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大夫人即刻差丫鬟去请许音华。
而音华在东花厅早已悔得肠子都青了知道江书哥哥身体不好,当初又耍的什么小性?害得他缠绵病榻如今更是越发严重。
这半月来自己是佛教、道教都拜遍,什么娘娘菩萨都求遍,也不见江家哥哥有好转,只愁的食之无味,夜不安寝。今日未时一刻大夫人便差人来请,只说江书哥哥病情反复想见她一面,自己急急忙忙往江宅赶。
只见江家仆人来来往往,有心差使白术打听一番心里却明白只怕江伯母早早便让下人三缄其口。果不其然,仆从全都闭口不言唯恐犯了忌讳。自到了江宅就在这花厅等着只等的喝茶的杯子都被攥的滚烫!白术心知江家公子是自家小姐心尖尖上的人也不敢触霉头只能说些“小姐宽心”之类无关痛痒的话。
门页吱呀一声,就见江伯母的贴身大丫头青织推门而入道:
“许姑娘,夫人请您去东院。”
音华连仪态也顾不得了跟着青织紧赶慢赶到了东跨院。一见东跨院人人一副哀哀戚戚的模样,心里不由咯噔一声,放轻了步子进到里间先给江家各位见过礼,才缓缓向塌前而去。一眼望去只见心上人面无血色,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只觉得心脏被揪的泛酸眼睛瞬间就蒙上了雾气,只站在榻前不说话。
江书已经气若游丝,声音几乎低不可闻“你来了!”
又转头看向双亲说“爹,娘,我有些话想单独跟音华说,我……”
话没说完江大夫人就到“我们这就走,书儿先省些力气!”用帕子按住了眼睛领着一屋子人哗啦啦出了主屋。
白术看了看这情况实在放心不下便放缓了脚步退远些,可终究没敢出屋子。
音华见江书看向自己,那眼神有恋,有爱,有不舍,眼泪不争气的就像断了线的珠子扑簌簌的落下,砸在锦缎的被面上。
“你别哭,我不舍得!我最舍不得你哭了,听话!”
音华听了忙压住了抽噎声只听着他说话“我这一辈子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了,承诺过给你一个家,如今却再也不能了。”音华听了哪里还能再忍住“书哥哥,是我……”
江书轻轻摇了摇头。
“我自生下来就是这副样子,不怨你!音华---我自两三岁时奶嬷嬷就告诉我,我娘不得父亲宠爱只有我这一个依仗,为此我想尽办法博得父亲欢心。什么功名、乖巧不过是我的工具罢了,父亲偏疼我也只是我在外头挣足了脸面,这个家里到处都是面具,只有你能让我感到一丝丝温暖,该我谢谢你的!我知你重情义可你不必为我耽误你的青春,也不必为我恪守那迂腐的礼节——咳咳咳!旁人若以此诋毁你,你只需说我们并未过三书六礼,你要好好的活,咳!只当——是替我多看看!知道吗?”
音华的眼泪滴落在江书的手背上那泪珠子像带了剑锋似的,戳的音华心脏生疼
“不,不,,不该是这样,会好的,都会好的!……”
江书攥住了她的手拍了又拍“音华,我这身子不成了,打我出生起就泡在药罐子里,什么金贵的人参鹿茸吃了个遍,偏方里的水蛭、蛤蟆都试过。我知道,我不成了!咳——咳。音华—,记得我说的,别伤心。给我讲讲以前吧,我想再听你说一遍”
音华抹了抹眼泪,跪做在塌前,把江书的头伏在她的肩膀上
“好,好,你仔细听着可别漏了,我是再不会去重复的,你可要记牢了!”
音华强扯出一个笑容才开口“你记不记得我们初初相识的那天,我女扮男装去书院偷听夫子讲课被抓了个正着。你替我解围送我下山,还给我摘山果。
你说:小姑娘这可是男子学院,下次可别来了,得亏没遇见坏人,回家可要好好拜拜神仙!”
我当时惊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会说“你”了。
然后你说“你什么,装扮的太拙劣。也就能骗骗老眼昏花的夫子,那家儿郎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还打着耳洞?”
音华抬手抹了一把眼泪“你明明是在告诫我,可说出的话怎么都像是调侃。我气得踩你的脚,
你说:那家的姑娘这样蛮不讲理,
我说:是“赵钱孙李家的”
你又说:“记住了是,周吴郑王说的别再女扮男装了,小心被拍花子的拐去了!”
结果下山的时候你居然摔倒了,你那天穿了景泰蓝的圆领袍上头都是土,我还笑你呢。你气的转身就走,怕我一个人不安全又折回来,顾忌着男女大防只能不远不近的跟着,嘴里不知道念些什么。一边念,一边看路,摇头晃脑的样子活像个书呆子。”
江书好像也记起来了似的苍白的嘴角透出笑意
“是啊,那时候真是有些傻气,咳咳咳!”
音华忙顺了顺江书的背“不妨事,你接着说吧。”
音华看江书越来越苍白的脸色不自觉压低了声音“还有啊…”
江书看着音华好像说不完的样子,只觉得最好的也就不过如此了。视线慢慢的模糊手不自觉的顺着音华的璎珞珠串滑下,微微的,有些凉……江书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开口
“音华,我在不能护着你了,我还没来得及向你道歉……”
只可惜音华并没有听到,与此同时去年同音华猜灯谜得来的一对并蒂莲花灯“俶”的一下,火焰骤然熄灭。
音华正在说着他们之间的故事“你还一本正经的说:我等闲是不骂人的,可你实在蠢得像头猪,这样明显的局也看不出来……”
感觉到江书滑落的手,音华只觉得喉头像被用糠塞住了似的,割的生疼,再也发不出一丝言语。就那样静静地抱着江书的头,哭到红肿的眼流下最后一点泪水。最终认清现实的音华轻轻的把江书放回塌上,把江书蓬乱的头发归拢到一起,就好像他还会再醒来似的。
音华只觉得双腿灌了铅一般,抬起千斤重的步子向外间而去,一个晃荡直直的倒了下去。
白术慌忙将音华扶起
“小姐当心,您可得万自保重身体,这也是江家公子的心愿”
屋外的大夫人听到动静直接窜了进来,看看靠在白术身上的音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再与音华四目相对时那目光晦暗不明,可音华却切切实实感受到了恨意。
江夫人攥了攥手又看看躺在塌上的儿子只觉得头晕目眩,青织走上前探了探后向江夫人摇了摇头,确定儿子已不在人世江夫人扑通一下倒在地上哭的撕心裂肺、肝肠寸断竟就那样哭晕了过去,然后又是一片兵荒马乱。
音华只觉得自己飘飘忽忽,再听不见其他的声音,深一脚浅一脚的出了江家宅院。抬头看看天,月亮高高的挂在上头,周边繁星点点,还有街上喜庆的灯笼点缀,那么圆,怎么又那么冷呢?
马车只一会就到了街上,音华只觉得脑袋坠坠的疼,想的尽是过往前尘眼泪又无声的落下。
白术见状只紧紧握着音华的手,不敢多说话唯恐又触了小姐的伤心事。
音华僵直的坐在软垫上一动不动,直到觉得脊椎有些酸疼才略略理出些头绪:临安县只怕呆不长久了,江伯母向来心思深,只怕轻易放不下,满心的怨气怕也要记在自己头上。
这三年来自己与江伯母面上客气的紧,可怎么也亲近不起来总觉得别扭的很,江伯母速来不大看得起自己是商贾出身,说话做事总让人觉得有些别的味道!
再有就是江府近年来铺子生意并不很景气也要想办法回笼,也算偿了心里的歉疚。江伯母斗小妾管内宅是一把好手打点铺子就有些差强人意了。自己的陪嫁也打理的没什么生气,江伯父又是个万事不管的,只好多多帮衬些。
旋即又想到姨母的来信——京城是个好地方繁华非常,忙起来也就没空胡思乱想的了,只是需要好好的筹谋一番了。
音华又定定的看了会街上的万家灯火闭目思忖:“江书哥哥,你看,我听你的话了,我会好好的,连着江家我都会照顾的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