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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双月

发表时间: 2022-11-17

村民们对待王向乐不咸不淡的,但是这里的孩子们对他很亲热,称呼他为“叔”。

起初,王向乐因为无聊经常看那些孩子做游戏,听他们唱一些奇奇怪怪的歌谣:

“一个扭曲的男人,走了一条扭曲的路。

手拿扭曲的六便士,踏上扭曲的台阶,

买一只歪歪扭扭的猫儿,猫儿抓着歪歪扭扭的老鼠。

他们一起住着歪歪扭扭的小屋……”

后来熟络起来了,孩子们纷纷拉着他看自己的“宝贝”:有从沼泽地里挖到的,看着像是中世纪使用的铠甲,铠甲锈迹满满,用手一敲,里面就发出空洞的回声,仿佛一个塞满石子的大葫芦;有封在油罐里面,小恐龙一样的橘色小生物;还有用鲸鱼骨头打磨成的一串珠链,据说晚上放在床头可以驱散噩梦……

没有事情要忙的时候,他也会和那些孩子一起到处乱跑,去河里捉各种奇奇怪怪的鱼,去树林外缘观察各种飞禽走兽。

最让他印象深刻的,是一种叫多鳍鱼的鱼,这种鱼长得很漂亮,通身是黄色或橘黄色,背上的鳍像锯齿状,让人想起来恐龙尖尖的背部,它们的皮肤可以保持水分,因此可以离开水生活很久。捉到的多鳍鱼用特制的香料腌透了,再晒成透明的干儿状,是一种很独特的美味。

哦,对了,这里还有一种大怪鸟,长着四根鸟的翅膀,脚爪状似老鹰,头与手像狮子,额上长着长长的角。王向乐第一次看到它的时候完全被惊呆了,只觉得自己看到了神话。孩子们告诉他,这种鸟会偷偷把小孩子叼到树林深处吃掉,曾经有人在森林里看到它正啄一个身上血淋淋的孩子呢。因此,村民们只要看到这种鸟都会选择尽力捕杀。

和孩子们相比,村里的大人们有更多的娱乐方式。

村子边缘有座很大的红房子,是村里唯一的妓馆区。大门口经常有个高大的男人在那里表演,以招徕顾客。他总是端坐在一群听众中间,像一条硕大的变色龙。他用老年人颤抖的声调唱歌,用一把古老的旧琴伴奏,用步行者的大脚掌打着拍子,尽管他的脚掌早已在风土摧残中裂开了很多口子。

王向乐曾被歌声和乐曲声吸引过去,在一群听众旁边坐了很久。期间看到很多男人,一个接一个的带着一小袋米,或一小袋面粉,一卷布帛之类的,走进那座红房子,(这里的生活方式很原始,经常是以物易物的交易方式,货币也有,是一种铜锡合金的钱币,只是不那么常用。)房间里的那些女人们高矮胖瘦各不相同,但都早已被折磨的身形憔悴,目光呆滞。

“你也进去吧,只花一点点东西就行。”坐在门口揽客的胖妇人,一边不紧不慢的摇着鹅毛扇子,一边招呼王向乐。

王向乐一愣,连忙笑着摇了摇头,起身快速离开了。

王向乐和那些红房子里的女人最初的接触,是那天梅在厨房里烤面包,王向乐正踩着一块大石头在河边替梅给孩子们洗床单。

一个红发的年轻女人站在离王向乐不远的地方踌躇了很久,她抱着一只很像豹子的猫,怯生生的站在那儿,看上去有些孤僻。

王向乐对着她笑了一下,刚想开口和她打招呼,她就像受了惊吓的小鹿,一下子跑开了。

梅拿着一个大木盆走过来,随口说道:“唉,在我们这里,她那样的妓女,是不被允许和别人共同在河里盥洗的。”

王向乐看着红发女人惊慌失措,跌跌撞撞跑开的身影,喉咙有些发紧:“她叫什么名字?”

“贝卡。”梅继续刷着木盆,没有抬头。

除了红房子,村子里还有一栋特殊的建筑——一座礼堂。礼堂建在村子正中央,和别的土房子不同,它是用石头建造的,并且外表用特殊的染料漆成了圣洁的白色,在阳光下总是会刺的人眼睛疼。

王向乐曾有一次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想要进去礼堂里面瞧瞧,但被一个自称是族长的矮胖老头儿拦住了。他长着络腮胡子,眼睛很有精气神儿,笑眯眯的说:“这里面现在正在修缮呢,乱七八糟的,还是不要进去啦。”

族长总是穿着一身米白色的亚麻布衣服,衣服的边角上绣着浅棕色的神秘花纹,看上去有些像喇叭花的图样。

“族长嘛,他是村子里的特殊存在,是最受尊重的人。”大根是这样描述他的。

与他的地位相配的,他也的确有不同寻常的神秘能力。王向乐有幸见识过一次所谓的“神迹降临”:那是一天傍晚,一个男人骑着马慌乱的回到村子。在马背上还有一个受伤昏迷的男人,他被毒蛇咬了,浑身都已变得黑紫、肿胀。围观的人一片惊呼,他的母亲颤抖着上前试了一下他的鼻息,随即大喊:“他还有气!快!快把族长请过来!他还有救!”

“阿远……再坚持一下,我的孩子,阿远呐……”他的母亲不停的用衣袖替他擦去额头豆大的汗珠。

族长在众人的簇拥下匆忙赶来,他确认了一下阿远确实还有一息尚存,于是点了点头,说:“来,把他抬到里屋去。”

阿远被抬进去之后,众人自觉地退到屋外,关上房门默默等候。

阿远的母亲则跪倒在房门口,不停地磕头祷告,额头渗出丝丝鲜血也浑然不知。

围观的众人视若无睹,没有一个人上前劝解这位母亲,就任由她“嘭、嘭、嘭……”的磕头。

半晌之后,房门“吱呀”一声打开,昏迷的男人变得生龙活虎,神采奕奕。他浑身的黑紫也已褪去,呈现出健康的小麦色。

村里人都把此称为“神迹降临”,没人去细想房门关闭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族长到底做了什么......

就连村里才几岁的小孩子,对此也是一脸的崇拜:“族长爷爷最厉害了!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无论受了多重的伤,他都可以把人救活的。”

村里大概有数十人蒙受过族长的这种恩泽,被他从死亡线上拉回来。这些人无一例外,全都成了族长的心腹。他们在活过来后变得更骁勇,更强壮,对族长忠心耿耿,誓死跟随,对于族长的命令,执着到发狂。

如果只是这样,或许还可以用报恩的说法来解释。可那些被村长救活的人全都性情大变,且变得出奇相像:他们全都成了沉默寡言,冰冷阴郁的样子。

那个叫阿远的男人,在出事前,总是喜欢在人群里眉飞色舞,绘声绘色的讲述自己编的恐怖故事。曾经有一次,他讲的故事把在附近编麻绳的王向乐也吓得不轻。

“我很喜欢和一群人待在一起,因为每当我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我总感觉身边有鬼。于是我经常出去和一群人在一起唱歌,跳舞,玩闹。

这天晚上,我又和一大群人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大家都很开心,但是.....我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玩了一阵子,我起身去茅房,却发现我刚一进入到茅房里面,就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了。那些说话声,唱歌声,笑声,音乐声……全都没有了。

我惊慌地推开门,人群的喧闹声又重新回到了我的耳朵里,仿佛没有变过。

近处的人笑着拉我继续跳舞,我拒绝了。

我又一次回到茅房,发现喧闹声再次消失了。

这茅房的小木门……隔音效果也太好了吧。

方便完,我走出了门,人群的喧闹声又响起来了。

.....不对!刚刚我进茅房时外面唱的就是此时正在唱的这句歌,说的话也是现在正在说的话,明明已经过了好大一会儿了啊……未免也太巧了吧。

我又重新回到茅房里,贴着门仔细听外面的声音,寂静无声....

不可能,一个单薄的木门怎么会有这么好的隔音效果!

我把门推开一个小缝,这次,外面没有喧闹声传来,我吓得浑身冰凉。

我又把门推开了一点点,外面还是一片死寂。

我一咬牙,干脆把门完全打开了,可外面再没有了任何声音,甚至连木柴燃烧的声音都没有。

“咕咚”我咽了下口水,我已经猜到了。最差的结果就是:当我走出去时,外面空无一人。

然而当我真正走出去时我发现我错了,刚刚唱歌跳舞的所有人都还在原地。

他们齐刷刷地扭头看着我,火光映照在他们脸上,把他们的脸照得十分诡异……

原来……他们在等我啊!”

讲到最后一句时,阿远突然提高了声调。

“啊啊啊啊啊啊!”孩子们被吓得尖叫着四散跑开。

王向乐编麻绳的手也狠狠地抖了一下。我去……

阿远一边穿外套,一边满意的哈哈大笑起来。旁边的阿婆们抱怨他:“阿远啊,你讲这些干什么呀?看你把孩子们吓得……”

这样的他,在出事后,再也没有讲过恐怖故事了,也是变成了一样的沉默、阴郁、冰冷。

王向乐曾对此久久的疑惑过,却到最后都不知道其中的缘故到底是什么。

人,确实活了,但也确实变了。

这天清晨,村子里异常热闹,成年的村民们全都早早起床,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白色衣服,脖子上也都戴着一个项链,吊坠是双十字架,形状接近“井”形。

“今天是集会的日子,村里所有的成年人都会去礼堂里参加,你要去吗?我带着你。”大根一边绑鞋带一边说。

大根这么一说,王向乐才想到,难怪这个吊坠的形状那么眼熟:礼堂大门正上方也雕刻着这样一个图案。

大概……是他们村子的图腾吧。

“我还是算了吧,这样冒冒失失的过去,感觉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想去就去呗。我批准你坐我旁边。”大根笑着对他抛了一个媚眼。

“呕呕呕……鹅熏。”

王向乐最终还是没有去参加集会。

大人们都不在家,村里的孩子们变得更加活泛起来,他们像峨眉山的猴子一样,跑来跑去,异常的吵闹。

王向乐把木柴劈好,码成整齐的一垛之后,莫名的感觉很累,就好像整个人都被抽走了力气。于是他把一把摇椅搬到了屋子旁的野橘子树下,躺在摇椅上,在摇椅“吱呀吱呀”的声音中,不知不觉的睡着了。

睡着的时候他做了一个梦,梦到爸爸妈妈就站在他旁边,都是年轻漂亮的样子。妈妈穿着米色的雪纺衫,衣领上有一颗金色纽扣,她用温热的毛巾给王向乐擦脸,爸爸把一只漂亮的玫瑰花别在妈妈乌黑的头发上,自己和爸爸长得多么相像啊……

“起来啦!叔!醒醒啦,吃饭了……”

当兰塔甜甜的声音进入王向乐的耳朵,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发现天都已经黑了,自己......竟然睡了大半天......

大根的这个小女儿,继承了妈妈笑起来像月牙儿一样的漂亮眼睛,此刻正拽着王向乐的胳膊,焦急的催促着。如果她的力气再大些,恐怕都能把王向乐直接从摇椅上拖下来了。

在脚步迈进屋子之前,王向乐突然鬼使神差的停顿了一下,抬头看向了天空。

只一眼,就让他瞠目结舌,心跳加速:在大树枝叶影影绰绰的遮蔽中,昏暗的夜空里赫然悬着一明一暗两个月亮。

“兰塔,你看到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