴了冷屁股,便气不打一处来。按理说县令的女儿看上你个粮铺的穷小子,怎么都是下嫁,可偏偏无论粘睦姑怎么表真情,庚辰就是无动于衷,总是以妹妹相待,这让县令很没面子。

“大家放心,今日我定当抓住他们的大将,给大家换得粮来。”庚辰说完,也不待守城的官兵打开城门,在乡邻复杂的眼神下,便在原地纵身一跃,直接上了三丈来高的城墙,随即又是一跃,来到两军阵前。

说是两军,实际上守城的官兵仅剩十余人,在围城的契丹十万大军面前,聊胜于无。女真军队早就撤了,剩下的人都明白,除武艺超群者,其他人出去了,就是送死。所以面对军戈铁马的契丹人,对阵的也只有庚辰一人,乡邻们都远远的站在城头上观战。

近年来,契丹人对女真族的分化政策逐渐奏效,强宗大姓都迁到了辽东半岛那面,编入了契丹籍贯,称为熟女真。而这北方不肯牵走的少数,则称为生女真。由于连年征战,民不聊生,这里的百姓早已是穷困潦倒,虽这夫余城曾一时为渤海国的国都,幅员辽阔,南北、西东各有十余里之距,可城内百姓所剩也不过三百余户,还以妇孺为多数。那日契丹大军自城南而来,城中百姓见黑压压的一大片,顿时惊慌失措。如惊弓之鸟,藏粮的藏粮,藏闺女的藏闺女,就连那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也赶紧抹了一把锅底灰到脸上。以前都是听说契丹大军只征不杀,投降归顺既善待百姓,却也只是听说,无人知真假。这打到眼前了,谁也不愿以身试法,均是纷纷逃避。能跑的早都跑了,剩下这三百多户,大部分是不愿远离家乡,想着即便城破,只要不反抗,也总有百姓的生存之法。战争年代的百姓就像那案板上的鱼肉,只要让活着,想怎么切就怎么切吧。都说生女真民风彪悍,战斗英勇,那指的是上阵杀敌的战士,可如今战士都已北撤,普通老百姓又能如何呢?能糊口度日,就是好的。

对面叫阵的将军叫耶律迭烈,正是那耶律五虎的老三。庚辰之所以知道他,是因为在围城的第三天,契丹人见这城中小将实在勇猛,便让耶律迭烈这个军中高手上阵,不想这耶律迭烈甚是轻敌,上场还不到一个回合,就被庚辰一拳从马上打飞,休息了十来天才恢复的七七八八,再度来到阵前。

“小子,我确不敌你,不过你也坚持了半月有余了,你的忠勇,乡里早就见到了,再坚持下去,意义何在?你身强体壮,尚且能挨,怕你那城中的百姓,再过几日就要饿殍遍野了,你若肯带领他们归降于我契丹,凡主动者,均和我契丹子民享同样待遇,如何?”耶律迭烈未开打,先劝降,貌似在和庚辰说话,实则大声向城头的百姓呼喊。

要说这半月来拒敌于城外,刚开始的时候,庚辰自己也感到意外。这城中的成年男子,多数去参军打仗了,按理说庚辰也早该去的,可庚辰爹舍不得,愣是以城中最大粮铺,多年来给军中提供粮草颇多为名,将庚辰硬生生的留在了家中。再加上那县令的女儿粘睦姑一哭二闹三上吊,县令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以庚辰有内疾为由,未让庚辰去参军。庚辰向来孝顺,也就一直侍奉在二老身边。却不想战火还是烧到了家门口。在举城都在犹豫何时开城投降之际,县令想派人去谈谈投降的条件。环顾左右,只有庚辰一个青壮年,纵使粘睦姑百般阻挠,却拗不过悠悠众口。而庚辰也想着能为乡亲们做点什么,也就没推辞,按县令的要求,来到阵前谈判。年轻人火气大,跟他谈判的契丹人也是个暴脾气,两人一言不合竟打了起来,庚辰一脚将那人踢飞了老远。契丹人自觉脸上无光,非要生擒庚辰不可。谁料这一天功夫没学过的小伙子愣是越战越勇,一直耗了半个月,契丹人也未能将他拿下。

“哼,世人都说你们契丹人勇猛异常,在我看来,也不过如此,打不过我就围城断粮,算什么本事?你们若是真的英雄,今日我们就一战定输赢,你们也别一个一个来了,还有谁能上阵的,一起上,若我输了,随你们处置,若你们输了,速速给我们放粮!”庚辰说着,一把将本就残破的上衣扯下,赤裸了上身,虽瘦,却不弱,略带几分彪悍。

“不拿出点真本事,你还真当我契丹无人了!”耶律迭烈语塞,脸上有点泛红,便也不再废话,将手里的骨朵转的舞舞生风,驱马冲阵。

“手下败将,还敢来战,让你再吃一次你庚辰爷爷的拳头!”庚辰也不客气,踏步向前飞奔。

两人一马迅速靠近,眼见即将冲到一处,短兵相接。可就在二人相距不足一丈时,庚辰向前奔跑的动作突然一滞,好似被千斤重的石头压住身躯一般,整个身体顿时向下一沉。庚辰心叫不好,怕是中计了,自顾强定心神皱眉环视四周,只见那契丹大军中有一直径六尺的夔牛皮鼓平放在地上,一个装束极其怪异的老者,头戴鹿角帽,身披五彩服,左手拿着一面绣着阴阳太极的小鼓,右手拿着一个捆绑五色布带的小棒槌,正在一边快速的敲击着小鼓,一边在大鼓上跳来跳去,嘴里还在不停的吟唱。

眼下情况不难猜测,肯定是这萨满祭司在搞怪。可距离太远,一时间庚辰也无计可施。就在这一愣神的功夫,耶律迭烈手里的骨朵已经挥到了庚辰面前,庚辰瞬间出了一身冷汗。此刻他才明白为何今日耶律迭烈如此嚣张,原来是在这等着呢。

庚辰从未上过战场,半个月的对阵就是他全部的战场经验。面对突如其来的危险,也不知哪来的勇气,只见他皱着眉头,怒目圆睁,弓背屈膝,双臂奋力向下一甩,抖的一震肩,大喝一声“破”!一层鸡蛋形状的淡黄色气体,以庚辰身体为中心,如护罩一般,突然向外四散开来。隐约中,庚辰的头上显露出一个淡淡的黄龙的形态。

耶律迭烈以为这一击必然得手,刚想下手反甩骨朵将庚辰捆住,陡然间被一股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直接冲的人仰马翻,骨朵在距离那年轻人不足一尺远时也同样被震飞,险些砸到自己的脸上。再看那军中的萨满祭司也是一个踉跄,差点从大鼓上摔下来。不过这老者也不是凡人,马上反应过来,扔掉了棒槌和小鼓,大喝了一声“锤来!”。两旁的侍者急忙将两个一人来高,上面大拇指粗细,下面有碗口粗的两根锥形木棍递给老者,那老者两手上下不停的用大木棍击打夔牛皮鼓,两只脚则不停的用力跺着皮鼓,嘴上的吟唱比刚才又快了几分。

庚辰喝破了刚才的千斤压顶,眼看着远处那萨满祭司二度施法却毫无办法,一咬牙,只得奔着较近的耶律迭烈冲去。不想刚跑了两三步,突感前方有一股杀气传来,无形中一只巨蟒形状的气体,带着一股威压,还不待庚辰停住脚步,已然到了庚辰头顶上方。

耶律迭烈被摔了个七荤八素,踉跄着站起身,转身就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喊着:“大哥救我!”。

契丹大军中间那个一直默默观察的中年男子轻轻叹了口气,向前挥了挥手。漫天箭雨随即呼啸而出。

庚辰一人对阵一军,他怎么也没想到会遭到暗算。眼见那耶律迭烈跑回了大军之中,懊恼不已。这气体巨蟒死咬着他不放,如有实体一般,抵挡了庚辰所有的前进方向。虽未能伤他分毫,却也压得他寸步难行。巨蟒之气后面又飞来了万千箭矢,庚辰自知今天是抓不住迭烈了,只得作罢。心随意动,庚辰向后退了一步,然后纵身一跃,上了城头。

那巨蟒之气本来和庚辰顶牛般僵持着,没想到庚辰突然后撤,巨蟒一头栽倒了地上,后面那萨满祭司也是一个跟头摔在了鼓上,伴随着“咚”的一声,巨蟒之气散了。军中正首的中年男子又挥了挥手,大军后撤,契丹收兵了。

庚辰也叹了口气,跳下了城头。城中百姓很快便笑着迎了上来,刚才打跑耶律迭烈的情况,大家都看见了。若是说这御敌半月只是因为庚辰的勇猛让大家佩服,今天则是像英雄一般看待庚辰。这城里虽然剩下的人不多,但还是有些人有见识的。萨满祭司在民间犹如神一般的存在,还能召唤出气形巨蟒,绝非一般术法之人可为。即使这般,仍未能伤及庚辰,着实让大家感到意外。

庚辰的父母在百姓的夸赞中,快步走上前来,母亲心疼的检查着庚辰是否受伤,父亲则一脸骄傲的听着周围邻里的赞誉之词。

“庚辰爹,你们夫妻俩好命啊,你说这么勇猛的儿子咋就让你捡到了呢。”

“庚辰也太厉害了,连萨满巫师都拿他办法,你这给孩子吃了啥仙丹啊?”

“庚辰爹啊,你看庚辰也不小了,我家闺女也年龄相仿,要不咱们结个亲家吧?”

邻里乡亲七嘴八舌的说着毫无意义的言语,羡慕嫉妒之情溢于言表。

“你家那娃儿才两个月,你比我家庚辰还小一岁,是孩儿年龄相仿,还是你这孩儿他妈你年龄相仿?”庚辰爹都气笑了。

众人哄堂大笑。庚辰爹也不在意大家言语中的醋意。庚辰是捡来的,城中百姓尽人皆知,庚辰也早不把这个事情当回事儿。据庚辰爹自己讲,当年是一个庚辰月,庚辰日的辰时,在自家粮铺的大门口发现了一个全身赤裸的孩子,奇怪的是这孩子和其他弃子都不一样,连个包裹布都没有,就那么赤裸躺在门口冰凉的地上大哭,没有任何能够证明他身世的东西。老两口觉得这是他们开粮铺多年救济了不少穷苦之人,行了不少善事,老天爷便在这龙月、龙日、龙时,赐给他们一个龙子。由于这时辰实在特殊,老两口一商量,便给他取名庚辰。到今年,庚辰刚好十八岁了,虽不是那登堂拜相的材料,却也安生,除了在家里帮忙照看粮铺,就是跟一帮兵蛋子偷偷的上山打猎,安定而快乐。

“爹爹,辰儿无能,怕是今天又要让大家挨饿了。”庚辰自觉未能抓住对方将领,脸上无光。

庚辰说完,大家才从胜利的喜悦中反应过来,是啊,赢是赢了,但是没抓住契丹的将军,今天怕是又要挨饿了。

“辰儿,你去爹娘卧房的地窖中,将最后一石米拿出来,给大家熬粥吧。”庚辰爹不顾庚辰娘的阻挠,做了一个艰难的决定。

“庚辰爹,这城里还有三百余户人家,你这一石米管什么用啊。”县令哀声道,周围的乡邻们也都附和着。

庚辰爹道:“有总比没有好吧,各家都看看各自还有没有余粮,大家分一分,待明日—”

“还什么明日,怕是你们家还有余量吧,你们家是风光够了,我们可都饿着肚子呢。”

“是啊,我听说那契丹人征战从来都是投降不杀,优待俘虏,而且今天人家将军都说了,我们要是投降,可以享受和契丹人一样的待遇。”

“就是,他家里肯定还有粮食,要不怎么就你们家这野种逞能不投降呢?”不知道由谁开了头,话锋一下转了,乡邻们你一言我一语,开始说难听的话。

“你说谁野种?”庚辰爹怒着喊道,他开了一辈子粮铺,都是以和为贵,这话确实触及了他的心底。

“大家跟我一起进屋看看,他们开粮铺的,肯定还有不少余粮,他们不给,我们自己拿,怎么也不能当了饿死鬼!”

“你们要干什么?”庚辰挡在门前,粘睦姑也生气的站在了庚辰身后。

“大侄儿,你还要打我等不成?粘睦姑,你快将他拉开,拉开呀。”县令八面玲珑,见两人均未动,生怕民情激愤伤了女儿,赶紧接着道:“我说句公道话啊,民以食为天,让大家挨饿我这县令心里着实不好过,奈何现在情况特殊,大家相依为命,庚辰爹,你且让乡亲们自己看看吧,也好让大家信服。”

“罢了罢了,你们看吧,反正我们什么也都没有了。辰儿,让开吧。”庚辰爹面无表情的看着群情激愤的乡亲们,他伤了心,也想不明白,明明是他家庚辰为了保护大家而连日奋战,刚刚还在夸庚辰赢了阵仗,怎么才过了一会功夫,就成了他们一家让全城的乡亲挨饿了呢?

庚辰深深的叹了口气,让开了路,让大家搜搜也罢,反正家里早就没有粮食了。

众人一通翻找,正如之前庚辰爹所言,在庚辰爹娘屋子里的地窖中发现了一石米,再无它获。众人拿了米,决定去县令家煮粥分食,没一会就都散了。

是夜,庚辰一家收拾完被乡邻弄得乱七八糟的粮铺和后屋,刚坐下,粮铺前门便响起了敲门声。庚辰答应着去打开门,粘睦姑迈步进屋。她和庚辰家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也不客气,将拎着的食盒放在桌上。

“叔叔婶婶,你们饿坏了吧,熬粥的时候我留下了三碗给你们,快吃点吧。”粘睦姑边说边打开了食盒,拿起稀粥递给二老和庚辰。

“委屈你了,姑娘。”庚辰娘接过稀粥,看着粘睦姑手上的抓痕,想必是抢粥的时候被抓伤的。大家都饿着肚子,她一个女儿家,还能给他们抢出来三碗粥,难度可想而知。

庚辰并没有喝粥,只是皱着眉看着粘睦姑。

“辰哥哥,家父让我告诉你,明天大家会打开城门投降,你连续多日和契丹人征战,怕那契丹人会对你不利,咱俩连夜赶紧走吧。”粘睦姑说着,脸有点红,担心的话语中,却带有几分兴奋。

庚辰此刻才看到粘睦姑还带着一个小包裹,也不知她是如何说服她爹的,或者说根本没说服可能性更大些。

“我不能走,我走了,我爹娘怎么办?再说了,若是那契丹人出尔反尔,你们如何自保?”庚辰道。

“那你说如何是好?”粘睦姑问道。

“我刚也与我爹爹商议好了,明天,我为城中百姓再争取一些优待后,若契丹人能答应,我便降了。”庚辰无奈的道。

“若争取不到呢?人家就要杀了你呢?你主动投降了,人家不给了怎么办?”粘睦姑问。

“那就跟他们拼了,就算搭上我这条命,也得抓他们几个,让他们投鼠忌器,不能言而无信!”庚辰目光坚毅的说道。

“你,你死了,我怎么办?”粘睦姑怒嗔道。

“我从未允诺于你,若得活命,你自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庚辰绝情的说道。他本不讨厌粘睦姑,此刻绝情是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

“你……”粘睦姑大哭着跑出了大门。

“辰儿,你怎能如此伤人之心!”庚辰娘嗔到,随即高喊着去追粘睦姑了。

庚辰爹放下粥碗,开口道:“辰儿,爹知道一直想建功立业,之前爹娘阻止你,是舍不得你,而今人家欺负到家门口了,爹再拦着,就太没骨气了。爹指导不了你什么,但你要切记,人和万物皆是一样的,你有自己的价值,别人才会需要你,你才有生存之地。”

“辰儿谨记爹爹教诲。”庚辰跪地,深深的扣了三个头。他不知道明天会怎样,或许以后再也没有机会给爹爹扣头了。

庚辰娘把粘睦姑送回了县令家中回返时已经是定更天了,庚辰跟娘谢了安,回到自己的卧房,躺在床上却久久不能入睡。这一整天,一直有个事情萦绕在他的心间:他是如何能够敌得过那萨满祭司的巫术的?城里没有明白人,没人说,可庚辰自己却不能不想,到底是何原因让他如此强悍。如果说之前这半个月的对阵,他是凭着反应快、力气大侥幸取胜,那对抗萨满祭司的黄色薄雾可以说就是神迹。身体中迸发的力量从何而来?突如其来的暴喝,是有高人点拨还是他本来就具有的能量?如果是有高人点拨,高人为何不上阵助他?这高人又是谁?如果没有高人,而是他本来就具有的能量,为何从小到大从未有过任何感觉?难道是万分危机时才能爆发的能量?那这能量自己能控制吗?现在身体还是一点异样的感觉都没有,是用了一次就完了吗?还是能用很多次?很多次是多少次?用完了会如何?

庚辰脑子里毫无头绪的想着这些问题,却一个答案也没有。恍惚间,他好像睡着了,又好像没睡着,只觉得自己忽然出现在了一个布满鲜血的战场上,潜意识告诉自己,他又要进入那个梦了。

几千号人的尸体横七竖八的躺在阵地上,显然是刚刚经过一场惨烈的厮杀。有的人还在奄奄一息的流血,大部分人早已没了生气。庚辰仔细看了看前后的两拨人,战斗的双方穿的并不是现代的服装,不是他们北方胡人的,也不是南朝人的。着完整布料的很少,盔甲更是几乎看不到,倒是有不少人穿着兽皮。

战斗双方的军队相距两里,严阵以待,大家都忧心忡忡的看着对阵的三人。庚辰就站在阵中,和一个一身青衣的女子配合着,跟一个巨人缠斗。虽然自己身高也是七尺有余,但面对足足有一丈来高的巨人时,两人根本不在一个级别,庚辰甚至怀疑他是不是人类。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满身的伤痕,又看了看女子那也极度破损的青衣下裸露出的伤痕,怒意更浓。

两人围着巨人上下翻飞,却无法真正伤及巨人。那青衣女子一个躲闪不及,重重的吃了巨人一拳,紧接着巨人又跳起,飞身一脚,将女子踢飞数丈之远。女子力竭倒地,瞬时一口鲜血喷出。庚辰见青衣女子受伤,心中大怒,用尽全力欺身而上。接连三拳打在巨人丹田处,却未能伤那巨人分毫,只能马上后撤,利用速度优势,绕后再击。远处的女子也不着急上前,平复了气息,勉强起身,远远的开始掐诀施法。只见那青衣女子两手不停的变换着奇怪的手势,接着便有一只火凤陡然出现在在女子头上,一声嘶鸣响彻云霄,随即带着周身烈火,急速冲向那巨人。那巨人虽未显出害怕之情,却也未敢硬接火凤的攻势,带着火凤在战场上闪转腾挪。看似毫无目的的奔逃,却陡然跳到庚辰身旁,伸出巨手抓住了庚辰的胳膊,用力一带,将庚辰拉了过来,然后马上转身用另一只巨手抓住庚辰的肩膀,庚辰的骨骼瞬间发出了声声脆响,他心中大骇,想逃脱,却不得,臂膀被死死抓着无法移动。庚辰还不明白那巨人要干嘛之际,不成想那巨人嘴中低吼一声,两手同时向两侧用力,将庚辰右侧臂膀生生拉断!

庚辰“啊”的一声惨叫划破天际,让人闻之胆寒。断臂之痛让庚辰心中大骇,可他毕竟不是普通人,马上整理了思绪,寻求自救之法。他本能的蹬出一脚,借力反跳到一旁。然后抬起左手,封了自己中府、云门、极泉三处穴位止血,短时间内怕是无法再度攻击。

火凤仍然追着巨人不放,在青衣女子的催动下,甚至速度更快,火力更猛。在又一次的准备冲击巨人胸膛之时,那巨人陡然转身,不再闪躲,拿着庚辰的手臂,断口处冲着那飞来的火凤,左手沿着手臂的大动脉,从下往上用力一推,庚辰手臂中的血液瞬间喷涌而出。阳水克阴火,巨人显然是知道这火凤的弱点,在血液溅出的一瞬间,那火凤便被冲散了。那女子见火凤被废,并未气馁,瞪着布满仇恨的双眼再次施法。她伸出右手咬破了无名指的指尖,凭空在面前画起了符咒,一只更大的火凰从她的头顶陡然飞起,直冲巨人。虽都为气化而成,这火凰比刚才那只火凤却又强上不少,不但阴气更胜,火气也更足。不想那巨人这次不闪也不躲,径直提着庚辰的手臂,抬手送到了火凰的嘴里。庚辰的手臂跟冲来的火凰发生碰撞,产生的火光染红了天空,巨大的爆破声让所有临阵者耳鸣不止,随即两者都消散了。

那巨人送出了手臂,身体却未停下,顺势落在女子身边。毫不费力的抬手抓住了青衣女子的脖颈,那女子连续召唤火凤火凰已是到了极限。她已经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此时已是强弩之末,再做什么都是于事无补了。她的脸上挂着微笑,不再挣扎,任由巨人卡住她的脖颈,满眼柔情的看着远处的庚辰,任人宰割。庚辰单手触地,看着巨人手里的青衣女子,一股洪荒之力在体内不受控制的急速催动,也不再管断臂之痛,快速的直起身,抬头向天,一声长啸喝退了满天乌云,随即周身爆发出一股金黄色气息,并急速的增长着。庚辰的身体也随之快速伸长,须臾之间,一条十余丈长的金黄色巨龙展翅而起,本是四翅的巨龙,右前翅确不是实体,而是气化而成。女子见巨龙后也是一愣,随即缓缓的抬起了右手,无力的打了巨人一下,两下,三下……

巨人被女子这一举动打得有点蒙,显然他不明白这毫无意义的动作有何作用。虽然感觉身后有危险袭来,却仍在错愕中看着女子。而一旁的巨龙则是看在眼里,痛在心扉,眼中竟不自主的流下了泪水,金黄色液体沿着龙头缓缓滴入土中。他知道这是女人再用生命最后一丝的力气帮他吸引敌人的注意力。他也明白,此刻不是悲伤的时候,此刻需要的是战斗,只有战斗胜利了,才对得起那些倒下的人!只有战斗胜利了,才对得起为他不惜付出生命的青衣女子。他强自镇定,挥翅急速冲向巨人,不待巨人回头,龙口已从身后咬住了巨人的腰身。

巨人身体吃痛,松手放开了女子,想要转身却动弹不得,想用手去击打龙头,却被扫过来的龙尾连续击打手臂和缠绕,无法得逞。人只知蟒蛇靠缠,毒蛇靠毒,龙会摆尾,这是他们战斗的根基,却极少有人知道龙涎的毒性较毒蛇更甚,因为从没有人见过龙张嘴咬人的,高高在上的龙也实在没必要张嘴咬人,更别说这万龙之始祖:应龙!

巨人的身体逐渐麻痹,慢慢的开始力不可支,松开了掐着青衣女子脖颈的手。瘫软了下来,就连站立都已是勉强。应龙却不肯松口,死咬着不放。那女子回过神来,强撑着站起,伸出右手,轻轻的抚了抚应龙背上的龙髯,跟他小声说着话,她知道,他们已经赢了,在应龙现出真身以后,他们惨烈的赢了。虽然回去免不了要受罚,但总算活了下来,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赎罪。现在要做的,是安抚下来已经失去理智的应龙,或许一切还能挽回。她轻轻的抱住了应龙那巨大的身躯,期待应龙能有所反应。

然而此刻的应龙早已失去了理智,根本听不见那女子再说些什么,做些什么。他满眼都是女子身上的伤痕,满脑子都是女子周身的鲜血。他越看越气,越想越怒,陡然杀心骤起,仿佛要毁天灭地,咬杀这世间妖邪,匡扶这人间正义!他双鄂突然用力,竟一口将那巨人生生地齐腰咬断!再看那女子的眼中,此刻已是泪眼滂沱,既有爱,又有恨,而更多的则是落寞。

看着那女子的眼神,庚辰读不懂,这梦境也没给他读懂的机会。他突然心如刀绞,不待他反应过来,他已经被踢出了梦境。汗水早已浸湿了被褥,他抬起左手摸向右侧的手臂,还好,还在,只是一个梦。

庚辰妈听到声音推门而入,见庚辰这般模样,赶紧抬手帮他擦汗。

“辰儿,又做那个噩梦了?手臂疼吗?”庚辰娘一边说,一边伸手摩挲着庚辰的右臂。

“娘,这次和之前不一样了。”庚辰并未看向他娘,只是低着头,惊魂未定的道。

“怎么不一样了?”庚辰娘疑惑的问道。

“手臂被扯断后,我没醒,而是,而是我……”庚辰不知道该怎么跟娘说,直接说变成了龙吗?这也太扯了,这说了怕是他娘会认为他疯了,这世间哪来的龙。

“你怎么了?没事吧?快告诉娘。”虽然庚辰早就高出这个养母一个头还多,可在母亲眼里,儿子再大,也是需要自己保护的。

“没事,娘,就是手臂被扯断了特别疼,就疼醒了,没事了,您去睡吧。”庚辰谎道。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睡吧,明天你还要跟他们打架去,养足了精神,给他们都打跑喽。”帮着庚辰换了一床被子,看着庚辰又躺了下来,庚辰娘笑着离开了房间。

娘走后,庚辰的疑问更多了。为什么这么多年来,经常重复这个梦?那对阵的双方都是谁的势力?为什么断臂的感觉那么真实,仿佛庚辰就是那战斗的男子一般?那巨人是谁?今天的梦为何和往年的不一样了?战斗又往前了一步,为何那男子可以化身巨龙?庚辰百思不得其解,甚是困扰。

另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那梦中的女子是谁?从所有表现看来,两人应该是神仙眷侣一般,那去何处寻她呢?寻到了怎么办?她会认识自己吗?

这也是庚辰为什么一直不肯接受粘睦姑的主要原因。

次日辰时,天尚未大亮,耶律迭烈便又开始在城门口大声叫阵,耶律亿带领其他兄弟骑立于大军之中,庚辰还是一人站在阵前。

“小子,挨饿的滋味不好受吧?我家哥哥是看你一身好本事,杀了着实可惜,一心招降给予你大好前程,今日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你可别不识抬举。”耶律迭烈道。

“你说话,可算得准?”庚辰道。

“那是自然,耶律五虎的名号不是白来的。”耶律迭烈见收复有门,脸上有了笑意。

“好,那我有三个要求,你们若是答应,我们便开城投降。”庚辰讪讪的说。

“讲!”

“第一,你们不得用强,城中百姓若主动愿意跟你们走的,我不拦着,但你要保证和契丹人享同样的待遇;若不想走的,你们也不得干涉。”庚辰抬头,目视耶律迭烈。

“我契丹南征北战,从不滥杀无辜。”耶律迭烈并没有正面回答行或是不行。

“嗯,那好。第二,我若投诚,日后若非女真主动发难,契丹不得主动征讨女真。”庚辰说道。

耶律迭烈听完皱了皱眉,回头看了看军中的耶律亿,耶律亿缓缓的点了点头,耶律迭烈则是恩了一声,算是回应。

“第三,第三,我还没想好,等我想好了再说。。。”庚辰毕竟年轻,考虑事情还是不够全面,只学人家讲三点要求,却连三是什么都没想好。

“哈哈,好小子,那就等你想好了再说,开城吧。”耶律迭烈并未下马,眼睛看向庚辰身后的城门说道。

其实不用庚辰说,身后的百姓早就准备好了,两人话语一停,后面的护城吊桥便开始缓缓下落。

“进城,将粮食分与百姓,今日在城内与百姓共食,招降衲安!”耶律迭烈大喊一声,大军有序进入城内。庚辰无奈的叹了口气,闪到一旁。

大军辰时进城,午时便开始起火烹食,将随军携带的各种粮食肉干给百姓分发,一副与民同乐的景象。庚辰见契丹人还算守信,也并未对他做出敌对的举动,便自顾自的回到了粮铺,和爹娘商量去留的问题。

酉时刚过,粮铺门口来了两个小将军,说夷离堇请庚辰过去叙话。庚辰不知道夷离堇为何等官职,小将军解释说,契丹是由八大部落组成的联盟,每个部落的首领的就是自己部落的夷离堇,不过统领联盟军事的大将军也称夷离堇。庚辰这才明白,耶律亿不但是迭剌部的夷离堇,还是联盟的大将军。

来到县令家中,庚辰找了一圈,未曾找到粘睦姑。庚辰有些纳闷粘睦姑哪去了,虽然说了绝情的话,但庚辰也有些于心不忍,毕竟近几年还是得了粘睦姑不少照顾。

不等庚辰询问,那两个小将就引着庚辰去了主屋。主屋之内,县令家那张巨大的餐桌上早已摆满了各种肉食和白酒,契丹所有将领都在此处。

“小兄弟身手了得,我等甚是佩服,来,坐我边上。”说话的正是那中年男子,耶律亿。此刻庚辰才近距离仔细端详耶律亿,此人可谓仪表堂堂,天庭饱满,髡发短髯,两只耳朵丰厚圆润,眼神睿智,虽无一丝凶煞之感,却仍让人有种说不出的畏惧之情。庚辰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坐过去。虽然不是一个民族,但均为北方鲜卑人的后裔,礼数是相差无几的,主帅身旁的位置是何等尊贵,庚辰怎会不知。

“我契丹人一向敬重勇武之人,小兄弟,过来坐吧,我给你一一介绍。”耶律亿见庚辰站那不动,摆手道。

庚辰见状也不再扭捏,坐到了耶律亿身旁。

“你可知我是何人?”耶律亿笑着问道。

“耶律亿,契丹夷离堇。”庚辰现学现卖。

“哦?那你可认得他们?”耶律亿指着同桌的人道。

庚辰逐个打量着桌上的人,算上他,桌上一共坐了10个人。庚辰坐在耶律亿右手边,耶律亿左手边的四个汉子,都对庚辰报以微笑。这四个人他在阵上都见过,应该就是传说中的耶律五虎的其余四人。耶律亿右手边是庚辰,紧挨着庚辰坐的是个中年人,看起来忠厚贤能,和耶律亿年龄想当,而隔位的那个人则是阴郁晦暗,没抬头看庚辰。不过从眉宇间,这两人看起来和耶律亿也有几分相像,庚辰有点纳闷,不是五虎么?怎么是七个?而同桌的另外两人应该不是他们耶律家的人,因为这两个人一个是昨天施法的萨满祭司,另一个是看起来慈眉善目的老和尚。

“你们五个人应该是亲兄弟,至于这两位……”庚辰说出了自己的判断。

“小兄弟好眼力,不错,他们四人分别是阿干、迭烈、阿辛和隈恩。我们五人是亲兄弟,也就是你们说的耶律五虎。你身边这位是洪隐,那位是斯懒,皆是我耶律家的翘楚。至于那两位,分别是天幽国师和弥里巫师,是可汗派给我降服妖人的。”众人皆冲庚辰抱拳行礼,唯独那耶律斯懒一脸的不屑,再就是那未能控制住庚辰,自己还摔了个跟头的弥里巫师,自始至终看都没看庚辰一眼。从座位座次来看,耶律亿想必是更亲近自己的家人武将,疏远两位拥有异能的法师。

“嗯?妖人?”庚辰道。

“是我说错话了,我自罚一杯。”耶律亿自知语错,也不解释,笑着举起了酒杯。众人见他举杯,也都纷纷举起了酒杯。庚辰见状也不好追究,只得跟随众人,举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放下酒杯,庚辰右手边的洪隐轻轻碰了碰庚辰,解释道:“南唐赢弱,天下纷争四起,漠北数我契丹势力最强,然这乱世中总有些超出常人的奇能异士不顾天下大势,不付正义之师,以己之道入世匡正这世间事。南朝盛道,东北萨满,北方蛮术,西方巫术,我契丹大军虽勇猛,却也常常着了一些妖人的奇淫巧术。所以我们各部均有自己的巫师长老。可汗念我部巫师长老刚刚仙去,特派天幽国师和乌隗部弥里长老随军出征,以备克制妖术的不时之需。小兄弟勇猛过人,却无半点邪术,真乃神人也。”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天幽国师念了句佛号,弥里长老则冷哼了一声。

庚辰有点不知所措,不时的看向众人。

“我们又破一城,理当遵循我契丹征战的风俗,降则不杀,善待百姓;我们又得一将,可喜可贺,来,我们再饮一杯。”耶律亿一边说着,一边再次举起了酒杯,又是一饮而尽。

第三杯酒倒满,耶律亿再次举杯,尚未说话,只见县令府门前跑来一小将军,附在耶律亿身边耳语了几句。耶律亿一皱眉,将举起的第三杯酒放下,冲着对面的天幽国师招了招手。那国师单手行了个佛礼,起身来到耶律亿身旁,站在了庚辰身后,俯下身来,侧耳倾听耶律亿的指示。庚辰感觉别扭,稍稍向旁挪了挪身子,还未坐稳,突然感觉脑后一痛,瞬间便失了气力,趴在了桌上。恍惚间,庚辰听耶律亿道:“传令下去,明日卯时带着这三百户百姓,一同回返上京!”

庚辰知道肯定是那天幽和尚在身后偷袭了他,却不知道那老和尚用了什么法术,庚辰感觉自己就像喝多了一般,脑子里浑浑噩噩,却又不完全晕过去,不管怎么挣扎,都无法起身。那天幽和尚看着庚辰,惊讶的“咦”了一声,随即吩咐两个小将军将庚辰五花大绑。

庚辰动弹不得,脑子也不清醒,嘴里却鬼使神差的来了一句:“你们这当大领导的,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