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类型连载
自古英雄出少年。且看两个生逢乱世的少年,如何在家破人亡中,走岀滇东北那片盛产土司、马帮、土匪、侠客的南高原,穿过辛亥革命、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烽火岁月,书写一场殊途同归的悲壮人生,成为革命军队的一段传奇。
主角:李向东,李向北 更新:2022-11-25 16:25:00
扫描二维码手机上阅读
男女主角分别是李向东,李向北的其他类型小说《战火雄魂》,由网络作家“雪域浪子”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自古英雄出少年。且看两个生逢乱世的少年,如何在家破人亡中,走岀滇东北那片盛产土司、马帮、土匪、侠客的南高原,穿过辛亥革命、军阀混战、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的烽火岁月,书写一场殊途同归的悲壮人生,成为革命军队的一段传奇。
1863年6月13日清晨,四川省石棉县安顺场大渡河边,浓重的晨雾中,一小队便装轻骑正在河边的小道上疾驰。
这队人马虽然只有七骑,但每匹马都很神骏,马蹄上还绑着布条,故在疾驰中也没有发出很大的声响。
当先两骑是两个身高体壮的青年人,背插弓箭,手提长刀,战马和他们的身上都沾满血迹。他俩年龄相近,相貌相似,宽阔的脸膛被晒得黝黑,两眼射出的是那种只有久经沙场战阵的老兵才有的凛冽寒光。
两人一边纵马驰骋,一边警惕地盯着道路前方,长刀上的血迹还未干。
后面的五骑与前面两骑相距了几十米,打头的是一个三十岁左右的汉子,他个头不太高,但身材非常壮实,左手抱着一个五六岁左右的熟睡小女孩,右手提着一把泛着青光的宝剑,背上除了半壶箭枝外,还背着一口长刀,马背左侧挂着一副硬弓,右侧挂着一把长枪,枪尖下方残存的几绺红缨被鲜血染透,在风中已经飘不起来。
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男孩骑着一匹黑马跟在他的身后,小男孩腰插匕首,虽然满脸稚气,但骑术却很不赖,他座下的黑马虽然驮着男孩和两个沉重的包袱,但速度却很快。黑马不时想超越前面的大汉,却被背上的男孩轻勒马缰,右手轻抚它的脖颈,黑马只好喷喷响鼻,放慢速度,心有不甘地紧跟在大汉的马后。
男孩后面的三匹马上同样是三个满身血迹的年轻人,他们也是背插弓箭,右手提着和最前方两骑一样的长刀,也是一副警惕的神色,不时看看左右,或看看后面,随时准备投入战斗。
黑马男孩前面的大汉此时眉头紧皱,脸上充满了痛苦的神情,他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心腹部将赵国能。他现在心中仍然是波澜起伏。
昨晚十一点左右,当赵国能跟着翼王的亲兵统领石定勇还没有走进翼王帐内时,他就听见了里面传来的压抑不住的哭声,他见石定勇脚步丝毫不停,也只好跟了进去。
帐篷内,翼王石达开正在后帐安慰着妻子和五岁的儿子石定忠,母子俩几乎是异口同声的低声哭诉着:“不,我哪里也不去,我要跟着你,一起同生共死!……”
石达开听到了石定勇的禀报声,立即走到前帐与赵国能相见,他摆手制止了赵国能想要行礼的举动,沉默了一下,以异常凝重的语气对赵国能和石定勇说道:“国能、定勇,我希望你们两人最后听我一次军令,请务必不要推脱!……”
怀中的小女孩在睡熟中动了动,将疾驰中的赵国能从回忆里惊醒过来,他爱怜地看看女孩,又回头看了看,浓重的晨雾根本无法看到后方远处,但他知道他们已经离安顺场越来越远,已经听不到了那激烈的呐喊声和惨烈的厮杀声,他心中还有些不敢相信,他们这几骑人马竟然杀出了重围。
赵国能是翼王麾下的四员虎将之一,跟随翼王从太平天国起义开始,一直征战到现在,他深知现在的翼王他们到了怎样的紧要关头!
石达开可谓是太平军的擎天巨柱,无论军事、政治、经济、外交等多方面都是一把好手,1851年金田起义后不久,他就被洪秀全任命为左军主将,当年九月,永安大捷后,被洪秀全封为翼王。
从金田至南京迢迢千里的征途上,石达开一直是“开路先锋”,在长期艰苦的战争中为太平天国屡建奇功。
石达开曾经在湖口、九江两次战役中,以少胜多,大败清军主将曾国藩所率的湘军水师,逼得曾国藩投河自尽,可惜被其部将救下。
第一次西征时,石达开三次克复武昌,扭转了太平军的败局,占领了武昌、九江、安庆三大重镇以及安徽、江西和湖北东部的大片土地,迫使曾国藩困守南昌,取得了第一次西征的重大胜利。
“天京事变”后,尽管石达开从大局着想,不计个人恩怨地圆满处理了“天京事变”留下的后遗症,但他始终受到天王洪秀全的猜忌。
在得知即将要受到洪秀全和他两个兄长加害的危险情况下,石达开只得第二次逃离天京,与洪秀全集团彻底脱离,随后自成一军,与清军继续战斗。
英雄最怕伤心。离开了洪氏集团后,石达开一度身心疲惫、丧失斗志,导致跟他生死相随的10万太平军屡遭败绩,内部也出现了分裂。先是杨辅清、林彩新、童容海、朱衣点等人选择回归天京政权,接着又有石镇吉、何名标的两支队伍也脱离了他的指挥单独行动。
5月12日,石达开率领他残剩的太平军3万多人从云南省昭通府进入四川宁远府石棉县境内,在抵达安顺场大渡河边紫打地渡桥时,因河水暴涨,试渡失败,只得作罢,准备休息一晚,次日再抢占渡桥。
谁想当夜大雨倾盆而下,且连续两日下个不停,大渡河水更是暴涨,水位更高,太平军更是无法渡河。
三天后,石达开和手下的太平军将领惊恐地发现,渡桥对面竟冒出成千上万的清兵,原来是四川总督骆秉章亲率大军疾驰救援而至。石达开只得下令冒雨抢占渡桥,奈何强敌已至,太平军连续三天折损了上万人,也没能抢过对岸。
就在石达开进退维谷之际,老天爷也来帮清军的忙,竟连续下了将近一个月的大雨!石达开望着漫天的瓢泼大雨和满营的老弱残兵,不由得仰天痛呼:“天亡我也!”
不久,在清军的重兵围攻下,太平军固守的紫打地于6月9日失守,石达开率残部7000人退守老鸦漩山上,被清军重重围困,此时,太平军已经箭尽粮绝,孤立无援,陷入绝境。
6月12日傍晚,石达开召开最后一次军事会议,部署了第二天的突围行动,深夜又让亲兵统领石定勇把勇将赵国能召来帐内,却是向他们俩人交代两件放不下的心事:
一是让侄儿石定勇保护他的幼子石定忠,在向西突围的队伍中相机逃生。
二是让赵国能保护他在天京事变中唯一幸存的女儿石云秀和已经牺牲的爱将李文海的遗孤李霄云,在往东突围的队伍中相机逃生。
赵国能和已经战死沙场的李文海本是结义兄弟,见翼王如此安排,内心既非常感动,又为翼王的安全非常担忧,但他和石定勇都深知翼王的性格,见他心意已决,只好行礼离开,赶紧退下去做准备。
6月13日拂晓时分,太平军兵分三路,突然从东西北三面向清军发起进攻,翼王石达开亲率5000人马向北面清军大营攻击,部将曾广义率1000人掩护赵国能向东攻击突围,另外一名部将石镇高率1000人掩护石定勇向西攻击突围。
三面的清军早有准备,虽然太平军的突然攻击很快就将当面的敌军营地冲破,但仍然难以冲出清军的重重包围。
赵国能在乱军之中,凭着他那一杆神出鬼没的长枪开路,在几十名悍勇亲兵的跟随和协助下,一路浴血朝着云南昭通方向拼杀,最后竟然冲出了重围。
刚冲出来时,赵国能几度想冲杀回去,力图多救走一些后面的弟兄,但他痛苦地发现,四周山顶上还有清军的旗帜在晃动,还听见了更多清兵的呐喊声和马蹄声,南面的大渡河上也有无数船只在号角声中驶来,说明南岸的敌军也正在包抄过来。
赵国能意识到,他们只要转身回去,就可能再也无法冲杀出来。怀中小女孩惊恐的哭声更是让他英雄气短,他想到了翼王的一番叮嘱和苦心,只得硬着心肠,打马飞快地逃离战场。
此时太阳已经升起,赵国能一行人马已经驰离安顺场约有二十几里地,正是人困马乏的时候。赵国能眼见前方有片小树林,正准备下令进入林中稍事休息,突见林前山脚处转出一队二十几人的清军骑兵来。
两队人马突然狭路相逢,那队清军一阵惊疑,但他们随即从迎面而来的这队便衣骑手身上的血迹、座下的马匹和手执的兵器上看出了问题,为首的清军头目刚要发令,就被一支迎面飞来的羽箭射落马下,他身旁的另一名清兵也被另外的一箭射倒在马上。
原来,未等赵国能的命令发出,最前方的两个亲兵头领王大宝和王二宝已经各射出一箭,随即纵马拔刀向前冲杀而去。
这队清军虽然人数占优,但因他们发现敌骑后停了下来,领头的军官又被射落马下,心中早有畏惧,见王大宝和王二宝急速冲杀而来,仓促应战中人人惊惧,顿时被王大宝和王二宝的两把长刀杀了个所向披靡、人仰马翻。
赵国能一边飞速取弓引箭急射前方的敌骑,一边对身后骑黑马的孩子大喝:“霄云,跟在我身后,不许乱跑!”
他连发两箭射倒两个清兵后,左手持弓保护着怀中的女孩,右手挥舞着宝剑冲进已被王家兄弟冲散的清军队伍中猛砍猛杀,宝剑所到之处,清兵纷纷落马。
黑马上的男孩也拔出匕首,呐喊着向前冲去,他后面的三名太平军战士更是奋勇向前,他们分散在孩子的身边,一边冲杀一边将孩子保护起来。
不到一分钟时间,赵国能等几骑人马就已经凿穿了敌阵,在兵器碰撞的铿锵声和刀剑砍劈的哀嚎声中,清军倒下了十几骑人马。太平军这边,最先冲锋的王二宝和王大宝也身中数刀,倒在了马下。
赵国能一边勒转马头向敌人继续冲锋,一边引弓取箭,对着前面还没有完全转过身来的清兵又是连续几箭,将刚冲过去还惊魂未定的清兵又射倒几个。那三个亲兵也是掉转马头,大喝着纵马跟随着他向前冲去,那边剩下的不到十个清兵哪敢掉转马头再战,他们纷纷打马狂奔,很快就逃出了弓箭的射程……
多年以后,赵国能才打听到,太平军那天拂晓的突围最终还是失败了,只有他带着的这几骑人马侥幸得以冲出重围。翼王石达开随后为了挽救仅剩的几千人马,孤身前往敌营谈判,想以一己之身换取几千老弱妇幼的性命。
但清军却出尔反尔,不仅残酷地杀害了剩余的太平军,还将石达开押到成都审判并公开凌迟处死,他的小儿子石定忠也惨死在清军手上,但石达开大义凛然的英雄形象却永远地定格在了1863年8月6日这一历史的瞬间。
四十八年后,清朝宣统3年,即1911年11月的一个夜晚,滇东北金沙江畔。
奔腾咆哮的金沙江如一条永不知疲倦的巨龙,它经久不息地向东奔涌着,江水击打着江岸,发出极不规则的轰鸣声,溅起的雪白浪花在夜色下依然能够清晰地看见。
与拍岸的江水应和着的,是一阵接着一阵的冷冽寒风,呜呜呜地从江岸刮过。寒风中,一场鹅毛大雪正在纷纷扬扬地随风飘落,漫天的雪花飘到江边,立即没入夜色中的江水,只有少数飘落到3个伫立江边的人的头顶和身上,并渐渐地堆积起来。
突然,3人中最矮小的那人身子晃动起来,旁边稍高的那个也动了一下,想要转身,但随即被他右边一个高大粗壮的汉子发出的声音阻止:“心无旁骛,专心修炼!”
3个人马上又进入“石化”的状态,他们原来是在江边站桩练功的武林中人。朦胧的夜色中依稀可以看出,身材晃动的那两个显得较为矮小和削瘦,明显是两个少年,身材高大粗壮的那个汉子却是一个道人。
不知过了多久,身材高大粗壮的道士轻轻吐出一口气息,开口说道:“好啦,可以收功!”
他的话音未落,就见个头最矮小的那个少年扑通一声就摔倒在地,旁边那位个头稍高的少年赶紧扑过去想把他拉起来。
“阿弟,你没事儿吧?”
“哎呦,哥哥,我的脚站不起来了!”
“没事儿,你先别动,让我看看!”
哥哥边说边蹲下,就想看看弟弟的脚。
却听得道士的声音冷冷地响起来:“才练了一个时辰的站桩,就成了这个样子,向北,你也太怂了吧!向东,如果你要顾惜他,就将他直接背回家去吧,今后你俩兄弟就不要再来观里练武啦!”
向东听到这句话,赶紧唰地站起身来,转头答道:“师父,是我错了,请您责罚!”
雪地上的向北也是一个骨碌翻身跳起来,笑嘻嘻道:“请师父莫要责罚我哥,刚才是我故意逗他玩儿的,不过,我、我刚才确实是腿有点软,这是我的错,请师父责罚我吧,我会坚持到底的!”
道士嘴角泛起一丝笑意,但他仍然冷冷地说道:“既然你俩都知道错了,那就罚你们相互抨手200下吧,注意,一定要调匀呼吸,尽可能调动内力抨击!达不到我的标准不准停!”
兄弟二人一听,马上相向扎稳马步,调匀气息,开始互相抨手。
抨手是南方武术中一招内外兼修的硬功夫,初学时多采取两人双手互搏对练或击打沙袋练习,后期主要是击打木桩、树木和铁柱等,功成后可以开砖裂石、抨墙倒树。
在兄弟二人嘭嘭嘭的抨击声中,道士走到一边,扎下马步,再次开始站桩练功。有李向东这个当哥哥的在,他不担心李向北能够偷懒耍滑得逞。
果然,当兄弟俩抨击到一百多下的时候,李向东明显感觉到李向北的手劲小了起来,他心念电转,也有些怜惜弟弟,但觉得此时更需要磨炼他的意志,于是手上不仅没有放松,反而加大劲力抨击过去,李向北感觉到了手上的疼痛,冷哼一声,也加大力度,咬牙继续与哥哥对抨下去……
此时已是深夜11点过,距离江边不远处的小镇上的一处较大的宅子里,有一对中年夫妻正准备就寝。
男子身体清瘦,他取下皮帽后露出一条已经花白的长辫子,脱去外衣后顿感寒气侵人,连忙钻入被窝中。
中年妇女却没有马上钻入被窝的想法,她走到窗前,掀开窗帘,看着烛光里外面依然纷纷扬扬的大雪,有些担忧地道:“外面还在下着大雪,怎么东儿、北儿他们还不回来呢?”
中年男人闻声,连忙安慰妻子道:“云娟,你别担心,他们跟着振中师叔练武,一切全听他的安排,有时候练功就是要在深夜,哪能天天回来啊!”
见妻子没有答话,他也是沉默良久,发出一声长叹:“哎呀,都怪我从小体弱多病,没有跟赵爷爷和爹妈练好武艺,要不然就可以和你一起教他们兄弟俩武艺啦!”
满怀焦虑的妻子听到他这话,转过身来,走到床头,柔声安慰他道:“义哥,你这是什么话啊?可别让爹爹和妈妈听见了生气。当年因为你的体弱多病,几乎将爹妈折腾死、后悔死!再说,你现在这个状态,已经算是奇迹了,你没有辱没忠义武馆啊!”
她将手搭在他的肩头,继续说道:“再说,如果没有你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和努力,咱们家怎么可能有这样好的日子?你的打理和付出,比武馆的任何一个拳师都重要,你是这个武馆和家庭的顶梁柱啊!”
丈夫非常感动地将手伸出被窝,抓住妻子的手,望着妻子:“云娟,你也听我一句劝吧,东儿他们跟着振中师叔,一点问题都不会有的,你赶紧上床来睡吧,免得惊动爹娘他们!你看,他们房间也还亮着灯的啊!”
妻子云娟听到这话,看看旁边那间正房透出的烛光,点点头,也赶紧脱去外衣外裤,钻入被窝,偏头吹熄蜡烛,和丈夫一起慢慢睡去。
江边,道士看着两个孩子分别练了几套拳术后,又分别点拨了他们一会儿,然后掏出怀表看了看,宣布今晚练功结束,但要求他们必须30分钟内返回玄清观,明早6点起床继续在寺内练功。
道士说完迈步就走,他的脚步奇快,几乎瞬间就到了几十米开外,兄弟俩赶紧拔腿紧追,弟弟李向北速度明显太慢,还在雪地上滑了一跤,摔得他满眼都是星星,他带着哭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越来越远的师父和哥哥,气得牙关紧咬,一边心中怒骂,一边抹泪狂追。
道士到达道观山门后,再次掏出怀表看看时间,从江边到道观将近3公里的路程,有一半是山路,他到达花了不到20分钟。
他在山门口停留了几分钟后,听到了远处兄弟俩急促的脚步声,还听见了哥哥李向东气喘吁吁的鼓励声:“快到了,向北,坚持住,再加快一点,否则超过了时间,被师父关上山门,我们就进不去睡觉了!快啊!……”
道士微微一笑,轻轻走进山门。这是一座土木结构的小道观,进门一个院子,正面是道观的大殿,两边各有两间耳房,一间堆放杂物,一间道士居住,另外两间是临时客房。
道士正是这座小道观的观主凌风道长,时年32岁。
兄弟俩气喘吁吁地跑近,李向北一看山门开着,师父也不在,顿时放下心来,纵身跳到哥哥背上:“哎呦,我实在是走不动了,哥哥,背我!我要睡了……”
李向东也累得够呛,但他强打精神,背起弟弟走进道观,还没有走进他们住的房间,就听见弟弟已经在他的背上睡着了,他将弟弟轻轻放到床上,替他脱下鞋子,盖上被窝,出来将道观山门关上,才又回到房间,点亮油灯,抱着一本书开始翻看起来。
凌风道长悄然出现在道观院内,他看看兄弟俩房间的灯光和窗户上映出的少年看书的剪影,嘴角泛起微笑,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房间。
凌风道长从床下拖出一口长木箱,打开箱子,从中取出一把长剑,他端详片刻,猛地将剑拔出,“铮”的一声清鸣中,宝剑在摇曳的烛光下闪着凛冽的青光。
凌风道长举起宝剑,端详了好一会儿,然后用一块干毛巾轻轻擦拭剑锋,他脸上露出几分凝重的神情,一边擦拭一边喃喃自语:“师父,青蚨剑我决定传给向东啦,他是师兄和师姐的孙儿,也是徒儿认定的一个好徒弟!这个辈分虽然有点乱,但师父你曾经说过的,咱们武林中人,最重的是情义,不用讲究那么多的虚礼!哈哈……”
晨光熹微,黎明到来。
昨夜的一场大雪,将陇家镇这个坐落在滇东北金沙江畔约有2万多人居住的小镇装点得十分美丽。
陇家镇东、西、北三面靠山,南面临水。山是栖霞山,属于乌蒙山脉的支系,高大巍峨,层峦叠嶂,海拔最高处的望日峰绝对高度约有1900米。水是金沙江,江水汹涌,奔流不息,中途汇入长江,最后向东流入大海。
雪后的栖霞山银装素裹,像是由一个粗壮的汉子突然变身为一位容颜秀丽的仙女,一袭白色的衣裙,在寒风里裙裾飞舞、仙气飘飘。
零下几度的气温,也让陇家镇所有的房屋披上了厚厚的积雪,瓦檐下挂满了长长的冰凌,道路上堆满了积雪。
陇家镇几乎都是土木结构的靑瓦房。两条街一短一长,各有其形成原因和建筑特色。
短的那条街北面的所有房屋均依山而建,人称“老街”,约有四里左右长,弯弯曲曲的顺着栖霞山脚的山势建成,这条街的历史最为悠久。陇家镇排得上号的大户人家,基本上都居住在这半边不规则的街上。
陇家镇最早最豪华的建筑就是陇氏高大巍峨的土司府。这座土司府位于老街中部,占地十几亩,始建于明孝宗弘治2年(1450年),历时两年方才建成。
这是一处石木结构的大宅子,由低到高的四重大院,院墙和房体清一色由从栖霞山中开采运来的青色条石砌成。
四重大院依山而建,由低到高,第一重院子的楼房只有一层,第二至第四重依次增加一层,所有布局和楼房都是参照清朝的宫殿形式建设。
四重院子的房间多达上百间,远看楼层巍峨、飞檐斗拱,既像是一座宫殿,也像是一座城堡,是整个陇家镇中最为显赫的一座庄园。
陇氏土司府坐北朝南。大门口两边,是一对青色巨石雕刻的石狮子,两只石狮均高达2米,重达上万公斤,雕工十分精细,看上去面容狰狞异常,让人望而生畏。
这座土司府,就是历时十几代统治着陇家镇方圆百十里地的陇氏封建彝族土司的府邸。
陇府历代土司皆重武修文,传至当今已是第十五代土司,名叫陇成海,他还兼任着金江县剿匪总司令部副司令和陇家镇团练团首之职。
陇府的左右两边,分别建有土木结构的20多间铺面,开着布店、米店、药店、盐店、肉店、烟馆、赌馆、妓院等,都是陇府的产业。陇府的生意甚至做到了金江县城、昭通府和云南省府昆明等地,早在两百年前就已经是滇黔川一带有名的大富豪。
陇府商铺的两边,还有几十栋大小不一的宅院,分别是陇家镇的几十户名门望族的居所,大的占地几亩,小的最少也有一两亩地上下,和陇府一起组成了陇家镇最豪华的老街北面。
老街南面长长的这排房屋,是按照当年土司府的规划要求,连排修建的一长排约八百多套二层土木结构的串架房屋,房屋与房屋之间共用一堵木头隔墙,住户多是本地的原著居民,最早的居住者基本上都是陇府的佃户或长工。
因连接金江县府的车马大道就从这条街穿过,许多住户早就以路为市,将第一层房屋改造为商铺经商。经过上百年的演变,这条街几乎户户经商,多数都是开商铺,也有的开酒楼、开茶馆……,整条街商业业态也非常丰富,与陇府的商铺相对而立,形成了一条远近闻名的商业街。
陇家镇地处滇东北要津,与四川和贵州两省接壤,素有“鸡鸣三省”之名,不仅是南方丝绸贸易和马帮由滇入川入黔的必经之路,同样也是川黔马帮入滇的重要驿站,所以历来人气旺盛,商贾云集。
特别是每逢农历3、6、9赶集的日子,周围十里八乡,甚至川黔边境一线的山民都要来此赶集交易,车水马龙,人气兴旺,生意兴隆,使陇家镇在滇、川、黔三省边区远近闻名。
江边更长的那条街当地人又称新街,长约有10里左右,是沿着金沙江岸建成的。
奔腾曲折的金沙江到此被栖霞山的东西两侧山势阻挡,河道被拉得异常笔直,在山体与河道之间形成了一个十余平方公里范围的河谷平地,为这个江边小镇的兴起奠定了基础。
许多从外地来此的客商,还有一些逃难至此的流民,就是看上了陇家镇这条交通要道和临江的好环境、好气候,他们有的掏出毕生积蓄买地建房经商,有的则是从租一两分土地搭建一个木棚在此生活,慢慢地积攒资金买地建房,经过百十年的积累,逐渐形成了这条长长的新街。
新街的中段是一个占地十多亩的大码头,名叫“陇家码头”,码头的主人正是陇府的土司大人。
码头直接贯通土司府大宅,中间是一个宽阔的广场,约有一万多平米,广场的东西两边各种有一排高大粗壮的梧桐树,树龄至今已有一百多年,树荫下还铺设了不少乘凉的长条石凳,人称“陇府广场”。
从码头至广场南边,因地形由低向高,中间修建了36级石阶相连,从广场北边至陇府,也因由低向高的地势,修建了36级石阶相连,加上陇府四重内院的36级石阶,总共是144级石阶,这些石阶连同码头地面和广场地面,均用清一色的青色条石或石板铺成。
从江面的船上抬头望去,码头、广场、陇府浑然一体,映衬出依山而建的陇府特别的高大森严,构成了陇家镇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清朝咸丰年间,陇家镇陇氏彝族土司当时已传至第十代,不仅富甲一方,还利用剿匪之机拉起了一支600人的团练,陇府土司兼任了团首之职,土司府在原有的300土兵基础上,势力更盛。
当时的昭通府知府大人为了拉拢陇家镇的土司,不惜长途跋涉,亲临陇家镇视察,当他乘船来到陇家码头前,还未登岸,抬头看见了前面依山傍水的陇家镇,特别是看到了码头、广场和陇府紧密相连的壮观景象时,他不由大为震惊,随后笑着抚须赞叹:“好一个陇家镇,好一个土司府!依山傍水,富甲三边,府楼巍峨,君临一方!”
随行的金江县令与当时的陇府土司交好,陪同知府大人上岸进入土司府后,瞅个机会将知府大人的赞叹悄悄告知了土司。土司大喜,他早就仰慕知府大人文笔,忙殷勤招待,并在酒酣耳热之后向知府大人讨要墨宝。
知府大人欣然提笔,不仅将船上所吟几句感慨之词送上,还赠送了陇府大门一副对联。上联:雄锁云滇东北关,下联:震慑鸡鸣三省地,横批:雄镇一方。
陇氏土司大喜,当即向知府大人送上黄金千两,当晚还将美妾二人献上。事后,陇府也相继得到知府大人的厚报,不仅将土司本人提拔为金江县“剿总”副司令,还将土司大儿提拔为昭通府参将,二儿提拔为附近一县的县丞,三儿提拔为金江县丞,陇氏土司从此实力倍增,并逐渐以雄霸一方的土皇帝自居。
昨夜的大雪让陇家镇的早晨变得更加繁忙生动起来。镇上的许多人家开门的第一件事就是打扫积雪,孩子们看见了门前的积雪和屋檐下的冰凌,个个比大人还激动,纷纷抓起雪团就互相投掷打起了雪仗,于是,一时间,小镇到处都是孩子们惊喜的打闹声和大人们的责骂声和吆喝声……
此时已接近早上8点,陇家镇老街东面,就在陇氏土司府右边约800米远处的一处占地两亩左右的大宅院内,一阵纷乱的读书声不断从院内传出,间或还有两三个背着书包的少年,匆匆忙忙地跑进院内。
8点差2分,就在两扇院门就要关闭的时候,又有两个少年急匆匆地朝院门口跑来,他们边跑边急促地喊道:“等等,冯老师,请不要关门!”
正要关闭院门的是一位20来岁的青年男子,高大的身材,清秀的脸上戴着一副黑色的眼镜,他正是冯氏私塾的青年教师冯少明。
看着李向东和李向北兄弟俩满头大汗地冲进院门,冯少明不由脸上泛起一丝笑意,同时也有几分惊奇,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兄弟俩还是第一次来得这么晚啊!
这座宅院是陇家镇排得上号的大宅院之一,分为外院和内院,因背后的山体影响,故外院较大,内院较小。
外院门上写着几个功力深厚的柳体大字:冯氏私塾。
冯氏私塾就设在宽大的外院,教书先生只有四位,第一位是冯文轩,人称“冯老夫子”,时年65岁。冯文轩思想比较开明,曾经在昭通学堂担任过多年的校长,教过的学生不计其数,可谓“桃李满天下”,是享誉滇东北一带的教育界名人。院门上的几个大字正是他自己所题。
五年前冯老夫子因病辞去昭通学堂校长职务,身体康复后选择回到家乡陇家镇养老。他当年就因陇家镇学堂的缺失,连大儿子冯少聪的大女儿冯晓君都找不到学堂读书,于是就在自家宅院内办起了私塾,仅招收一个高小班和一个初小班,每个班限制在30人以内,绝不多收。
老人的长子冯少聪是清政府公派留学法国的留洋生,回国后就被云南省知府聘请为省府高参,深得知府大人的信任。因公务繁忙,冯少聪和妻子带着尚在哺乳期的小儿子住在昆明,8岁的大女儿冯晓君交给父母带回陇家镇抚养。
冯文轩的小儿子冯少明正好刚从省府学堂毕业,一时也未找到合适的差事,于是就招来了他的两位省府学堂毕业的同学一起,帮着回乡的父亲开办私塾,当起了两个班学生的老师。
因光绪三十一年,即1905年,清政府宣布正式废除科举制度,此后中国逐渐推广西学,冯少明在省府学堂的学习中,接触到了许多西方先进的学说,思想比较激进,所以他在私塾的教学中特别开设了思想品德课,也得到了老父亲的支持。
今早8点高小班的第一节课正好是冯少明的思想品德课,他关上院门后就进入了左边厢房改建成的教室。此时右边厢房里的初小班已经传来整齐的朗朗读书声。冯少明走上高小班的讲台,高声喝道:“上课!”
高小班的30个学生马上齐刷刷地站起来,高声喊道:“老师好!”
冯少明给这些少年上课已有四年多时间,他讲课语言生动形象、方法灵活,课后要求严格,在学生中早就建立了很高的威望。此时,他看着教室里站得整整齐齐的30个少年和那一双双热切的眼睛,心情也激动起来。
他大声回答道:“同学们好,请坐下!”
学生们唰的坐下,然后纷纷摆开本子,拿起毛笔,准备记笔记。这是他们已经养成的习惯动作。
冯少明扫视了学生一圈,刚要开口讲课,却突然发现有一个胖胖的少年举着右手,像是要求发言。
冯少明略微一怔,举手要求发言的是土司陇成海的小儿子陇如豹,今年14岁,既是班上年龄最大的学生,也是最捣蛋最难管教的学生。
冯少明眉头微皱,他尽量平静地问道:“陇如豹同学,你有什么问题吗?”
陇如豹站起身就质问道:“冯老师,我就想请问你,我们迟到了都被你严厉处罚,刚刚李向东和李向北两人明明迟到了,你为什么不处罚他们?”
教室里顿时变得异常安静,落针可闻。
坐在最后一排的李向东端坐着,他仿佛没有听见陇如豹的话。
坐在前面第一排的李向北抹去头上的汗珠,牙关一咬,就要站起来反驳,却听见冯老师平静的声音响起:“他们是在八点正前进入教室的,所以不能算迟到。”
陇如豹的脸涨得通红,他抬起左手,亮出手腕上的一块金表:“我戴着手表的,他们走进教室时已经是八点过一分了!”
冯少明眼睛直视着陇如豹,声音仍然很平静:“陇如豹,这只能说明你手表的时间不够准确,再说,带手表的不一定只有你一人,上课期间肯定是要以老师的手表时间为准!请你马上坐下,注意认真听课!”
陇如豹气愤地坐下来,脸涨得更是通红。他突然抓起笔盒砸在地上,哇哇大哭着冲出教室,边走边骂道:“老子不上你的课了,什么狗屁老师!”
冯少明平静地看着陇如豹拉开教室门,哭着朝外跑出去,随即转头看着和陇如豹坐在一起的一位个头较高的少年,命令道:“陇邵文同学,请你马上帮陇如豹收拾好他的东西,带上他的书包出去找到他,确保他安全回到家去,并将刚才发生的事如实告诉他的父母,你能做到我的要求吗?”
陇邵文知道冯老师的用意。他本来就是陇氏家族安排陪同陇如豹一起读书的人,在这种时候自然应该陪着陇如豹,否则事后肯定会受到处罚。
他连忙点头回答:“我能做到的,请老师放心!”他边说边蹲下身,将陇如豹的东西迅速收进书包,然后背着两个人的书包追了出去。
冯少明示意坐在第一排边上的一位学生跟着陇邵文出去关门,待他将门关好回来坐下后,才在同学们的目光中将眼睛看向李向东,轻声问道:“李向东同学,你和李向北今天确实是踩着点赶到的,也难怪陇如豹同学这么不服气。你能说明一下今天为什么比平时来得晚吗?不会是睡觉睡过头了吧?”
在同学们善意的笑声中,李向东站了起来:“报告老师,我们兄弟俩天天六点起床练武,练到七点半才能休息吃早饭,我们今早是从清玄观跑来上课的,所以来晚了一点,我保证今后再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情况了,请老师放心!请同学们监督!”
教室里顿时又安静了下来。
冯少明听得有些失神,内心更是有些震撼:两个少年郎,一个13岁,一个11岁,一边读书,一边练武,清玄观距此近10里左右,其中有一半是山路,兄弟俩竟然用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赶到学堂,这可不是一般的少年能够做到的啊。
发现同学们都在震惊中,冯少明马上示意李向东坐下,乘机切入自己这堂课的主题:“同学们,我们今天思想品德课的主题,就是要求大家认真思考一个和我们每一个人都密切相关,同时也是最为重大的问题:我们生逢乱世,应该做一个什么样的人?”
他停下来,用粉笔将这个主题书写在黑板上,然后转过身来,目光炯炯地扫视教室一圈,继续说道:
“我已经在四年多的时间里,给同学们讲了许多国家和民族危亡的道理,希望大家思考的范围不要只局限在我们所住的这个陇家镇,而是整个金江县、昭通府、云南省,甚至全中国!”
教室里沉默了一会儿,很快就有十几只手臂相继举了起来。
冯少明沉吟片刻,点了陈正富、张继武、沈八斤、赵小山、冯晓君共五个学生的名字,让他们依次回答。
身材微胖的陈正富是老街一名油店老板的三儿子,他起立答道:“我老爸常常教我长大要做一个富人,我要将我家的油店开到昭通、开到昆明去,比我老爸还要富有!”
陈正富的话赢得了一些掌声,但更多的是一阵嘘声和嘲笑声;
长得精瘦的张继武是一个木匠的小儿子,他起立答道:“我不想跟着我老爸学木匠,我就想学好文化,将来像冯老师您一样教书,受人尊重!”
张继武的话赢得了全体同学的掌声。
沈八斤是陇家镇唯一的铁匠铺沈铁匠的大儿子,人虽然长得比同龄人高大粗壮,但说话却显得有些胆小:“老师讲过的乱世,我,我真的不懂,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反正,我就跟着李向东,他干啥我跟着干啥!完了!”
沈八斤话音未落,教室里就是一片哄堂大笑。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把沈八斤窘得满脸通红,他摸摸后脑勺,在冯老师的示意下慌张地坐了下来。
赵小山是栖霞山上一个猎户家庭的孩子,他也是有些胆怯地站起来,想了想,才慢吞吞地说道:“我,我也是跟着李向东,他干啥我就跟着他干啥!反正不当坏人,我要跟着李向东当好人、打坏蛋!”
赵小山的话也赢得了一阵掌声。他刚想坐下,却没想到冯老师又问了他一个问题:“你和沈八斤都这么信任李向东,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赵小山一愣,还没有回答,就听沈八斤的声音响起来:“冯老师,你不知道,赵小山和我们,都经常被陇肉包欺负,陇肉包就是陇如豹,整个陇家镇,就只有李向东能够治得住他,所以我们都很佩服李向东!”
沈八斤话音未落,教室里顿时就像开了锅,许多学生都开口嚷了起来:
“对头,我们都经常被陇肉包欺负!”
“陇肉包简直就是一个坏蛋,李向东、李向北他们兄弟两个都是好人!”
“冯老师,你不知道,陇肉包太可恶了,他还经常欺负我们女同学!”
“是啊,陇肉包不仅是一个坏蛋,还是一个流氓!”
……
冯少明听得既感到有些震惊,也有些哭笑不得,他拍了一下讲桌,将所有声音制止下来,然后眼光投向冯晓君,让她代表为数不多的几个女生发言。
冯晓君是冯少明的侄女,今年已经12岁,因从小跟着父母在省城生活,读书较多,见识也多。她站起身来大大方方地说道:“中国有句老话,乱世出英豪。我虽是一个女生,但我也想效仿花木兰,为国为民从军打仗,当一名巾帼英雄!”
她边说边有些羞涩地将目光转向李向东:“我只是感到虽有当花木兰之心,却没有花木兰之能,能否请老师每天安排一节课,让李向东同学教我们全班同学练习武艺,让我们也能拥有一身好本领!”
全班同学听完纷纷鼓掌叫好起来。
冯少明点点头,将眼光投向李向东:“李向东,你来跟大家说一说,生逢乱世,你将选择做一个什么样的人?你愿意教大家练武吗?”
李向东再次站起身来,高声答道:“老师您已经多次给我们讲过了,我们当前外有列强环伺,内染各种重疾,特别是匪患丛生、民不聊生,我的爷爷奶奶、父母双亲和师父也时常教导我要做侠义之人,所以,我要练好武艺,将来当一个将军,带兵打仗,四处征战,消灭这世上的坏人,建设一个好人能够幸福生活在一起的好世道!”
他说到这里犹豫了一下,声音明显有些低下来:“至于刚才冯晓君同学说到的练武,我和弟弟现在都还在跟着师父学习,还没有出师,恐怕教不了大家,但是如果换一种方式,和大家一起练习武艺,我来带个头,那肯定是可以的!”
教室里顿时响起了更加热烈的掌声,同学们都鼓起掌来,连冯少明也高兴地点头表示赞许。
在逐渐稀疏下来的掌声中,冯少明发现坐在前排的李向北还在摇头晃脑的用力鼓掌,于是就故意提问他:
“李向北,你也起来跟大家说一说嘛,你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啊?”
李向北没有想到冯老师会提问他,有些紧张地站起身来,脸涨得通红:“报告老师,我将来啊,也是要像我哥一样,我哥做什么样的将军,我也做什么样的将军!而且,我只听从我哥的命令!”
教室里又是一阵大笑和掌声。
冯少明欣喜地再次走上讲台,将他了解到的国民革命军上月10日发动武昌起义,清王朝已经快要被推翻了的消息,还有云南第一家响应和发动“重九”起义成功,以及当前中国各省正在不断响应的革命形势,向孩子们讲述了两遍。
冯少明慷慨激昂地说道:“同学们,梁启超先生说过,少年强则中国强,你们是陇家镇的少年,也是中国的少年,中国革命的潮流已经就像前面的金沙江水一样汹涌澎湃而来,你们要认真学习,练好本领,时刻准备投入到革命的洪流中去!只有积极投身革命,才是你们最好的人生选择!”
孩子们大多数都有些茫然地看着他们眼前正在慷慨陈词的冯老师,搞不懂让他这么激动的“革命”是什么东西,只有李向东和冯晓君能大部分明白他讲的道理,并在心中开始向往外面那个更大更精彩的世界。
当天下午5点,李向东、李向北兄弟俩和沈八斤、赵小山、陈正富一起从冯氏私塾放学出来,一路打闹着说笑着往家里走。
冯氏私塾出来往左800米远,就是陇氏土司府。走在最前面的李向北正和陈正富打闹着,突然发现陈正富惊恐地停下了脚步,他抬头望向前方,正好对上了陇如豹那双恶狠狠的眼睛。
在陇如豹的周围,还站着5个年龄差不多大小的少年,个个手上都拿着短刀或棍棒。其中就有陇邵文,他手上也拿着一根木棒,见李向东等几人的眼光扫过来,他做了一个无奈的动作,然后低下头去。
李向北虽然年龄最小,胆子却不小,他一步跳到陈正富前面,指着陇如豹喝道:“陇肉包,你想要干什么?”
陇如豹恶狠狠的目光扫过李向北和陈正富,看向后面的李向东,扬扬手里寒光闪闪的短刀,大声吼道:“我今天只想找李向东、李向北两兄弟算账,其他的人滚开,否则老子一起收拾!”
“哈哈哈,陇肉包,你是忘记了上次老子打得你叫我爷爷了吧?小爷本来已经饶了你,你今天还想来给小爷搔痒擦皮,看来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啦!”
随着笑声,李向东已经走上前,他将双手抱起,抬头看着比他高出半个头、身材胖得像半堵墙一样的陇如豹,紧盯着对方的眼睛,和他马上就打起了对眼仗。
陇如豹恶狠狠的眼光和李向东凛冽的眼神对上没有多长时间,就败下阵来,他的眼睛变得更加血红:“李向东,今天老子就要跟你家两兄弟再打一次,你若胜了,我没有话说,如果你输了,那你们兄弟俩就要接受我的惩罚,听从我的使唤!你敢吗?”
李向东不屑地撇了一下嘴:“陇肉包,少在小爷面前称老子,你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你小爷我一个人就可以陪你们玩个痛快了!”
他转过头,对陈正富、沈八斤和赵小山说道:“没你们几个的事,你们快回家去吧!”
陈正富早就想溜走了,此时一听李向东的话,马上接口道:“那好吧,李向东,陇如豹,你们几个慢慢玩,我家里今晚有事,我就先走啦!” 他边说边走过陇如豹等几人,见他们没有拦阻他,赶紧由走变跑,很快就跑远了。
沈八斤和赵小山却没有移动半步,他俩几乎同时呸了一口,看着远去的陈正富,目光里充满了鄙视。
李向东见他俩没动,立即催促道:“站着干什么?沈八斤,走你们的,赵小山,你家那么远,还不赶紧走!”
沈八斤粗声答道:“别赶我走,我沈八斤就见不过以多欺少,今天就想跟着你们兄弟俩一起陪他们玩玩,看看他们能怎么样!”
赵小山变戏法一样掏出一个弹弓,包上一颗石子,拉开弹弓就将路边树上一只正在叽叽喳喳叫着的麻雀打下树来,笑着说道:“我也是好久没玩了,也想陪你们一起玩玩!”
李向北也咧嘴笑道:“陇肉包,你想怎么玩啊,赶紧点,否则小爷饿急了拿你当肉包子吃!”
陇如豹见李向东几人这副模样,心里有些发憷,他本来想用短刀和棍棒吓走其余的人,专门对付李向东兄弟俩,没想到人称“大力士”的沈八斤和“神弹弓”赵小山铁了心的要帮助李向东兄弟,使他在人数上马上就失去了优势,他知道这四人的武艺和身手比他们几个好得多,如果硬来,恐怕手中的短刀和棍棒很快就变成别人的武器,只好使出另外一招。
“李向东,你敢不敢跟我赌斗三局,我们来个三打两胜!”
李向东一直冷眼观察着陇如豹和他的几个跟班,见他们不敢动武,大声哈哈笑道:“陇肉包啊陇肉包,你的刀枪棍棒只能吓吓胆小鬼,想在你小爷几个面前动武,只能是自寻死路!说吧,你想怎么玩?小爷一定陪你玩到底!”
陇如豹内心暗喜,立即接口说道:“好,既然你们应战,我们就一起去江边,第一局比打水漂,双方各选一人,看谁打的水漂最多!第二局比摔跤,双方各选一人,一对一摔,看谁最后得胜!第三局斗鸡脚,双方混战,看哪方能坚持到最后。三打两胜后,谁敢不服,谁就是他娘的癞皮狗!”
李向东听完陇如豹的赌斗安排,心中暗暗好笑,他转身看看沈八斤、赵小山和李向北,三人均是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他更是感到信心大增。
他转过头来,看着陇如豹笑道:“好啊,陇肉包,就按你的安排来吧,但是如果你们输了,我们只有一个条件,那就是你们必须跪下来再叫我们爷爷!小爷们现在肚子饿了,不比你们是吃饱了等着我们的,你真是要讲公平赌斗的话,现在就去买几个破酥包子来给我们吃了再斗,否则小爷们没精神陪你玩儿!”
李向东话音未落,身旁的沈八斤、赵小山和李向北都哈哈大笑起来,连声说道:“对头,对头,陇肉包,你龟儿子不会舍不得花这点小钱吧?”
陇如豹一听,爽快地挥手:“破酥包,小意思!”
他掏出一块银元,扔给站在后面的陇邵文:“陇邵文,你去买几十个包子来,每人至少三个,我们都吃了后再开战!”
很快,一群少年啃着包子走到了江边,他们的行为并没有引起多少大人的注意,倒是吸引来了几个小乞丐,他们经常被陇府这个三公子欺负。看到陇如豹等人拿着短刀和棍棒,但没有武器的李向东等几人却个个满不在乎,而且个个都是啃着包子走来,觉得更是奇怪。但他们虽然很好奇,却不敢走得太近,只是躲在不远处看起了热闹。
小乞丐们看到这群少年走到了江边后,果然分成了两个阵营,只见李向东将手中的包子吃完后,就朝着陇如豹等人吼道:“陇肉包,开始吧,你们那边谁先来?”
陇如豹让跟随的几人将手中的短刀和棍棒丢在地上,以示公平,然后大叫到:“陇志武,你来打水漂!”
陇如豹跟班队伍中一个黝黑结实的少年立即走出来,他活动了几下手臂后,右手从衣兜里掏出一块早就准备好的石片,紧跑几步,然后借着冲力弯下身,用力将石片投向江面。
两边所有的少年都立即冲到江边,一边紧盯着在江面上跳跃穿行的石片,一边开始数着它产生的水漂:“1、2、3、4、5、6、7、8,8个!”
陇如豹等5人马上跳着欢呼起来,陇志武打出了8个水漂,这已经是他们认为的最好水平!他们欢呼过后,随后将目光投向另一边的李向东等人。陇如豹哈哈大笑,将大拇指竖起来,然后翻转到下面,朝着李向东等人挑衅地比了比。
李向北、沈八斤和赵小山都几乎异口同声地吼道:“我来!”
李向东向他们摇摇手:“我先来!”他边说边在江岸上走来走去地寻找恰当的石片。李向北、沈八斤和赵小山见状也都急忙帮着找石片。
很快,他们都找到了一块石片,李向东将四块石片放在手上比较了一下,最后选择了赵小山找到的那块,因为那块石片更大更薄一些。
陇如豹等人早就等得不耐烦了,他们都七嘴八舌地催促李向东赶快打,不要耽误时间,借此打击这边的士气。
李向东根本不理睬他们的叫嚷,他已经跟随母亲练习暗器两年了,已经可以运气加力。此时,他暗运丹田之气,紧跑几步,同样借助冲力,将腰力、臂力加上内力灌注到右手,猛地将石片掷出去,只见那石片飞快地穿行在江面,激起了一道又一道特别明显的水花。
李向东手中的石片刚一出手,现场所有人的眼睛都紧盯着穿行在江面上的石片,就连躲在不远处观战的几个小乞丐也不知什么时候跑了过来,跟着一起大声数了起来:
“1、2、3、4、5、6、7、8、9、10、11、12、13,13个!太棒啦!……”
现场所有人都激动地高喊起来,李向北、沈八斤和赵小山兴奋地跳起来欢呼着,李向北一下跳到了沈八斤的肩头上,举起右拳,向满脸沮丧的陇如豹大吼道:“哈哈,陇肉包,幸亏你才给爷爷们买了3个包子吃,如果再多吃两个,我哥打的水漂肯定翻倍!”
陇如豹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偏头大喝道:“大蛮牛,第二局就看你的啦,不管是谁,给老子摔死他!”
站在陇如豹右边的一个高大粗壮少年立即迈开大步走了出来,他原地跳了几下,蹬了几下腿,然后咧嘴朝着这边结结巴巴地大喊道:“你,你们谁,谁来送死?快一点,别,别让老子,等久啦!”
李向东按住左右两边就要暴起的李向北和赵小山,朝沈八斤吼道:“八斤,你来战这一局,记住上回我教你的那两招,你一定能将他摔倒的!”
沈八斤哈哈一笑,点点头,脸上充满了斗志。他将外衣脱下来,连同书包一起丢给了赵小山,然后迈步走到和他差不多一样高大的大蛮牛跟前,双眼紧盯着他道:“小子,你叫啥名字呢?”
大蛮牛满脸蔑视地看着沈八斤道:“老,老子叫,叫大蛮牛,能,能搬两百斤重的石头!你,你叫,叫啥呢?”
沈八斤哈哈哈大笑:“老子叫你的沈八爹,就是专门扛铁锤砸蛮牛的,你既然急着找死,就让老子来成全你!”
大蛮牛和他的兄弟二蛮牛都是陇府下人的子女,从小就在陇府里长大,一直是陇如豹的忠心跟班。听到沈八斤嘲笑他,立即勃然大怒,他没有答话就冲着沈八斤猛扑过来,双手直取沈八斤的中路,想要抓住他的衣襟,然后将他拽翻在地。
沈八斤虽然身材高大粗壮,却因经常跟着李向东兄弟俩在忠义武馆练武,身手自然不是一般的少年可比。只见他一个侧身,左手顺势抓住大蛮牛的左手肘部猛拉,右脚往大蛮牛脚下猛插下去,同时右手猛地在大蛮牛的后背一推,顿时就将大蛮牛一个踉跄拽翻过去。
在周围的一片哄笑声中,大蛮牛满脸通红地爬起来,他真的是摔了一个嘴啃泥,他恼怒地抹了一把嘴上的泥土,猛地一头又朝着沈八斤撞了过去。
沈八斤正在哈哈大笑,他以为自己已经获胜,不防大蛮牛一头撞来,他来不及躲闪,只好拽着大蛮牛,顺势侧倒在地上,再次将大蛮牛拽翻过头顶。
大蛮牛翻了一个跟斗后,痛得半晌才狼狈地爬起来,他的右脚已经扭伤,爬起来后痛得大叫,但随即背上就遭到陇如豹恶狠狠的一脚,外加一顿臭骂:“你他妈的不仅是一头蛮牛,还是一头蠢猪!连蠢猪都不如!”
李向北哈哈大笑着接过话头:“对,他确实是连你都不如,就是一条蠢狗!”
李向东和身边几人,连同周围的几个小乞丐一听这话,也都情不自禁地跟着哈哈大笑起来。
李向北将左脚抱起来,单腿站立,摆开一副斗鸡脚的姿势,高声朝着那边气急败坏的陇如豹几人吼道:“陇肉包,还有脸来斗鸡脚吗?来呀,小爷还没有得着机会显显本事呢,你们来不来?”
陇如豹脸涨得通红,吩咐几个跟班拾起地上的短刀和棍棒,灰溜溜地转身就走。却听李向东一声大喝:“陇肉包,你他妈的就这样走啦?你说过的话忘了吗?你们还没有跪下叫爷爷呢!”
陇如豹转过身来,流着眼泪哭喊道:“李向东,今天是我们输了,但你别得意,把老子逼急了,老子抬着枪来找你拼命!”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向东等人看见陇肉包哭着走了,他的几个跟班架着大蛮牛也是狼狈地跟在后面,不由得个个哈哈大笑,旁边的几个小乞丐也跟着笑了起来,他们还是第一次看见陇家三公子和跟班们如此吃瘪,不由得非常佩服李向东他们几人。
1911年(农历辛亥年)注定是中国近代史上的一个非常之年。继当年10月10日革命党人发动的武昌起义取得胜利,湖北省宣布成立军政府之后,中华大地一时纷纷响应,不到两个月时间,全国就有十四个省宣布独立,满清统治随后就呈现岀一片土崩瓦解之势,这就是著名的辛亥革命。
当年12月29日,南京十七省代表会议选举孙中山先生为中华民国临时大总统,并于1912年元旦在南京成立了临时政府,颁布了一系列有利于资产阶级民主政治和资本主义经济发展的政策法令,成立了临时参议院,通过了《中华民国临时约法》。
在风起云涌的革命形势推动下,1912年2月12日,满清王朝的最后一个皇上——宣统皇帝溥仪被迫宣布退位,满清政府在中原大地上长达268年的封建专制统治从此结束。
中华民国的建立和满清的覆灭,标志着资产阶级共和国的诞生和中国延续两千多年的封建帝制的终结。
此后,革命风潮席卷中华大地,就连滇东北这样的偏远之地也同样是波涛起伏。
民国政府为了废除封建制度的影响,颁布了剪辫、易服和废止缠足等除旧布新的法令,强令男子剪掉辫子,女子停止缠足,用新式的礼服代替过去的翎顶补服,还废除有损人格的跪拜礼等,掀起了一股强烈的革命风潮。
风潮冲击的第一个目标,就是剪去男人头上那条奴性象征的长辫子。
满清王朝入主中原初期,为强化自身的统治地位,专门下达了“剃发令”,不惜以武力强制人们剃发,执行“留头不留发,留发不留头”的高压政策,强制汉人及其它少数民族的所有男人必须执行。
“剃发令”的具体标准,就是要求每一个成年男子都必须将头发前面的一半剃去、留下后面的一半头发梳成长辫子垂在脑后。
清初的汉人对“剃发令”十分抵触,不惜以生命反抗,甚至喊出了“宁为束发鬼,不做剃头人!”的坚定口号,对满清政府做出了比之前更强烈的抵抗,而满清统治者则以军队的虎狼之威来横加血腥镇压,以致留下了“江阴十日”和“嘉定三屠”等骇人听闻的大屠杀事件。
具有讽刺意义的是,经过满清王朝268年的统治,此时的许多汉人却早就已经变成了满清统治者的“顺民”,民国政府倡导的剪辫子行动,虽然绝大多数人都欣然剪去了这条奴性象征的长辫子,但也有不少顽固不化的人,死也不愿剪去辫子。
1912年农历3月初6,正是陇家镇的赶集日,上午9时左右,在镇公所工作人员的带领下,冯氏私塾的师生和忠义武馆的学员们按照镇公所的安排,在两条街的街头街尾共设立了四个“义务剪发点”,宣传发动剪辫子。
每个“义务剪发点”都有约20多人,他们个个手上拿着剪刀,盯着从陇家镇进进出出的每一个成年男人,只要发现谁的辫子还没有剪掉,他们就会将其拦住,向他宣传当前的形势和政策,并动员和帮助他将头上的长辫子剪掉。
这项工作刚刚开始时有些困难,后来越来越顺利。当那些有辫子的人们经过几个点,看见点上的20多人中,除几个孩子外,所有的成年人都剪去了辫子,再看地上堆积如小山一般的都是刚剪下来的辫子时,他们大多数人都很痛快地同意并剪掉了辫子,然后一脸轻松地离去。
但是,也有不少赶集的人不听宣传动员,任你嘴皮磨破也不想剪掉辫子。冯少明负责的老街西面街口这个点,就接连遇到了几个中老年人,任你好说歹说,他们就是不愿意。
冯少明说到最后,拿自己的老父亲冯老夫子来举例,说他老爸也剪掉了辫子,这些人仍然不愿意听信,最后差点和他大吵起来,他只好无奈地放任他们离开。
每到这个时候,李向东都会朝旁边的李向北和赵小山使眼色,李向北和赵小山立即跑到前面赶集的人群中,等这些人走近时,李向北假装不小心走路撞上他们,赵小山趁机剪掉他们的辫子,等到他们发现辫子不在了的时候,已经晚了,明知道是有人故意捣鬼,但他们也没有办法。
直到有一个50多岁的长衫男人气冲冲地冲回来找冯少明论理时,冯少明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但他即便猜出了是哪几个学生的手笔,也只能摊开双手,表示不知道这回事,他也不可能指使别人这样干。
长衫男人愤怒地叫嚷着,引来了不少赶集的人聚集过来围观。长衫男人愤怒地对围观的人群诉说了这件事,然后对着冯少明大声嚷道:“没有剪掉辫子的人还有很多,甚至有的当官的全家都没有一个人剪掉辫子,你们就会欺负老百姓,怎么不去剪他们的辫子呢?”
长衫男人边说边指着前面不远处的陇氏土司府道:“有本事你们去土司府剪掉他们的辫子,我就为你们竖起大拇指!你们不要欺软怕硬的,只是盯着我们老百姓,土司府你们敢去吗?”
他的话顿时在围观的人群中激起了波澜,有不少人也大声嚷道:
“对啊,大清的皇上都退位了,土司府为什么还不响应国民政府的号召呢?难道他想当永远的土皇帝?”
“陇家镇第一个应该剪掉辫子的,难道不应该是土司府的土司大人吗?”
“还有他手下的团练那些团丁,不也是应该剪掉辫子吗?你们为什么不去管?”
……
冯少明见群情激奋,赶紧跳上点位上的一张桌子,义正词严地大声说道:“父老乡亲们:大家请听我说一下。剪去这条象征满清鞑子奴役我们的长辫子,这既是民国政府的政令,也是历史的潮流,任何一个有良知的中国人,都应该选择配合!不要说是土司府的人,就是总统府的人,都必须要剪掉这条耻辱的辫子!请大家放心,陇家镇任何一个留着辫子的人,我们都会去动员他剪掉的!”
中年汉子和围观的人们一听这话,也就没有再说什么了,因为他们知道办私塾的冯家父子说话是讲信用的,但也知道要动员土司府的土司大人和团丁们剪掉辫子的难度,于是都议论着、叹息着散去。\:
李向东见众人散去,很内疚地走到冯少明跟前,将他指使李向北和赵小山下手之事坦白了出来,最后深深鞠了一个躬:“我们行事太急躁了,没想到反而给老师增添了这么大的麻烦!”
冯少明摆摆手,反而赞赏地看着李向东:“没事儿,向东,这件事你们做得很好!对待这些顽固不化的人,就该采取你们这样的方法来处置。但是,刚才他们提出的问题虽然很尖锐,却也是我们当前必须要面对的问题啊!”
冯少明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土司府,话语变得有些凝重起来:“我现在考虑的是,他们提出的问题该如何去处理好,土司府的男人和团练的团丁都还没有剪掉辫子,这确实是个大问题,也是我们绕不开的一个难关,必须要赶紧想办法解决!”
李向东一脸崇拜地抬头看着冯少明老师,看到了他紧皱的眉头下是一双神色坚毅的眼睛,不由也是豪情倍增:“冯老师,无论多么难,我们一定按照你的要求去办!”
冯少明看到四周李向东、李向北、赵小山和其他十几个充满激情和斗志的脸孔,也是信心大增。他看看手表,微笑道:“今天大家辛苦啦,可以收工啦,等我去向黄镇长汇报,请他想想办法后再说吧!”
赶集日后的这天是周日,冯氏私塾每周日放假休息。
李向东和李向北每周一、三、五清早去清玄观练武,二、四、六和周日在自家的忠义武馆练武。所以兄弟俩今天仍然是6点钟就被爷爷叫起来,带着他们先练站桩功。
忠义武馆是新街最东边的一所宅院,紧靠栖霞山的东面山嘴,宅院占地1亩多,虽然在陇家镇的大宅院中是最小的,但院子面积却是最大的。大门进去就是一个300平米左右的练武场,房间只有靠着山墙修建的6个小套间,且都是木结构的房屋。
半个小时的站桩过后,爷爷叫李向东兄弟俩用内力击打木桩,他在旁边观察监督,看看他们是否有新的进步。
看到兄弟俩打了几分钟的木桩之后,爷爷李霄云轻声喝停,然后走到木桩前面,先给他俩讲解了一番要领,然后亲自给他们示范。
爷爷李霄云今年已经56岁,但却一点也不显老态。他外表看上去高大壮实,脱下外衣后就是一副强壮的身体,全身肌肉虬结,虎背熊腰,孔武有力。他出手迅猛快捷,或掌或拳,木人桩在他连续的打击下呯然作响,且出现了较大的摇晃,看得两兄弟满眼都是羡慕和惊喜。
李霄云示范之后,又让兄弟俩依次练习,直到7点才让他们停下休息。此时,住在武馆的十几个外地学员和三十多个本地学员都已经来到了练武场上。
随后,李向东兄弟俩和所有学员一起,开始了正式的武术训练,从站桩、打拳、练刀、练剑,然后是散手对练、刀剑对练……,在爷爷李霄云、奶奶石云秀,还有母亲唐云娟三位武师的教导和指点下,兄弟俩和学员们都很积极地苦练着。
忠义武馆东西两面墙下的兵器架上,摆满了上百种兵器,尤以刀枪棍棒居多,学员们可以任意取用。但唯有东墙居中位置高高挂着的那杆长枪不许学员取用。那杆长枪虽然看上去非常陈旧,但枪尖依然锋利异常,枪下的几绺红缨明显是被鲜血浸透的,随着岁月的流逝已经变得发黑,铁木做成的枪杆由于被人长期摩挲,加上汗液的浸染,看上去依然光滑坚硬,显示着此枪的不同寻常。
此时的李向东和李向北尚且年幼,他们还不知道,他们一家人竟然是太平天国翼王石达开的后裔。
四十八年前,赵国能奉翼王石达开之命带着两个孩子远逃到这里的栖霞山后,他将所带的六百两纹银分成六份,三份分给跟随到最后的那三位亲兵,让他们回乡自谋生路,他和两个孩子留下三份。
随后,赵国能选择了住在栖霞山上的一个山洞里,以打猎和打渔为生,兼教两个孩子的武艺。
当年的李霄云和石云秀分别只有8岁和6岁,将他们抚养成人后,赵国能见二人情投意合,于是移居到陇家镇,帮助他们成家立业,开设了忠义武馆,带着他们教拳护镖,在滇东北武林中闯岀了名头。
在此期间,赵国能认识了栖霞山上的小道观“玄清关”观主玄清道长,与玄清道长一见如故,从此一心向道。50岁时,赵国能投入玄清道长门下,号了尘道人,从此隐居玄清观并在后来成为了观主。
玄清观现任观主凌风道长,俗名赵振中,原本是一个病倒在栖霞山下路边的贫穷少年,被路过的了尘道长救活后收为义子,不但养育了他,还传授了他一身武艺,成为李霄云和石云秀的小师弟。
了尘道长在十年前的一天下山赶集办事,回来就患上了莫名的重疾,竟来不及通知李霄云和石云秀,就匆匆离开人世,享年78岁。临终时,了尘道长将自己和李霄云以及石云秀的真实身份告诉了徒儿凌风,要求他一定要继续留在玄清观,守护李霄云和石云秀一家人。
凌风由于从小刻苦训练,加之经常跟随师父行走江湖,遍访道门高手,武功已经进入化境,他牢记既是义父也是恩师的了尘道长遗命,不仅暗中守护李霄云一家人,还不惜自降身份,主动将李向东和李向北收为徒弟,打算将他们训练成武林高手。
李霄云和石云秀作为凌风的师兄和师姐,武功也是进入了化境,忠义武馆现在就是靠他们夫妻二人加上儿媳唐云娟支撑起来的。
李霄云作为忠义武馆的老馆主,主要负责教授学员拳法和刀术。
在拳法上,他主要教授将南拳和北腿融入一体的刚猛异常的八极拳。
八极拳产生于明朝时期,明朝是中国古代武术全面大发展的一个黄金时代,无论南北流派都在这个阶段达到了一个鼎盛时期,八极拳就产生于这个时期。
八极拳虽属北派拳术,但它却重贴身近战,尤重掌力和劈挂的运用,善于利用身体优势硬拼敌人,肩靠胯顶,肘击手抨,全身每一个部位都可用来攻击对手,在面上的杀伤力非常强,是一门集南北武术风格大成于一身的高级拳术。
当李霄云每次领着学员练习八极拳的时候,不仅是忠义武馆所有的学员都很认真地练习,而且连武馆养的那只花猫,都会静悄悄地躺在院角,聚精会神地盯着他刚劲有力的演示。
李霄云随后教授的刀法,更是让每一个学员都感到特别振奋。
李霄云的刀法不仅勇猛绝伦,而且快如闪电,凌厉霸道,当他使用真刀演练时,他那把名唤“镇岳”的长刀是他父亲李文海的遗物,虽然重达6公斤,但在他手中却如握一把普通的刀,劈砍撩刺,不但轮转如飞,而且势大力沉。
即便是使用木刀和学员对练演示,李霄云手中的木刀也依然是霸道无匹,慢时重若千钧,快时轻灵飘逸,简直是所向披靡!学员们在跟他对练的时候,没有哪一个人敢掉以轻心。
忠义武馆的第二号人物自然是李向东、李向北的奶奶石云秀,她主要教授剑法。她虽然平时和蔼可亲,但练武对阵时却判若两人,她犀利的眼神加上犀利的剑法,被学员们总结为四个字:“神出鬼没!”无论是一把什么样的剑,哪怕是一把木剑,只要到了石云秀的手中,那就是一把神出鬼没的神兵利器,全馆现有的五十多个学员,无论谁和她对练,都走不了几招就会败北。
忠义武馆的第三号人物自然是李向东和李向北的妈妈唐云娟,她人长得如寻常女子,但武功却一点也不寻常。她是四川唐门的亲传弟子,不仅武功高强,轻功了得,还使得一手精妙的暗器,特别是一手精准的弹石功夫,更是让人防不胜防。
忠义武馆的现任馆主是李忠义,因为其母石云秀怀着他到第8个月时,恰逢一股悍匪前来抢劫陇家镇。赵国能带着李霄云和石云秀夫妻义无反顾地投入了保卫陇家镇的这场战斗,连续十几个小时与土匪队伍进行了激烈的拼杀,虽然最终打败了土匪,他们师徒三人也从此四处扬名,但石云秀也因此动了胎气,导致了李忠义早产。
李忠义出生后体弱多病,直到10岁以后才慢慢好转,所以他的武功学得比较晚,练得也不刻苦,武艺相对他的父母和妻子来说,自然就差了很多。
因为武功不高,加之武馆也需要有人专门打理和经营,李忠义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忙里忙外的奔波。他不仅将武馆打理得井井有条,吸引了远近的各族青年纷纷前来学武,还在镇上经营了一家屠宰铺和杂货铺,使武馆的收入和发展呈现出蒸蒸日上之势。
两天后的下午3点,陇家镇镇长黄增辉带着冯少明和李向东,一起去拜访陇氏土司府。
镇长黄增辉中等身材,圆脸阔面,一双精明的小眼睛显得特别有神。他是陇家镇做船运生意最有名的大老板黄正清的大儿子,今年32岁,原来在金江县府任职,因深受本届知县彭邦桢的赏识,于去年被下派到陇家镇来任镇长。
满清王朝覆灭,民国政府成立后,金江县也按照云南省政府的政令,改名为云南省昭通专区下属的金江县政府,原来的知县彭邦桢由知县改任县长,只有镇长这个职位名称没有改变。黄增辉之前就干得不错,自然也就继续担任陇家镇的镇长之职。
李向东紧随着冯少明老师跟在黄增辉身后,他手里提着一个布包,包里有几饼上好的普洱茶和几份民国新办的报纸,报纸上就有民国政府有关剪辫、易服和废止缠足等除旧布新的法令,这是黄镇长为陇府精心准备的见面礼。
三人很快就穿过陇府广场,踏上了通向土司府的那三十六级台阶。
土司制度是元朝统治者为加强中央集权制,在秦朝的羁縻制度基础上发展而来的一项政治制度,主要就是将边远的少数民族地区纳入中央行政管理体制之中,通过任命土司来加强对少数民族地区的统治,既达到“以夷制夷”的目的,又实现了“尽服其心,为我所用”的目标。
元朝统治者在云南先后设立了近百位土司,陇家镇的这位土司正是“乌蒙府”下属的土司。
土司职位经朝廷任命后,只要与当朝统治者没有政治上的矛盾冲突,就可以终身在位,而且还可以世代承袭,因此“土司”又被称为“万代的铁纱帽”。虽然朝廷不拨给任何钱粮和物资,但土司在自己的统治区域内,可以制定自己的政策,土地、山林、人口、河流、经济、税收,无一不是由土司主宰。
陇氏土司统治陇家镇十里八乡至今已有十五代,历代土司都是谨遵封建朝廷的旨意,通过分封土地和山林给下属的领主来实现层级管理,在一定程度上促进了少数民族地区的社会稳定和经济发展,但也有少数几代土司荒淫残暴,他们将下属的人口视为奴隶,横征暴敛,草芥人命,烧杀抢掠,无恶不作,留下的暴行罄竹难书。
当代土司陇成海也是一个性格暴躁、行为凶残、暴行累累的人。他不但将继承下来的“土兵”队伍发展壮大,由上代的100人发展到300人,还利用“剿匪”之名,将其祖上几代就拉起来的600人的团练扩大到了900人左右。
民国成立后,各地的团练改名为保安团或保安队。陇家镇的团练队伍一向都是和县里的团练规模相等,所以也叫保安团。
土司府的“土兵”虽然被民国法令取消,但陇成海也只是赶走了一些老弱病残,其余的仍然被他留下,成了陇府名副其实的家丁。
长期以来,陇成海就是靠着保安团和家丁这两支队伍横行霸道,鱼肉百姓。特别是保安团,大多数人都是由土匪收编来的,其中不乏鸡鸣狗盗之徒。陇成海经常暗中指使他们,为他干尽各种坏事,使他能在陇家镇甚至金江县称王称霸。金江县无人不知,陇成海解决问题的方式就是武力。
陇成海的恶名之盛,据说陇家镇哭泣的小孩子,只要听到家里的大人说一声“陇土司来啦”,就会被吓得马上闭上嘴巴!
踏上陇府门前的那三十六级石阶时,李向东抬头看着前面大门两边那两头面容狰狞的石狮子,心中不禁产生了几分畏惧的心理,但当他看到身边冯老师从容的面色时,马上升起了一股豪情:就算是龙潭虎穴,小爷今天也要陪着冯老师去走一遭!
看见镇长大人前来拜访,陇府负责门卫的家丁头目陇老八和几个家丁自然是赶紧相迎,陇老八躬身向黄增辉问好后,让手下端来三个凳子请他们在门房坐下稍候,他马上转身就跑去后院通禀土司兼团首大人陇成海。
土司府的第四重内院一个豪华客厅内,穿着一身锦缎睡衣的陇成海正半躺在罗汉床上,他一边吸着鸦片烟,一边和两名小妾调笑着。两名小妾坐在他的旁边,一人帮他锤着背,一人帮他敲着腿。
三人都听到了门前传来的急促脚步声,然后看到陇老八出现在客厅门口,他扑通一声在门外跪下磕头:“启禀老爷,黄镇长带着人拜访您来啦。”
今年48岁的陇成海长得虎背熊腰,他心里虽然有些惊讶,但他布满横肉的脸上却没有丝毫变化。他吐出一口大烟,又慢慢深吸一口,贪婪地将大部分烟雾吸回心肺后,脸上露出几分满足的神情。
过了一会,陇成海才转头用阴鸷的眼神看向陇老八:“他带来了几个人?是哪些人?”
陇老八是陇成海家族中的远房侄儿,岁数和陇成海差不多,但因自小家贫,一直跟随着陇成海养家糊口,对陇成海可谓死心塌地。他听到问话,赶紧抬起头来答道:“回禀老爷,黄镇长只带了两个人,一个是冯氏私塾的冯少明老师,还有一个是冯老师的学生,忠义武馆馆长李忠义的大儿子李向东。”
陇成海又喷出一口烟,深吸一口,脸上泛起一丝怒容。他咳嗽了两声,示意两位小妾继续给他捶背敲腿,同时继续严厉地问道:“你有没有问过他们,来我府上究竟有何目的?”
陇老八赶紧答道:“小的问过了,黄镇长说没什么大事,就是特意来拜访老爷您!”
陇成海冷哼一声:“拜访我?那是他们的托辞,怕是冲着我头上的这根辫子来的吧!”
陇成海边说边伸手将后脑上的那根粗大的辫子拉到身前,轻轻抚摸着,然后以一种不屑的语气命令道:“回去告诉他们,本大人今天身体有些不适,概不迎客,有事请他们改天再来说!”
陇老八一听这话,连忙答道:“好的,老爷,小的这就马上打发他们回去!”他说完如释重负地站起来,低头行礼后转身回去。
陇老八才走了两步,忽听陇成海一声轻喝:“回来!”吓得赶紧转身回来跪下,只听陇成海语气严厉地喝道:“注意你们的态度,不是打发他们,而是要礼送他们出门!”
陇老八连连磕头,语气十分惶恐:“小的说错了,感谢老爷教诲!小的这就去,去礼送他们回去!”说罢战战兢兢地退了下去。
陇成海看到陇老八离开后,又吸了一口大烟,扫了身边的两个小妾一眼,一脸冷笑:“他奶奶的,几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辈,竟然想来太岁头上动土,老子定要让他们知道,这可不是剪一条辫子的事儿,陇家镇的这块土地上,不管大事小事,没有本大人的旨意,谁也别想办成!”
两个小妾一听此话,都媚笑着接口道:“是啊,没有老爷,哪有陇家镇!”“老爷就是这陇家镇的皇上,没有老爷的旨意,谁敢乱整事儿啊!”
陇成海听到此话,顿时哈哈大笑,他正好吸完烟盘上的大烟泡,觉得精神大爽,伸手就将两个小妾搂过来,在她们脸上左右亲上一口,淫笑着道:“说得好,在这陇家镇,只有我陇成海才可以想整就整,现在老爷我就想整你们啦!你俩支着吧!来啊,宝贝儿!让我们三个人一起整!哈哈哈……”
陇府门外,黄增辉有些愤怒地回过头看了一眼已经关上大门的土司府,对冯少明轻声说道:“少明,你看出来了吗?陇成海不是不知道民国的政策,而是看不起咱们,他肯定是认为他的辫子你我都还不够资格去剪啊!看来我只有请彭县长出面啦!”
冯少明也是一脸怒容,他沉思一会,摇头轻声道:“黄镇长,恕我直言,即使你请来彭县长,恐怕也很难说服陇成海这个人。刚才你没有听见他和小妾们在后院正在寻欢作乐吗?在我看来,对付这样的封建顽固派,光靠嘴说是很难说动他们的!”
走在后面的李向东更是非常愤怒,他双眼几乎冒出火来,几次转头看那座土司府。他的目光突然停留在土司府院墙外的一棵大树上,若有所思地跟着黄镇长和冯老师走下石阶。
回到镇公所后,黄镇长又和冯少明商议了很久,他们都深感如果不尽快促使土司府的男人和镇团练的团丁剪去辫子,下步的许多工作都无法推动。
黄增辉表示他明天处理一下手上的另外一桩急事后,后天就去金江县城,请彭邦桢县长亲自来陇家镇,帮助他们一起去陇府做动员工作。
一脸愁容的黄增辉和冯少明都没有察觉到,刚才端坐在旁边听他们商议的李向东,一直在激烈地思考着一个主意,当他随着冯少明走回冯氏私塾的时候,一个大胆的计划已经在他的脑海中形成。
第二天深夜十二点左右,陇家镇上一片静谧。天上的那弯下弦月似乎也在漫天的乌云中打着瞌睡,偶尔才露出一点清辉。除了小镇那个姓邝的老更夫的打更声偶尔响起外,就连不少人家养的狗都已经陷入到了沉睡之中。
陇氏土司府右边的院墙外,一个瘦小的黑影突然出现在紧靠院墙的一棵大树上,他灵巧地顺着树枝攀爬,轻盈地跳到陇府的第四重院墙上。
黑影看看四下无人,将绑在腰上的绳索解下来系在头顶那根大树枝上,拉着绳索就溜下了第四重院墙。
此时陇府的人多数都已经入睡。只有一楼和二楼各还有一套房亮着烛光。黑影警惕地朝着院子内一楼还亮着灯的那套正房摸了过去。
黑影戴着头套,只露出两只眼睛,他蹑手蹑脚地顺着墙壁,走到一楼那间还亮着灯的套房窗下,仔细听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蘸着口水,轻轻将窗户纸钻破,向屋内看去,只见一个穿着睡裙的女子正坐在实木长椅上低声哭泣着,一边用手绢抹着眼泪。
一个瘦高的青年男人背对着窗户,正在指着女子低声骂着,他的话音虽低,但却透着一股强烈的愤怒:“究竟是你贱,主动给他投怀送抱,还是他无耻的找你扒灰,连你自己都说不清楚,谁还能相信你说的话!”
女子急了,她猛地站起来,但又颓然坐下,仍然低声哭诉道:“如龙啊,你这三年一直在外面留洋当兵,奔你的大好前程,却将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女子丢在这个虎狼窝里,我一个弱女子无依无靠的,除了受人欺辱,还能有什么出路?如果不是为了等你回来,我早就把自己吊死啦!”
女子说到这里,跳起来走到靠墙的那排书柜,拉开下方的抽屉,掏出一条细绳,把它丢给男人,继续哭诉道:“你既然不相信我的话,那就勒死我吧,为你陇家的名节而死,我也只有认命啦!”女子说完转头扑到长椅的靠背上,哭得花枝乱颤,睡裙下的两条白皙长腿在烛光里显得非常诱人。
青年男子长叹了一口气,将细绳丢在地上,走过去从后面抱住女子,也是低声哭道:“秀芝,看来是我错怪了你,你受苦了!”
女子闻声转起头来,将头扑进男子胸膛,悲戚地道:“如龙啊,秀芝不是为了等你,早就死了无数次了!我可是全心全意的爱着你的啊!”
男人紧抱着女子,没有再说什么,他突然抬手将长椅前茶几上的蜡烛扇灭,然后抱着女子进入了里间。
随着房间内的灯光熄灭,窗外的黑影赶紧蹲下。黑影虽然还有些疑惑,但他已经确定,这套房里住着的不是陇成海,而是他的大儿子陇如龙夫妻俩。
他随后轻轻走上二楼,来到正中间那套烛火通明的正房,用同样的手法钻通了窗户纸,发现这个房间特大,里面有一男三女正在搓着麻将,还有两个丫鬟坐在那个男人的旁边,一边笑着观战,一边端茶倒水的伺候着几人。
黑影将碍事的头套取下,在窗户透出的烛光下露出了一张稚气的小脸,正是13岁的李向东。
李向东再次蘸了一点口水,将窗户纸洞钻得更大了一些,确认了那个打麻将的男人,正是恶霸土司陇成海。
陇成海今晚打麻将的手气特别好,将三个太太都打得招架不住,尤其是坐在左边的四太太和右边的五太太输得最惨,两人正娇笑着嗔怪陇成海。只有坐在他对面的六太太柳青青始终面色如常。
陇成海有七个老婆和两个小妾,大老婆、二老婆和三老婆都是他爹老土司安排的政治婚姻,长相一般,他和她们的感情也不深。他喜欢的是自己看上后迎娶的后面这四个老婆。其中,他最宠爱的是六太太柳青青。
柳青青原来是川滇黔边一带有名的柳家班当家花旦,人不仅长得很美,川剧和滇剧都唱得非常动人。十年前,陇成海可是费尽一番心力,才把她搞到手的,但柳青青自视甚高,根本不爱陇成海这个残暴好色的土司,直到生下了陇成海的小女儿陇如梅后,才算是死心塌地的随了他。
陇成海看到柳青青美丽冷静的面容和她那身端庄旗袍勾勒出来的玲珑身材,心中不由欲火上升,他趁机推倒面前的麻将,声音有些粗重:“好啦,你们输不起就不打了,老子也想睡觉了!老六啊,我今晚还是去你那里睡,我先上个茅厕,你给我留着门啊!”
柳青青在四太太和五太太嫉妒的眼神中站起身,向陇成海鞠了一躬,轻轻答应了一声,随即第一个转身出门。
窗外的李向东听见屋内一阵忙乱,早就窜到一根木廊柱后面隐藏了起来,看到柳青青往楼上走去,连忙趁陇成海他们还没有出来,悄悄尾随在柳青青身后,借助廊柱的掩护,由二楼走到四楼,最后走到了四楼的一个套间外面。
房间没有上锁,柳青青轻轻一推门就走了进去,然后点亮了蜡烛。李向东脚步轻快地跟过去,只见刘青青手持蜡烛停留在外间的那张床前,看了看床上熟睡的一个小女孩后,将她床上的蚊帐放下,随即走进了里间。
李向东悄悄走进外面的房间,正犹豫间,突然听到外面楼梯处传来了陇成海沉重的脚步声,他连忙钻到小女孩的床下藏了起来。
陇成海快步走进来,关上外间的房门后就直奔里间,他见柳青青已经脱掉旗袍,换上了睡衣,马上嘿嘿笑着脱下衣裤,根本没有想到要关上里间的房门,上床就搂着柳青青开始求欢,根本没有想到外间还有一个他们的小女儿陇如梅,已经被他们的声音惊醒。
仰躺在床下的李向东先是听到里屋的激烈运动和喘息声,继而又听到床上小女孩惊醒后的低声哭泣。他先是有些惊疑,很快就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不由泛起了对小女孩母女的同情心。但他此时不敢有丝毫的异动,他知道今晚潜入陇府是为了什么。
里屋的动静慢慢小了下来,随后响起了女人下床后的清洗声以及男人躺着抽烟的呼吸声,间或还有几句男人低声的调笑声。不久,里屋的蜡烛被吹灭,一切都静了下来。
李向东一动不动地躺在小女孩的床下,他一度感觉到眼皮有些沉重,连忙咬了咬舌头,将倦意压下去。
不知又过了多久,在李向东焦急的等待中,里屋传出了男人的鼾声,床上的小女孩也再次睡着了,听得见她均匀的呼吸声。但李向东还是不敢有任何动作,他担心里屋的女人还没有睡着。
李向东轻轻侧过身来,将脸贴在冰冷的地面,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就这样又等了好久,他才慢慢爬出来,借着窗外淡淡的月光,径直爬进了里屋。
李向东暗自庆幸里屋的房门没有关上,他爬到里屋的大床前面才慢慢站起身,看到陇成海头朝里面正睡在大床边上,左手还搭在睡在里面的柳青青身上,两个人都正在打着鼾,已经陷入到了沉睡中。陇成海的那条粗壮的辫子正好翘在枕头边上。
李向东先前看到了陇成海打麻将时那副高大粗壮的体型和腰间挂着的毛瑟手枪,加之他早就听说过一些关于陇成海的种种残暴传闻,现在这个恶霸就在自己的眼前,不由使他突然感到了有几分害怕,连手脚都有些颤抖起来。
他将手伸向腰间,摸到了那柄插在腰带上的剪刀,刀尖和刀刃都是他今天专门磨过的,显得异常锋利。他想到了昨天与黄镇长和冯老师来到陇府的屈辱,想到了爷爷李霄云给他讲过的少年“石敢当”的故事,顿时充满了勇气。
李向东轻轻呼出一口长气,摸近床头,屏住呼吸,用锋利的剪刀连续剪了好几次,终于将陇成海粗大的辫子剪断下来。
这个过程前后不过几十秒的时间,但对李向东来说,却是惊心动魄的。辫子剪断后,陇成海似有感觉,他的鼾声突然停止,身子动了动,吓得李向东赶紧卧倒在床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直到听到陇成海的鼾声又响起后,李向东才抹抹额头上的冷汗,将那条辫子塞进口袋,顺手将陇成海放在床头柜上的毛瑟手枪拿上,离开了里间。
回到外间的时候,李向东想起师父曾经讲过的江洋大盗故事,于是将小女孩床前桌上的半杯水轻轻倒在外面房门的门柱下面,等了一会才轻轻拉开房门,又轻轻关上,房门果然没有发出大的声响,他再次松了一口气,顺着楼道飞快回到了院墙下。
李向东惊奇地发现,陇府的第四重院子内,从他进来到出去,一个家丁都没有发现。此时月色更加明亮了一些,连院墙上面垂下来的那根绳索也清晰可见,他抓住绳索,像猫一样轻盈地攀到院墙上方,再将绳索从树枝上解下来,迅速收拢缠在腰间,然后沿着树枝爬到树干,又顺着树干滑下来,随即朝着清玄观方向跑去。
李向东心中暗自有些得意。今天是周三,李向东和李向北都在清玄观内练武休息,他就是故意利用这个时机,在弟弟李向北熟睡之后才悄悄溜出来行事的。
在回清玄观的路上,李向东将陇成海的大辫子剪成了几段,丢进了路边水沟里,又用头套将那把手枪包起来,藏进了一个树洞。
李向东心中充满了激动和喜悦,他不但认为这件事情自己办得非常棒,还为自己终于当了一回飞天大盗而倍感自豪,却不知有一个高大粗壮的黑影,一直远远跟在他的后面,更不知黑影随后就将他藏在树洞里的东西取走,直到他进入清玄观睡下后,黑影也才翻墙进入清玄观内。
这个高大粗壮的黑影正是李向东的师父凌风道长,他从李向东白天悄悄打磨剪刀开始,就一直在暗中观察他,并于深夜尾随着他到了陇府,在陇府院内悄悄为他警戒,直到他安全回到道观后,凌风也才松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次日中午两点,正和同学们一起上着另外一位老师的地理课的李向东,突然被冯少明老师喊出了教室。
李向东在同学们惊讶的眼光中走出教室后,看到了冯老师脸上抑制不住的喜悦和微笑:“向东,黄镇长叫人过来邀请我俩和他一起再去一趟土司府,据说陇成海愿意剪辫子啦!”
冯少明边说边带头朝私塾院外走去,没有注意到他身后的李向东,是抑制不住的满脸得瑟。
过不多久,镇长黄增辉带着冯少明和李向东再次进入了土司府,看门的家丁头目陇老八这回没有让他们在门房等候,而是恭敬地直接领着他们进了后院的那间大客厅。
未等陇老八通禀,陇成海和六太太柳青青,已经笑着在客厅内迎接了黄镇长他们。双方寒暄过后分宾主坐定。
还未等黄增辉开口,陇成海就故作豪爽地大声说道:“前天我突然肚子疼痛难忍,所以没有请黄镇长和冯老师你们进来相见,但我是知道你们的来意的,所以昨天肚子好后,我就让青青帮我剪去辫子,带头支持民国政府的倡议。”他边说边左右看看,故意将后脑勺露出来,然后看着黄增辉。
陇成海今天一改过去常穿的靑袍马褂,而是穿着一套劲装短褂,腰间插着一支短火铳,他头上已经没有了长辫子,显得精明强干,颇有几分团首的气势。特别是他突然一百八十度的的大转变,竟然将黄增辉和冯少明两人惊得有些呆了。
黄增辉与冯少明对视了两眼后,赶紧站起身抱拳敬礼道:“陇大人不愧是我陇家镇最开明的土司和团首,您带头剪发,响应民国政府除旧布新的法令和倡议,实乃我等之幸,也是陇家镇所有人学习的楷模啊!”
宾主说话之间,陇府的几名丫鬟早就将热茶呈上。陇成海一边热情地请众人喝茶,一边哈哈笑着回应黄镇长的恭维:“黄镇长过奖啦,不要说陇家镇的事,就是金江县的事,我也是责无旁贷,责无旁贷啊!”
坐在陇成海身旁的柳青青听到他的这番言论,面色丝毫未变,但心里却是非常的愤怒和鄙夷。
今天清晨6点左右,当柳青青还在沉睡时,她突然被陇成海愤怒的吼声惊醒过来,她惊异地看着正在床前暴跳如雷的陇成海,还没有来得及开口发问,就听他咆哮道:“他奶奶的,是谁这么狗胆包天,竟然将老子的辫子剪掉了,还将老子的手枪也偷走啦!”
柳青青被吓得赶紧起床,还没有穿好衣服,就被还在勃然大怒的陇成海一把抓住:“臭娘们儿,是不是你伙同哪个野男人下的手?”
柳青青身子虽然看起来娇柔,但自小在戏班子里就习武练功,加上走南闯北的见识和经历,养成了骨子里的一股傲气。她毫无畏惧地看着陇成海说道:“我如果要做这样的事,至于要等到现在吗?我劝你冷静下来,这明摆着就是一件丑闻,你想让更多的人知道吗?”
陇成海听到此话,不由得松了手,他开始冷静了一点。
陇成海虽然性格暴躁,但他也深知柳青青的脾气,当年被逼嫁给他时就曾经几番寻死觅活的,性格十分刚烈,自生下了陇如梅后的这些年,才开始对他有了一点感情,而且柳青青行为一直非常检点,近几年还在陇府的内政外交上,给他出谋划策,颇出了不少力,这也是他格外宠爱她的原因,她确实不可能如此对他啊!
陇成海压下火气,懊丧地摸摸脑后那丛短发,降低了声音向柳青青道:“我也相信你是不可能这样对待我的,但昨晚就我们俩睡在一起,我不得不怀疑啊!”
柳青青冷冷回答道:“连你的枪都偷走了,普通人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吗?”
陇成海惊得呆了半晌,才喃喃自语地道:“是啊,还是你有眼力!肯定是那些革命党人,他们是要逼我带头剪发,然后让保安团所有的人都剪掉辫子,才好向上邀功请赏!”
他伸手拉住柳青青恳求道:“好宝贝,刚才是我错怪了你,你不要生气!这事儿只有我俩知道,还要请你帮我出出主意,我现在应该怎么整?”
柳青青看着陇成海,她心里并不想真的帮这个荒淫残暴的混蛋,但想到自己和女儿的现状,只得抑制住内心的厌恶,冷冷地说道:
“昨天下午黄镇长和冯老师他们不是来府上拜访你吗?从他们送你的那些报纸和这段时间他们在镇上的所作所为来看,显然就是要请你带头剪辫子,让团丁们也跟着剪辫子,你现在的辫子已经没有啦,何不就此给他们一个面子,你自己也趁机找个台阶下呢!”
陇成海虽然性格暴躁、荒淫好色,但每遇大事却从来都是小心翼翼行事的,他听完柳青青此言,还是觉得有些疑问:“那我怎么带头做样子啊?现在辫子都没了!”
柳青青眼里忍不住透出几分嘲弄的神色:“辫子虽然没啦,但剪辫子的人是偷偷进来的,说明他也不敢让别人知道此事啊!你完全可以说是我帮你剪的嘛!”
陇成海一拍大腿,哈哈一笑,举起大拇指赞道:“好主意!青青啊,你真不愧是我陇成海的女诸葛亮啊!”他边说边走过去,搂着柳青青就想要亲她的小嘴。
柳青青赶紧推开他的头,提醒道:“如梅还在外面睡着呢,不要吵醒了你女儿!”
陇成海悻悻地松开柳青青。他怔了一会儿,仍然有些疑惑地问:“青青,依你看,这有没有可能是内贼干的?”
柳青青依然冷冷说道:“外贼内贼都有可能,你自己心里应该比我更清楚吧!”
陇成海心里一惊,他脑海里顿时浮现出一个身材瘦高、面容阴鸷的年轻人,那是他前两天刚从日本陆军士官学校毕业回来的大儿子陇如龙。接着又是一个高挑俊美的的女子,带着一副无比愤怒和怨恨的神情望着他,那是他的大儿媳妇曾秀芝。
陇成海随即感到面色发热起来,一股羞愧之情油然而生,儿子留洋的这三年,他多次强占儿媳妇,把她搞得流产了两次,这是他的七个太太和两个小妾都知道的事情。因为大儿子是大太太所生的,大太太还为此和他吵闹过两次,并从此吃斋念佛,不再跟他上床。这两天大儿子似乎察觉到了这件事,整天不是关着门,就是独自一个人骑马扛枪出去打猎,好像是在有意躲着自己。
陇成海知道,以大儿子在日本军校练就的身手,昨晚不要说是剪他的辫子,就是杀了他,也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但是,大儿子不是革命党,他不可能剪他的辫子啊!究竟是谁干的呢?如果是外贼,那他是怎么进入房间里来的呢?
陇成海反复思量,仍然想不出答案,不由愤恨地道:“他奶奶的,盗贼竟然闯进了老子的家里来了!不管是谁干的,老子一定要严查到底!还有,看来我们这第四重内院,也要安排家丁进来盯着啦!”
柳青青依然冷冷地提醒道:“这事肯定应该要严查,但你现在应该赶紧联系黄镇长他们,今天就要让他们来家里,看你剪掉了辫子的样子,这样才能变被动为主动,否则这件事传出去,你就会越发没有面子!”
陇成海连连称是,随后安排管家陈老万马上去镇公所邀请黄镇长来府上。于是就有了中午黄镇长一行三人的第二次拜访。
对于李向东来说,他现在已经是第三次进入土司府了,但他依然装成一个好奇宝宝,一路东看看、西望望,趁机将陇府的四重院子都看了个仔细。
与黄镇长和冯少明寒喧过后,陇成海注意到了李向东,向黄镇长投去询问的眼光,黄镇长热情介绍道:“这位少年是冯老师的高足、忠义武馆馆主李忠义先生的大公子李向东。这段时间我们在镇上设点宣传民国移风易俗的法令,开展剪辫子行动,全是仰仗忠义武馆的学员和冯氏私塾的学生。向东同学带着一帮少年,剪掉的辫子成千上万条,真是一群热心少年啊!”
李向东没有说话,在黄镇长的介绍声中站起身,待他介绍结束后,主动向陇成海和在场的几个人分别行了一个鞠躬礼,然后才端正地坐下。
李向东虽然感到自己有些面热心跳,但在其他人看来,这个面容清秀的少年胆大沉稳、举止有礼,不由都暗暗称赞。
陇成海却是一阵腹诽,没想到他暗中视为心腹大患的这个忠义武馆真的是人才辈出啊,如果任由他们这样发展壮大,将来的陇家镇肯定会出大问题的!但他现在暂时还不能考虑这个问题,得先把眼前的难题解决了再说。
陇成海于是咳嗽两声,脸上堆满了笑容:“好啊,黄镇长、冯老师,我今天请你们来,就是想进一步商议,如何将我这府上的家丁以及保安团团丁们的辫子尽快剪掉,带头响应上面的法令和倡议,将陇家镇十里八乡的乡亲们都发动起来,剪掉这根耻辱的辫子!”
……
章节在线阅读
相关小说
网友评论
为您推荐
最新评论